第1章 家变副本01 自杨婵有记忆起,杨家就是灌江口小有名气的大户人家。 杨婵的父亲杨天佑念过不少书,母亲张瑶温柔娴淑,也是当地少有的美人。夫妻两人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是和睦幸福。 “大郎,你说说,幸福是什么?”这日是杨昭的生辰,用过晚餐,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夜凉如水,杨婵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却见母亲一袭单薄的白纱,靠在父亲身上,嘴角含笑地看着他们兄妹三人。 “幸福?幸福就是我能举两百斤!爹,娘,你捏捏我的肌肉?” 大哥杨昭是个好武之人,不喜读书,整日练武,平时最喜欢让人捏他的肌肉。 杨婵将手撑着下巴,看着父母恩爱的模样,不禁也替他们感到欣喜,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天底下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了。最最重要的是,她除了有疼爱她的父母,还有宠爱她的兄长,尤其是二哥。听父亲说,她出生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当时已经五岁的二哥,所以自小她和二哥最亲,二哥也和她最亲。大哥不如二哥细心,那时候常常因为下手不知轻重而把她弄哭,每次这种时候,都是二哥将她从大哥的魔掌中解救出来的。 “让你三妹捏捏看,”杨天佑怀中抱着娇妻,“我看呀,你的幸福是哪天你三妹不挠你痒痒吧!” 杨昭喜欢让弟弟和妹妹捏自己的肌肉,却又格外怕痒,所以每次杨婵都会挠他痒痒:“爹,你不准笑话我!不然……不然你问问三妹,看三妹怎么说。” “那婵儿,你说说看,幸福是什么?” “幸福?”杨婵不假思索,“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杨昭不解:“奥……特曼?” “没什么,嗯……幸福还是瓜子儿每天都能有草吃,二哥和大哥还有爹娘,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瓜子儿是杨天佑养的一头驴,听说当年就是瓜子儿做的媒,成就了父母的姻缘。 张瑶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连眼角都带着笑:“婵儿说的没错,只要我们一家人永远都在一起,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这个风铃,是我们之前一起做的,现在我们一起把它挂起来。你们终究也是不小了,有些事情,你们该知道了。” “娘——”兄妹三人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指尖微微向上一挑,风铃缓缓上升,挂在了正厅的中央。 “老大,二郎,婵儿,”挂好了风铃,张瑶正了正脸色,“不用惊讶,这叫法术。” “法术?” 杨婵心里有个不太好的预感,这寻常百姓人家,怎么会法术? “我是天上掌管四重天的女神,玉帝是我的哥哥。我是为了追捕三首蛟才到的人间……” 张瑶后面说了什么杨婵没有听下去,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二哥的名字让她觉得奇怪了。杨昭、杨戬、杨婵,昭是光明,戬是幸福,婵是美好。杨天佑为兄妹三人起的名字,每个字都有意义,是以即使觉得杨戬这个名字并不常见,甚至还有些熟悉,杨婵仍然不觉的有什么问题。但如果杨戬这个名字和玉帝的外甥这个身份联系起来…… 是啊,相传玉帝叫做张百忍,张瑶,瑶姬。 “婵儿?”见女儿心不在焉,张瑶不由有些担心,如今三个孩子,大郎十六,二郎十三,都是不小的年纪了,但女儿只有八岁,这么早让她知道……是不是吓着他了? 抬头对上母亲关怀的眼神,杨婵笑了笑:“娘,那你以后教我功夫好不好?” “功夫?你不是向来只喜欢读书练字的吗?怎么起了练功夫的心思了?” 杨婵自然不能把心里真正的念头说出来,只好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大哥的功夫天天不是举重就是打拳,一点也不适合女孩子家练,但娘会功夫就不一样了啊,娘的功夫,一定是飘逸好看的。” 女儿的话让瑶姬不由失笑:“功夫有什么飘逸好看的?不过你若是想练……倒也可以学些功夫,女孩子家,会点功夫自保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 “毕竟什么?”瑶姬的欲言又止反倒勾起了杨婵的好奇,“娘,毕竟什么?” “没什么……”瑶姬摇了摇头,终是没有说出口,女孩文静,她倒是放心的,但若是大郎和二郎……“你们记住,娘今天告诉你们这些,是我们家的秘密。别说不能让外人知道,就是对除了爹娘之外的亲人,你们也要缄口不语。” “为什么?” “若是秘密被泄露,杨家便会招来杀身之祸。我嫁了你们的父亲,本就是违反天条的。我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地活过这一世……只是近日来出现了三首蛟的踪迹,我担心有一天三首蛟伏法,我们一家……不得不分离。” 话题越来越沉重,杨婵的心里却更加难过,她曾经是一个孤儿,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家。她有了父母,有了兄长,本以为能幸福下去,却不料…… 她清楚杨家必然会有家破人亡的那一天,她也清楚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的道理,但这种等死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夜色已深,瑶姬回房的时候,杨婵悄悄地跟了过去,将父母两人忧心忡忡地对话听了个遍,然后偷偷地回了房间。 “二哥?” 坐在她房间里的,赫然是她的二哥杨戬。 “去哪做贼了?” 杨婵虽然和二哥最亲,但每次他严肃着脸的时候却还是会心中害怕:“我……” “说实话!” “我……偷听了爹娘的谈话。” 杨婵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表情让杨戬心软,想到妹妹如今不过八岁,今天也受了不少惊吓,终是站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是不是今天被吓到了?别担心,二哥和大哥都会保护好你的。” “二哥,我没事。”杨婵心里藏着事,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二哥,不早了,你回房睡吧!” 杨戬坚持:“我等你睡着了再回房间,不然你到时候做恶梦,你不照样还会哭着来找我?” “二哥!” “好了,快去换了寝衣。” 杨婵依着杨戬的话,乖乖去换了寝衣,她一直在犹豫,天生神力这件事情,她到底要不要让二哥和大哥知道呢? “怎么今天母亲说了她是神仙,你就心事重重的?” 杨婵:“我听母亲说,仙凡相恋是违反天条的,若是被玉帝知道,我们杨家会有灭顶之灾。” “可是玉帝是我们的亲舅舅啊!” “那又如何呢?”二哥,他不是你,他心里有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兄妹之情,他只在乎自己的地 位,只在乎天规天条,在乎那些人是不是听自己的话。 “他……总会对母亲网开一面的吧?”杨戬这话,说得也是心中没底。 “他不会的。”杨婵说的十分笃定。 亲生女儿,亲生儿子,亲妹妹,他一个都不会在乎的。 “别怕,”杨戬见妹妹神情担忧,抱住她,安慰道,“有二哥在,谁都不能欺负你的。” “我知道。”杨婵靠在二哥的肩头,“二哥,明天我们去山上放风筝吧?” 杨戬:“不是说要跟着母亲练武吗?” “练武也可以休息啊,”杨婵不服,“二哥,你也陪我练武吧!” “好,”杨戬一口答应,“既然三妹开口了,二哥当然陪。” “我就知道二哥最好了!”杨婵在二哥肩头蹭了蹭,“有二哥在,我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轻轻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杨戬柔声道:“不早了,快去睡吧!” “那二哥,晚安。”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二哥陪你练字、练武、放风筝。” “嗯!” 第2章 家变副本02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杨婵十一岁生日的礼物的时候,母亲瑶姬送了她一对羊脂玉的镯子,父亲杨天佑送了一本她肖想已久的孤本,大哥送了她一柄长剑,二哥送她的,是古琴。瑶姬担心女儿只想着练武读书,近日开始督促她练琴。 “婵儿如今也是十一岁了,等大郎和二郎的婚事定下来,也该想想婵儿的婚事了。” “娘……”杨婵不依,“我还小,才不嫁人呢!我要一直陪着娘!” “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瑶姬笑道,“我看呀,你不是不想嫁人,你是怕找不到能像你二哥一样疼你的夫君吧!这平常人家的女孩子,琴棋书画,都是精通之极,哪像你,棋和书还算会一点,这画么……勉强凑活也会画几笔,偏偏这琴,一窍不通。” “等我练好了一身功夫,有时间再练琴也不迟啊!若是一个人只是因为我弹琴弹得好或者不好就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那便不是真的喜欢。娘,也许我找不到像爹那样愿意把心给你一样待我的人,但我也不想随意嫁个人,草草了此一生。” “你呀,总是有一堆道理!”瑶姬无奈,“你们现在身体里的法力越来越强,尤其是二郎,即使是娘的封印,也压制不住。你切记,决不可动用你的法力,大郎和婵儿虽然不似二郎,但若是你们随意用了法术,也会引来天兵天将,记住了吗?” “娘,我记住了。”兄妹三人应道。 饭后,在杨婵的提议下,兄妹三人去后山玩,杨婵这几年练武,兄妹三人常常借上山较量脚力,这日也按往常一样,三人较量起来。 山腰的高度,有一段路有一个急转弯,一面临着悬崖,一面是高高的石壁。青石铺成的路上,杨婵面对杨昭的挑衅,不甘示弱:“大哥你等着,我马上就超过你了!”说着,脚尖一点,想要凌空越过他。 谁知,突然,脚下的青石一松,杨婵身子一个不稳,手挥了挥想要抓住什么树干枝桠,却只是徒劳,在惊叫声中向崖下坠去。 杨昭听到妹妹的惊叫,忙伸手去拉,却已经来不及。杨戬无意争强好胜,一直跟在妹妹的身后,听到她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他整个身子倾出了崖壁,生生抓住了杨婵的肩膀。奈何杨婵下坠之势甚疾,只带得他也向崖下跌去。 “二哥!”杨婵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在看清楚和自己一起摔下的人的时候心中莫名的安定了些,“二哥……” “三妹,别怕。”杨戬一只手抓住石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石头尖锐,他的手上已经鲜血直流,他却仿佛浑然不觉。 “二弟……三妹……”崖上,杨昭正在找寻藤条一类的东西,“你们坚持……”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只听一声惨叫,杨戬手一滑,两人又一次往下摔去。 “三妹……二弟……”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只见一道夺目的银芒从崖下迸出,杨戬和杨婵二人从崖下飞了上来,“砰”地一声正撞在石壁上,杨婵砸在杨戬身上,毫发未伤,倒是杨戬,嘴角咳出血来。 他全身被一道淡淡的银色光芒笼罩,杨昭面色青白地扶起弟妹,确定两人无恙后,松了一口气,这才突然想起:“二郎,你方才……” 杨戬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杨昭见他脸色竟比刚才还要惨白,也顾不上其他,忙关心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婵也定了定神,转头道:“二哥,你怎么样?” “我没大碍,只是……” 杨婵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确认杨戬除了右手在流血,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这才道:“大哥,我和你扶着二哥,我们得赶快下山。” “可是二弟还没恢复……” “来不及了,”杨婵心知大事不好,“如果天兵天将来了,我们就来不及逃了。” “天兵天将?”杨昭想起母亲之前说过的话,“那我们赶快下山,二弟,我背你。三妹,你脚下当心。” “好。” 匆忙回到家中的时候,瑶姬已经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与杨天佑和另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站在一起,在府中等着他们兄妹三人了。 瑶姬满脸怒气,一见他们回来,便厉声道:“你们方才答应过我什么?我才叮嘱过你们不可用你们的法力,结果呢?二郎,你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吗?” 杨戬心知有错,跪倒在地:“对不起,娘,是我错了。您罚我吧!” 瑶姬气得伸手便是一记耳光挥过去,却被杨婵拦住:“娘,我失足摔下悬崖,二哥是为了救我才用了法力。你要怪就怪我吧!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该立刻离开?但那个是……” 顺着杨婵目光的方向,瑶姬解释道:“她是你的表姐,是来给我报讯的。方才二郎用了法力,虽说……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玉帝已经知道了。我们需要立刻离开。七儿,谢谢你来通知我,你快回去吧,免得连累你。” “那姑姑,我就先走了。”七仙女和瑶姬告别,匆匆离开了杨府。 “好了,我们也快走……” 瑶姬话未说完,天空蓦地里乌支四合,伴着乌泱泱压下的一片乌云,一道闪电打将下来,正落在她的身前。 瑶姬将众人护在身后,叹了一口气:“来不及了!” “娘——” 杨婵取来自己的长剑,握在手中:“娘,他们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来一对,我们就杀一双!祸是我闯的,是我引来的天兵天将,我和娘并肩作战!” “胡闹!”瑶姬瞪了她一眼,“你才练了几年功夫,怎么会是天兵天将的对手?玉帝派了大金乌和天蓬元帅来,你练的功夫,连出招都没出,就……婵儿,听娘的,你和你大哥,二哥还有你爹一起,快走!” 瑶姬和杨天佑深情对视,道:“天佑,我送你们离开,我只怕来不及了……想来他毕竟是我哥哥,不会太为难我的……”说着,将她平日里挂在脖间的东西塞到杨昭手中,“大郎,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弟弟妹妹,知道吗?” 瑶姬手上汇起一团祥云,将父子四人笼在祥云之上,挥了出去。 云刚刚上天,只听天空中一个森然的声音喝道:“玉帝有令,捉拿瑶姬,杨府上下,杀无赦!”数万天兵降落在杨府内外,个个手握兵刃。 瑶姬不甘束手就擒,奋而抵抗。但终究,双拳还是难敌四手。 “阿瑶——” 杨天佑看到妻子与天兵天将战至力衰,被大金乌带走,不由失声叫了出来。听到声音,大金乌注意到不远处的祥云,立刻带着天兵天将追了过来。 “爹——大哥——” 大金乌的动作极快,杨婵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大哥摔下云端,被天兵天将一刀砍去,转眼便化为灰烬。 “三妹,”杨戬挡在杨婵身前,“如果二哥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二哥——” 杨戬将杨昭方才塞在他手中的天眼紧紧握住:“母亲说过,我的法力最强,既然之前我能激发他,现在一定也可以。我来拖住他们,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如果二哥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杨婵一手紧紧握住手里的剑,一手和杨戬的手牵在一起,“二哥,不论生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他们越要把我们杨府赶尽杀绝,我们就越要努力地活着。母亲生死未卜,我们的身上,还有父亲和大哥命,杨家家破人亡的仇!” “好,二哥一定不会死,一定会好好保护好你!”杨戬说着,向追兵的方向看去却奇怪道,“天兵天将被拖住了?” 杨婵也向下看去:“是表姐和天蓬元帅拖住了他们,二哥,你试试用意念控制这祥云。母亲费尽心思也要我们平安离开,我们一定要好好活着,才不辜负母亲的苦心。” “好。”杨戬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我们先躲过这一时,再拜师学艺,有朝一日,为父母和大哥报仇!”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格外咬牙切齿。 “嗯!” 父亲和兄长惨死的一幕还在杨婵眼前挥之不去,她抿了抿唇,伸手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母亲,女儿无能。我改变不了你的结局,改变不了我们一家的结局,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二哥好好活着,是婵儿的错,才会招来天兵天将,是婵儿害死了父亲和大哥,有朝一日,婵儿一定会救你出来,并一定要让玉帝也尝尝骨肉亲人死在面前的滋味! 第3章 家变副本03 杨戬和杨婵兄妹二人不懂驾云,全凭求生的意志,才误打误撞将祥云在一座深山降落。 此时天色已黑,深山里荆棘遍地,落地的时候,两人幸好摔得不重,杨戬又将妹妹护在怀里,所以虽然他的衣服都被划破,但怀里的杨婵倒是毫发无伤。 听到杨戬闷哼,杨婵这才注意到地上的枝蔓树刺:“二哥,你哪受伤了?” “我没事。”杨戬顾不得身后的伤,“深山中温度低,我们先找一个地方度过今晚。来,二哥背你。” “我能自己走。”杨婵心疼哥哥,“不用二哥背。” “不行,”不由妹妹多说,杨戬一把将她背在背上,杨婵小心地避开哥哥身上的伤口。她已经闻到了隐隐的血腥味,想来哥哥背上的伤并不如他自己说的那般简单。 接下来的两天,兄妹二人一直在深山里转着,以野果充饥,以山洞为穴。山路崎岖,杂着隐隐的虎嚎狼叫。白日里杨婵和哥哥携手而行,天色暗了,杨戬便将妹妹背在身上,夜晚拢了枯柴草,两人凑活着轮流睡一宿,天亮再启程。 说是轮流休息,但杨戬其实只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睡了一两个时辰,夜深的时候,因为担心虎狼袭击妹妹,他从未安睡过。 “爹,娘——” 听到妹妹的梦中的呓语,杨戬从昏昏欲睡中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看了眼山洞外的火堆,火光微弱,忙添了些树枝柴草,让它烧的旺一些。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白,杨戬看着洞外,心中担忧:妹妹几乎每日都做着那天的噩梦,几乎次次都是哭着叫着爹娘,从梦中醒来。可她又不想自己担心,每次还要故作无碍地骗自己没事,他便也只好骗妹妹自己睡得熟,什么都没有听到。 今日……想来妹妹又做噩梦了。 杨戬走近妹妹身边,握住她的手,却陡然发现妹妹的额头全是汗水。 “三妹——”杨戬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他想起这几日的野果,又酸又涩,三妹虽然勉强吃下,但…… 杨戬想起过往妹妹发烧,母亲会熬一些蜂蜜水给她,他想起昨日见过有个蜂窝。将妹妹在洞中安顿好,杨戬出门寻了些艾草,捆成扎,找到那棵有蜂窝的树,用外衣蒙住头脸,点燃艾草,将蜂巢的野蜂薰出。野蜂一般在黄昏回巢,此时正是清晨,蜂群出发,巢穴虚空,下手倒也不算太难。 野蜂素来狂躁,虽然蜂群出发,但蜂巢之中仍有不少野蜂。杨戬一手挥舞点燃的艾草以驱赶蜂群,一手砍下半边蜂巢,随后纵身跃下,拣起半边蜂巢,就往回跑。蜂群在后追赶了一阵,便散了。 杨戬收集蜂巢里的蜂蜜,用树叶作容器,盛了些蜂蜜,喂杨婵喝下。野蜂蜜虽然香甜中略带些酸,但有抗疲、润肺、止咳的作用,杨戬喂她喝了一大半,她已经慢慢清醒过来了:“二哥?” “是不是难受?这蜂蜜有点酸,我记得你以前病的时候,娘便会给你备蜂蜜,这山中……” “这山中哪里有蜂巢?”杨婵虽然语气虚弱,但已不再像之前一样迷迷糊糊不知事,“二哥,你老实告诉我,这蜂蜜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若不说,我便不喝了。” 杨戬抵不过妹妹,道:“我们昨日曾经绕开过一个野蜂巢。” “野蜂?”杨婵一惊,野蜂有多凶悍她是知道的,而方才这么多蜂蜜……她将剩下的野蜂蜜塞到杨戬手里,“二哥,你喝吧!” “三妹?”杨戬不解地看着妹妹。 “我已经没事了。二哥方才去弄这些蜂蜜,必定被野蜂蛰了。野蜂的倒刺有毒,喝些蜂蜜能解毒。” “可是你病着,三妹,你明明答应过我,我说了这蜂蜜如何来的,你便乖乖喝下的。” “我不管,反正……你不喝,我也不喝!”杨婵扭过头,“我们是亲兄妹,本就应该同甘共苦,二哥,你身上那些伤,我都知道。你不肯说,不肯让我知道。我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为什么连我都不让知道呢?我心疼你的伤,却更难过你不信我、事事瞒我!” “难道你不是吗?” “我没有!” 杨戬叹了口气:“你为了不让我担心,明明夜夜被噩梦侵扰,却从来只字不提;明明那些野果难以下咽,你却骗我很好吃;明明……三妹,你知道当我看到你梦里面哭着叫娘的时候,有多难过吗?” “我……”杨婵理亏,低下头。她看着手里的蜂蜜,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她知道这些野蜂蜜是二哥废了不少功夫才得来的,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难受。 “三妹,我没有其他责怪你的意思,”杨戬轻抚妹妹的长发,“我不想你为你担心,你也不想我为你担心,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三妹,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照顾好你,是我这个哥哥的责任。” “如果照顾我是你的责任,那么照顾好你,也是我这个妹妹的责任。你说得对,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以后都跟你说实话,你也不可以瞒我,好不好?” 杨戬失笑:“三妹大了,也想着照顾二哥了。” “我没有开玩笑,”杨婵严肃道,“二哥,我们已经没有了爹娘,没有了大哥,我们兄妹二人接下来的日子,都是相依为命。如果你处处瞒我,事事欺我,不是平白让我时时刻刻为你担心吗?” “三妹……” “二哥……”杨婵握住杨戬的手,“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从前,有爹娘和兄长疼我,即使现在……我也有你疼我、爱我。娘说过,爱是付出,欲是索取。我对你,是爱,不是欲。我想,你也是一样的。所以,答应我,我们不要互相欺瞒,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你信不信,兄妹之间是可以心意相通的?” “心意相通?” “比如……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担心我的病,可是你被野蜂蛰得身上又疼又痒。心里难受,身体也难受。” 杨戬:“这算什么心意相通?” “算啊,”杨婵道,“所以赶快,把这剩下的蜂蜜喝了。我呢,现在身上和心里也都难受,可你喝了蜂蜜,我心里就不难受了;你呢,喝了蜂蜜,身体上不难受了,也就只会因为担心我的病心里难受了。你看,你喝了这蜂蜜,我么两个人,身体和心里都只剩一个难受了,多划算呀!” 杨戬无奈:“你这是什么道理?” “我说的道理啊!还有,你身上被野蜂蛰到的地方刺都拔干净了吗?”杨婵说着,就要撩起杨戬的衣服。 “三妹!”杨戬制住妹妹在自己乱摸的手,哭笑不得,“我都说了……” “你都习惯了对我不说实话了!”杨婵指控,“所以你说没事,我不信。” 杨戬:“那……你要怎么办?” “我要检查你的伤口,亲眼看到,我才信。” “脱衣服,快点!” “三妹……”杨戬看着一脸执着要自己脱衣服的妹妹,从也不是,不从也不是。 杨婵喝了蜂蜜,又睡了一天,已经精神不少:“快脱!” “二哥说了,我……” “脱——” 杨戬看着妹妹一副坚持的模样,竟露出了多日来唯一的一个笑容。但他也只是笑了一下,随即又面色沉重。 杨婵明白杨戬的那个表情,却也有些不解:“二哥,你……是想到母亲了吗?” “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像极了那些想要霸王硬上弓的地痞流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父亲说起他和母亲的故事,你说母亲拿错了话本,将本该是父亲扮演的角色扮演完了。你方才,分明也是拿错了话本。” “我二哥长得这么好看,我当一回调戏你的公子哥也不错啊!”杨婵见哥哥笑了,沉重的心情也减轻了许多,“二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 “在我心里,我的二哥,是最好看的人,也是最伟大的英雄。这天底下所有的赞美之词放在我二哥身上,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二哥,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忘记娘的话?娘之所以会责骂你,是因为他误会了你……” 杨戬转过头,不愿直视妹妹的眼睛:“终究是我用了法力,才会引来天兵天将的。是我害的……” 杨婵打断哥哥:“二哥,如果说法力是引来天兵天将的源头,那么罪魁祸首是我才对。如果不是我,你又何必激出体内的法力?还是说,你觉得……你觉得是我害死了爹,害死了大哥,害得娘……生死不明?” “当然不是,你……” “如果说你用法力救我是错,那我错的更多。所以……二哥,你到底是责怪你自己还是责怪我?”杨婵握住哥哥的手,“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去计较是非对错吧!从母亲决定和父亲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分开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母亲是神,而父亲是人,寿命差了太多。你急不急得那年大哥生日,母亲告诉我们她是神仙的时候?” 杨戬回忆了一下:“我记得……那天你很不安。” “是啊,我记得我拉着你,不肯一个人入睡,因为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后来,我问过母亲,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后悔当初嫁给父亲吗?” “母亲怎么回答的?” “母亲说他永远不后悔,何况,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想当初如何还有什么用呢?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朝前看。我们要一起救出母亲,为父亲和大哥报仇!” 杨婵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父亲和大哥死去的那一幕在自己脑海中上演最后一遍:“我不会再梦见父亲和大哥,也不会再梦见母亲。从今以后,我们兄妹两人,除了要好好活着,还要报仇!玉帝杀了我们的家人,那我们就学得一身本事,杀了他的儿子!” 你让我们尝过的痛苦,我要十倍、百倍、千倍地还给你!你在乎什么,我便要毁去什么! 第4章 家变副本04 “不行!” 自从妹妹出生,杨戬就从未凶过她,如此突如其来地一声大喝,把杨婵吓了一大跳:“二……哥?” “报仇的事情,你想也不准再想!”杨戬严厉道,“练一身本领,救出母亲,替父亲和大哥报仇的事情,二哥一个人就可以做。你只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弹琴画画、写字下棋,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不!”杨婵想也不想,“母亲是我们的母亲,怎么可以……” “我是你二哥,你难道忘了母亲说过,让你听我的话吗?” “那又如何?”杨婵不依,“你说得对的,我自然听,不对的,我当然可以不听!”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是我妹妹,保护好你是我这个二哥应该做的!” “你……”眼见话题又绕了回去,杨婵气得不想再理二哥,扭过头去,“反正我不会答应的。”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没得商量!”杨戬也不退让,“好了,你今天还病着,我们就在这洞里再住一天,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杨婵扭过头不吱声。 妹妹赌气不愿搭理自己,杨戬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在洞中小心。” 听着二哥走远的脚步声,杨婵起身出了山洞。山洞口,柴火还没有烧尽,想来是杨戬怕妹妹一人在洞中有野兽袭击所以加了柴火。看着杨戬走远的方向,杨婵抬头,此时天色尚早,她和杨戬已经这山里呆了好几天,若是她撑一撑,便能早一天走出这山里。 杨婵的长剑被二哥带走,两人本来就是身无长物,她将洞口的火灭了,找了根尖锐的粗树枝防身,跟上了二哥的脚步。她知道,若是在洞中等着二哥回来,以二哥对她的态度,必定让她歇一天再走。可如今她虽然头还有些重,但赶路还是没问题的。 偷偷地跟在二哥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杨婵这才反应过来心中隐隐的不对劲究竟是什么:按照二哥往日的脚程和速度,健康无虞的她跟起来尚还隐隐有些吃力,何况今日微恙的她?二哥今日,似乎……有些不适? 杨婵跟着杨戬,一直到了一条小溪边。 除掉外衣,杨戬将自己全身浸在了溪水之中。此时,正是初春,溪水虽然融化,却依然带着冰冷。杨婵躲在树后,看到哥哥手臂和背上有不少红肿的蛰伤,看来是之前为了替她取那野蜂蜜的时候为野蜂所伤。 杨婵仰头,将眼睛里的泪水忍住,不让它落下。 重新低头的时候,却见哥哥已经将全身浸到了水里。她心里一紧,见杨戬迟迟未抬头,不由担心:“二哥——” 她快步走到小溪边:“二哥?” 杨戬猛然将头浮出了水面,溪水顺着他的脸上滚落,:“三妹?你怎么来了?” “二——”杨婵蹲下身,低头看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明明被蛰伤了,为什么刚才不告诉我实话?还有那些蜂蜜,明明说好了给你喝的,最后还被我喝了……” 杨戬从水里起身,湿漉漉的亵衣都贴在他的身上:“你是病人,是我妹妹,本来就应该如此。我没事,现在已经不难受了,放心!” “放什么心?”杨婵环顾四周,“你全身湿透了,还不把你衣服先烤干了?难不成我这刚刚好,你就打算病倒吗?” 说着,她转身去折了一些树枝,生了火,帮二哥将衣服烤干。 “一会,我们继续向东走吧,”直到杨戬换好衣服,杨婵才敢重新看向哥哥,“也不知,还有多少天,我们才能走出这座山。” “三妹怎么了?干嘛一直躲着不敢看你二哥?” 杨婵一脸无辜:“没有啊!” “嗯?” “这个……呃……二哥你这么秀色可餐,我怕我起了色心啊!” “尽胡说!”杨戬笑骂,心中却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妹妹以后的日子过得像过去一样快乐,像这样常常笑,偶尔没个正经也好。“三妹,能看到你笑,二哥就很满足了。” “二哥喜欢看我笑,我便常常让二哥看到我的笑容。”想到之前在二哥脸上看到的泪水,杨婵抱住哥哥,心道,如果我是唯一能让你快乐的人,那么只要能让你快乐,不管付出什么,我也心甘情愿。 将哥哥在溪水中流泪的画面刻进心里,杨婵却只字不提。她清楚,骄傲如杨戬,不愿让天地看到他软弱的一面,何况妹妹?既如此,她便只当作不知道罢了。 杨戬也不再纠缠之前报仇的话题,妹妹的性子自小倔强,光靠他的几句话,若能轻易打消主意,那便不是杨婵了。只是,报仇这件事情,终究是他这个哥哥的责任,他的妹妹,只需平安长大,生活幸福就好了。 当初的祥云是往杨府的西边飞的,所以兄妹二人一路向东走。一边走,还要一边警惕有没有追过来的人。虽然回家的路会充满艰险,但父亲和大哥还在那里,他们两人的命,是父亲和兄长拿命换的,不,是拿魂飞魄散换的,他们救不了父亲和兄长的魂魄,但至少,能让父兄入土为安。这是为人子女,为人弟妹,必须做的事情。 向东走了小半天的路,两人第一次在这深山里遇到了人。 这是一个来山里打猎的猎人,两人向他打听出山的路,这才知道这两天竟是绕了远路。好在有人指引,据猎人所说的路,两人最多再走一日,就能走出这座青丘山。 “大熊猫?”杨婵和杨戬一路走着,却见前面一群毛绒绒的小家伙在地上打滚。杨婵发誓,她上辈子加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大熊猫! 那些小家伙在地上滚来滚去,明显还未长大,就这么小小的一团,简直是在挑逗她脆弱的萌点,杨婵惊喜地看着这些小家伙,几乎没犹豫太久,就向它们奔去。 “慢点——”杨戬叮嘱的话刚刚说出口,就见妹妹猛地一后退,一个踉跄跌倒在自己身上,“小心——” “吓死我了,”杨婵长嘘了一口气,委屈道,“这群熊猫怎么这么凶啊,一点都不可爱。” “熊猫?可爱?”杨戬将妹妹拉住,“你说这群貔貅?” 貔貅?杨婵奇怪,难道说的是这群国宝? 熊猫们发现陌生人,几只大的警惕地看着他们,一群小的正朝着两兄妹龇牙咆哮。 “小心,别被这些貔貅给咬了。” “咬?”杨婵的视线来来回回在二哥认真的表情与熊猫们可爱的圆肥身子上游移,“你说它们?” “这些貔貅未被人驯养,野性尚在,定是极其容易伤人的。你可别小瞧他们,它们和瓜子儿不一样,驯养之后,它们可是能参战的。” 参战?! 杨婵难得呆滞了下,僵硬地看着面前正在满地滚的熊猫团子们。 让国宝上战场? 暴殄天物啊! 哪个家伙想出来的主意,你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怎么了?”杨戬难得看到妹妹一副吃瘪的表情,“往日都是你语出惊人,噎得我们没话接,今天倒是看到你这样。” “……”杨婵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想养一只大熊……貔貅的话,要多久才能驯化它?” 杨戬皱了皱眉,本想开口阻止,但见妹妹神色,知她着实喜欢,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妹妹这种渴望的眼神了,于是,出口的话便成了:“那我去替你捉一只小的。” 见哥哥要动手,杨婵心里对国宝的热情已经歇了不少,阻止道:“二哥,不用了,我们现在……本就在逃命,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学艺有成,不必再这样被人追捕,我再养一只就好啦!如今就算真的带了一只貔貅在身边,也不过是增加累赘罢了。” “好,二哥欠你一只貔貅。” 不只是一只貔貅,三妹,二哥答应你,日后你想要的,二哥一定都会让你如愿以偿。 “不过……”说到拜师学艺,杨婵也很苦恼,她知道杨戬师从道教,可自己……未来的路该何去何从,她又该去何处才能找到宝莲灯,这实在是半分头绪也没有。“二哥,待我们安葬了父亲和兄长,又该去何处找得高人,拜师学艺呢?” “去昆仑山啊!” “啊?” 杨戬闻声也颇为紧张,他四下看了看,却不见人影。将妹妹护在身后,他大声道:“不知是何方高人?” “你猜?”话音落下,一只白色的狐狸优雅地落在两人面前。它一身白得几乎透明的毛发,那双金灿灿的眼瞳亦是漂亮得很。 “你在说话?”杨婵忍不住伸手给白狐顺了顺毛,见它还在自己手心里蹭了蹭,知道它不怕自己,竟起了兴趣,“你会说话,那……那一定是修炼了不少时间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苏。” 第5章 家变副本05 杨戬盯着叫做苏苏的狐狸看了半晌,不确定道:“你是九尾狐狸?” “九尾狐?”杨婵闻言,往白狐的身后看去,却只看到了一条尾巴,“它明明只有一条尾巴啊!” “你看不见吗?它那九条尾巴正在身后晃着呢!” 苏苏满眼新奇的眼光看着这对奇怪的兄妹,千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够一眼就看到自己身后的尾巴呢!不过……他眉头正中的那个……好像是天眼?这就难怪了。 “九条?”杨婵再三确定自己只看到了一条。 “别想啦,你哥哥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已经有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天眼,至于你……”白狐围着杨婵转了一圈,“你……虽然没有天眼,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你。” 天眼?想到母亲留下的东西,杨婵明白了:“这么说……苏苏你的确是九尾狐?” “那是当然,”苏苏骄傲地抬起脑袋,眼瞳也由金转红,“想当年我们的先祖女娇,可是大禹的妻子,便是九尾白狐,夏的开国天子启就是我们女娇大人的儿子。你可听过‘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这歌中唱的,就是我们的女娇大人。我们九尾一族,皮毛淡若无色,眼瞳深红如血,只有灵气足够的我们,才有九条尾巴。”说着,抖了抖身子,将九条尾巴全部露出来。 “那你呢?”杨婵一脸促狭地看着昂着脑袋的白狐,“九条尾巴,说明你灵气十足,可你……怎么没修炼成人形?看来……你的本事也不大啊!” “谁说的!”被人瞧不起,白狐一下子炸毛了,“我早就修炼成人形了!” “是吗?”杨婵道,“那你人形是什么样子的啊?” 提到自己的人形,苏苏低下头,小声道:“我变了,你可不准笑我!” 得到杨婵的答应,苏苏这才摇身一变,一阵白雾后,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正站在兄妹两面前。 *萝莉? 杨婵看到化为人形的苏苏,脑子里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蹦出了这个词。苏苏的人形看起来不过最多十一二岁,可那胸器……实在是太显眼了。 抿了抿唇,杨婵努力控制住自己忍不住勾起的嘴角,还趁机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二哥。杨戬面无表情,仿若一切都没看见。 “你笑什么!”苏苏一个转身又化为白狐。 “呃……”偷笑被发现,杨婵一脸尴尬,“那个……我只是才发现你是只母狐狸,而且身材挺好的。” “你这话说的一点都不诚心。”白了杨婵一眼,苏苏微微仰头,看向杨戬,“不过算了,我们九尾狐族,大狐有大量,不跟你计较。等我的修炼再登上一阶,我便可以随意变化人形了。” “这么厉害?”杨婵和杨戬对视一眼,兄妹二人心有灵犀,“那苏苏……你能不能教我们一些法术?” “法术?你们要学法术做什么?”白狐歪了歪脑袋,不待兄妹二人回答,猛然想起,道,“你们两个本就有法力,要学法术倒也不难。可我们是妖,妖族和你们……你们毕竟是神仙的儿女啊!” 听到苏苏的话,杨戬一惊,将手中的剑对着白狐:“你是大金乌派来的?” “你是说天上的太阳?就是你的……大表哥?” 杨戬瞪着白狐:“若不是大金乌,你如何知道……” “笨!”白狐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你们两个的祥云,我狐族长老一眼便看出是神仙所化,所以你们一进青丘,我便一路跟着你们了。” “一路跟着?” “当然啊!要不是听了你们两个说话,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两个的身份?不过……在天庭那些神仙眼里,你们是妖孽,我们也是妖孽。只有修成天狐,亦或是仙狐,才能入得了他们的眼。所以想想……其实你们两个还没我们九尾狐族高贵呢!” “九尾一族的长老?”杨婵和杨戬是亲兄妹,二哥想的,她自然也想到了,知道二哥不好开口,说,“那他们想必修炼了很久?苏苏,你带我们去见九尾狐族的长老,好不好?” 白狐“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把脑袋蹭到杨婵的手心,蹭了几下。杨婵会意,知道这是让自己替她顺毛的意思,不过,看她毛绒绒的着实可爱,忍不住轻轻揪了揪白狐的尖耳朵,趁它炸毛之前再在她的脑袋上挠了挠:“乖——舒服吗?” “看在你替我挠得还算舒服,我就不计较你拽我耳朵了。不过……我走不动了,你抱我!” 杨婵任白狐跳进自己怀里,将它抱起:“好——” “三妹,”杨戬见那只白狐体型也不算小,担心妹妹抱着吃力,提议道,“要不然我来抱它吧!” “不要,”白狐想也不想,满脸嫌弃,“你身上煞气那么重,我漂亮的毛会被污染的。而且,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 杨婵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狐狸,见它眼神认真:“他是男,我是女,当然是男女授受不亲啊!有什么问题吗?” “呃……好吧,没有。”杨婵囧,张了张嘴,最后讪讪地闭嘴,放弃了一只狐狸讨论是男女,还是男母的问题。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杨戬和杨婵终于走到了轩辕坟。 轩辕坟,顾名思义,是轩辕黄帝在人间的坟冢。 相传远古时代,黄帝灭蚩尤之后,乘龙上天,百姓遂将他的旧物作遗体掩埋,这便是轩辕坟。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数千年后轩辕坟被九尾一族占为巢穴,开辟地宫。与之一同在此居住的,还有其他不少妖类。 九尾一族的长老对于杨戬和杨婵兄妹二人的到来并不见任何惊讶,狐族也没有任何异样的眼光,甚至还在苏苏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之后还对两人格外热情。 虽然狐族的法术并不适合兄妹二人修行,但在法术的运用之上,还是有不少道理是相通的。在九尾狐族长老的指导之下,杨戬基本掌握了天眼的运用方法,并决意听从九尾狐族长老的建议,在安葬好父兄的徒步前往昆仑山,拜师学艺。 只不过……去昆仑的路甚远,也不知……路上会不会就那么不幸地遇上天庭的兵马? “其实,要躲开那个太阳的追捕,我倒是有个提议。”苏苏见杨婵闷闷不乐,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脸,安慰道,“你和你的二哥,最好分开走。长老曾经说过,元始天尊一脉的修炼,阳气更重些,所以我狐族绝不能练。你是女子,也未必适合。” 杨婵也知道自己的修行之路不在昆仑,但……她该往何处去寻找自己的宝莲灯呢? “或者……你可以请女娲娘娘指点?”白狐沉默半晌,突然开口。 “女娲娘娘?”杨婵沉思,女娲娘娘是这大地之母,创造了世间生灵,若得得她指点,天庭再想对自己下手,或许还得忌惮几分。可是…… “可要何处去见女娲娘娘呢?” “大概还有一年,便是女娲娘娘用招妖幡召见我们的日子,到时候,我带你去见女娲娘娘。明日你便和你二哥一起离开青丘,去杨府安葬你的父母,之后你便回轩辕坟来陪我,我来保护你!可惜……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的,但是长老不让,我之前偷溜出去,他们最近看我看得好严啊……杨婵,我舍不得你。” “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杨婵将苏苏抱在怀里,在它丰美的皮毛上蹭了蹭,“我还舍不得抱着你的感觉呢!毛绒绒的,好舒服。等一切安顿好了,我便回轩辕坟,等你带我到时候求女娲娘娘指点。” “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哦!”苏苏道,“要不我让长老给你驾云吧!直接送你回杨府?” “不行,”杨婵虽然也动过这念头,但经杨戬分析,已然想明白利弊,“二哥当初为了救我动用了法力,才引来天庭的兵马,这几日因他是在轩辕坟使用天眼,所以才没有引起大金乌他们怀疑,只会当做是轩辕坟修行的若是他们发现有人驾云去杨府,不用多想便知是我和二哥了。” 这样也不行啊!苏苏耷拉着脑袋,整个身体趴在杨婵腿上:“杨婵,我怎么这么笨啊!” “不会啊,”杨婵替苏苏抓痒,“你要是笨,那轩辕坟就没有聪明的狐狸了。不过……”杨婵转移话题,“你多久没有洗澡了呀?” “什么!”听到自己的形象问题,苏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来了,“哪哪哪,我身上哪里脏了?” “我觉得你的毛没有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白了。”杨婵睁眼说瞎话。 “啊啊啊啊——”狐狸又一次炸毛了,从杨婵的怀里跳到地上,抖了抖身子,“快,陪我去溪边洗澡。” “……我可以不去吗?” “不行!” “为什么?” “作为轩辕坟最漂亮的母狐狸,我在洗澡的时候一定会有公狐狸偷窥,所以,你要替我把风。” “……好吧!” 第6章 家变副本06 两天之后,杨戬和杨婵兄妹启程下山,要回灌江口。 因为担心杨戬兄妹误入其他妖类的洞穴,偏偏自己又无法护送两人离开,苏苏特地画了地图,让两人得以顺利下山。有了苏苏的地图,当天傍晚的时候,兄妹二人就到了青丘山的山脚。 “三妹,这里有一股腥臭味,而且格外安静,我怕是不妙,你要小心。”杨戬侧耳细听,“你有没有听到这草丛中‘沙沙’的声音?” 杨婵闻言,也凝神听了听,果然有“沙沙”的声响,而且越靠越近。 “这声音……”杨婵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一物直扑了出来,目如悬灯,泛出阵阵摄人的绿光,猩红的信子不住伸缩,发出令人心寒的嘶嘶声。 “蛇——”杨婵吓得惊叫一声,踉跄地后退一步,被地上的石块绊倒在地。 杨戬一个闪身挡在妹妹面前:“三妹——”他长剑一挥,运剑斜削,却见剑身过处应声多了条白痕,震得他手臂酸软,手中的兵器也是几欲脱手。 那蛇伸着斗大的三角尖头,一条长长的红信伸伸吐吐,巨大的恶臭味熏得杨婵几乎要晕倒。 “二哥,快用天眼——”杨婵屏住呼吸,摸索着捡起身后的石块,朝着巨蛇的蛇头扔过去。 石块砸到蛇头,虽然未对它造成什么损伤,却将其彻底惹恼。它微微转了转头,向着杨婵的方向移动过去。 恶臭味熏得杨婵浑身无力,躲闪不及。 眼见妹妹有性命之忧,杨戬凝神于天眼之上,孤注一掷。只见一道银色的光芒闪过,巨蛇已被逼得退了一丈。 好不容易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杨婵见巨蛇依然对她和二哥虎视眈眈,她目光所及,见到地上被二哥脱手摔落的长剑。 这柄长剑是她十一岁生日之时,大哥所赠予她的生日礼物,后来母亲又在这柄剑上留下了一道法力,虽然此时剑身已经受损,但依然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兵器。 如今那巨蛇全身上下只有蛇信是最为柔软和易于攻击的地方。它正专心地与杨戬对峙,无暇注意到杨婵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柄长剑横里伸出,血光四溅,将那巨蛇伸伸吐吐的红信削去了小半。“二哥,射它——” 听到妹妹的声音,杨戬眉间又一次射出一道银光,那巨蛇再受了一击,又负痛于舌上伤口,身子一蜷,向两人吐了一口气,随即倏忽不见。 “二哥——”巨蛇离开,杨婵也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二哥,却见二哥一个踉跄似乎是站立不稳,她忙起身扶住他,“你怎么了?” 定定神,杨戬待视线重新恢复清明,道:“我无碍。想来不过是用了天眼,有些脱力。只是这好端端的,九尾白狐画给你的道路之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巨蛇呢?” “二哥,苏苏不会害我的。”杨婵知道哥哥是担心自己,但几日相处,她知白狐性情,苏苏决计不会故意害自己。重新看了看地图,她确认两人并没有走错道路。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树边有好大一张的蛇蜕,长达丈余,骇人之极。 杨婵指着蛇蜕,示意杨戬:“二哥,看来那巨蛇是在此处蜕皮,苏苏也是料想不到的。这蛇蜕是上好的入药之材,我们要不把它带走?” “嗯……”杨戬面色惨白,唇上无半点血色,看起来虚弱之极。 杨婵扶着杨戬坐下:“二哥,你先坐着歇一歇,我将……” “三妹……我怕是……中了那蛇……蛇的毒了……那蛇蜕……是解毒良药,你快……”话未说完,杨戬已经晕了过去。 “二哥——二哥——”杨婵见哥哥的面色渐渐开始发黑,吓得六神无主,好一会才想起二哥晕厥之前说的话。她将长剑捡起,握在手中,小心地走向那蛇蜕。好在之前的巨蛇已被杨戬的天眼射伤,落荒而逃,是以杨婵还算轻松地取到了蛇蜕。 此处距离山下最近的村庄尚有不少路程,杨婵试了试哥哥鼻息,见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心中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二哥……”杨婵试着想叫醒哥哥,却只是徒劳。若是把哥哥留在这里,她下山叫人,她又不放心;若是背哥哥下山……她只怕这一路回去,依她的气力,哥哥一路得受不少伤。 不管了,摔就摔吧!摔伤总比毒气攻心要好。 杨婵恨恨地跺了跺脚,将二哥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之上,费力地将二哥背在身上。只是杨戬毕竟年长几岁,又是男儿,原就比她身长,这样背着,他的脚便被拖在地上。 夜色降临,青丘山上不时传来虎狼的嚎叫之声。杨婵原本想大叫呼唤轩辕坟的九尾一族前来帮忙,又担心此处据轩辕坟有些距离,九尾一族还没赶到,其他的野兽妖精就先到了。 一路将身子弯到腰的高度,杨婵尽力让哥哥腾空地完全被自己背着,也不知这一路上摔了多少回,总算是在天亮的时候走到了离青丘最近的村庄。 此时的天下,是在帝乙的统治之下。不久前,刚刚迁都于沫。 杨婵的运气还算不错,背着哥哥的她很快便敲开了一家客栈的门。 “这是……蝮蛇的毒?”掌柜是个通医术之人,他替杨戬把了把脉,“中毒倒是不算深,不过这蛇毒倒是霸道得很。” “掌柜的,这是那蛇的蛇蜕,您可有办法解我哥哥的毒?” 掌柜接过蛇蜕:“本来这蝮蛇之毒是极难解的,不知道多少巫师,唱了多少治疗的颂歌都无济于事,但姑娘你带了蛇蜕,你哥哥便有救了。不过……” 杨婵误以为是银两之事,道:“掌柜的,您看……我这玉镯,可值……”杨婵身无长物,全身上下只有玉镯还值一些银两。虽然玉镯是母亲送她的,但为了救哥哥,她便也只能忍痛割爱。 掌柜忙摇手道:“姑娘误会了。我帮你们兄妹二人,并非是为了钱财。我见你这般小心,便知这定是你心爱之物,玉镯你还是好好收着吧!你放心,蛇蜕入药,配以半枝莲、半边莲、银花、白花蛇舌草半两,白菊花、白芷、生地、六一散和赤芍、重楼、生大黄、车前草、玄明粉,煎服喝十天,毒便可清。我只是怕我客栈之中的重楼,撑不到十天的药量。” 杨婵:“掌柜放心,您将这重楼生长在何处,又是什么模样的说与我听,我这便上山采药。” “不必急于一时,”掌柜拦住她,“姑娘这一夜也是累了,我让伙计给你备了些吃的,你先填填肚子,休息一下,再上山也是来得及的。我呀,一会将客栈中的重楼给你看看,这重楼啊,一般生于山坡林下荫处或沟谷边的草丛阴湿处。” “辛苦掌柜了。”杨婵诚心道谢。 重楼不算难采,杨婵休息过后便又重新上山采药。杨婵日日为他熬药,再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奈何杨戬死死地咬住牙,无论杨婵用什么法子都没能掰开他的嘴,无奈之下,杨婵也顾不得其他,只好以嘴渡药,纵使如此,让杨戬喝完一碗药也要费杨婵小半天的时间。而一碗汤药,真正能喂杨戬喝下的,也只有一半。 蛇毒凶猛,杨戬一连昏迷了六日。杨婵生怕夜间会有什么变故,夜夜守在哥哥床前,不敢熟睡。待杨戬第七日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瘦了整整一圈。 “二哥?”这一日,杨婵正将熬好的药端进房间,就见杨戬半靠在床沿,一手撑着额头,眉头紧皱,看来身体还甚是不适。 她快步奔到哥哥床前,见哥哥果然已经醒来,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原本按掌柜的经验猜测,不出三日便能醒的,第五日的时候,连治好过蝮蛇之毒的掌柜都有些不确定了,直言若十日内不醒,便是没救了。好在第七日的时候,杨戬总算是醒了。 “二哥,你总算醒了。”杨婵扑到哥哥的怀里,一把抱住哥哥,“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好了,是二哥不好。”妹妹趴在自己肩上哭泣,让杨戬心中更加自责,“让你担心了。” “你醒了就好,”杨婵随便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只要你醒了,便应该是无大碍了。来,你先趁热把药喝了。”说着起身,将桌上的要递给杨戬,“还好这家客栈的掌柜是个好人,救了我们。” 杨戬轻轻地帮妹妹拭去脸颊的泪痕:“别哭了,乖?二哥已经没事了。” “我这是喜极而泣。”杨婵低下头,“这七日,可担心死我了。” 杨戬一惊:“七日?我昏迷了七日?”难怪妹妹一下子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难看的很,想来这些日子,她定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看着妹妹消瘦的脸庞,他心中更加自责,原该是他这个哥哥保护妹妹、照顾妹妹的,没想到这些日子,竟…… “三妹,这几日辛苦你了。” “什么辛苦,”杨婵接过杨戬喝完药的药碗,“妹妹照顾哥哥,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要你能好起来,不管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第7章 家变副本07 杨戬醒来后,在妹妹的坚持下,又在客栈住了两天养身体,趁着这两天时间,两人也听掌柜说了说天下之事。 帝乙即位的初期,都城是在殷。他的长子微子启的母亲地位卑贱,所以不能立他为嗣子。而帝乙少子帝辛的母亲是正室,所以帝乙确立帝辛为嗣子。 帝乙即位第九年的时候,夷人的夷方部族想要大举攻商,帝乙于是率军出征夷方,因中途遭到盂方军截击而回师。十年二月的时候,帝乙再一次率军击败盂方。九月率领商军进至淮水流域的攸国,与攸国合兵进攻,大败夷方军。 帝乙和帝辛的名字杨婵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她看得出,掌柜说起如今的王大败东夷,语气里也带着几分自豪。只不过,想到掌柜说起奴隶之时语气里的轻蔑,杨婵也只能叹一口气。这个时代,便是奴隶制的时代,这是时代的使然,纵使她看不惯,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去接受属于这个时代的规则。 离开客栈的时候,杨婵将母亲留给她的玉镯给了掌柜:“掌柜,我知道您帮我们兄妹俩,是您心肠好。但这十天,我们兄妹承蒙您的照顾,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这个玉镯,的确对我很重要,但它再重要,也不及二哥对我重要。您救了我的二哥,这个玉镯,是您应得的。若是您信得过我,就当这是杨婵抵押给您的,那……有朝一日,杨婵定会前来赎回这个玉镯。若是哪一日您遇上什么困境,我也希望这个玉镯,能帮您度过难关。” “杨姑娘,你这……”掌柜看着手里的玉镯,杨婵的话都已经这样说了,他若收下,便是有违自己救人的初衷;若是不收,只怕依杨姑娘的个性,非得用尽一切法子让自己收下不可。哎,罢了,“好吧,我就当替杨姑娘收着这玉镯一段时间吧!待杨姑娘他日再来我这里取回。” 离开客栈,杨婵却没有和杨戬一起急着回灌江口。从家变至今,历经迷路青丘和轩辕坟与九尾一族的相识,再加上杨戬中蛇毒,这样算来,已经一月有余。且不论杨府是否还安好,即使依然如同他们离开之时一样,但父兄的尸身……怕是早已腐烂,只余白骨了。想起九尾一族长老那日忧心忡忡的话语,杨婵劝住了哥哥回灌江口的步伐。 “二哥,我们便在此分别吧!” “三妹?”杨戬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不幸大金乌他们在我们家布下了埋伏,便让我一人陷进去吧!你有天眼,一身神力也比我强,若你能上昆仑拜得名师,学一身武艺,母亲便有救了。” “那你呢?你也有……” “我的法力不如你,这是其一;其二……若是真的我不幸被抓,那么天庭一定是要斩草除根的,他们必定会以我为诱饵,诱你上钩,答应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要去送死,只要你一日未被天庭抓到,我就不会死。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等二哥来救我。”杨婵看着家的方向,“二哥,元始天尊贵为三清之首,他不必害怕玉帝,也不会惧怕与天庭为敌,若有他指点,你一定会大有所成的。母亲提过,他有十二个弟子,玉泉山金霞洞的玉鼎真人也是极为厉害的角色,若二哥有幸遇上他,拜他为师也是不错的。” “对了,还有,”杨婵不放心地絮絮叨叨,“这一路到昆仑,路途遥远,都得靠你一步一步走过去,一路之上,你一定要小心,还要照顾好自己。这个玉镯……”杨婵将手上的另一个玉镯摘下,塞到杨戬手中,“这个玉镯你一定要收好。若是不得已,这玉镯也算值一些银两的。” “可是……” “不准可是,收好了。母亲当初送我这一对玉镯,如今我将这一个给你,就当给你留个念想。” 杨戬看着手里的玉镯:“三妹,我……” “每一次你练功累了的时候,只要你看到玉镯,你就要记起我和母亲都在等你,让你不能偷懒!” “……” “不准说不!”杨婵不给杨戬开口的机会,“在你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不管他们对我们做什么,你都不准冲动,好不好?”她放软语气,就像以前和哥哥撒娇的时候一样,“二哥,你答应我,好不好?” “三妹,我……” “好不好嘛——” 杨戬看着妹妹,自从家变之后,妹妹再也没有像这般对自己撒娇,唯一的这一次,却是求他一定要活下去,而她……去主动走进一个明知是陷阱的地方。 “我……”杨戬转过头,不想在妹妹的眼神中心软,却又无法否认,妹妹说的的确在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退了一步,“我远远地看着你……” 杨婵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不行!二哥,我了解你,就像你那天明知母亲再三叮嘱,但你看到我有危险,还是不管不顾地用了法力,忘了理智一样,你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我在你面前有事的。我也是,所以……不要看,不要送,不要远远地望着,我们就此分开吧!若我有幸没事,我会去轩辕坟,待你学艺有成,便去轩辕坟打听我的消息。” 纵使杨戬命中注定会是二郎神,杨婵命中注定会成为三圣母,但现在…… 当杨戬因为蛇毒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如果杨戬真的有事该怎么办?也就是这时候,她开始相信,有些天命抵抗不了,有些天命……谁也不知道。未来或许是客观的,但它也是主观的,她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产生影响。 “我……” “二哥,我等你让我们一家团圆。” “……好。”杨戬将妹妹的玉镯小心地收进怀里,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三妹,二哥答应你,我们一家,一定会团圆的!这是二哥给你的承诺!” 杨婵抱住哥哥:“我相信我的二哥一定做得到,因为你是我的二哥,是天底下最疼我最爱我的人。”也是我最爱、最爱的哥哥。 杨婵站在原地,看着哥哥转身离开的背影,见他终于脚步坚定地向西而去,这才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转身往灌江口去。 这附近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的高温,日日骄阳似火。大金乌便是天上的太阳,他在的地方,自然会比别处热些。这将近一个月的高温,便让杨婵坚定了心中的猜测——天庭埋伏了人马在杨府。 但纵使明知陷阱,杨婵仍然要去。不仅仅是为了父兄的骨骸,还为了替哥哥拖延时间。只有自己落到大金乌手中,被带上天去,他们才暂时不会有精力去抓二哥。只有自己吸引了天庭的兵力,二哥才有时间逃去昆仑山。她不怕死,她怕的是二哥有事。只要二哥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擦了擦自己满头的大汗,杨婵看着家门口那悬挂的匾额之上父亲亲手所写的“杨府”二字,回忆起当初父亲一笔一划教自己写字的情景,不由湿了眼眶。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杨婵,杨戬呢?” 大金乌一头红发,手持金轮,身后跟着众多天兵天将冲出杨府,将杨婵包围在中央。 “你觉得呢?”杨婵不答反问,“那天我记得母亲说,你们几个太阳,都是她一手带大的。你们的父亲玉帝呢?还有你们的母亲呢?为什么本该是父母的责任,却落到了我的母亲、你们的姑姑身上呢?” 大金乌被这么陡然一问,竟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杨婵的问题,他也曾经在心里问过自己不知道多少回。从小,因为他们是个兄弟天生便会发光发热,父亲从不靠近他们,至于母亲……从有记忆起,他们就不知什么是母亲。他们十兄弟不似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别说没有母亲疼爱,连母亲都没有。王母不是他们的母亲,对他们而言,只有父亲,和娘娘。 “杨戬在哪里?” “母亲说过,你们十个太阳也是一群可怜的孩子。现在想想,母亲说的挺对的,只有可怜如你们,才会为了一个不爱你们的人,亲手对也许是世上唯一爱你们的人下手。” 大金乌被说中心事,愠怒道:“我最后问你一遍,杨戬在哪里?” “大金乌,你也为人子,想必也能懂我为人子女的心情。能让我好好安葬了父亲和大哥吗?之后我便随你上天,任凭天庭处置。” “安葬?”大金乌皱了皱眉,“这府里并没有杨天佑和杨昭的尸体。” “大金乌堂堂上仙,为何要这般欺骗我一个凡人女子呢?”杨婵不信,“表哥,我相信子女对父母的心、弟妹对兄长的心都是一样的,你们有这么多兵马在,还担心我逃得了吗?” 大金乌道:“我没有骗你。我也不需要骗你。”他迟疑了一下,让了一步,“不信,你便自己进府瞧瞧。我押姑姑上天,之后再来之时便不见了你父亲和兄长的尸体。原本我以为是你们兄妹二人有了这般大的能耐呢!杨婵,我奉劝你,最好把杨戬的下落交代出来,不然……” “不然如何呢?”杨婵见大金乌的神情不似作假,但仍坚持进府,果然府中不见了父兄的尸首,“好,我信你。但将心比心,如果有人要杀你的兄长,你会告诉别人他的下落吗?大金乌大表哥,我们还要浪费这等功夫吗?” 第8章 家变副本08 “大金乌大表哥,你们还要浪费这等功夫吗?” 杨婵看着大金乌手中的金轮,她记得那天她在云端,便是看到大金乌用此物打伤了她的母亲的。 “你会说出杨戬的下落的。”大金乌转动着手中的金轮,“即使你不说,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他自己出来。” “他不会出来的。”杨婵语气平静,“看在你是我母亲带大的份上,我不妨给你一句忠告吧!一个连亲妹妹都能毫不犹豫牺牲的人,总有一天,他的妻子,孩子,都会被他牺牲。不是现在,也不会是太远的将来。” “你以为你的挑拨会有用吗?” 杨婵依然一副平静的模样:“这不是挑拨,只是忠告。什么叫挑拨……你会见到的。” “那我现在就把你就地正法!” “是吗?”杨婵看着大金乌,笑了,“那你觉得,玉帝会怎么处罚你滥用私刑这件事呢?没有他的命令,你就擅作决定,他会觉得……他的脸面被打了,就和我母亲一样,狠狠地打了他三界之主的威严。你说,他会不会觉得……你的野心,是取他而代之?” “你——”大金乌左手握成拳,他手中的金轮转的越发快了。的确,杨婵的话每一句都让他起了杀心,但他又杀不得。而且……她说的的确在理。 “既然我的舅舅要见我,那我便随你们去凌霄宝殿见见他。不过,我想带一样东西走,这不过分吧?” “你话太多了——”虽然这么说,大金乌还是留了情面,“你要带走什么?” “那串风铃。”杨婵指着大金乌背后的方向,“我只是想带点念想。” 院子里那一池荷花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原本恬静美好的家,此刻一片狼藉,只有那串风铃,还挂在屋子正中央,在它原来的位置,在清风拂过的时候,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提醒着杨婵之前发生过的一切。 “我在外面等你。” 将风铃取下,杨婵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院子。那一日,父母、兄长和她一起制作风铃,挂起风铃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可她……却要去赴死了。也不知,临死之前,她还能不能见母亲一面? “走吧——”杨婵刚走出院子,却突然觉得右肩一重,一个有翅膀的家伙站到了她的身上,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听他道,“别开口,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而大金乌身边,一个十来岁的小萝莉正在和他说些什么。 几乎是一眼,杨婵便认出了那个萝莉的身份——苏苏。 “苏苏会拖住他们,一会我会带着你飞,不要害怕。”肩上的家伙对她说,“我会送你去青丘,苏苏说你曾经在轩辕坟住过些日子,你便自己上山,我再来助她。知道了吗?” 杨婵刚点了点头,却觉身体一轻,她已被这似鸟非鸟的禽类抓起,天兵天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带着飞了好长一段路了。 因为飞得高,杨婵已经看到了青丘,却听头顶那家伙道:“糟了,苏苏被困住了。”它快速地扇了几下翅膀,加快速度,眨眼间便降落在青丘。 “多谢——” 杨婵正要道谢,却见那鸟化作一个俊美的少年,面色焦急,“捉你的人,除了大金乌,还有谁?” 杨婵摇摇头,她并未注意到其他人,难道…… “是一个拿钉耙的?” “他是何人?有何软肋?” “拿钉耙的……”杨婵略一思量,便想到了,“他是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若说是软肋……他的武艺不算高,你不妨暗暗和他提起月宫的嫦娥仙子,兴许,能骗得他放水。” “知道了。”少年一个转身,便失去了踪影。 杨婵站在原地,默默祈祷。苏苏和这少年都是青丘的妖精,她二人为了自己与神仙为敌,若是两人平安,这等大恩,她如何报答?若是两人有何意外…… 她不敢再想下去。 苏苏找了那少年相助,定是因为轩辕坟九尾一族的长老们不愿插这趟浑水,但若苏苏有难……依九尾一族护短的性格,兴许能求得诸位长老出手。 杨婵下定决心,回忆了一下去轩辕坟的路,当下飞奔起来。她不会飞,只有靠着力气一步步跑着。 她一路只顾奔跑,丝毫未发现身后的“沙沙”之声。 她的身后,一条巨蛇吐着蛇信,那蛇信之上有伤,看来是被利刃所伤。这巨蛇,赫然是那日被杨婵伤了蛇信、后被杨戬天眼射伤的蝮蛇。 这蝮蛇在已经修炼了一段时间,不过比起青丘的其他妖精,实在是功力低微,它嗅得杨婵身上的仙气,自发现杨婵之后便一路尾随,想要将她吞下。一来是伺机报那一日的仇,二来是想增加自己修为。杨婵一心赶路,浑然不觉它的尾随。 又走了一段路,杨婵已累的气喘吁吁。她停下脚步,打算稍作歇息,突然,身后的巨蛇猛地窜起,长长的蛇尾一甩,拦住了杨婵的去路。 这一带少有妖精的足迹,在此处吞了杨婵,它也不担心有其他妖精会插手。此刻杨婵被它困在蛇尾之中,已然是它的盘中之餐。想到一会便能饱食一顿,它得意地对着杨婵吐了吐蛇信。 “是你——”杨婵显然也发现了蝮蛇蛇信上的伤口。 她屏住呼吸,防止自己被恶臭熏晕,一边伸手想要寻找能帮自己的武器,无奈手边什么都没有,连石块都不曾有。 “苏苏——咳咳——苏苏——”杨婵扭过头,大声叫道,“苏苏——” 她知苏苏此刻怕是还和大金乌对峙,这般大声叫唤,只是希望能引得九尾狐族的长老们注意。她的命是苏苏救的,若是命丧这蝮蛇之手,便是愧对苏苏这一番冒险。 “不是说你母亲是神仙吗?怎么连这还未修炼有成的蝮蛇妖都对付不了?” 话音落下,方才的少年和苏苏一同落在杨婵面前,轻轻伸手一挥,那蝮蛇妖的七寸之处已受了重重一击。蝮蛇吃痛,又见面前两人已经修成人形,高自己不止一点,它稍加犹豫,便倏忽转身,逃回蛇穴去。 “苏苏?”杨婵见苏苏安然无恙,心中大喜,“还好你没事。” 苏苏摇身一变,化作原型跳入杨婵怀中:“虽然打不过,但逃还是逃得出的。”她伸出爪子看了看,“嗷呜——脏了——” 杨婵托起苏苏的爪子看了看:“好像……是有点脏了,我帮你洗澡?” “还是杨婵你帮我洗澡最舒服了!”她骄傲地昂了昂脑袋,“对了,那蝮蛇不过刚刚有点修为,怎么敢来轩辕坟,还想伤你?” 杨婵将那日和杨戬被蝮蛇所伤之事说了,那少年听完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你和你哥哥之前伤了它,它才发现你们非一般人,故以今日想吞了你好增加修为。” “不知……这位恩公是……”杨婵求助地看向苏苏,想请她介绍一下。 苏苏这才想起她还未曾向杨婵介绍,忙道:“这是凤来。” “凤?” “它是……它比我少了几百年修为,不过在这青丘,也算是佼佼者。待它修炼有成,便可浴火重生,成为凤凰了。杨婵你见多识广,定是知道它的原形了吧!” “啊?”杨婵看苏苏狡黠地眨了眨眼,虽不明白其意图,不过想来,苏苏这般含糊其辞,必是这凤来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原形。不过…… 她忧心道:“可你们今日为了我与天庭……” “玉帝虽然说是三界主宰,但我们轩辕坟的祖先都是上古神兽,成不成仙,连女娲娘娘都无法干涉。以我们狐族为例,妖狐之上是仙狐,再加修炼便是魔狐,魔狐若能渡过天劫,便成天狐。只可惜,天狐早已成了我轩辕一族的传说,即便是长老,也只是魔狐,而我,不过是妖狐而已。如果有朝一日我能修成天狐,便是连玉帝都要忌惮几分的存在了。”苏苏不以为意。 凤来插嘴道:“你不必担心我和苏苏,女娲娘娘点名要在下一次招妖幡召见青丘妖族之时带你前去相见,既然是女娲娘娘要见你,我和苏苏救你,便是有功一件。” “女娲娘娘要见我?”杨婵奇怪,“为什么?” 凤来不耐道:“不管是为了什么,这都是你的机缘。好好珍惜便是,何必问那么多?” “我……” 看到苏苏暗暗对自己摇头,杨婵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不解,既是女娲娘娘要见她,又为何不能她自己亲自出面?却要苏苏和凤来与天庭为敌将自己救出?女娲娘娘是大地之母,若她出面救出自己,天庭必不会再为难自己,可…… 难道,真的是另有深意?还是……她想多了? 第9章 家变副本09 女娲娘娘的心思没有时间给杨婵细细琢磨,凤来带着她,一眨眼便到了轩辕坟。 “女娲娘娘的法旨,在招妖幡到来之前,你就先留在轩辕坟安身,待她降下招妖幡,便是收你为徒的日子。” “收我为徒?”杨婵一愣,“凤来,女娲娘娘怎么会想要收我为徒?” “女娲娘娘的心思,岂是我等小妖可以随意乱猜的?”凤来语气恭敬,“女娲娘娘尤其强调,让你不要私下学了九尾一族的法术,你本就是仙凡结合之身,修炼之路与我们妖族不同,切莫误入歧途,伤己根基。” 杨婵将凤来的话记在心中,她只知道二郎神杨戬的妹妹是三圣母,有一盏宝莲灯,是让天庭都忌惮的宝物,但三圣母的师傅是谁,宝莲灯又从何而来,倒是从未有所耳闻。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入了女娲娘娘这位造物主的法眼,但不论如何,当下的危机,毕竟是解了。 在轩辕坟住了小半年的时间,杨婵和轩辕坟的九尾一族混得极熟。苏苏还有两个好友,一个是不知原形的少年凤来,另一个唤作玉阮,据苏苏说,玉阮的原形是一面琵琶,虽然修为尚浅,但因吸收了帝流浆之故,化成人形不成问题。 每一百年的七月十五月圆之夜,月光中会有大量的“帝流浆”洒向人间,若是能够吃了它,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数千年。 “苏苏,劝劝阮阮吧,”或许是帝流浆的捷径让阮阮尝到了甜头,阮阮的修炼越发懈怠,竟然靠吸食人的精元来辅助修行。杨婵有意相劝,但又不知从何开口,思量许久,还是决定让苏苏劝劝玉阮,相识一场,她不想眼睁睁看着玉阮自寻死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难免招致修道之人的追杀。” “杨婵,你别担心她了。”苏苏道,“我也凤来早就劝过她,可惜没过多久她又会去吸食人类精元。不过她前几天碰了壁,这几日也乖乖修炼起来。” “碰壁?”终日在轩辕坟,杨婵也是无聊,此时也是听得津津有味,“难道她遇上修道之人了?” “好像不是。”苏苏窝在杨婵怀里,尾巴一下一下的甩来甩去,一副慵懒的模样,“说是有人家的房子有神仙护佑,有仙气。” “仙气?”杨婵奇怪,“这山下难道还有神仙在?” 苏苏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也不是。哎呀杨婵,别管阮阮了,她碰碰壁也好,我和凤来怎么劝她都不听,现在吃了亏,以后也能安分地留在轩辕坟了。” “好吧!”苏苏看起来困意上头,打了个哈欠,将脑袋趴在杨婵的大腿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杨婵一下一下抚摸着苏苏的脊柱,给它顺毛,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九尾白狐、琵琶,这组合,有点熟悉呢!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想了一会,却徒劳无果,杨婵放弃了压榨自己脑细胞的行为,距离招妖幡的到来不过还剩十来日,也不知……此刻二哥安全吗? 想到自己的哥哥,杨婵的脸上又现了愁容,这段时间,她在轩辕坟,日日过得倒也安心舒畅。因为她是女娲娘娘要收的徒弟,轩辕坟的长老待她也如家人一般,有时候她竟会生出在此渡一生的念头。只可惜,父亲、母亲还有二位兄长却不在此。 经历了天庭的一番追捕,她对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是恨之入骨,相比之下,不管是在轩辕坟中的九尾一族,还是被神仙视作蝼蚁的凡人,都比天庭的那群家伙要好太多。 “杨婵,你是不是又想起爹娘了?”苏苏睡了一觉醒来,就见杨婵眼神哀伤地看着远方,依着这段时间对杨婵的了解,她想,杨婵一定是想念亲人了。 “睡醒了?”杨婵轻轻地在苏苏的下巴上给她抓了抓痒,“你从未见过你的爹娘,你好奇吗?” “小时候好奇过,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淡忘了。杨婵,你有没有想过,你爹是凡人,注定和你们兄妹三人还有你母亲不一样?尤其是你的母亲,她已成仙,岁月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你们的爹……他只有不过五六十年的寿命。为了那几十年的欢愉,换来千万年的痛苦,何必呢?” “因为爱带来的快乐,即使回忆都足以让人千万年的痛苦不值一提吧!”杨婵想到母亲看向父亲时充满柔情和爱意的眼神,“母亲在天庭掌管的是欲界,无欲无求,冷漠无情,那种痛苦……苏苏,我都没法想象。” “所以你也会和凡人成亲?” 杨婵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爱不是只有男女之间才会有,亲人之间也可以有啊!以前,我有父母的爱,如今,我有二哥的爱,还有你,苏苏,朋友之间的爱也是一种爱,我有你们,即使最狼狈、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的时候,我也不曾怕过。” 苏苏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那杨婵,什么是爱?” 杨婵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沉默了许久,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不过……母亲曾经说过,爱是付出,欲是索取。对我来说,我对二哥的爱,应该……是牵挂、是担心、是生死关头的时候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只想他安好;对母亲的爱,是我一定要救她的执念。” “那对我呢?”苏苏追问。 杨婵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我想和苏苏……啊……”说话间,她只觉心口猛地一痛,让她一下子失声叫了出来。 “杨婵——”苏苏被猛地一把甩在地上,甫一站稳,就奔向已痛得弯腰缩在地上的杨婵,“你怎么了?” 杨婵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撑着地缓缓站起,坐在榻上,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就是突……突然痛得厉害。” 见杨婵快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苏苏摇身化作人形,让她可以搭在自己肩上:“我先扶你去躺下?” “好。” 杨婵由苏苏扶着躺下。 说也奇怪,虽然方才心口那一下痛得颇为厉害,但痛过之后,却也慢慢好转,待她躺下不久,竟也不疼了。 “杨婵,你是不是原就有心口痛的毛病?” 杨婵摇摇头:“我们兄妹三人虽然自小就被母亲封印了法力,但也一直身体健康。尤其是我那去世的大哥,更是自小爱武,练了一身武艺。我虽是八岁才随母亲习武,却也小有成就。若我自小便有这毛病,又如何能习武?” “难道……”苏苏顶着一副萝莉的面容,愁眉紧锁,又像是一个小老太婆,“如果不是你自己引起的,难道会是玉帝下了什么诅咒?所以害得你心口疼?” “诅咒?”杨婵摇了摇头,“玉帝并未见过我,但……大金乌也不像会做这件事,如你所言,非我之故,那……难道是……二哥?” 杨婵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杨戬:“我与二哥血脉相连,莫非……他出什么事了?所以我才有所感觉?” 见杨婵不再疼了,苏苏也化作原形,跳上了床榻:“那你二哥之前受伤,你有没有心口疼过?” “心口疼?”杨婵摇头,“并未有过,不过……你这样说,倒让我想起,当初二哥中蛇毒昏迷未醒的那几日,我的确感觉心口闷得难受。” 苏苏:“这就对了!定是你和你二哥兄妹连心,他中毒昏迷,但因无性命之忧,所以你只是觉得心口闷,现在……” 苏苏止住话头,跟在杨婵身后下榻:“杨婵,你要去哪?” “我痛的越厉害,说明二哥越危险,我要去找他。” “你去哪里找他?”苏苏问得一针见血,“去昆仑山?还是天庭?你根本不知道你二哥在哪里。若只是练功受伤倒还好,若他是被天庭捉去呢?杨婵,我救得了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还因为有女娲娘娘法旨,所以我和凤来有恃无恐,但你哥哥……即使我有心,但也无力。而你现在去找他,就是去送死。你难道忘了,你和你二哥约好了,只要有一人活着……” “只要有一人活着,一定要救出母亲。”杨婵一字一顿念着当初和二哥的约定,“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是我亲口对二哥说的,苏苏,我明白的。我现在有希望……我可以尽快修炼有成,让我们一家团聚。” 第10章 家变副本10 自那日心口的疼痛之后,杨婵心中想见女娲娘娘的心第一次这么强烈。可是招妖幡到来的日子却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来,对杨婵来说,当真是日日度日如年。 这一日,她正在倒数着招妖幡降下的日子,却见一群狐狸们慌张地跑进地轩辕坟,互相嘱咐:“快快快,这几天大家都别出去了,知道吗?” 杨婵好奇:“出什么事了?” “人间的太子跑轩辕坟来打猎了。” “太子?”杨婵回忆了一下,“帝辛?” “就是他。” “他很厉害吗?你们……畏惧他?” “杨婵,我告诉你哦,这个帝辛可不简单呢!不说他天资聪颖,闻见甚敏,才力过人,有倒曳九牛之威,具抚梁易柱之力,深得其父帝乙欢心,单说他从不信神灵,就够我们头疼的了。他命中注定是人间的帝王,我们动不得他,一旦被他抓住……”这只白狐修炼只算有小成,尾巴已经分裂成了三条。它说着,害怕地抖了抖,“而且最最最可怕的是,他一点都不怕神灵妖怪,我们连吓吓他都难。还有他有个臣子叫闻仲,又是个有天眼的人。” “天眼?” “是啊,听说闻仲的天眼拥有神通,可以放射出数寸白光,辨奸邪忠肝、人心黑白,变人形会被看穿,原形又会被当猎物。所以每次他到轩辕坟打猎,我们九尾一族就避开他,省得麻烦。杨婵,你也是哦!”三尾白狐提醒她,“你不是妖,可你是美女,这个帝辛还是个好色之人呢!” “好色?”杨婵皱皱眉,好色的帝王从古至今固然不少,但狐性善淫,能让狐族都评价“好色”,这得……好色到什么程度啊!暗暗咂了咂舌,杨婵打定主意,在遇见女娲娘娘之前,乖乖地窝在轩辕坟里,绝对不出去。虽然……一整天都呆这里,味道的确不好闻了一点…… 几日之后,虽与凤来所说的日子稍有偏差,但招妖幡还是降临了。 只见九天现出一道白光,一线宽,高四五丈有余。白光之上,悬出一道幡来,光分五彩,瑞映千条。不一时,悲风飒飒,惨雾迷漫,阴云四合,风过数阵。见到招妖幡,青丘,不,应当说是天下群妖,纷纷呼应着招妖幡的召唤,直上九天,俱到行宫听候法旨。 这一日,向来妖类止步的天门在此刻打开,迎入群妖。 各色妖光如璀璨流星,从地面飞入那道白光中…… 杨婵随着众妖出了轩辕坟,却撞上了神色焦急的凤来:“杨婵,苏苏出事了。” “什么!”杨婵一惊,天门虽开,但很快就会关上,凤来找她,无非是要她一起去救苏苏,但一旦错过女娲娘娘…… “杨婵——”凤来见她神色犹豫,又气又急,“就算上次救你是女娲娘娘出言指点,但我与苏苏救你,也是冒险了,你就这么置你的朋友于不顾吗?” “我……”杨婵扭过头,问自己,母亲与兄长固然重要,但难道苏苏就不重要了吗?凤来来找她帮忙,一定是遇上了他凭妖力无法解决的事情。 “苏苏在哪?” “她被帝辛捉住了。” “帝辛?”杨婵脸色大变,她已然想明白凤来为什么找她,“闻仲也在?” 凤来点点头:“他是截教的人。” 截教?闻仲?天眼? 杨婵脑子里突然闪过三个字——闻太师。 “杨婵,你不是妖,只有你能救苏苏了。”凤来没有给杨婵多想的时间,“我现在带你过去。”说着,抓起她的手,倏忽间便到了离帝辛营帐不远的地方。 “天门快关了,你还不赶快上天?”杨婵见凤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打算在此处等她救出苏苏,不由提醒,“放心,我一定会救出苏苏的。” “不,”抬头看了一眼九天之上,凤来摇摇头,“苏苏在渡劫,无法施展法力。我只有看到她平安才会安心。” 他担忧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营帐,杨婵本以为苏苏与凤来是一同修行情义深厚的妖类,却在这一刻,恍然大悟:“你……喜欢苏苏?” “是。”凤来落落大方地承认,“拜托你,一定……” “苏苏是我的朋友。”杨婵的目光搜索着营帐,一字一顿,“好朋友。” 为好朋友两肋插刀,她心甘情愿。 “你……有办法了?”凤来看到杨婵坚定的神色,原本的打算一下子噎在喉中,说不出口。 “你不是已经有了吗?”杨婵微笑,“就照你原本的计划来吧。” 帝辛好色,轩辕坟的狐狸知道,凤来也一定知道。 “可是女娲娘娘……” 杨婵抬头:“天门已经关了。”她叹了一口气,“当妖也没什么不好。” 凤来看着九天之上已经关上的天门:“我是九头雉鸡,我们一族,一直修成凤身。我是他们最大的希望,可惜……”凤来没有说完,她摇身一变,化为原型,一把抓起杨婵,鸣叫着向营帐飞去。 九尾狐、九头雉鸡、玉石琵琶、好色的帝王、闻太师。 如果这么多线索还不够的话…… “凤来,若有机会,你还想修成凤身吗?” “自然。”凤来并未察觉杨婵语气的变化,“苏苏与成凤,是我一直的心愿。” 没有时间让杨婵去慢慢消化所有的信息,伴着闻仲那一声“妖孽”,哪里逃,杨婵被凤来扔在了营帐外,而他则扇扇翅膀,被闻仲追着离开。 “什么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营帐中响起,杨婵知道,这想必就是未来的商纣王了。 “殿下,是个女子。” “女子?”声音明显表现出了兴趣,“孤看看。” 杨婵抬起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到自己面前,俯视着看了她许久,道:“你竟敢直视孤?” “为什么不可以?”杨婵反问,“我来找我的狐狸,你看见它了吗?” “狐狸?”帝辛挑挑眉,他今日的确捕获了一只漂亮的白狐,打算扒了它的皮披在肩上,可现在这个美人却说—— “你的……狐狸?” “要不是为了我的狐狸,我怎么会被刚才那怪东西抓住?”杨婵没好气地瞪了帝辛一眼,见他眼神之中果然不见怒火,反倒是兴趣,知道自己赌对了,“你刚刚说……孤?你是……王上?” “孤是太子帝辛。” 帝辛一句话道明自己身份,好奇地想看女子的反应,谁料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只关心那只狐狸:“是不是你抓了我的狐狸?” “为什么是孤?” “我家的狐狸那么漂亮,谁看了都喜欢,你喜欢也正常啊!可是它是我的,你不准欺负它!” “不欺负它,欺负你怎样?” 杨婵一愣,只当自己听不明白:“你要怎么欺负我?” 有点意思。 帝辛笑着弯下腰,一把将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抱起来:“一会你就知道了。” “不行。”杨婵手肘重重一下击在帝辛胸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我的狐狸呢?” 虽然杨婵已然用了不小的力气,但对帝辛来说这一下实在不算什么。反倒让他兴趣更浓:吩咐道:“把那只白狐带来。” “喏。” “放我下来。”杨婵这才知道帝辛“倒曳九牛之威,具抚梁易柱之力”的传言一点都不假,“你太硬了,膈得我不舒服。” “硬?”帝辛不仅没松手,还笑得更加开心了,“的确很硬。” “……” 杨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帝辛的黄腔,默默地吐槽一句纣王果然好色。 “太子,”一个士兵将被关在铁笼的苏苏带了上来,几乎是一看到苏苏,杨婵的心就揪起来了,“苏苏——” 帝辛松开手,任她去看那中了一箭的白狐。 “你射伤了我的狐狸——”杨婵小心地查看苏苏的伤势,“还不给它包扎!” 帝辛闻言:“去找懂治愈之术的巫师来。” “巫师?巫师除了会唱那什么赋,还会干吗?有用吗?” “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找大夫来啊!你出来狩猎,不带大夫的吗?” 大夫?帝辛一脸无辜,“孤从未受过伤,带大夫岂不累赘?” “……” 杨婵看着苏苏血迹渐渐干涸的伤口,小心地撕下一块衣服上的布料,动作轻柔地替它包扎。刚一靠近,却听苏苏小声对她道:“只是皮肉伤,没事的。” “一会你把这小兵打晕,我来打晕帝辛,记不记得我说过脖子后面那个位置?” “嗯。” 替苏苏将伤口包扎好,杨婵直接将笼子扔一边:“不准关着我家狐狸。” “你不信巫师?”帝辛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啊?” “你信神灵吗?” 杨婵疑惑的眨了眨眼,想到三尾狐那日的话,倒是明白了。她放下白狐,缓步走到帝辛身边:“信,也不信。” “什么意思?” “我对神灵存敬畏之心,但我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1章 修炼副本01 “敬畏神灵?命不由天?”帝辛嗤笑了一声,“你不觉得矛盾吗?” “矛盾吗?我不觉得。神再伟大,也会犯错;再厉害,也管不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我敬畏神灵,是因为他们高高在上地存在着,可我自己的命,他们管得到吗?”这些话,也是杨婵的心里话,即使接受了无神论的教育,她依然相信,有一份敬畏之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帝辛对神灵之说嗤之以鼻:“神灵?哼,总有一天,那些……” “你不怕神灵惩罚吗?”想到武王伐纣的事情,杨婵不由好奇,“纵使天下苍生众多,如果偏偏那么巧,神灵发现了你的不敬呢?” “若处处被神灵制约,那当王又有什么意思?”不自觉地,帝辛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帝辛一直被那些所谓的神灵压制,被那些巫师压制,什么都做不了,如今,终于有一个人能和他一样,不去仰视那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的所谓神权。 “那个……”杨婵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未来帝王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对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说了心里话,一时尴尬,视线四处乱窜,正好看到了同样一脸尴尬努力在脸上写着“我什么都没听见”的将士。 顺着杨婵的视线,帝辛也很快注意到了那个把白狐带进来的将士,他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地取下了常用的佩剑,几乎要挥出去,却被杨婵一把拦住:“你要杀,别让我看见。” “孤以为……你会劝我别杀人?” “其实我的确是想劝你别杀他的。”杨婵皱了皱眉,“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杀了他,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毕竟,我也听到了,不是吗?” “那为什么不劝?” “你不信神灵,你只信自己。所以……我劝你也没用啊!”杨婵顿了顿,“不过……我跟你说一个秘密,换你放过我,好不好?” “秘密?你觉得我会对你的秘密有兴趣?” “你为什么不会有兴趣?” 帝辛笑:“好啊,说来听听。” “嗯……你长得太高了,低下来点。” “嗯?”帝辛不疑有他,微微弯了弯身子,“孤有点兴趣。” 杨婵握了握拳缓解了自己的紧张,在帝辛俯身的时候,一个手刀劈到了他的颈后。颈后这个位置受到攻击,颈椎保护的脊髓会受到损伤,如果攻击的力度伤到中枢,那么被攻击的人就会陷入昏迷。 帝辛天生神力,杨婵不敢轻敌。 出乎意料的是,几乎是她手刀落下的时候,帝辛便晃了晃,昏倒在地。 “苏苏,走!”虽然打晕帝辛这件事情顺利得让杨婵不敢相信,但时间紧张,她也没时间多想,“至于……”她看了看傻在一边的那个士兵,“殿下让你带我们出去!” “啊?” 杨婵:“啊什么?你留在这里也是没命,现在光明正大地和我们走出去,你倒还有活命的机会。走不走?” “我……我走” 一个抱着一尾白狐的少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帝辛的营帐所在。 “来人——”本应许久才醒的帝辛却在他们走出去后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一片清明,“闻仲呢?” “闻大人见一妖物袭击,所以追出去了。” “追出去了?”帝辛稍加思索,便想明白了,“原来如此。” “殿下,那……” “那只白狐……是在哪里猎到的?查查那附近的人家。那个小姑娘……孤要她。不过……” 挥挥手,帝辛示意一脸迷茫的随从退下。他是未来的王,王的心思,岂容他人揣测?但若事事无人能懂,那感觉……未免也太无趣。那个少女话虽不多,却句句说中了自己的心事,这样的女人……他势在必得。他喜欢身边有一个懂他的人,不用他说话,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不喜欢这个女人落在别人手里,这样,他不放心,也…… 不甘心? 莫名地,想到这个女人会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帝辛只觉得心中“噌”得冒出了一股火,直到闻仲进了他的营帐之时,他还未能平息这股火气。 “殿下,此处妖物甚多,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妖物?”帝辛不惧怕神灵,也不惧怕妖怪,所以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有你在,孤需要担心什么?”话说着,他猛然想起方才那只狐狸好像能和少女对话,难道……“你刚刚说……妖?” “不错,”闻仲道,“臣方才是尾随一九头雉鸡精追出去的,那……” “孤知道了。”帝辛抚了抚颈后之前被杨婵劈了一个手刀的位置,“那便回去吧!” “殿下?”闻仲愣住,帝辛向来是我行我素,听不进所谓臣子之言的人,往日里,也只有他再三劝,殿下才会听进去一两句,可如今……居然这么就听劝了? 帝辛看到闻仲意外的表情,竟感到几分有趣:“怎么,孤如你所愿,答应回去,你不乐意?” “不不不……臣,立刻让人准备回沫。” “去吧!告诉他们,凡是能帮孤活捉白狐的,有赏!” 闻仲:“白狐?殿下不是……” “送给美人了。” “美……人?” “好了,闻大人,你该出去了。”话已经说得太多了,其他的,帝辛不愿再说。 妖吗? 帝辛在帐中坐下,手中还拿着他的佩剑。想来,那少女应当和引走闻仲的妖精是一伙的,但未必是妖,不然闻仲的天眼定能看出,而那狐狸……便是她来冒险的原因。可终日与妖为伍的少女,却说自己不信神灵……倒也是当真有趣。 ********** 招妖幡这个玩意,杨婵一直以为不过是相当于邀请函,让众妖名正言顺地上天,得以聆听女娲娘娘教诲。但事实上,她错了。招妖幡的作用,是“友好”地传召主动上天的妖,同时,如果错过了这个友好的时刻,那就只能……被收上天去了。收上天的妖,如果运气足够好,那就照样能见到女娲娘娘,要是运气不太好的话……被打得魂飞魄散也是可能的。 这一次,杨婵觉得,被女娲娘娘点名要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当女娲娘娘发现自己没有在等待她的召见的时候,会多问一句。因为这句多问,错过了招妖幡这个友好的邀请时刻而被收上天的苏苏和凤来,倒是逃过一劫。 “拜见女娲娘娘。” 杨婵由女娲娘娘身边的仙童指引,从匍匐在地众妖身边走过,一路向前,见到了传说中大地之母的真容。 “杨婵,到吾跟前来。” “诺。” 长长的蛇尾盘踞在地,女娲娘娘俯视着下面的杨婵:“吾愿收尔为徒,尔愿否?” “我……” “尔不愿。”女娲见杨婵神色,已明白她的话,倒也不惊讶,“此乃他人求之不得的事。” “并非不愿,只是……杨婵有一事不明。” “何事。” “为什么是我?”杨婵将心里的疑惑说出口,“娘娘可以有很多人选。” “芸芸众生,唯你能勘破天机。乃尔之幸,当遵天命。” “天命?遵……天命?” “昆仑雪山之巅,自去寻罢!” “寻……什么?”杨婵只觉得女娲娘娘在和自己打哑谜,一个个都不说破,“杨婵愚钝,请娘娘明示。” “有缘之物,得之,尔幸。” “若是得不到呢?” “尔命。” “……” 妈蛋!饶是杨婵本身对女娲娘娘有十分的敬重,现在也快被这绕来绕去文言文一样的哑谜给绕得只剩两三分了。敢情上古神仙都是不会好好说话的吗? “杨婵吾徒。” “……徒儿在。”稍稍犹豫了片刻,杨婵便应道,“徒儿愿听师父教诲。” 女娲娘娘那一声“杨婵吾徒”,应该就是允许她拿“女娲徒弟”当护身符的意思,这么好的大腿,如今依她的处境,就算是明知抱了是陷阱,她也得抱下去,毕竟,这大腿这么粗,除了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对二哥的处境,必要时也是能有所帮助的。 “去罢——” “徒儿还有一事,想请师父……” “杨戬如今已拜得阐教元始天尊门下的玉鼎真人为师。”女娲意有所指,“杨婵吾徒,天命不可违。” “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二哥?” “待尔修炼有所成之时,便可自行前往。为师现赐尔琼浆一壶,以作入门之礼。尔之机缘,在昆仑雪山之上。” “谢师父。” 杨婵并不清楚昆仑雪山之上到底有什么在等着她,但她清楚,她必须去那里,也许是凶险,也许是福祉。不论是什么,她不能逃,只能面对。现在的她,没有资格去选择去或是不去,女娲娘娘说得对,她知道自己的天命,知道二哥的天命,这是她的幸,但是…… 就如她对帝辛说过的一样,她坚信,命由自己不由天。 女娲娘娘对众妖教诲了几句之后,众妖便一个个回到了各自修炼之处,待修炼有所成之时,若有幸再得女娲娘娘指点。 而杨婵,则在和苏苏与凤来简单的告别之后,前往昆仑雪山,她的修炼之路,开始了。 第12章 修炼副本02 什么是有缘? 这个问题杨婵以前从未想过,如今,想不明白。 女娲赐给她的那壶琼浆,一路之上,她饮了数次,却一直未曾饮尽,待一路行至昆仑之时,那壶中琼浆,竟和当初一般,丝毫未曾少了些许。杨婵心知这壶中琼浆,及这葫芦,都算得上是件法宝。 “杨婵——” 杨婵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瞧,却见一个白色的毛团扑进了自己的怀里,那皮毛的颜色实在是熟悉,杨婵一眼便认了出来,惊喜道:“苏苏?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终于扑到杨婵怀里的苏苏心满意足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我渡完劫了,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昆仑。要是像在青丘的时候再碰上什么蝮蛇妖之类的,多危险啊!不过……一路之上,我总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你的味道,可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好不容易今天终于见到你。” “找不到我?”杨婵不解,“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找到了杨婵,苏苏颇有兴致地又开始研究起自己的皮毛光泽度起来,“你是不是学了障眼的法术?” “障眼法?”杨婵习惯性地帮苏苏顺毛,“难道……是师父赐给我的这壶琼浆?” 苏苏欣喜道:“师父?女娲娘娘真的收你为徒了?太好了,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还有你那什么大表哥大舅舅的,他们也没法伤你了!” “是啊,你刚才这么一说,倒是也解开了我的疑惑。我一直奇怪,这一路之上,我居然什么妖魔鬼怪都没碰到,原来……也不知这琼浆,究竟是何物?” 杨婵将葫芦的塞子拨出,凑在苏苏的鼻前让它闻了闻,却见它的眼神顷刻之间就现迷茫之色,她吓了一跳,忙将塞子塞住:“苏苏……苏苏?” “嗷——”杨婵见呼唤无用,干脆狠狠地拽了一下苏苏的尾巴,果然她痛得叫了出来,神志也渐渐回复,“杨婵,你这是虐待珍稀动物!” “只是扯掉了你几根狐狸毛而已啊!”杨婵挥了挥手,甩走了一手的毛,“虽然你是九尾一族少有的好资质,有希望修成天狐,但从种类来说,九尾一族还算不上珍稀动物吧!对了,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刚刚?”苏苏心疼地看着自己被扯了狐狸毛的尾巴,“我不就是困了嘛!” “困?”杨婵不敢掉以轻心,这琼浆究竟是什么,苏苏不过是闻一下便昏昏欲睡,可她饮了却不仅能果腹,还能隐去身形,“还有呢?” “没了啊!”抱起被杨婵扯了毛的那条尾巴,苏苏忧心忡忡,“你说……我还是轩辕坟最漂亮的狐狸吗?” (“▔□▔) “你这一路也脏了,我给你洗个澡?” “哪!我哪里脏了!我明明每天都舔毛的!” 杨婵:“……” 谁能告诉她,这只爱臭美又有洁癖的狐狸精,到底是怎么会想出酒池肉林还有炮烙之刑的?这明显不符合这动不动就要洗澡舔毛的洁癖狐狸设定啊? 杨婵想了想,试探道:“我听说有一种取乐的法子,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你说,要是在这冰天雪地,只怕没了衣衫,寻常人即刻便冻死了吧?” “以酒为池,悬肉为林?那一身酒气,还有酒肉臭味,那么难闻,有什么好戏的?” “酒肉之臭,比起炮烙之刑时人肉腐臭,只怕要好闻的多。” 苏苏咂舌:“好可怕的刑罚,杨婵,你哪听来的呀?” “我……”杨婵急中生智,“天庭的酷刑,比这还要狠呢!” “这样啊……”苏苏显然对酷刑是丝毫没有兴趣,却在听说天庭的酷刑之时一个激灵,“那……你要是被大金乌抓到的话……他们就会用那些法子折磨你?杨婵,我送你昆仑!” “苏苏……” 自家变那日起,杨婵以为,这世上只有二哥会对自己好。至于苏苏……她的确是把这只九尾狐当作朋友的,但自从明白她会成为那妖妃苏妲己之后,她便想着从帝辛手里救她一回当作还情,日后便逐渐淡了,可如今,苏苏那担忧的话语,诚恳的眼神,竟让她一下子湿了眼眶。苏苏,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最大的温暖。 “杨……婵?”良久没听到杨婵的应答,苏苏抬起头,却看到抱着她的少女一脸泪痕,她吓了一大跳,忙用爪子搭上杨婵的肩膀,凑到她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你怎么哭了?” 杨婵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你是不是……想你娘了?”见杨婵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她以为自己猜对了,在她耳边柔声安慰道,“别怕,你现在拜了女娲娘娘为师么,等你学艺有成,就可以救出你娘了。还有你二哥,你不是说,女娲娘娘已经告诉你他的消息了么?女娲娘娘不会骗人的,你就放心吧!你二哥现在一定很安全。你……是不是冷?” 说着,苏苏将自己九条尾巴全部变出来,把杨婵包围在尾巴中间:“我用尾巴替你挡住寒风,你抱着我,就不会冷了。” 杨婵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到底该如何形容。 苏苏的天命,是妖后妲己,最后死在姜子牙手里,可是……这样真心待她的苏苏,让她如何置之不理? “苏苏,”杨婵将脸埋在苏苏的毛中,哽咽道,“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 “你先答应我!”杨婵坚持。 苏苏不疑有他:“那……我答应你可以,但我答应你了,你就别再哭了,好不好?” “嗯。” “好,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杨婵抬起头,抱着苏苏毛绒绒的身子:“你就不怕我……” “你不会的。”苏苏认真道,“你不会害我。” “……”苏苏的信任让杨婵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你答应我,千万,千万不要去沫。” “沫?我为什么要去那里?”苏苏嘀咕了一句,复又道,“我记住了,一定不会去沫的。” 苏苏答应之后,杨婵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不会去沫,自是不会成为苏妲己。况且,苏苏之前被帝辛伤过,也算有积怨,这样……应该是不会有事了。 再三向苏苏证明自己并不对这人间寒冷有所感觉之后,杨婵总算说服苏苏让他将那招摇的九条尾巴收起来。此处离昆仑雪山越来越近,气候也越发寒冷,前几日还飘起了小雪。 杨婵对要寻找的缘毫无思绪,干脆就凭着直觉走。若真有缘,想必……她应该会有所感觉,若是一无所觉,又如何算有缘呢? 越走天越冷,山也越高,一人一狐,一路相伴,倒也不孤单。虽然一路抱着苏苏,但杨婵却并不觉得累,一来,苏苏用法术减轻了自己的重量,二来,那琼浆将她继承的法力彻底激发了,以此护体,自是无恙。 在雪山之巅徘徊了三月有余,几乎将雪山之巅踏遍,可杨婵始终未找到女娲娘娘所言的机缘。杨婵想过再去请教女娲娘娘,可女娲娘娘这个上古大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她不会腾云之术,回不了九天之上,没人指点,她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直到有一日,苏苏一语惊醒梦中人。 缘?何谓缘? 天时、地利、人和,缺了其一,或许都未必构成缘之一说。 想明白了这一点,杨婵反倒安了心,决定在此,耐心地等她的机缘。 第13章 修炼副本03 “你的!”白狐将尾巴里卷着的果子放到杨婵手中,“你知道吗,还有五天,我们就认识一年了!” “五天?” 山中不知岁月,倒是苏苏,这些年下来,倒也习惯了山中的日子,因此,她对日子比杨婵敏感:“对了,那……是不是……” “也就是说,后天,就是我父亲和大哥的忌日了,只不过……我连他们的……谁!” 苏苏闻言看了一下四周:“杨婵,怎么了?” “有人在叫我。” “叫你?”苏苏静下来听了听,白雪覆盖,四周一片寂静,“可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啊!” 杨婵闭上眼睛,凝神细听:“不,有一个声音的确在叫我,是……”她皱眉,“那个声音,不对,不止一个声音,一个……叫我婵儿,还有一个,叫我三妹。父亲,是父亲的声音,还有大哥!是他们在叫我!” “杨婵——”苏苏拉住失神的她,“没有任何人叫你,是你的错觉。” “不,”杨婵从父亲和大哥的呼唤中恢复冷静,“苏苏,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觉。我想……是我的缘,到了。” “你的缘?” “我没有过度悲伤,也没有丧失理智,现在的我,很清醒。我再三确认过,我听到了那隐隐约约的呼唤。你提醒了我,父亲和大哥的忌日快到了,缘……我想,所谓缘,日子是天时,昆仑雪山是地利,而父兄的呼唤,就是人和。三个加在一起,就到了。” “那你想……” “找到这个声音的源头。” “源头?” “或许,就是这个声音在指引我呢?” 苏苏没有否定,但谨慎道:“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声音,在误导你。” 杨婵:“的确,但我们已经等了几个月了,没有线索,就是这样等待。我觉得,我该试一试。” “杨婵?” 闭上眼睛,杨婵辨别了声音的方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目光坚定:“我们应该往高处走。” “在山巅?可是我们已经把这一片都走遍了,这里除了雪,什么都没有啊!” “不,”杨婵摇摇头,“在离山巅不远处的……山洞?” “山洞?这里有山洞?” “我……不太确定,”杨婵心中也是没底,只是这种时候,她只能信自己的直觉,“我觉得,声音来自于一个空旷的地方,而且不会太远。我们再往前走走吧!” 杨婵和苏苏在雪地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高处走,天气越发寒冷,雪也越下越大,踩在地上的脚印没多时又被落雪覆盖。 “杨婵,你看那里——” 顺着苏苏尾巴的方向,杨婵果然看见那里有一石门,向南而开。 “杨婵,”苏苏拉住急着想要进去的杨婵,“小心——” “我知道。”杨婵看着大开的洞门,此门并不隐蔽,但之前,她和苏苏却未曾见过这石门,出现地这般突然,的确蹊跷。 “杨婵——”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空中传来:“我也算等到你了。” “等我?” “女娲娘娘让我再次等候有缘之人,既然你到了,便进来吧!” “进去?”杨婵迟疑了一下,“那……苏苏呢?” “你身边的这只九尾狐?”那声音道,“非我故意刁难,此洞,唯有天狐可入。” 既然这声音已说得如此明白,杨婵与苏苏告别,独自一人进了洞中。 待杨婵甫一进入洞中,洞门便立刻关上了。 没有雪光透入洞中,洞内一下子便黑如深夜,杨婵闭了闭眼,让自己适应一下洞中的黑暗:“不知……如何称呼?” “称呼不重要,你且看这是何人?” 声音落下,洞中突然照入了一束光,那光所聚焦之处,是—— “父亲!” 虽然被冻住,周身都是厚厚的冰层,但杨婵依然能看得出,冰层之下,被冻住的,是他的父亲。 “我父亲和大哥的尸身,为何……会在此处?” “不仅仅是尸身。”那声音道,“我奉女娲娘娘的法旨,在此守关。你若闯过此关,我便告知你前因后果。” “有请大仙出题。” “很简单,”不知何处透了光,此刻洞中已是一片亮堂,“将你父亲和兄长身上的冰除去即可。” 除去冰霜? 杨婵走近父亲与大哥的尸身,轻轻用指关节扣了一下,依声音来看,冰层很厚,而洞中的温度也是极低,若非她已不惧寒冷炎热,怕是此刻不死即伤。 “杨婵,你可有破关之法?” “有。” “哦?”这么快就有破关之法,倒是颇为出乎意料,“什么法子?” “要除掉这冰霜,并不难。难的是,冰霜之下,是我血亲的身体。一个是于我有生养之恩的父亲,另一个是为护我和二哥而死的大哥。要破冰,只需用我硬物砸开,但难免会伤及冰霜之下的*。所以……”杨婵上前抱住父亲,“那就用我的体温来融化冰霜吧!” 在抱住父亲的那一刻,杨婵只觉一股寒意直击胸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勉强撑了一会,一路上未曾感觉过寒冷的她竟开始觉得四肢发冷,血流不畅,而父亲身上的冰霜,却似没融化分毫。 杨婵思量,断然没有只因进了这个山洞便有冷热之感的道理,难道……不是寒冷? 冷有很多种,若不是寒冷,这冰霜……又是何种冷凝结而成呢? 一片寂静中,杨婵隐约听到了有节奏的“嘭嘭”之声,这个节奏……她将手放到自己的心脏之处,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心跳?可这节奏……不仅仅是自己的心跳之声。难道…… 试探地将手放在父亲心脏的位置之上,杨婵感受到了微小的撞击之声。 “大仙——”杨婵不敢相信,“我父亲与大哥,究竟如何?为何还能有心跳?” “……”洞中悄然无声。 想起大仙曾言唯有破关之后才会告知自己前因后果,杨婵强行压抑住自己心中那又惊又喜的情绪,几次深呼吸平复心境。 说也奇怪,当她深呼吸之时,并未有冷气入心之感。 也就是说…… 冰霜之冷,直击她内心,而洞中之冷,她却丝毫未觉。 所以,这冷,是心冷。 有心跳,心冷,那么…… 爱? 杨婵忆起母亲曾经说过,天庭很冷,把她的心冻住了,直到遇见父亲,她才感觉温暖,心中的寒冷也被驱散。 可是……什么是爱呢? 杨婵又一次陷入了迷茫。 如果这只是一个问答题,杨婵可以给出很多种比喻,很多种形容,但现在,她必须做点什么,做一些爱的行为,才有可能融化父亲身上的冰霜。但什么才是爱的行为? 苦坐洞中,杨婵百思不得其解。 她对着父亲和大哥,不由忆起家破前的岁月。父亲教她读书识字,母亲教她舞剑针线,晚上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听母亲讲故事,听父亲教道理。可如今…… 杨婵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眼眶。 母亲,我说过,我不会沉溺过去,我会振作起来,救出您,为家人报仇。所以我不能流泪,不能软弱,不能退缩,哪怕头破血流,我也要往前走。 “杨婵,已经三天,你可有破解之法?” 不知不觉,竟然三天已过。 “三天?”杨婵一惊,如此说来,今日,是父亲和兄长的忌日? 从盘坐中站起,杨婵恭恭敬敬地跪倒在父亲和兄长前:“爹,大哥,一年了。婵儿无能,至今未能救出母亲,但婵儿不会忘记自己的誓言。我一定会……” 话说了一半,杨婵却忽然醒悟,原来……差了一步。 豁然开朗的杨婵向父兄重重叩首:“三天之前,是父亲和大哥指引我到了此处,今日,婵儿得你们启发,已想明白了破关之法。父亲,我知道,一定是您与母亲共用的那颗心一直在跳,是您一直牵挂母亲。您放心,纵使千难万险,我们也会一家团圆。” 不管女娲娘娘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我们的家,爹、娘,我什么都不怕。 第14章 修炼副本04 杨婵依然上前抱住了父亲,但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杨婵将自己的心与父亲的心贴在了一起。 要融化父亲身上的冰霜,依靠她自身的体温,的确是办法,但真正有用的,却是源自于心的温暖。方才,在抱住父亲的刹那,杨婵脑中想到的,是家变那天血溅杨府的场景,当时的她,心中冰冷,充斥着恨意。如果一个人的心是冷的,那又怎么可能有温暖能传递出去?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人的心在发热,那么这股热量便能传递全身,融化周遭的冰雪。 父亲的心还有微微的热,是因为母亲的爱。母亲的爱,便是那颗与父亲分享的心。所以,杨婵将心与父亲的心贴在一起,用自己的心温暖父亲的心,心热了,冰也化了。 这一次,抱住父亲的那一刹那,杨婵摒弃了去年今日的情景,她心中所念,是那只风铃——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和她在她八岁那年挂起的风铃。 父亲说过,那个风铃就代表着他们一家人,每个人都是风铃上的一分子,缺一不可。 那些年月下的故事、书房的习字、后院的练武…… 每次大哥得瑟地展示自己的肌肉时,她和二哥挠大哥痒痒的场面; 每次偷懒完不成父亲布置的习字作业时,二哥替自己赶工好向父亲交差; …… 往事一幕又一幕地浮现在杨婵眼前。 “杨婵,恭喜你,第一关,你已经通过了。” 沉浸在往事中地杨婵被大仙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原来不知不觉,父亲身上的寒冰已经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杨婵将目光停在一旁的大哥身上,奇怪道:“通过了?不知大仙的意思是?” “杨昭身上的冰,与杨天佑身上的冰,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 “杨婵,向无妄位走,第二关处有上仙在等你。” “可是……”杨婵看着大哥那被冰霜覆盖的肉身,“我并没有化开我大哥身上的冰啊?” “杨昭身上的冰,是第三关。” “刚才上仙不是说……”杨婵本欲问个明白,但上仙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思及此,她放弃了追问的打算,按照方才上仙所言,向无妄位走去。 无妄是伏羲六十四卦之一。 殷商时期,巫师占卜,俱用伏羲六十四卦,根据卦象所示,推断凶吉。因为占卜之术盛行,是以虽然杨天佑未曾教过他们兄妹三人占卜之术,却将伏羲六十四卦教了他们,为了,便是不致兄妹三人不懂卦象而被人看轻。 乾尽午中,坤尽子中。无妄位,其阳在南,其阴在北。是以这“无妄”在“明夷”和“随”这二位之间。 确定了方向,杨婵走了没几步,便又见到了一块石门,轻轻推动,石门移开,正好可容她一人进入。 显然,这洞中不止一位上仙:“杨婵——” “不知这位上仙如何称呼?” “称呼不过是一个符号,就不必说了。” 杨婵也不在名字称呼一事上纠缠:“那敢问这位上仙,第二关又是要我如何?” “第二关,是带你去见你的母亲。” “我母亲?上仙是要带我去桃山?” “哦?”那波澜不惊的声音竟透出了几分惊讶,“你知道桃山?看来你果然如女娲娘娘所言,勘破了天命。即如此,你闭上眼睛,我这便送你去桃山。” 依言闭上眼,杨婵只听见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待睁开眼时,只见四周一片碧绿,鸟儿再树上歌唱,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 在她的眼前,赫然是一座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山,但这座山在却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与四周生机盎然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 便是桃山吗? 杨婵仔细地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玉帝将桃子化山,将母亲压在山下。天下之大,她一直不知该如何找到桃山在哪,母亲在哪,如今得上仙带到此处,便是机会。 “杨婵,你可知桃山之上为何寸草不生?” 果然,那寸草不生的便是桃山?杨婵思索良久:“请上仙指点。” “哈哈哈哈,”上仙笑道,“杨婵,原因,需得你自己找。” “这便是第二关的玄机吗?” 上仙:“杨婵,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几分。” “上仙的夸奖,杨婵不敢当。”杨婵并不敢收下这份赞扬,她一步步走近桃山,越靠近,越觉得有一股……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桃山有一股气息,让她感到十分不适。 直到触摸到桃山的山岩,杨婵仍然不知这股气息究竟是什么,但她想,这股气息,应该是桃山寸草不生的根源。 “杨婵,要救你母亲出来,需得让桃山之上重新绿树丛生。” “只要让桃山之上长满树木,母亲便能自由吗?” “不错。”上仙道,“你已经察觉到桃山寸草不生是因为阴气,那你可知,此阴气到底有何而来?” “和我母亲有关?” “的确和你母亲有关。当初,玉帝将天条化为链锁,锁住了你的母亲,又将蟠桃化为桃山,将你母亲压在山下。” “上仙的意思是,阴气……来源于天条?” “你倒是一点就通。”从上仙的语气听来,他的心情不错,“只有将这股阴气压制住,你才能救出你母亲。而压制这股阴气的关键,就是足够多、足够强的生命。” “谢上仙指点。只是……真的只要种树就可以了吗?”杨婵还有些不解,桃山下也是有人家的,难道没有人试过吗? “唯有一个足够有毅力的人,独自松土、播种、挑水灌溉,直到他们能够生根。” 明白了过关的关窍,却并不代表能过关。 桃山上没有种子,没有水源,虽然寸草不生是因为阴气的原因,与土质无关,但种树并不容易。杨婵纠结了很久,决定先尝试种子,而不是从山下移栽树苗。 此时正值桃山的春天,山下的杨树杨絮飘散,这便是杨婵决定种杨树的原因,要种满山的绿树绝非一两年时间能够做到的事情,如果可以,在山上的杨树长成之后,借助风力来撒种,绝对能省去她的不少功夫。 当然,杨树和她名字有关联这么逗比的原因,杨婵表示,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去山下的人家借来了水桶和其他植树要用到的工具,杨婵开始了造林的历程。 对商朝的工具,实在是不能有太大期待,所以杨婵在开始前,还花了几天时间,对借到的工具做了改造,让这些工具在使用的时候能更顺手一点。 杨婵在得知第二关需要种树的时候,已做好了五年的心理准备。 有些事情,急不得,因为急也没用。 一如修炼,一如救母,一如……如今的第二关。 每天天亮的时候醒来,以琼浆充饥,带着种子,打水,上山,松土,播种,浇水,渴了的时候依然有琼浆解渴。 杨婵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人,偶尔有路过的猎人,或者是路过的上山打柴的人,会与她交流一两句。但也仅仅只有一两句而已。 这样充实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待桃山之上终于被绿意覆盖的时候,消失了许久的上仙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杨婵,恭喜你做到了。” “那……能不能让我见母亲一面?”杨婵忐忑。 “你向后转。” 杨婵闻言,不敢相信地转身,果真见到不远处,母亲一袭白衣,站在那里向她微笑—— “母亲——”杨婵愣了好一会,才哽咽地叫出声,“娘……” 她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好一会儿,待情绪平复,想要奔向母亲之时,却在迈开腿的那一刹那踉跄了一下—— “轰——” 第15章 修炼副本05 天崩地裂的那一刹那,杨婵心里陡然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她说不清这种预感是什么,只觉得心慌、不安。 “娘——”她当心着从天而降的大石块,想要奔到母亲身边,却被一块巨石拦住了去路。紧接着,她听见了水流湍急的声音,还有电闪雷鸣。 “娘——”杨婵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只能大声唤道,“娘——” “婵儿……”瑶姬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婵儿,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娘。”杨婵看着那四处奔涌的洪水,还有远处冒着灰烟的火山,“上仙,这——” “天条被毁,三界已乱。” “乱?”杨婵问道,“什么意思?” “杨婵,你需得在你母亲和三界之间做一个选择。” 选择?杨婵大惊失色,母亲和三界……这要让她如何选择? “没有……没有两全的办法吗?”此刻,杨婵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她有些语无伦次,“若是……若是我选了母亲,会如何?选了三界,又会如何?” “杨婵,你可听过女娲娘娘补天的故事?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西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所以呢?” “天条便是五色石所化,你毁去了旧的天条,如果没有找到新的天条,没有天条约束,三界大乱,群魔乱出,必将生灵涂炭。” “那我母亲呢?” “三界大乱,但三十三重天之上并无影响。你母亲是掌管欲界的女神,带你们去三十三重天之上,不是难事。” “没有救三界的方法吗?” “有。”上仙道,“只要有天条约束,三界便能恢复往日的秩序。” “那你母亲呢?” “……” 上仙没有回答,但杨婵已经从他的沉默里知道了答案。 选了三界,就要放弃母亲;选了母亲,便是放弃芸芸众生,万千生灵。 在杨婵犹豫的时间里,她也曾经动过“这会不会只是一个幻境”的念头,但……她不敢冒险,不能冒险。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因为她轻率的选择,导致了三界或者母亲的…… “杨婵,再不做选择,你的母亲,便会死在洪水之中了。此刻的她,法力还未恢复。而三界……也来不及了。” “我……”杨婵蹲下身,抱住双膝,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臂膀里,“我……” “杨婵,你选好了吗?”上仙催促。 “婵儿……婵儿……” 母亲的呼唤隔着巨石但依然传来,和人们的惨叫一起,不停地拨动着杨婵的心。 “杨婵——” “我选。”杨婵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我选三界。” 她何尝不想自私一把,选母亲,选自己的家,但她不能。 父亲为了母亲,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母亲爱上的,就是这样的父亲。 从小,父亲就教育他们,不能放弃每一条生命,只要有能力,就要尽可能地去救他们。如今……她的面前,是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在等她的决定。 这个决定,或许能救他们的性命。 “杨婵,你当真决定选择三界吗?” “是。”杨婵闭上眼睛,想要止住自己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母亲也会希望我这么选。玉帝不是一个合格的神仙,但母亲是。即使有了小家,可她依然记得自己下界,是为了捉拿三首蛟,是为了不让那妖蛟为祸人间。而父亲,也从小告诉我们珍惜每个生命,所以……我选三界。”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 杨婵跪倒在地,向着母亲的方向。 我说过我要我们一家团聚,可我却先放弃了你…… …… “哈哈哈哈——” 空中陡然响起了笑声引得杨婵睁开了眼,却见四周场景已变,此时,她已不在桃山,而又回到了当初第一关的山洞。 “杨婵,你看看你大哥。” “嗯?”杨婵闻言看去,却见大哥身上的冰,已经渐渐融化。她奇怪道,“上仙,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关,考验你的小爱;第二关,考验你的毅力;第三关,考验你的大爱。一个只有小爱而没有大爱的人,是不配成为女娲娘娘亲传弟子的。恭喜你,你已经通过了所有的考验,两盏宝莲灯,终于找到了它们的主人。” “那我母亲……”杨婵此刻,最关心的便是母亲瑶姬的安危。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杨婵,你的父亲和大哥,虽被大金乌打散了魂魄,但若能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收集齐三魂七魄,便能还阳。只不过,你父兄的魂魄伤得太重,所以女娲娘娘命我等看护好你父兄的肉身,待有朝一日,你父兄可以还阳。至于你母亲,第二关虽是幻境,你母亲如今也仍在桃山,但若当真天条被毁,三界必会大乱。” “上仙的意思是……” “你们兄妹三人的确是无辜的,但你的父母,却是违反了如今的天条的。” 如今的天条? 杨婵皱了皱眉,上仙强调如今的天条,是有什么深意吗? “是不是天条变了,母亲和……” “时间已到,你该出去了。” “可……” 杨婵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洞门大开,她便被一股力量送出了洞外,随她一同出洞的,还有一朵碧绿通透的莲花。 甫一站定,杨婵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没入了自己的身体之内。随后,她只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股火在燃烧,明明周围冰天雪地,她却只觉得身体里的热量,几乎要把她吞没。 “啊——” 杨婵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她倒在地上,想要借冰雪的寒冷驱赶热量,奈何她在雪地之中翻来覆去,沾了一身的雪花,却依然无法缓解不了身体里的热。 良久,久到杨婵已经对这热渐渐习惯,不再有痛苦的感觉之时,一股锥心的冰冷又袭击了她。 “杨婵,打坐,净心。” 女娲娘娘的声音传入杨婵的脑海之中,她强撑起身体,在雪地中盘膝而坐,闭上双眼,耐心打坐。 闭上眼的瞬间,她看到无数金色的字符从她面前闪过,快得只是一闪而过,但就在闪过的一瞬间,她却能看清每一个符文。 身体里一阵冷一阵热,杨婵闭上眼,凝神去记那些符文口诀,以分掉自己对那痛苦的感知。也不知过了多久,符文消失的时候,身体中那冷热交替的痛感也渐渐散去。 只听空中再次传来女娲娘娘的声音:“杨婵,你看清楚了没有?” 杨婵道:“看清楚了。” 待她闭眼思索了片刻,女娲又道:“都记得了没有?” 杨婵道:“已忘记了一小半。” 女娲娘娘颇为满意:“不错,你自己再想想。” 杨婵低头默想。过了一会,抬头道:“师父,杨婵已忘记了一大半。” “好!”女娲娘娘对杨婵的领悟力很满意,“既如此,那么另一盏宝莲灯,便由你自己去寻吧!” “另一盏?”杨婵从未听闻,这宝莲灯,竟有两盏?但方才,她也未见宝莲灯啊? “宝莲灯有雌雄两盏。雌灯已化入你的体内,与你融为一体,赐予了你强大的法力;而雄的那一盏,在金光洞。只待时机成熟,你便能成为她的主人。至于驱动她的口诀,方才我已经告诉你了。” “徒儿记得。只是,徒儿还有一事相询。” “杨婵,天机不可泄露。” “啊?”杨婵疑惑,“师父的意思是?” “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是杨戬的师叔,去哪里,你便能见到杨戬了。我能告诉你的,便只有那么多。” “哦……” 难得女娲娘娘没再张口闭口拗口的文言文,杨婵见她不想说,也知道再问也没用,干脆闭了嘴,恭送师父离开。随后,决定自己驾云,先去元始天尊清修的地方,问问乾元山的方向再说。 第16章 修炼副本06 乾元山金光洞。 这个地址杨婵很陌生,但太乙真人……作为哪吒的师父,杨婵还是印象颇深的。 不过,哪吒? 想到那个母亲怀孕三年零六个月就出生,因为大闹东海闯祸最后剔肉还骨、自刎陈塘的孩子,杨婵心中也是唏嘘。 元始天尊清修的地方到底在昆仑的哪里,杨婵并不确定。但当她感觉撞到了什么,眼前却是一片透明的时候,她猜测,面前便是元始天尊清修的地方了。 果然,虚空之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女娲娘娘的弟子,不知找老朽有什么事?” 杨婵降下云端,直到脚踏实地时才恭恭敬敬地向声音的方向施了个礼:“晚辈杨婵。” 元始天尊、道德天尊和通天教主,合成“三清”,三位分别是阐教、道教和截教的始祖,他们师承鸿钧老祖。而同时,三清又是盘古所化。 盘古和鸿钧同时生于混沌,一个是灵气所化,一个是精气所化。开天辟地后,盘古身陨,仅剩下唯一的始祖,即鸿钧。盘古的魂魄所化的三清拜入鸿钧门下,与鸿钧老祖有了师徒情分。 女娲与伏羲虽然亦是上古时期的大神,但比起开天辟地的盘古,自是不如。 “杨婵?”元始天尊沉吟了许久,道,“我算到你此次来,是为了那盏混沌之初便诞生的宝莲灯?” “天尊面前,晚辈不敢隐瞒。师父指点,宝莲灯在乾元山金光洞,但我……不怕天尊笑话,我不知道乾元山……咳……的位置,所以来昆仑……咳咳,那啥……问路。” 杨婵说着,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不认路这种事情,被亲近的人知道,她也就自嘲自嘲说自己路痴,是麋鹿,不过这么对元始天尊说……想想还是挺丢脸的,尤其是她头上还顶着“女娲娘娘亲传弟子”这个头衔。 想到路上听人兴致勃勃在说什么“玉帝的儿子不识数”,她可不想哪天听到有人议论说“女娲的弟子不认路”……好吧,虽然这上下句好像还有点……押韵? 当然,对杨婵来说,“女娲娘年的弟子”这个头衔最有用的地方,就是天庭没人再敢动她了。毕竟,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嘛! 啊——呸呸呸,她才不是狗,是打徒弟还要看师父呢! “乾元山?是了,我那徒儿太乙养了一池莲花,不过时机未到,你需得耐心等着。” 杨婵听元始天尊这样说,道:“还请元始天尊指点我乾元山和玉泉山的位置。” “乾元山在向东一千五百里的位置;玉泉山在乾元山西南方向三百里。” “呃……”杨婵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面露难色。 “有何为难之处?” “那个……”杨婵难以启齿,她总不至于对元始天尊说“麻烦您老人家指点一下东南西北吧”! “但说无妨。” “不知道元始天尊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知道了时辰,再看太阳,总能辨别方向了。 “哈哈哈哈,”元始天尊想来是明白杨婵为何问起时辰了,“女娲娘娘倒是收了一个有趣的徒弟。” …… 好吧,被元始天尊评论有趣,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呵呵——”杨婵尴尬地干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是正午,太阳的方向,是正南。你正对太阳,左边便是东。” 元始天尊这样指点,分明就是已经看穿杨婵的心思。 “谢天尊指点。”杨婵谢过元始天尊,爬云往东边飞去。一千五百里的话……她对距离也没什么底,不过没关系,飞一段就问一问,远一点的百姓或许不知道,但附近的人,总会知道的。 杨婵初学爬云,也不敢飞得太快,飞了大概两个时辰,她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降下云端,徒步走到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个老人家问道:“老人家,您知道昆仑山吗?” 老人家摇了摇头。 “那您知道乾元山吗?” 老人家依旧还是摇摇头。 “那……玉泉山呢?” 依旧是摇头。 杨婵无奈,道:“老人家,这是哪里?” 还是摇头。 好吧,杨婵算是明白了,想来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听不清,所以就只好摇头。 她决定换个人问问。 又走了一段路,杨婵见到了一家客栈,掌柜的看起来有些年纪,想必见多识广,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客官,您……” 看到有客人上门,掌柜的殷勤地迎上来,却被杨婵打断:“掌柜的,向您打听件事,不知……此地是哪里?” “沫水。” 沫水?杨婵回忆了一下,她对这个地名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于是换了问法:“那……掌柜的,您听说过昆仑山吗?” “昆仑?”掌柜的想了想,“好像听过,不过……不知道在哪。” 杨婵:“那玉泉山呢?” “东边?我也不太清楚。”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杨婵问:“乾元山,您听过吗?” 见只是个问路的,不是生意上门,掌柜的也神情恹恹,不过还是回答道:“听老人家说过,往西,大概……三百里就到了。” 往西?也就是说,她飞过了? “掌柜的,谢谢你。” 谢过掌柜的,杨婵爬云,向西飞去。 按照之前的脚程,杨婵估摸着,自己飞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到了。 果然,飞了不到半个时辰,杨婵便看到了一座不算高的山被云雾缭绕,想必……这座山应该就是乾元山了。毕竟,太乙真人在此修炼,这山本身定是个有天地精气适合修炼的地方,再加上高人在此……这般有仙气也很正常。 找到了乾元山,杨婵倒也安心了。金光洞就在乾元山上,她就算是没有法力,只靠自己慢慢找,也能找到,何况现在她有法力,还有雌灯…… 想到雌灯,杨婵心中不由有了一个猜测:自古雌雄就是一对,这雌雄……想来是能有所感应的。既然雄灯在此,雌灯已经融入自己体内,那雌灯…… 杨婵闭上眼睛,将精力集中,在体内运行了一周天的法力,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无奈之下,她决定还是用最笨、最老但也是最有用的办法——徒步找。反正,按照元始天尊所说,宝莲灯出世的时机还没到,慢慢找也是来得及的。 对,时机未到。 想明白的杨婵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刚刚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呢?时机未到,也就是雄灯还没出世,那自己和这宝莲灯之间没什么感应也是很正常的啊! 可…… 既然现在出世的时机没到,要不要先不去金光洞,先去玉泉山金霞洞找找二哥? 杨婵对着满山的绿树,有些犯难。 “既然来了,何不一见?” “啊——”山中陡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杨婵一跳,她缓了缓心神,“太乙真人?” “山腰向南处,便是我金光洞所在。” 太乙真人既然都这样出声指点了,杨婵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她循着南方,上山走了不远,便见到了金光洞的洞门。 第17章 修炼副本07 看着找上门的杨婵,太乙真人友好地为她倒了杯茶:“喝茶。” “谢真人。” 太乙摇摇手:“折寿,折寿,我师父和你师父辈分一样,你跟我辈分自然也是一样的,叫我太乙老儿就好了。” “呃……” 见杨婵面露尴尬之色,太乙又补充道:“这样我就可以叫你杨婵小友了。” “不是,”杨婵喝了口茶,“我只是想提醒真人,你好像没有……寿命?” 修仙之人,与天地同寿,哪来寿命一说? “这个啊,”见杨婵的茶喝完了,太乙又替她续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啊,杨婵小友。对了,我听说我师兄收了你哥哥当徒弟,那你哥哥以后就低你一个辈分了,怎么样,突然之间辈分蹭蹭蹭往上涨的感觉如何?” (“▔□▔)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确认了#太乙真人是个逗比#的本质之后,杨婵低头喝茶,用太乙真人自个儿说的话回。 “你很渴吗?” “啊?”杨婵茫然地抬头,却见太乙真人一脸探究的表情盯着她,直看得她全身不自在,“呃……怎么了?” “问你个事。” “嗯?” “我听说玉帝的儿子不识数,女娲的徒弟不认路,是不是……” “噗——咳咳咳……”杨婵一口水没喝下去,差点喷出去,还好及时反应过来,于是把自个儿给呛到了,“咳咳咳……谁说的?” “我师兄。” 太乙真人的师兄……有好几个吧?不过杨婵可能认识的,也只有…… “玉鼎真人?” “对啊对啊!”太乙真人愉快地让自己的师兄背了黑锅,反正哥哥的师父,杨婵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看,自己多聪明! “可是……我还没见过他啊!” 没见过的人能知道自己不认路的事?在入昆仑之前,一直有苏苏相伴,认路的事情基本上苏苏都会解决,所以直到自己来乾元山之前,自己不认路的本质应该没体现出来啊! “也许他也是听人说的?” 算了,杨婵觉得比起追踪源头,制止传播比较重要。她正了正神色:“太乙真……道友,谣言不可信。” “谣言吗?我跟你说啊,这个所谓谣言,往往是真假掺半的。要知道,无风不起浪,浪起必有风。” “您的意思是?” “哎呀,不要您啊您的,小友,用你,就好了嘛!那么客气,多生分啊!”最最重要的是,您啊您的,活生生把他给叫老了。当然,后半句话,太乙自然是不会说的。“我刚刚那话的意思呢,就是说,这‘玉帝的儿子不识数’或者‘女娲的徒弟不认路’当中,至少有一句话是真的。” “那……哪句是真的?” “我觉得吧……等等,女娲娘娘在你之前还收过徒弟吗?” “师父身边,有白皙跟腾蛇两大神兽,但……未见其他师兄师姐。不过,我倒是听灵珠子说过,师父曾经的确收过其他……等等,太乙道友,”杨婵猛地反应过来太乙真人问这话的意思,“你觉得我不认路?” “呵呵,”太乙道,“我没这意思,没这意思。对了,你刚刚说……灵珠子?灵珠子和你师父什么关系?” “灵珠子是师父身边的童子,不过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 “他都转世投胎了,你当然——” “转世投胎?” “那啥,我什么都没说。”太乙对自己一时口快是悔之又悔,虽然是女娲娘娘的徒弟,但也不能这么不设防泄露天机啊! “太乙道友,您怎么知道灵珠子转世投胎了?是我师父的安排?” “……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 “真人——”杨婵灵机一动,“你话说一半,是故意吊我胃口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不厚道啊!算了,我直接去问师父吧!” “等等等等……”太乙拉住杨婵,“我说杨婵小友啊……你这不是威胁我嘛!你去问你师父,等于让女娲娘娘知道是我泄露了天机,你说你……” 杨婵道:“所以啊,你要是现在说呢,我听过就算了,你要不说……” “好好好,你赢了。”太乙退了一步,“我知道灵珠子转世投胎是因为女娲娘娘降下法旨,让我日后收转世的灵珠子为徒。” 太乙真人的徒弟…… 难道是哪吒? 所以……哪吒便是灵珠子? “行了,你都知道了,我提醒你啊,别……” 杨婵安慰道:“你放心,我只是好奇,毕竟灵珠子与我有旧,我也不会闲来无事去跟人说这事啊!放心,放心。” 太乙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信了——女娲娘娘真追究起来他就说是杨婵威胁他的,嗯,就是这样! 毕竟杨婵是女娲娘娘的徒弟,依女娲娘娘那个爱面子又护短的个性,被她知道肯定没事。 话题就这么被岔开了,太乙真人显然已经忘了之前关于“到底是女娲娘娘的哪个徒弟不认路”的事情。 杨婵低头喝茶,想着要不要去一趟青丘,她的风铃——那个代表着一家的风铃,还在轩辕坟。何况苏苏,她也许久未见了。虽然三年只是幻境,但现在距离和二哥在灌江口分开,也已经过去快两年。 “花开了。” “什么?”太乙的突然出声打破了一洞的寂静,杨婵正在出神,并未留意太乙说了什么。 太乙手拿拂尘,走到莲花池旁:“花开了。” 杨婵起身,果然见到一池的莲花之中,有一朵花初初绽放,她不解太乙的惊奇,说道:“此时正值人间盛夏,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那这池莲花逐渐盛开,也很正常啊!” “人间芳菲什么?什么东西?” “没事,我随口吟了一句诗。道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莲花……与众不同?”想起太乙刚刚的神情,杨婵问道。 “这莲花从未开过,直至你来。” 杨婵仔细瞧了半天:“这就是元始天尊说的那池莲花?也未见什么特别之处啊!” “杨婵,你需知,这世间万物,均不可小视。平凡之中,往往也是不平凡所在。道理很简单,我想你一定也听过,但你还没有悟透。” “悟?” “不错,”太乙道,“女娲娘娘所教你的,你虽然懂了,但你没有悟透。不过,你也不要着急,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爬云,说明你已经悟得了其中的道,只不过,太浅。” “浅?” “你驾云到我的乾元山,花了多长时间?” “两个时辰不到。” “对于一个刚刚学会爬云的人来说,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但你可知,我去昆仑山,需多久?” 见杨婵摇头,太乙答道:“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这么快?” “待你悟透之后,你可以更快。”太乙看着一池的莲花,神情是难得的严肃,“杨婵,花开了。” 杨婵忍不住默默吐槽:我也知道花开了,不仅仅我看见了,太乙道友你也已经说了三遍了。 “一池莲花,为你而开。杨婵,这便是女娲娘娘让你来的意义。” “意义?” 太乙道:“杨婵,女娲娘娘是希望你在此能好好悟道。不过,我猜你此刻心中牵挂,心神不宁,既如此,不妨将心中烦恼了却,之后,再来与这池莲花一起悟道。” “这莲花已经修炼有成,也能悟道了?” “不悟道,它又如何有所成?” 杨婵皱眉,她开始怀念那个逗比的太乙真人了,至少说话清楚明白,不用这么半蒙半猜的。 “是不是觉得我说话很欠揍?” ……太乙真人你真的太有自知之明了。 “只是……杨婵修行时间太短,又资质愚钝,所以……” “停停停——”太乙一脸受不了的表情打断杨婵的话,“我们说人话行吗?” ( ̄_ ̄) “不是人话你也听得懂啊!” 杨婵话出口才意识到这话不妥,谁知太乙竟也只是大笑了几声:“有趣,杨婵小友,和你说话真的太有趣了。我跟你说,你去了了心中的牵挂,赶快回洞来,陪我说说话。哎……我这金光洞几千年来第一回变得有点意思。” “不生气?” “生气什么呀?我一把年纪了还计较这些,有人斗嘴多有意思啊!” “一把年纪?” “跟你比我当然是一把年纪啦!跟我师父比我还年轻。哎呀走题了,咱们关系好,别计较那些,损来损去才好玩,你看,你损我两句,我黑你几回,有来有往才对啊!你要跟我道歉了我下回的乐趣都没了。行了,快去快回啊!” “……” 其实这金光洞门口真的应该加一个tag#太乙真人是个逗比,进入需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18章 修炼副本08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近三年未见的哥哥,杨婵此刻也难掩心中的喜悦,太乙毫不客气地赠送了杨婵嫌弃的眼神一枚:“走走走,快走快走,害我觉得我好像害得你们兄妹见不到一样……哎,这明明是你舅舅做的孽……” “我没有舅舅。”杨婵听到“舅舅”一词,反应极大,她神色认真,“我的家人只有父母和两位兄长。” 至于……曾经在家变那日前来通风报信的七公主…… 杨婵突然想起,好像……有个思凡的仙女,就是七公主? 说心里话,玉帝的女儿发生什么事,杨婵不想管,但这位七公主,确实是把母亲当做亲人,她也是母亲关爱的小辈。若是以后…… 杨婵心中打算:若是七公主日后真的有什么难关,自己能帮,还是帮一帮吧!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口误,口误。”太乙自然看出此刻的杨婵是真的生气,忙换了话题,“你要去多久?” “我想去一趟青丘,”杨婵道,“有一样东西,我一定要取回来。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太乙面露难色:“是这样的,灵珠子那啥的,你已经知道了,我呢,要下界一趟,关心一下我未来徒弟的情况,所以吧……” “嗯?” “要不我们约一个月?” 杨婵在告诉太乙真人自己已经知道开门口诀和答应一月之约之间,选择了后者:“好。” 告别了太乙真人,杨婵离开金光洞去了玉泉山金霞洞。 时光匆匆,也不知道,现在的二哥,长高了多少,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还能一眼认出长大的妹妹? 怀着千头万绪,假设着千万种看到兄长时的情景,杨婵终于驾云飞到了玉泉山的上空。 天兵? 杨婵刚刚降落在玉泉山上,便见到远处一片乌压压的云压下来,竟有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味道。 她借一块巨石隐匿了身形,看着不知道是哪个金乌带着数万天兵降落在了不远处。听他发号施令,似乎是来找三首蛟? 听到三首蛟的名字,杨婵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听过。估算了一下天兵的实力,打,她未必打得过,但真的被发现了,还是能逃得了的。这样想着,杨婵悄悄地跟了上去。三首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母亲提过这个名字? 远远地跟在天兵之后,杨婵一路走进了玉泉山深处。 “哪里逃——” 只听前方的金乌突然大喊一声,伴着一声长啸,杨婵只见一条浑身乌青色的龙……不,那应该不是龙。 杨婵记得母亲说过,龙族是神物,所以不似蛟一般,尾巴光秃秃的;龙有两对爪子,但是蛟却只有一对爪子。她抬头细细看了看直入云霄的那家伙,难道……那就是天庭正在追捕的三首蛟? 不对! 杨婵终于记起自己是何处听过三首蛟了。母亲曾经提过,她最初下界,便是为了追捕三首蛟,她的心,也是被三首蛟抓碎的。 三首蛟……母亲似乎提过三首蛟动了欲念偷了什么才下的界,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杨婵见天兵追着三首蛟离开,也没了追上去的兴致,她顺着三首蛟之前上天的位置走了过去,却突然有一个黑影窜了出来,一把咬住了她的衣袖。 “呜汪汪——” 一头杂乱的黑发,一身黑色的毛衫,杨婵看着咬着自己衣服的家伙,试探地叫出口:“哮天犬?” 抬起头,一脸无辜的眼神:“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真的是哮天犬?”杨婵喜道,“你主人呢?”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哮天犬坚持着这个问题。 既然哮天犬在这里,想必,二哥也在附近了。 “哮天犬,你知道金霞洞在哪里吗?” “你找金霞洞干什么?” “你闻闻,我身上的味道和你主人像不像?”杨婵摸了摸哮天犬的脑袋,任由它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你修成人形多久了?” “什么叫修成人形?” 看成哮天犬一脸懵懂无知的表情,杨婵蹲下身,将他发上的枯叶摘掉:“你现在多大了?” “不知道。” “那你和我二哥,也就是你主人在一起多久了?” “没算过。” 哮天犬头也不抬,一个劲地在杨婵身上嗅着,良久才抬起头,皱了皱鼻子:“好像的确有点像。” “那可以带我去见你主人了吗?” “不行!”哮天犬对这个问题异常坚持,“主人让我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守在这里?”杨婵似乎明白了什么,“玉鼎真人在闭关吗?” “闭关是什么?” 杨婵想了想,用尽量简单的语言向哮天犬解释:“就是除了必须的进食和排泄之外,其余时间都在一心一意地练功参道。” 哮天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那你守在这里多久了?” “没算过。” 杨婵看了看哮天犬身后的小道:“那……我可以进去吗?” “不行!”哮天犬道,“主人说过,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那……”杨婵换了个问题,“这样好不好,我在这里替你守着不让其他人进去,你呢,现在进去告诉你主人,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出来相见,这样好不好?” 哮天犬:“这样啊……好像可以?” “那我在这里等你。” 看着哮天犬进去,杨婵也不着急,几年时间都等了,此刻二哥安好,不过多等一会而已。 她拂袖挥去地上的枯草落叶,盘膝坐下,玉鼎真人在闭关,哮天犬前去通报,也不知何时才会出来。与其苦等,不如借这个时间悟道,时间也能过得快一些。 日夜交替。 “三……妹?”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是你吗?” 杨婵起身回头,只见不远处的人,扇云冠,一袭白衣,腰束丝绦,脚登麻鞋。样貌俊朗,依稀还可以看出哥哥年少时的模样,只是此刻,他的样貌,与记忆中的父亲和母亲隐约重合起来。 “二哥——”见到二哥的瞬间,杨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抱住了他。 杨戬看着妹妹那张肖似母亲的容颜,他张开双臂,抱住扑向他的妹妹:“三妹——” 每一次想到兄妹相见的场景,杨戬总觉得自己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在见到妹妹的这一刹那,千言万语,都不如那一声“三妹”。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上的妹妹,杨戬亲拍着她的背,如同小时候一样哄着她:“乖,不哭,二哥在呢!”话说到最后,他也不禁哽咽。 从小,他与三妹便是亲厚之极。从妹妹出生,他从未与她分离过这么长的时间,这次一别近三年,生死未卜,他心中牵挂却不得不留在金霞洞修炼,只为临别之前对妹妹的承诺。 “二哥,你这些年……” 二哥,你这些年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杨婵细细地看着杨戬,她还记得自己那次心口的剧痛,她想看看,自己的二哥可安好? “三妹,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你是从青丘来的吗?” 杨婵摇摇头:“女娲娘娘收我为徒了。” “女娲娘娘?”杨戬又惊又喜,为妹妹的机缘而高兴,“太好了!” “二哥,你呢?我听说你拜了玉鼎真人为师,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三首蛟,他到这玉泉山来干什么?” 杨戬道,“他是想抢回龙珠。” “龙珠?” “不错,”杨戬为妹妹解释,“三首蛟当年偷了凌霄宝殿的镇殿龙珠,方才法力大增。我之前和师父、还有哮天犬一起被他吞入腹中,哮天犬误打误撞吞了龙珠,才化了人形。” 杨婵恍然大悟:“难怪,我方才见哮天犬还是不通人情,还奇怪它是如何修成人形的,原来是龙珠的原因。那刚才……你有没有受伤?” 杨婵说着,在哥哥身上摸来摸去,想要检查一下。 拉住妹妹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杨戬哭笑不得:“我没事,师父说,想必是我对哮天犬的爱让我力量大增,所以轻易打败了三首蛟。” 提到玉鼎真人,杨婵才想起自己还没拜见哥哥的师父,忙道:“二哥,你还是带我去拜见一下玉鼎真人吧!” “好。” 杨戬带着妹妹进了金霞洞,只见桌案之上,一个道人一袭青色道袍,正在低头写些什么。 “师父。” “杨婵见过玉鼎真人。” 听到声音抬起头的玉鼎真人在兄妹俩身上盯了好一会,突然跳起来跑到洞口看了看天:“杨戬,你这么快就找到你妹妹了啊!我怎么觉得你出去才一个多时辰呢?” “是妹妹先找到了我,她有幸被女娲娘娘收为徒弟。”杨戬向玉鼎真人解释。 “你妹妹先找到了你?”玉鼎真人盯着杨婵看了半天,“你真的是杨戬的妹妹,女娲娘娘的徒弟?” “如假包换。” “听说你不认路?” ヾ(`Д) 第19章 修炼副本09 “听说你不认路?” 玉鼎真人的话很成功地让杨婵黑了脸。 是谁说神仙不会八卦的?她怎么觉得这昆仑十二仙都这么热衷于八卦事业啊! 玉鼎真人似乎猜到了杨婵的心思,他指着墙壁上的图案问道:“杨婵,你看这是什么?” “太极八卦图啊!” “答对了!”玉鼎真人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我说杨戬啊,你这么妹妹真是一点就开窍,当然啦,你师父我也是聪明绝顶,这么轻轻一点拨,就让你妹妹明白了!” ……玉鼎真人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完全听不懂…… “哎呀,别生气,别生气啊,”玉鼎真人“安慰”道,“你要知道,八卦,可是我阐教的优良传统!” “优良……传统?” 杨婵不确定地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 “对,就是八卦。杨婵,你可听过‘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所以说啊,身为阐教弟子,学会八卦可是很重要的!” 玉鼎真人你确定此八卦就是彼八卦吗? 杨婵觉得谣言传播的速度她是彻底控制不住了,那没办法,就干脆再搅浑一点吧:“其实……我有师兄师姐的。” “所以?” “没什么。”玉鼎真人那表情让杨婵莫名有了一种自己再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的感觉,于是放弃了解释,反正也算点到即止了,“我有一个疑问,元始天尊收徒弟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杨婵真正想问的是,昆仑十二仙不会每个都像太乙真人或者玉鼎真人这样吧……说好的仙风道骨德高望重呢?为什么自己一点都看不到?还是因为自己凑巧见了两个与众不同的? “我跟你说啊,我师父收徒弟呢,要求每个人都要有一些特别之处。就拿我那最小的姜师弟来说吧,他的酿的酒特别的好喝,而且啊,我跟你说,这所有的酒究竟是好是坏,酿了多久,用什么酿的,我那师弟只要尝一口,就能全部说对。” 玉鼎真人的师弟,姓姜? 杨婵试探着问道:“真人口中的师弟……莫非姓姜名尚,字子牙?” “你怎么知道的!”玉鼎真人猛地跳起来,吓了杨婵一大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连字都知道?” “……这个嘛”一不小心玩脱了的杨婵发现自己词穷了,面对着一脸“快告诉我快告诉”的玉鼎真人和面带疑惑之色的哥哥,抛出万能金句,“……天机不可泄露。” “……”玉鼎真人收回了求知的表情,“哎,没意思没意思,连小辈都欺负我了,哎,没意思啊没意思……” 无视了玉鼎真人那浮夸的表演,杨婵看向哥哥:“二哥,你确定他……”努努嘴指着一副撒泼打诨模样的玉鼎,“真的是玉虚门下的玉鼎真人?” “咳咳,”杨戬知道妹妹一定也会和他一样一开始难以接受,“师父学富五车,只是偶尔……那啥了一点。” “真人,我……” 杨婵上前拍了拍玉鼎真人的肩,想要安慰一下努力假哭的他,不料刚一碰到玉鼎真人的肩,他却猛地抬头:“等等,女娲娘娘的徒弟,你二哥的辈分岂不是比你低了?” 杨婵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玉鼎真人那跳脱地思维:“呃……太乙道……嗯……真人,太乙真人有句话说的好——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太乙?你去过我师弟那?” “我便是从金光洞而来。真人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玉鼎真人不似太乙真人一样手持浮尘,而是拿着一把扇子,他随手挥了挥,“他老嘲笑我只会读书,我现在教出了你二哥这么厉害的一个徒弟,到时候……” “太乙真人也去收徒了。” “什么!” “哎算了算了,”玉鼎真人叹了口气,“你们不是要走吗?那就快走吧,给我留个清净,让我好好闭关。” “这……” 杨婵茫然地看着杨戬,这她究竟是走,还是留? “好了三妹,”杨戬拉住妹妹的手,“我们已经打扰了师父的闭关,就不要再影响他了。师父,”杨戬向玉鼎道,“徒儿告辞。” “常回来看看啊!”玉鼎补充道,“带着你妹妹来陪我聊聊天也行。” “徒儿会的。” 离开了玉泉山的杨戬和杨婵向着灌江口而去。 玉鼎真人教了哮天犬一门“万里追踪术”,凡是三界之内,哮天犬都能循着气味找到。玉帝当初随手将蟠桃化为桃山,将天条化为锁链,囚禁了母亲,这桃山落在何处没人知道,但若是哮天犬循着母亲的气味,定能尽快找到桃山的所在。 “三妹,二哥向你保证,一定会救出母亲,让我们团聚。” “二哥?”杨婵道,“你的意思是要独自一人去救母亲吗?” “你与太乙师叔有约,按你之前所说,你的机缘还未到,待你去青丘见过九尾一族,便尽快回乾元山去吧!等二哥救出母亲,便去与你相聚。” “可是……” “三妹,之前二哥没能保护好你,害你吃了那么多苦,这一次,我绝不能再让你和我一起冒险。之前,我为了救哮天犬,将母亲留给你的玉镯……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把母亲带回来,带到你面前,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不,”杨婵想起那个幻境,“二哥,女娲娘娘曾经和我说过,玉帝以蟠桃化山,天条化链,囚禁了母亲。二哥,母亲对我很重要,可是你也是。失去其中任何一个,我都难以承受。所以二哥,我要你答应我,找到母亲,若是一时没有办法救出她,不要强拼,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三妹,我……” “二哥,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和你一起去!” 杨戬看着妹妹执拗的眼神,自小,当妹妹坚持的时候,他总是会抵不住,最终妥协:“……二哥认输。” 如愿以偿的杨婵抱住自己的哥哥:“我就知道,二哥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最爱我的人。” 与杨戬分别后,杨婵也不再急着驾云去青丘,在山中这几年,她也不知道这凡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如同普通的凡间女子一样,杨婵信步在街上漫步,却听路人说起今日是女娲娘娘的诞辰,大王依惯例去城外的女娲宫上香。 百姓为师父修建的宫殿? 想到离一月之约的时间还绰绰有余,杨婵难得有了兴趣,也不知这些普通的百姓,平日里是如何参拜师父的?至于这大王……杨婵却是没什么兴趣,若是帝辛登基,只怕就不会去女娲宫吧! 女娲诞辰,家家焚香设火,户户结彩铺氈。 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杨婵爬云到了空中,果然见到有一路车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去,天子乘御辇出朝歌南门,武成王黄飞虎纵马尾随御辇,三千铁骑押后,八百御林自前方开路,满朝文武随行。 至女娲宫,天子从御辇中走出,文武随班拜贺后。 看到天子的时候,杨婵一愣,当初的太子帝辛,竟然已经登基了? 帝辛独自一人走进了女娲宫,杨婵悄悄地躲了进去。他还记得,这个帝辛,不信神灵,只信王权,也不知那些文武百官得花多少唇舌,才说动这个家伙来女娲宫参拜师父? 女娲宫中,女娲圣像左右各有金童玉女。金童执幡幢,玉女捧如意。圣像隐在幔帐之后,只隐隐看见婆娑的幔帐之上精细的描画彩鸾,沉香宝座之上,雕刻着走龙飞凤,靡丽万分。杨婵躲在圣像之后,只见帝辛漫不经心地拈了一炷香,敷衍地折腰一拜,便要离开。 女娲宫中的巫师和祭祀见帝辛此举,纷纷大惊失色,谏言道,“大王,对女娲不行跪拜之礼,此乃不敬!大王此等不敬之举,恐会为我大商招致灾祸,引得社稷动荡……” “这些神仙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们的祭祀,可凡间有难的时候,他们只用一句天意不可违就敷衍了事,”帝辛看着幔帐之后女娲朦胧的雕像,语气不屑之极,“既然如此,那他们有何资格占据统治地位,我为大王,为何不能以我为尊!” 殷商的政权其实是神权,帝辛想要彻底压制神权,将天下全部捏在掌中。他厌恶所谓的神权压在自己的王权之上,这些大臣,没有一个懂他的心思,这么多年,也只有…… 只有当年那个来找自己要白狐的姑娘,懂自己的心思。可惜……他年年去青丘,却没有一年找到她,每年都抓了不知道多少只白狐又放了多少次,可偏偏她一次也没有再来过。 高傲如帝辛,对巫师和祭祀的劝谏只当一句也没听到,他转身便要离开女娲宫。恰逢此刻一阵狂风吹开幔帐,现出女娲圣像。 “她?” “大王……” 巫师和祭祀还在劝,却听帝辛冷冷一笑,令人取来短刀,他一字一句的在女娲宫粉壁上刻上: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第20章 修炼副本10 离开女娲宫的杨婵也没心思留在朝歌了。 对帝辛,她的感情有些微妙。这是一个信奉神明的时代,人们相信天命,相信天意,把一切都当做神的意志。与他们相比,杨婵是一种异类。 她对这些神明心存敬畏之心,但也仅仅是敬畏之心。一方面,三界主宰正是害得她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另一方面,女娲娘娘是上古的神仙,是她的师父,也是救了父兄的人。 可同时……女娲娘娘收她为徒,是因为她可以勘破的天命。因此,她没法像爱母亲一样去爱自己的师父,也没法去像普通百姓一样崇拜神灵。 帝辛是这个神权时代的异类,却算得上与杨婵是半个同类。这样一份带着几分惺惺相惜的感情,让杨婵对帝辛……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关注与好奇。 据说当初帝乙在御园游玩,领众文武玩赏牡丹,飞云阁突然塌了一梁,正是力大无比的帝辛托梁换柱,方得到首相商容、上大夫梅伯、赵启等上本立东宫,于是立他为太子。托梁换柱的举动不仅让帝辛得到了太子之位,也是因为他的力大无穷,百姓诸侯对他亦是信服。 帝辛登基之后,文有当初与杨婵有过匆匆一面之缘,后追着凤来离开的太师闻仲,武有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中宫有元配皇后姜氏,西宫妃黄氏,馨庆宫妃杨氏,后妃德性贞静,柔和贤淑。万民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夷拱手,八方宾服,八百镇诸侯尽朝于商——如果没有苏妲己祸乱朝纲,武王,要如何伐商,并取而代之? 杨婵刚到青丘,却见空中有一道白光,其大如线,高四五丈有余。白光之上,有一幡光分五彩,瑞映千条,此幡正是杨婵之前见过的,女娲娘娘的“招妖幡”。果然,没过多久,青丘悲风飒飒,惨雾迷漫,阴云四合,风过数阵,天下群妖俱到行宫听候法旨。 杨婵作为女娲娘娘的徒弟,虽不算修得仙身,但已是不老不死之身,招妖幡对她而言,不过是师父的一件法宝罢了。 她走进天门,只见金童正在摆弄那招妖幡:“师父怎么今日会召集众妖?” “娘娘正以招妖幡选出结束成汤六百年基业的人选。” “结束成汤六百年基业?为什么?” 金童小声道:“昨日娘娘听闻那成汤天子对她不敬,后来……还在女娲宫的粉壁上刻了淫诗。” “淫诗?” “可不是嘛,说什么‘取回长乐侍君王’,”金童将招妖幡收好,“听娘娘说,你昨日也在女娲宫?没见到吗?” 杨婵摇摇头:“昨日我本来是躲在师父的圣像之后,后来,吹来一阵风,我怕被人看见,所以匆匆离开了,竟不知后来出了这等事。不过……若真要杀那天子,为何还要劳师动众召集天下群妖,师父不愿亲自动手,派你不也够了吗?” 金童是女娲座前的童子,自然是消息灵通。杨婵是女娲弟子,又得她亲自指点,是以和杨婵说起也不用顾忌什么:“谁说的?娘娘之前去了一趟朝歌,可她正行时,却被两道气劲挡住云路,乃是帝辛那两位甫出世的王子,他们的命格皆是未来天宫有名的神将,而帝辛命格中也有二十八年气运,这是天命。” 天命?又是天命。 说话间,各处妖魔已经回去,只留下轩辕坟中三妖留在宫殿之中。 杨婵侧头往里看了看,只见宫殿之中,苏苏、凤来、玉阮三妖同时参谒,齐声道:“娘娘圣寿无疆!” “三妖听吾密旨:成汤望气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你三妖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使你等亦成正果。” 杨婵虽在殿外,却也听得清楚,她惊愕道:“师父让她们去朝歌?”原来苏妲己祸乱成汤天下,竟是奉了师父的旨意? 殿中,女娲娘娘吩咐已毕,三妖叩头谢恩,化清风而去。 “苏苏——”杨婵正要追苏苏而去,却被女娲娘娘叫住。 “师父——”见到女娲娘娘,杨婵躬身行礼,“徒儿拜见师父。” “既然来了,有话便问吧!” “……是。”杨婵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在昆仑幻境的时候,上仙曾说过,要救出我的母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劈了梅山,依然……” “不错,”女娲道,“杨婵,你向来一点变通。只不过,你懂这个道理,杨戬却未必明白。” “师父的意思是……” “强行劈开梅山,只会害死你的母亲。不过,这便是你母亲的天命,连我也左右不了。” “害死母亲?”杨婵大惊失色,“若是明知我母亲会死,我为什么不能改变这一切呢?为什么……” “杨婵,你不明白吗?天命,非你我之力所能改变。你母亲下凡,嫁给你的父亲,被压在桃山之下,这一切的一切,均是为了三界大道。” “三界大道?”杨婵问道,“还请师父点拨,三界大道是什么?”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便是一,也是万物。” “道……即万物?” 女娲微微点了点头:“杨婵,待你悟透这些道理,你便能修得圣身。金童还有话要叮嘱于你,我不日将离开一趟,你是我亲传的徒儿,有拯救三界的重任。” “离开?难道……天外尚还有……天?” “天外自然不是无。我要去见一趟鸿钧始祖,与他共筑封神榜,至于你的母亲……要想救她,需请鸿钧老祖出面。” “母亲还有救?” 这一次,女娲只是看着杨婵,不再透露任何消息。 但听师父如此说,至少,也是有了希望。 待女娲娘娘离开,杨婵方才出了宫殿,金童果然还在等她。 “娘娘让我和你说说宝莲灯的渊源。” “渊源?” “宝莲灯,是娘娘当年补天时留下,她曾与你说过,可还记得?” “师父和我说过?”不是昆仑雪山之上的上仙说的吗? 难道…… “我在昆仑的时候……” “不错,”金童肯定了杨婵心中的猜测,“盘古将一气化为三清,娘娘亦可。昆仑之上,你所遇到的三位上仙,均是娘娘所化。” “那你呢?” 金童一直伴在师父身边,若不是师父有话让金童交代自己,只怕他也会跟着师父去见鸿钧老祖的。 见杨婵提到这茬,金童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狐狸啊,兔子啊,这些的?” “狐狸?兔子?” 杨婵仔细回想了一下,在桃山的时候,她曾经养过一只兔子,可惜那兔子后来逃走了。所以…… “你是那只兔子?” “我……是那只想吃兔子的老虎。” “老虎?” 杨婵面色扭曲了一下:“你是因为自己平时太小只了所以变成一只四肢长得畸形的老虎?” “……杨婵,算你狠。” 作为女娲娘娘身边的金童,他的身形样貌一直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明明已经是几万岁的年纪了,却老被当做小孩,这着实算是金童的一个痛处。 偏偏,杨婵一直以口头打击自己为乐,身高问题简直成了她万年用不烂的梗。 “回正题,宝莲灯是师父补天时留下的,这我知道。” 金童自然乐于不在自己的身高问题上纠缠:“娘娘补天,是为了百姓免遭苦难,为了人间的安定。这是对人间的大爱。” “大爱?” “要想驾驭宝莲灯,要有一颗仁慈的心,靠爱的力量。杨婵,还记得你的那三关吗?第一关是小爱,第二关是恒心与毅力,第三关是大爱。正是因为你通过了第三关,所以娘娘才决定将宝莲灯给你。虽然现在雄灯还未出世,但不远了。娘娘特地让我叮嘱你这番话,是要你牢记:保持一颗仁慈的心。” “仁慈的心?”杨婵思索,道,“师父的话,我记住了。” 第21章 救母副本01 若是明知我母亲会死,我为什么不能改变这一切呢?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杨婵心上。离开了女娲娘娘的天宫,杨婵回了青丘,却已不见了苏苏、凤来和玉阮三妖。问了九尾一族的长老,才知道距离女娲娘娘降下招妖幡已经过了半年时间。 半年? 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她在师父跟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感觉,人间……竟已过了半年之久。想起之前,她曾与二哥约了一月之后在太乙真人的金光洞相见,此时……也不知二哥去了哪里? “杨婵,你是来找苏苏的吗?”和杨婵说话的,是当年那只三尾的狐狸,如今它的修炼又有所精进,看起来,第四条尾巴也快分裂出来了。 “是啊,苏苏呢?”杨婵四顾而看,九尾一族只余众多修炼尚浅的小狐狸,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在。 “苏苏说女娲娘娘让她去朝歌,也算巧,帝辛又来青丘狩猎了,苏苏去……” “什么?”杨婵大惊,“有闻仲在,她不是凶多吉少吗?我去找她!” 闻仲如今已是太师,他师出截教金灵圣母门下,是金灵圣母门下的第一高手,精通“金木水火土”五行变化,有坐骑墨麒麟,能须臾千里,手执雌雄双鞭。最重要的是,他有天眼,能一眼看出苏苏的妖身。 “别急,闻仲……” 三尾狐的话没说完,杨婵便已不见了踪影。 “……”看着轩辕坟的出口,喃喃道,“闻仲远征北海去了……” 帝辛狩猎,自然带着不少人出行,青丘虽大,爬云看一看,便能很快找到。果然,帝辛的营帐杨婵在空中看得一清二楚,她在云端瞧了半天,未见白狐,也未见三妖,想了想,她悄悄地落在了帝辛的营帐之中。 “孤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杨婵甫一现身,便听身后传来声音,之前假寐的帝辛已经睁开眼睛,从榻上起身:“孤找了你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你了。” “你装睡?” 杨婵没有天眼,但与她已然融为一体的宝莲灯给了她足够的法力,虽在空中,却也听到帝辛吩咐将士说他要休息,所以她才这般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帝辛的营帐之中。 “这几年,孤年年抓了不知多少只白狐,总算引得你自己前来,今天抓到的那只白狐,终是可以不必再放了。” “白狐呢?”杨婵听帝辛说了白狐,也不知是不是苏苏,“让我见见。你要是抓的是我的……” “若是你的白狐,你要如何?又要向当年一样打孤一掌?不过孤倒是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打在孤的脖子上?” 杨婵:“你……先让我见到你抓的那只白狐,我就告诉你。” “好。” 帝辛差人去将捕到的白狐带来,拿起桌案上的酒壶,给杨婵倒了一杯酒:“喝吗?” “你方才见我这么突然出现在你营帐里,你不怕?” “为何要怕?”帝辛不以为然,也不想将女娲宫见过她的事情说出,“孤从不信鬼神,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是啊,帝辛只信奉王权。 杨婵心念微动,不经意道:“也对,不然你也不会在女娲宫上留下那样的诗了。” “女娲宫?”帝辛道,“你也见到了?”言语之中有几分欣喜。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杨婵念着最后两句,“你的胆子也真是大,我听人说过,那你已有中宫皇后和几位妃子,还在女娲宫上留下这样的诗,不信神权,也不怕天谴吗?” “为何要怕?”帝辛傲然道,“它若来,孤便挡。你说过,你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孤一直记着。” 我命由我不由天? 想起当年自己说过的话,杨婵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是说过。但……算了……” “孤有兴趣,说说看。” “你让我说,我就要说吗?你是人间的帝王,可我早就不是凡人了,你能拿我怎么样?”杨婵不悦。 帝辛也不恼:“但你也想说,不是吗?” 帝辛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杨婵的心,对着这么一个尚且还算陌生的人间帝王,传说中的纣王,她竟莫名有了倾诉的冲动。 “如果……你明知后果呢?” “比如?”帝辛在榻上坐下,“站着不累吗?坐吧!” 杨婵在帝辛身边坐下:“你……对神仙了解多少?” “若不是文武百官奏请,孤是不会去那女娲宫的。”不过去了一次女娲宫,竟能让孤多见你几次,也算是意外惊喜。 “哦,”帝辛的言下之意,杨婵听懂了,“我母亲是神仙。” “那你……” “我不是。我母亲的兄长……叫我妖孽。他让他的儿子杀了我的父亲和大哥,将我母亲关了起来,让人追杀我和我的二哥。我们九死一生,终于勉强算得上学有所成,想要救出母亲。可是……天命……” “天命?那是什么?” “天命……我也不知该如何和你解释,你就当做是一种神仙的旨意吧!” “神仙的旨意便是一切吗?你到底怎么了?当年,你曾与孤说过,命是在自己手里的。天再大,神仙再大那又如何?” “天命是这世间万事万物的发展法则,它要我的母亲死,我……” “那你就强过天命去!”帝辛道,“当你成了最强大的人,还惧怕什么天命?” “强过天命?” 这话,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天命……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把天命想得太可怕、太强大了? “从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帝辛又倒了一杯酒给杨婵,“虽然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迷茫?但我看得出,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我?”杨婵注意到帝辛用词的变化,“怎么不说‘孤’了?” “看不出来吗?我爱上你了。” “爱?”杨婵不以为然,“你懂什么叫爱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想把我灌醉吗?” 被戳穿心思,帝辛也不见紧张尴尬:“那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救那只狐狸,你以为我看不出吗?你以为你那一掌能打晕我吗?若不是因为我爱上你了,你以为……” “你不配谈爱。”杨婵嗤之以鼻,“你是欲。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欲,不是爱你。你不懂什么是爱,更不配谈爱。你只是想要得到我罢了,欲,是索取,爱,是付出。帝辛……不会懂的。” 不欲在与帝辛多言,杨婵拂袖出了营帐,正见到有一将士提着铁笼,笼中那只白狐…… “放了它。” “放了吧!”正在那将士不知该不该听杨婵的话的时候,却听帝辛的声音响起,“以后不要再抓白狐了。” “是。”将士依言打开铁笼,让狐狸得了自由。见白狐跑远,杨婵这才放了心。那是九尾一族里修为最低的一只,素来贪玩,想来今天又是偷溜出来玩,最后落在了帝辛的围捕中。 “你刚才说,爱是付出?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无聊。”不客气地朝帝辛翻了个白眼,杨婵出了军营。 帝辛看着杨婵走远的背影,嘴角却弯了起来。 “大王,方才在东面十里发现了一只黑虎。” 帝辛此刻已经没了打猎的兴致,挥手示意退下,正欲回营帐,却猛地转头:“东面?”他看着杨婵离开的方向:“来人,取孤的弓箭来。” 第22章 救母副本02 “来人,取孤的弓箭来。” 杨婵离开的方向正是东面。 帝辛跨上马,向着杨婵离开的方向追过去。身后的营帐旁,一个白色的小身影一闪而过。 帝辛追了没多久,就看到了杨婵的身影,就如他预料的一般,杨婵的状态……并不算好,或者说,她依然专心地在想着关于天命的问题? 不远处,树林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有一只黑虎正对着杨婵虎视眈眈。 帝辛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架在弓上,拉满弓,瞄准黑虎。 “喂——”他正想叫人,却发现他连杨婵的名字都不知道。 听到身后帝辛的声音,杨婵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只听“嗷——”一声,一个黑色的猛兽猛地朝她扑了过来,带起一阵风。 她正要施法,却听耳边“嗖”一声,有什么东西飞过,直直地向那黑虎飞去。伴着老虎的嘶吼,它的身上中了一箭,负伤离去。 “怎么样?要怎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杨婵顺着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帝辛一身便装,手举弓箭,英姿之中又带着几分随性。 “即使你不出现,那只黑虎也伤不了我。救命之恩?你的确帮了我,但说救命,你高看你自己了。不过……终究是你帮了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当做报答。” 她微微仰头,看着马上的帝辛,见他嘴角微挑,忙补充道:“不能太过分的。” “这样啊……”帝辛把这个问题当做国家大事一样思考,良久,他下马,走向杨婵,“我想好了。” “什么?” 帝辛微微弯了弯腰,凑在杨婵的耳边,小声说:“我要你……以后都叫我子受。” 自小,杨婵除了与哥哥之间亲密之外,从未有过男子有如此暧昧的举动,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耳垂也开始泛红,却还清了清嗓子,道:“什么意思?” 见杨婵不解,帝辛解释道:“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可你不是叫帝辛吗?” 帝辛笑了笑,却不回答杨婵的问题:“这个要求,可是一点都不过分。你可不能食言。叫一声试试?” “……” “看来……你想食言?那我只好换一个了,随我会朝歌,这个要求如何?要不然……以身相许也是不错的。” 眼见帝辛越说越过分,杨婵又不愿食言,不情愿地开口:“子受。”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子、受。”杨婵提高音量,心中默念“儿子是个受”,语气颇为咬牙切齿,“满意了吗?” 帝辛如愿以偿,神色得意地点点头:“很满意。” “那我走了。”杨婵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 “怎么?还有事?” “我送你离开,免得再遇上……”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杨婵口中默念了一句什么,一个转身,已站上云端,眼见转眼便会没了踪迹,忙策马追道,“你叫什么?” “你猜?”杨婵狡黠一笑,在云端越爬越高,从帝辛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虽未曾知道杨婵的名字,但帝辛却也不恼,他盯着杨婵最初停下脚步转身的位置走过去,将地上的几块石头捡起:“没关系,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小心地将东西揣进怀里,帝辛很快带人回了朝歌。 此时的杨婵,还没来得及发现特地去青丘取回的风铃遗落在了帝辛手中,便被几大金乌包围了。 “杨婵,当年你得九尾狐狸和九头雉鸡精的帮忙得以逃脱,今日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说话的是大金乌,他手持金轮,与另外两个金乌一起将杨婵围了起来。 “这么多人?”杨婵粗粗数了数大金乌带的天兵,“三万?” “五万。”大金乌道,“这一回,我看你往哪里逃。” “五万?”杨婵配合地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我好怕哦!” 杨婵刻意浮夸的表演让大金乌怒火中烧:“你……” “区区杨婵,值得天庭五万兵马?当初你害我杨家家破人忙的时候,都没有这个数吧?呵,”杨婵冷笑一声,“大金乌,这么多人马,必不是为杨婵而来,你不担心为了捉我耽误了你的正事?” “这五万人马原就是为了抓杨戬和三首蛟,如今抓了你,我还怕杨戬不会来自投罗网吗?何况,就凭你的本事……”大金乌嗤笑一声,“不过会了这最简单的爬云之术罢了!二弟、三弟,留下一千人马给我,剩下的,继续去追捕杨戬和三首蛟。” “一千?”二金乌和三金乌带着四万多天兵离开,留下大金乌带着一千天兵将杨婵包围,“的确不少,对付一个弱女子,也够了。” “弱女子?”大金乌嗤笑一声,“不过是一个侥幸多活了几天的妖孽罢了,待你魂飞魄散之时,我看你还能耍什么嘴皮子!” 杨婵的脸色,在听到“妖孽”二字是一下子寒了起,她睨了一眼大金乌,道:“我是妖孽,那你是什么?玉帝又是什么?妖孽的舅舅?” “大胆!你敢对玉帝不敬!” “大胆?”杨婵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妖孽而已啊,连神仙都可以视人命为草芥,滥杀无辜,我不过说了几句我的心里话,这又犯了哪条天规?哦,对了,我忘了,玉帝眼里可没有什么天规,他觉得自己就是天。我建议你呢,最好去问问玉帝,帝俊和羲和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一个待你如亲人的人,被你亲手毁了她的家,一个跟你毫无亲情可言的人,你却尊他为父、为皇,大金乌,我真是可怜你。” “你在说什么?” “你可以把我的话当作一种挑拨,也可以当作我告诉了你一个残忍的真相!”杨婵冷哼了一声,“如果你觉得你们十个兄弟,自欺欺人一辈子,不对,是自欺欺神直到天地灭亡,我也没意见。不过现在……我没兴趣陪你们玩了。” 杨婵说完,默念了几句口诀,又爬云千丈,天兵天将眼睁睁地看着她越飞越远,却追赶不上,最后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停——”眼见杨婵已然不见了踪迹,大金乌下令,“别追了。” “是。” 大金乌带着一千天兵正要去与他的两位弟弟会和,却不料刚飞了一段路,就遇上了金童童子,说有事相询。 大金乌认出这是女娲娘娘身边的童子,道:“金童童子,可是女娲娘娘有何吩咐?” “非也。”金童道,“大殿下,娘娘差我前来,是为杨婵之事。” “又是这个妖孽?” “哦?”金童道,“大殿下莫非已碰到杨婵?” “不错,可惜,被她逃了。” 听说杨婵逃了,金童算是彻底放心了,女娲娘娘叮嘱他要找大金乌,他今日不小心贪睡错过了娘娘叮嘱的时辰,生怕因此害得杨婵出事。 “娘娘让我来告诉大殿下,她已收杨婵为徒,还望天庭不要再为难于她。” “什么?”大金乌不敢相信,女娲娘娘已经很久不曾收徒,如今却……让杨婵成了她的徒弟? “还有一事,烦请大殿下转告陛下。”金童并不愿意为大金乌的惊讶和疑惑再解释什么,“娘娘已算得天庭有一浩劫,虽然届时天庭会损兵折将,但革故方可鼎新,破旧才可立新。” “这……何解?” “天机不可泄露,”金童本欲转身就走,却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殿下该有一难,届时速遁水中,假龙鳞之身,或可息此一劫。告辞。” 大金乌正琢磨着金童的话,还没来得及问清这所谓“劫难”究竟为何物,却听他一声告辞,转眼亦是不见了踪迹。 第23章 救母副本03 金童找大金乌的事情,杨婵并不知晓。大金乌带着五万天兵天将,便是为了追捕她的二哥,虽然摆脱了那一千的天兵天将,但杨婵却很快就折返回去。现在的她,并不知道杨戬身在何方,但既然天兵天将是为了抓他而去,那跟着他们,总能大概知道二哥的方位。 跟着天兵飞了一路,杨婵隐约认出此刻已飞到了玉泉山。 难道二哥在金霞洞? 杨婵落下云端,趁着天兵们还在搜山的时候,抄近路去了金霞洞。 “杨婵?你怎么来了?”见到杨婵,玉鼎真人一下子精神振奋起来,“是不是来看我的,你娘呢?你二哥呢?” “二哥?”杨婵奇怪道,“我……娘?外面都是天兵天将,我之前被大金乌抓住,还好他轻敌,给了我来报信的机会。” “天兵?”玉鼎真人一惊,“他们找到这里来了?来了多少?” “三个金乌,一共带来了五万天兵。”杨婵四顾一圈,没见到杨戬,“我二哥呢?” “他在乾元山金光洞等了你一个月,没等到你。” “那现在呢?”杨婵解释,“师父召我聆听教诲,一去便是凡间的半年了。” “女娲娘娘?”玉鼎道,“她是不是和你说了你母亲的事了?” “真人怎么知道的?” 玉鼎从桌案前起身:“杨戬用仇恨将金刚石炼成了一把利斧,去劈桃山了。” “利斧?可这把利斧,若是劈不开天条,照样救不出母亲啊!”杨婵心急如焚,竟脱口而出。 玉鼎本来只是摇着扇子沉思,却在杨婵话音刚落的时候猛地抬起头:“你居然知道天条才是根源?难怪女娲娘娘会选中你。” “是师父点拨了我。”杨婵顾不得和玉鼎真人多说,转身就要离开去桃山,却陡然记起她并不知道桃山的确切位置,“真人,我二哥有没有说过桃山在哪?” “他去桃山是往南飞的。不过杨婵,”玉鼎真人一把拉住杨婵,“你有没有想过,要救你母亲,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虽然摸不清玉鼎真人究竟想问什么,杨婵还是顺着他的问题思索,不确定道:“真人的意思是……天条?” “不,”玉鼎真人摇摇头,“天条并不是真正的根源。” “那是什么?” “冷漠与自私。”玉鼎真人一边继续晃着手里的扇子,一边道,“女娲娘娘,也就是你师父,当年留下这一套天条给天庭,是要神仙杜绝七情六欲等一切*,如今万年过去,玉帝却将天条变成了满足自己*的工具。” “玉帝……的*?”杨婵越听越不明白,“他的*是什么?” “凡人的*无非是名利权势、金银珠宝,玉帝也不例外。” “玉帝的*……”杨婵顺着玉鼎真人的提示,金银珠宝对玉帝作用不大,但名利权势的话…… “玉帝的*,是他的面子,他的地位?可……这和救出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要救你母亲,不能用欲,要用爱。” 杨婵摇摇头:“真人,我不明白。我和二哥想救母亲,不想看母亲受苦,这不是爱吗?” “杨婵,想想宝莲灯。” “宝莲灯?”杨婵回忆,“这和宝莲灯……有什么关系?” “女娲娘娘当年创造宝莲灯,是将自己的仁爱放在了这盏灯里。我想,她一定告诉过你,唯有仁慈的力量,才能驾驭宝莲灯。” 杨婵点点头,只听玉鼎真人继续道:“你可知女娲娘娘的仁爱,这份力量究竟有多大?别说是你我,可能连女娲娘娘自己都不知道。但我清楚,女娲娘娘为了补天不惧牺牲,这份仁爱天地之间谁也比不上。当你的仁爱越多,宝莲灯能发挥的力量就越大。现在你和杨戬的爱也好,恨也罢,都太小。而你想救出母亲的爱太狭隘,它已经变成了一种欲。杨婵,当你为了救母亲无所顾忌的时候,那你必然救不出你的母亲。” “狭隘?” 原来爱,也有狭隘之说吗? “不错,你和杨戬想的,一直都是你的母亲,你的小家,这是欲。” “可是七情六欲……真的断得了吗?” “问得好,七情六欲的确断不了。”玉鼎真人赞许地点点头,“记住,法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杨婵追问:“代价?什么代价?” “代价有很多种,可能是责任,也可能是岁月,亦或者是爱。而爱,能化解*。” 杨婵听得似懂非懂,她摇了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我怎么……听到最后反倒糊涂了?” “不急,不急,”玉鼎真人安慰道,“去找你哥哥吧!” “可……” “去乾元山,用你的爱,让宝莲灯出世。若是来得及,或许能阻止杨戬为救母亲付出的代价。” 听到哥哥有事,杨婵急道:“什么代价?” 玉鼎用扇子往天上指了指:“不是你,是天、地、人三界的代价。” 真人的意思是……三界有难? 杨婵之前已经从二哥口中对玉鼎真人的性情大概有了了解,见他今日这般严肃,知道事情定是十分紧急和严重的。她出了金霞洞,本还担心如何避过那些巡山的天兵,却不料整个金霞洞,所有的天兵都被撤走。 难道……去了桃山? 想到玉鼎真人的提点,杨婵忙驾云去了乾元山金光洞。一进金光洞,只见洞中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童猛地冲到杨婵面前,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你是谁?怎么能够进我师父的金光洞?” 小正太扎着一对冲天鬃,一手持红绫,一手拿着一个圈,光这俩小脚丫,圆嘟嘟的脸庞让杨婵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捏。 “哪吒?”想起太乙真人曾说他要下山收徒,杨婵很快猜出了小正太的名字,她蹲下身,“你是太乙真人的徒弟?陈塘关李靖的儿子,李哪吒?你师父呢?”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天机不可泄露。”这句话杨婵越说越顺口,反正作为女娲娘娘的徒弟,知道的比较多谁也不会怀疑,“快告诉你师父去哪了?” “不行,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呢!” 杨婵拗不过他:“我叫杨婵。” “原来你叫杨婵呀,咦,哪来的花瓣?”哪吒伸手从杨婵肩上取下花瓣,“这莲花的花瓣,怎么都飞起来了?” “要叫姐姐,知道吗?”拍了拍小哪吒的脑袋,杨婵站起身,果然见到哪吒身后的那一池的莲花都开了,还有不少花瓣飘在空中,向她飞来。 “这一池莲花……都开了……”杨婵走近,看着隐隐放着光芒的莲池,也不知宝莲灯是在哪里?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杨婵还没回头,便听本来站在她身边的小正太甜甜地叫道:“师父——” “太乙真……道友。” 太乙似是要说话,却在要开口的时候猛地停住,停顿了好一会后才纠正道:“道友就是道友,杨婵小友,没有真道友和假道友之说。” “……口误,口误。”杨婵歉意地笑了笑,忙着过了这个话题,“道友可知这莲花……” “这池莲花,因你而开。”说着,太乙甩了甩拂尘,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哎,这飞了一路,渴死我了。” “……”杨婵等了半天,却见太乙半点继续说的意思都没有,“所以呢?” “我说完了啊!”太乙和杨婵四目对视,目光坦诚,“接下来我也不知道了啊!” “……” “不过有个人或许知道。”见杨婵死死地皱着眉盯着那一池莲花,太乙补充道,“你哥哥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兄。” “玉鼎真人?”杨婵道,“我便是从玉泉山金霞洞而来。他说……要用爱,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那就得问你了。”太乙将拂尘一甩,闭上眼盘膝打坐,“毕竟,你才是宝莲灯的主人,或许……它觉得你还不够资格。” “可宝莲灯……不是一件法器吗?”法器也会有思想? 太乙重新睁开眼:“错,宝莲灯不是一件普通的法器,它已经悟道悟了上万年,自然有了自己的灵性。唯有仁慈的力量方可驾驭宝莲灯,就凭这一点,它便和哪吒手中的混天绫、乾坤圈大有不同。” 话一说完,太乙又重新闭眼打坐,任杨婵焦急地在池边走来走去,也不再开口。 宝莲灯,我求求你快出世吧,如今二哥和母亲都在桃山,他们都身处危险,我需要你帮帮我,帮帮我救救他们…… 金光洞中莲花花瓣飞舞,宝莲灯却迟迟不愿出世。 第24章 救母副本04 杨婵盯着一池莲花苦思冥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哪吒气喘吁吁地跑进洞来:“师父不好啦,不好啦!” “淡定——”被扰了打坐,太乙显然有些不爽,“你师父我好着呢!” “啊……不是师父不好啦,是师父,外面不好啦!” “外面怎么了?”太乙对外面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倒是盯着杨婵身后的那池莲花看了许久,“发光了?” “不是发光,师父,天上……天上出现十个太阳。” “十个太阳?”杨婵看向哪吒,见他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凡间生灵岂经得起这十日的威力,十日齐现,不出一个时辰,只怕就会死伤十几万了,玉帝他——” 杨婵见太乙真人和哪吒都死死地盯着她身后,不由停下说话,转身看向身后的莲池。只见莲池上方,花瓣飞舞,而莲池中央,有一朵浅绿色的莲花。 等等,这世间,怎么会有绿色的莲花? 杨婵定睛细瞧,只见那朵莲花花瓣剔透,花蕊的位置散发着一道柔和的金光。 “这……便是宝莲灯吗?”杨婵问太乙真人道。 “你可还记得你方才说了什么?”未等杨婵回答,太乙继续道,“去把它摘下吧!” 足尖一点,杨婵轻轻在池面踩过,将宝莲灯握在了手中。 “方才哪吒告诉我十日齐现凡间,我说的是……”杨婵豁然开朗,宝莲灯在十日齐现的时候散发光芒,在她忧心凡间生灵的时候,它成为了她手中的法器。 “杨婵,现在的你,已经有足够的资格去当宝莲灯的主人了。而且……”太乙退后两步,目光在杨婵身上上上下下,“若我所料不错,宝莲灯可以和你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杨婵不信,这不过是一件足够厉害、足够有灵性的法器罢了。 太乙见她不信的神情,反倒是笑了:“你觉不觉得,这样一盏灯,握在手中有些累赘呢?” 方才并不觉得,但太乙真人这么一说,杨婵倒也有了同样的想法,她并不喜欢宽而长的袖子,所以袖中也不能放置宝莲灯。但这样握在手中……不用的时候,确实麻烦。 “你不希望它能够有所变化吗?” “变化?”杨婵不解,“能有什么变化?” “闭上眼睛,感受宝莲灯的存在,告诉它,你希望它如何?” 难道这宝莲灯能和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一样,任意变换大小? 虽然不太相信,但杨婵还是闭上了眼睛。若是这宝莲灯真能任意变化,她倒是希望,能幻化成……镯子,附在自己手腕上,待需要祭出法器时,再恢复成它莲花灯的模样。 这般想着,杨婵只觉手中一空,急忙睁开眼的她见到自己果然此刻手中空空,而手腕上,有一只碧绿通透的半开口玉镯在戴在她的手腕上,开口处,正是两朵栩栩如生的绿色莲花。 “宝莲灯……真的……”杨婵有些语无伦次,她曾经以为宝莲灯只有一盏,但师父告诉她原来有雌雄两盏,她曾经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厉害的法器,但事实证明,这件法器,不仅厉害,而且珍贵。玉鼎真人说过,宝莲灯的力量,是师父的仁爱之力,所以,它在三界有难的时候应运而生。 三界有难?杨婵猛地记起了玉鼎真人那句含糊不清的天机——是天、地、人三界的代价。 按照玉鼎真人所言,这些代价,是因他们兄妹二人救母引起,也就是说……十日尽出,和母亲有关? “道友可知桃山在哪?” “东南方向,五百里。你带上哪吒一起去吧!” “哪吒?”杨婵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身高只堪到自己腰间的小正太,“他这么小……” “他虽然出生不过半年,但已在母亲腹中待了三年零六个月了。况且,你忘了他是谁吗?” 太乙真人这么一提醒,杨婵方才记起,这哪吒,可不就是灵珠子的投胎转世吗?算起来也是旧相识了。 “师父,你允许我去桃山了吗?” “跟着杨婵一起去吧,顺便给她指个路。哪吒,待事情了了,你该回家一趟了。离家半年,你父母定是着急了。” 指路什么的…… 太乙道友你可以不用说出来的,真的。 “徒儿谨听师父教诲。”听到能回家,哪吒也很开心,毕竟是个孩子,虽然看起来已有六七岁,但实际却是个依恋父母的孩童。他拉了拉杨婵的手,“杨婵,我们能走了吗?” “叫姐姐。”当初灵珠子那杨婵占不到什么便宜,他转世成了哪吒,可是比自己小太多了,“不然我就自己走了。” 哪吒噘嘴嘀咕了半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叫道:“姐姐——” “那走吧!” “嗯!” 或许真的是天赋异禀,虽然学爬云不到半年,但哪吒上了云端,飞起来却丝毫不见胆怯。杨婵心忧哥哥和母亲,自然能飞多快就飞多快,哪吒竟也在她身后跟着,未曾跑丢。 “别飞了,好热啊——”杨婵飞了一路,估摸着已经有四百里了,却突然被身后的哪吒拉住了衣服,“越来越热了,我都快被烧熟了。杨婵姐姐,你不热吗?” “热?”杨婵并没有什么热的感觉,或者应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明显的冷热之感了。不管外界的气温如何变化,于她而言都是舒适的感觉。 杨婵听哪吒说越来越热,便知道金乌们就在不远,依仗宝莲灯,她并不认为十大金乌和天兵天将能奈他何,但问题是,她必须找到母亲和二哥。 如果二哥此时已经劈开了桃山,那么此刻暴露在十大金乌之下,又被禁锢了法力囚禁了这些年的母亲,熬不了多久。而二哥,也会被这高温消耗了所有的体力,最后命丧于此。 “那里有个人——”哪吒不同于杨婵,他现在很热,所以此刻所想,便是能尽快找到有水的地方,去洗个澡,戏个水,可放眼望去,凡间的那些河流都已经干涸,越往桃山的方向,龟裂的土地就越多,那些树木,都已经枯萎。这样一片没有生机和活力的的地方,杨戬的身影便格外醒目。 “是我二哥,还有……母亲?” 此时的杨戬,正奋力举着一块巨石,想要为瑶姬挡住烈日的攻击。但纵使如此,没有法力的她已然虚弱之极。 “哪吒,”杨婵在云端停下,“你回家吧!” “可是师父让我……” “他只是让你随我来桃山。现在桃山已经到了,十大金乌一起发热,你根本现在抵挡不住,别为了我的家事,害你白白送了性命。” 哪吒听杨婵这么说,那张小脸露出了气愤的神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吒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十大金乌,不就是玉帝的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拜托,小小年纪不要整天打打杀杀,你家庭很幸福啊,哪吒小朋友!这样下去你要是真的惹到东海…… “杀戮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就像现在,你杀了他们,人间就没有光明了。哪吒,”杨婵无奈,“我知道你有义气,但这件事情不是这么就能解决的。听话,回家,只怕你父亲的陈塘关现在也并不平安。十大金乌齐出,玉帝还真是敢!” “陈塘关怎么了?” “旱灾。快去吧,你本领大,你父亲定是需要你帮忙的。” “可你……” “快去吧——” 哪吒终是听了杨婵的话,转身向陈塘关飞去。 第25章 救母副本05 目送哪吒离开的杨婵却在云端犹豫了,她看着母亲身上的枷锁,看着十大金乌将地上的生灵化为灰烬…… 不是说要付出代价吗?为什么要让三界来付出代价呢?为什么,不能用他们兄妹二人,来为母亲的自由平安付出代价呢? 蓦地,她只觉胸口一疼,杨婵再不犹豫,心口的疼痛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没能在地上站稳。 “三妹——”见到妹妹,满头大汗的杨戬微微舒了一口气,“你没事?你没事我就安心了。你来护住娘,我就不信,我不能砍断这枷锁,让我们一家团圆。” “二哥,”杨婵叹了口气,阻止道,“别白费力气了,这枷锁是砍不断的,也不能砍断。若是天规真的这样贸然毁去,三界无序,那我们让三界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三妹——”杨戬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这是……” “但谁都会有私心的。我放弃过一次,我不想放弃第二次。二哥,玉帝不仁,我们又何必客气?师父的教诲让我时刻记着,我不能置三界众生于不顾,但师父可没有说,我不能杀了玉帝!” “婵儿——”瑶姬虽然已经因为烈日而嘴唇发白干裂,但还是用微弱的力气叫着小女儿的名字,“快走……” “我不会走,”杨婵向母亲摇摇头,“我对自己发过誓,我一定会让我们一家团圆的。娘,是玉帝为了自己的*罔顾亿万生灵,他应该付出代价!师父当初用三关考验了我……娘,师父一定有办法。” 杨婵想到了女娲娘娘赐给她的那壶琼浆。不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重要的是,那壶琼浆,助她提高了修为,烈日也好,冰霜也罢,于她无半点差别。 翻手将葫芦变出在手中,杨婵小心地扶起母亲,喂她喝了几口,见她神色微有好转,稍稍安了安心:“二哥,让我先去破了这所谓的金乌大阵。宝莲灯——” 不过心念微动,原本在她手腕上的那只半开口玉镯,已然成为了握在杨婵手中的一盏莲花灯。 默念咒语,宝莲灯隐隐发出淡黄色的光芒。 杨婵轻轻一跃,爬云飞往五万里的空中。天地之间九万里,五万里,并不算高。 此时十大金乌摆出的金乌大阵,便在五万里处。而九万里高空的南天门,隐隐传来击鼓之声。 “杨婵——”作为两次都差点抓住杨婵的大金乌,他对这个所谓的表妹是不屑一顾的,“怎么,你打算给你母亲陪葬?” “陪葬?”这个词的意思杨婵再明白不过,“凡间已经有亿万生灵消亡,作为神仙,你们不觉得自己有愧于自己的身份吗?若是现在撤了你们的阵,凡间还有救。” “大哥,那是我们的姑姑啊……”其中有一个金乌面色不忍,“我们撤阵吧!” “十弟,这是父皇的命令!”大金乌道,“凡人勾引神仙,就该受到天的惩罚。” “惩罚?好笑!”杨婵不再废话,将所有的力量汇聚在指尖,任它在宝莲灯上旋转,化作一道凌厉的气劲,攻向十大金乌。 十大金乌只觉得有一道无形的攻击向他们袭来,想要用金轮抵挡,却抵挡不住,甚至还踉跄地退了几步。十日齐退,金乌大阵的的阵法算是彻底破了。 “收起你们的光芒,我不想对你们动手,凡间毕竟还是需要太阳的。”杨婵道,“宝莲灯的威力,连我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但我清楚,对付你们,绰绰有余。为了一个不配当神仙的东西,为了一个……把你们当工具利用的东西,你们真的决定糟蹋真正给你们生命的人,用灰飞烟灭为你们换来的重生吗?” 见有不少金乌露出疑惑的表情,杨婵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从得知这个秘密之后,她就一直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如今也总算是说出口了:“我知道,即使我破了金乌大阵,但你们自身的热量和这金轮散发的热量,也足以伤害到我母亲,撤了你们的金轮,我便告诉你们你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十个金乌之中,有三个金乌犹豫了一会,便将金轮收了起来。 “杨婵,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挑拨离间。”大金乌冷哼了一声,“好,我今天就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你母亲活活被晒死——啊——”他话音未落,只见杨婵手中的宝莲灯突然化作了一把长剑,向他劈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他举起金轮阻挡,但金轮却被杨婵轻易地劈成了两半,那剑气……或者说是那法器,还带起一阵阴寒,直击他的心口。 “十大金乌,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杀了杨婵这个妖孽——” 九万里之上,玉帝的声音传到杨婵的耳朵里,彻底激怒了她,只听她一声冷笑回应:“好,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妖孽——” 如果神仙就是不顾世间亿万生灵,只为成全自己的私欲,冷漠无情,那当妖孽,有什么不好?妖这个字,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五万里到九万里,这个距离本身并不难,难的是,一路之上,有太多的天兵天将。 杨婵不想杀人,宝莲灯也不会成为她杀人的法器,而只是震伤这些天兵天将,便意味着攻上南天门,需要更多的时间。 “舅舅,求你放了我母亲吧……杨戬知错了,杨戬知错了……” 杨婵的攻势,在听到杨戬的声音时,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她的二哥,她那个要强、不愿向任何人任何事服软的二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杨戬知错了”。 “瑶姬,你可知错?”玉帝的声音自九万里传到下界。 杨婵看向下界,听到母亲虚弱的声音传来:“瑶姬知错了,瑶姬一人犯下的错,瑶姬自己承担。求陛下放过世间的生灵和我的儿女,立刻让十大金乌停下来吧……” “杨婵,你呢?” 被点到名的杨婵看向下面那重又摆起的金乌大阵:“……杨婵知错,不管陛下要怎么惩罚杨婵,杨婵都心甘情愿,只求陛下收手。” “既然知错了,那就更得受到惩罚。瑶姬私自动了欲念,与凡人成亲,生下三个妖孽,这是罪一;杨戬你劈开桃山,蔑视天威,这是罪二;杨婵你反抗天庭围捕,这是罪三;你们一家人逼得朕摆出金乌大阵,造成凡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是罪五。一条一条,都是罪无可恕!” 好一个无辜的玉帝,因为私欲对凡间造成的灾祸,竟也推到她们兄妹身上?杨婵抿了抿唇,用力地握住宝莲灯,心中警告自己不可冲动。要想母亲自由,除非玉帝解开母亲身上的枷锁。如果一时的屈辱能够换得母亲的自由,那也不算什么。 “杨婵,既已知错,那就速速将你那盏发光的莲花灯上交天庭?难道,你还要依仗它违逆天庭吗——” 真是厚颜无耻! 玉帝的话让杨婵一声冷哼,原来将罪责往自己兄妹身上推还不够,连宝莲灯都要觊觎,如果这都不是*,那什么还算*?一个满是私欲的东西,到底有什么资格坐在南天门之上? “舅舅,杨戬知错了,杨戬知错了……求您放过我的母亲,求您下令撤了金乌大阵,杨戬愿为您为奴为仆,绝无怨言!杨戬愿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永生受刑,永世不得超脱!不会有丝毫怨言!求舅舅放了我的母亲,陛下……杨戬知错了……” 被天兵用□□包围的杨婵心中焦急万分,二哥这样说,必然是母亲熬不住了,她想要去护住母亲,不过稍稍移动了一步,便有□□的枪尖,直指她的咽喉之处,四面八方均被天兵包围,若不伤人,便是动弹不得。 “杨婵愿意交出法器,求……陛下放过我的母亲,放过世间生灵……” “卷帘,去将那莲花灯收上来。”玉帝道,“放过瑶姬绝无可能,但既然你们知错了,那朕就网开一面,不驱散你们的魂魄。杨戬,将打入十八层地狱,受万年酷刑,待万年之后,便可转世投胎。至于杨婵,你虽是女娲的徒弟,但天规不可违,你可少受千年酷刑,九千年后,朕便让你转世投胎。” “去你的万年酷刑——” “谁要杀我母亲,我定将他一家老小,赶尽杀绝——” 几乎是同时,兄妹两人的声音传遍九天。 “好大的胆子,你们居然是在骗朕!十大金乌,速速晒死瑶姬、杨戬还有杨婵这三个妖孽——” “妖孽?哈哈哈哈哈哈……”杨婵轻轻拭去笑出的眼泪,“你的妹妹也是妖孽?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大胆——” “可没您这位妖孽的哥哥胆子大,将女娲娘娘的徒弟打入地狱?妄图将女娲娘娘赐我的法器收为己有,谁有您的胆子大啊!” “你……”玉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服软,我可以受刑,但不是为了你的私欲,而是为了我的母亲。” 杨婵想要改变,但如果母亲的死注定了,那么他就要让玉帝付出代价——不仅仅是母亲,还有那些死在金乌大阵之下的生灵。 “母亲——”杨戬一声凄凉的大喊响彻天际,瑶姬,终究还是…… 第3章 .0|救母副本06 朝歌。 十日凌空,大地龟裂,树林着火,庄稼枯死,民不聊生。 下朝之后,帝辛挥退了所有的宫人,独自一人去了宠妃苏妲己的宫里。 “你要去哪里?”帝辛一把拉住行色匆匆的苏妲己,“孤还等着你给孤解惑呢,苏苏?”见到妲己面色微微一变,他心知自己猜对了,“告诉孤,外面出什么事了?爱、妃。” 爱妃两个字,他念的格外重。 “……”苏妲己像往日一样攀上帝辛的手臂,贴在他的身上,呵气如兰,“大王,你在说什么?是和我在玩角色扮演吗?我叫苏苏,那大王叫什么呢?” 帝辛神色不变,将依附在他身上的苏妲己扯下,毫不怜香惜玉地摔在地上:“角色扮演?那你能扮成一只白狐吗?” “大王想看,妲己……就扮给大王看。”妲己柔声细语,“只要大王开心。” “你听得懂孤在说什么,”帝辛不为所动,“这风铃是她落下的,孤知道你会好好保管,所以将风铃悬挂在你的寝殿。不管你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现在——回答孤的问题!” “大王……” “之前你离开一个月,孤不问你去了哪里,现在孤也可以不问,只要你回答孤的问题。” “……” “不说?”帝辛一把扼住妲己的脸颊,“孤的耐性只对一个人无限。你找到和她长相有四五分相似的苏妲己,再稍加改变,用这副和她样貌有九分相似的脸来接近孤,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吗?孤可以给你。皇后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怕是闻仲,也奈何不了你。但如果你不听话……” “啊——” 一张符咒贴到了妲己的额头,她只觉得有一把火烧遍了自己全身,痛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想要伸手将符咒撕下,却痛得连举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杨……杨戬。” “杨戬是谁?” “杨……杨婵的哥哥。” 帝辛道:“她叫杨婵?” 妲己的痛感已经有所缓解,她也没了再装下去的心思:“你竟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看来杨婵当真是一点也不喜欢你。” “还有心情讽刺孤?”帝辛也不恼,“你的寝殿四周,都是太师亲手写下的符咒,你就算法术再高,入了凡人的躯体,你也施展不了。至于你那个男扮女装的‘姐妹’,连朝歌都进不了。” “你把凤来怎么了?”妲己急道,“我的琵琶……你把玉阮藏到哪里去了!” 玉阮之前被姜子牙用三昧真火烧毁了修为,化为原形,妲己借口喜欢这把琵琶,劝帝辛将它留在了自己宫中。可半月之前,琵琶不见了,所有宫人找了足足半月也不见踪影,此时,妲己才明白,若是琵琶被帝辛藏了起来,难怪阖宫之内,无人找得到。 “你进宫不到半年,孤已经为你废了皇后,殷郊、殷洪也不知所踪,朝堂大事,孤也对你言听计从,孤宠爱爱妃还来不及,怎么会把爱妃最爱的琵琶藏起来了呢?”帝辛脸上带着笑,却陡然换了话题,“杨婵怎么了?” “你……先把我的符咒撕下来。” 帝辛想了想,见妲己确实痛的连说话都有气无力,将符咒撕下:“说罢!” “我之前离开朝歌,是因为族人告诉我说杨婵失踪了。杨戬找不到妹妹,便来青丘打听消息。” “后来呢?” “我受伤了,所以……才会耽搁了半个月。” “孤问的是杨婵。”帝辛道,“有杨婵的消息吗?” 妲己摇摇头:“没有。后来,杨戬伤愈,便决定先去劈山救母,再救妹妹。现在玉帝发动了金乌大阵,想必……是为了杀杨戬吧!” “你要去救杨戬?”帝辛挑了挑眉,“你喜欢他?” “……” 妲己不回答,帝辛也不在意:“为什么今天这玩意响得这么厉害?” “我担心……”妲己注意着帝辛的神色,“是他们一家都出事了。” 帝辛:“我记得杨婵的本事……” “大王这样厉害,却也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何况十大金乌,数万天兵天将呢?”苏妲己担忧地看着天上的烈日,“大王也开始担心了,对吗?” 帝辛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婵,是个好名字,人如其名。”他打开殿门,“你要离开便离开吧,带着她平安的消息回来就好。” 空荡荡的宫殿,妲己一人看着十日当空,草木尽枯。 若我修成天狐,成为法可通天,连上古大神都奈何不了的存在,此时定可以祝你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而不是只能祈求你的平安,希望你们安好无恙……待我修成正果,得道飞升,我便可以有足以与你携手的实力了…… “你不是要走吗?”见妲己一直仰头看着天空,帝辛奇道,“怎么迟迟不动?” “太阳死了。” “什么?” “……天上的太阳,正在一个个地减少,”妲己平静地陈述自己看到的,“杨婵……现在必定很痛苦。” “她怎么了?”听到杨婵的名字,帝辛放下手里的酒杯。 “她连名字都不想告诉你,就是不想与你有什么牵扯。我不想违背她的意思,你也不想,不是吗?”妲己道,“你是什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孤听到有人叫你苏苏,你应了。”帝辛一直记得杨婵的那只白狐,唤作苏苏,所以听到妲己这样应的时候,他便留了心。“朝歌近来妖物横行,闻仲虽然出征,但他的诸位弟子依然在,你附在苏护之女苏妲己的身上,他们的确看不出端倪,但你的朋友,却不像你这般幸运了。” “玉阮呢?” “孤想见见杨婵,”帝辛避过话题,“待孤见到她的时候,你弹一曲如何?” “她不想见你。”妲己毫不客气地泼冷水。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帝辛道,“若她能来见孤,孤便答应你一件事。” “那……”妲己灵机一动,“我要大王对我言听计从。” “言听计从?”帝辛有些诧异,嘲讽道,“你也真敢开口!” “大王放心,妲己是大王的妃子,这大事呢,我也就是给大王提提建议,最后自然还是大王说了算,妲己要的呢,就是这后宫……我说了算。” “后宫?好,若你真能做到,孤便如你所愿。” 帝辛见殿外天色越来越暗,奇道:“刚才那天色,明明还挺亮的,怎么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了?” “杨家兄妹把金乌杀了,如今只剩最后一只金乌在逃命,自然无暇顾及人间的光明或黑暗,温暖或寒冷。”妲己试探,“他们现在必定为三界通缉的对象,你不怕?” “三界?”帝辛不以为然,“那些道貌岸然之徒,空享凡人的参拜,却从不管人间的灾难,这一场旱灾,死伤的人,不就是他们造成的吗?” 妲己颇为意外:“我原以为……你只是……竟没想到……” 杨婵是女娲亲传的弟子,你在女娲宫见到她留下那样的诗句,终究不是对女娲娘娘不敬,还可以原谅,可你如今对女娲娘娘、对玉帝王母不敬……你不过一介凡人,竟敢如此大胆,难怪成汤江山,会在你手中毁去。既如此,我也不需再手下留情。 第3章 .0|救母副本07 当杨戬那悲怆的喊声穿透天际的时候,杨婵却没有那样的悲伤——或许是因为,早在女娲娘娘有所暗示的时候,她便做了消极的心理准备?她是不是已经……在认同于所谓的天命,屈从于所谓的天命? “赶尽杀绝——” 她听到二哥那充满着恨意、咬牙切齿的声音,她看到二哥手持利斧、追杀金乌。站在南天门前,杨婵想到玉帝方才那落荒而逃的场景,看着天蓬元帅慌慌张张话都说不利索地吩咐天兵关上南天门,身形未动。 “杨婵,你……”天蓬元帅见杨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欲言又止,“你……” 说了个“你”字,他便叹了一口气,进了南天门。没多久,却有一人从南天门走出,站到了她身边:“你是长公主的孩子?你……叫杨婵?” “你说,玉帝最在意的是什么呢?”杨婵看到又一只金乌死在二哥的利斧之下,神色微有不忍,却仍没有一点动作,“十大金乌若真的死了……让他也尝尝加诸在我一家身上的痛苦……” 来人一袭白衣,手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我不知道玉帝会不会痛苦,我只知道,十大金乌都死了,人间就永远没有光明与温暖了。杨婵,你好好想想,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哥哥现在已经杀红了眼,你呢?” “我?”杨婵问自己,你要十大金乌一个个都为母亲殉葬吗?用三界的光明和温暖,来为母亲付出代价吗?她抬起头,终于正视了来人,怀抱玉兔的,是…… “你是……嫦娥?” “不错。”嫦娥点点头,“我的确是月宫的嫦娥。” “母亲在世的时候,说过你的故事。” “是吗?是怎样的故事?故事里,有后羿吗?” 后羿?杨婵想起那个秘密,求证道:“当年后羿真的射了十日吗?可如今为什么还会有十大金乌?” “我也不知。”嫦娥摇头,“我服下仙丹,飞升月宫之后,便见到了他们十兄弟,尤其是小金乌,他是你母亲一手带大的。” “杨婵不明白,后羿射了九日,王母又怎么会赐下仙丹给他?玉帝……根本不在意吧!十大金乌真的死了,他也无所谓?那个懦夫只会躲在南天门里,让你们一个一个出来送死,儿子死了,还有臣子,反正有的是人挡在他面前!”杨婵冷笑,“嫦娥仙子又是来干嘛的?劝我二哥吗?你不觉得你们白费力气吗?” 嫦娥摇摇头:“我知道,除了你,没有人能够劝得住他。所以我不是来劝他,而是劝你。” “劝我?”杨婵道,“你又凭什么认为你会劝得了我?” “因为你是一个心怀三界的人。”嫦娥语气笃定,“方才你不得已向玉帝服软,不仅仅为你母亲,也为三界。” “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没那么伟大。我会那么说,不过是因为母亲那么希望而已。她为了三界,甘愿向玉帝认错,我为什么不可以?” “现在呢?” 杨婵提醒她:“我母亲被晒死了。杀人偿命,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可是杨戬已经杀了八个金乌了,杨婵,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杨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吼了出来,“我母亲被抓的那一天,他让大金乌在我家杀了多少人?难道凡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天规就是摆设,我就是要让玉帝知道……” “杨婵,”嫦娥提高声音,打断她,“你问问自己,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想要的?杨婵沉默。 “大金乌也死了,”嫦娥看着杨婵,“小金乌正往南天门来,你可以选择和你哥哥一起杀了他,或者……和我一起去阻止他。” 嫦娥说完,迎着小金乌的方向飞去。 看他们一个个坠入海中,你心中真的觉得解气吗?你真的要用三界来为母亲的死付出代价吗?尤其是小金乌,他心里的良知并没有泯灭,你呢? 宝莲灯突然绽放一道华光,夺目耀眼,似是在提醒什么。 “二哥,住手——” “住手——” 嫦娥一袭白衣,挡在小金乌前面;杨婵的宝莲灯释放着华光,将小金乌罩在其中。 “二哥,”杨婵落在哥哥身前,“放过小金乌吧……” “三妹,”杨戬避开她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着小金乌,“他们晒死了我们的母亲!我就要他尝尝……” “你已经杀了九个金乌了,杀了最后一个,我们就是三界的罪人。更何况,你杀死了小金乌,玉帝也不会痛苦,我们的报复,根本没有用。十个金乌,并非玉帝的儿子。” “你在说什么?”说话的是小金乌。 “帝俊和羲和,听过这两个名字吗?这才是你们真正父母的名字。”杨婵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后羿当初明明射了九日,你们十兄弟又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不清楚具体的真相,但凭借支离破碎的线索,还是可以拼凑出大概——当初,十日因为贪玩,同时出现在天空,为祸人间,后羿射日,只剩你还活着,后来,帝俊和羲和用自己的灰飞烟灭换了你们的复活。玉帝和你们十兄弟毫无关系,如果说唯一的关系……大概就是我的母亲带大了你们,可你们却……” “你……你在……”小金乌不敢相信。 “挑拨离间?”杨婵耸耸肩,无所谓道,“如果你想自欺欺人下去,随你。我只是希望……你该回去尽忠职守了。” 如果说最开始杨婵的确是想利用这个秘密来让十大金乌和玉帝反目,但现在……只剩小金乌可以为人间带去光明,她说出秘密,只是想让二哥的恨,不要再累积在小金乌身上。 金乌大阵——已经让三界付出了太惨重的代价。 此刻的地府,不知有多少魂魄在等转世投胎,又有多少孤魂飘飘荡荡,不知去所;而人间,即使是侥幸躲过这场灾难活下来的人,也失去了原本安稳幸福的生活。至于天界…… 不够。 天界付出了代价,但真正应该付出代价的,真正应该为这一切负责的,是玉帝。 “三妹,你让开——”杨戬不为所动,“就算他们不是玉帝的儿子……” “那就先杀了我。”杨婵收起宝莲灯,走上前,双手环住哥哥的腰,将脑袋靠在哥哥的身上,“对不起,明知道你在意我,却用自己来威胁你。但我记得我的师父是谁,所以我必须拦在小金乌面前,必须阻止你杀他。” “三妹,你……”杨戬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妹妹会用这样的方式阻止自己为母亲的报仇,“你……” “对不起……”杨婵甚至不敢自己哥哥的眼睛,从来,她都是唾弃这样的威胁方法,因为能被自己这样威胁的人,必定是真正爱护她、关心她的人,如今……她却这样威胁了从小到大最疼她最爱她的哥哥。 “你……让开。”杨戬深吸一口气,“我便当你没有说……那样的话。”杨戬实在不想重复一遍。 “……我想,但我不能。”杨婵的声音带着哭腔,“二哥,带我去见母亲吧,好吗?” 杨戬手持利斧,身体僵硬地任妹妹抱着,一言不发。 “二哥……”杨婵听不到哥哥的回答,从他怀中抬起头,却见杨戬慢慢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利斧也不自觉地脱手,身子也往下坠去。 “二哥——”她愣了一秒,迅速地追着二哥往下飞去,“你怎么了?” 此时的杨戬已经闭上眼睛,彻底晕了过去。 “我想,他应该只是因为筋疲力尽所以才会晕过去,你不必过分担心。”嫦娥追上杨婵,“你是女娲娘娘的徒弟,你……”察觉到杨婵和杨戬下落的速度不对劲,她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有带着人驾过云,有点……” 嫦娥了然的点点头,她伸手抓住杨戬,让杨婵得以稳住自己的云:“这应该可以帮你平安落地。若你要带你二哥去养伤,除了昆仑山,我想还有一个地方适合。” “谢谢,”杨婵接过嫦娥手中的那一段白绸,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那的确是个好地方。” 第3章 .0|救母副本08 女娲宫。 杨婵将昏迷的哥哥小心地安放在地上,对着女娲的圣像跪下:“师父,徒儿打扰了。” 挥手在女娲宫布下了结界,杨婵这才微微放心。她看着身着沾染血迹的白衣,在昏迷中仍喃喃呼唤母亲的哥哥,心情沉重。 虽然在女娲宫暂时是安全的,但哥哥伤重,他一日不安好,她也一天不能安心。 昆仑离此地甚远,去昆仑一趟,来回的时间,杨婵不敢放心,可除了道家的人,还有谁敢帮他们?离此地近的…… 青丘?不行,九尾一族已经受他们兄妹二人牵连颇多,只怕再连累它们,会害得它们连青丘都不能待得下去。 除了青丘,离女娲宫近的,唯有…… 朝歌。 朝歌之中,倒是有人能够帮到自己,而他…… 不知为什么,杨婵心中总有一种笃定——笃定那个人,一定会帮她。她不再犹豫,身形一动,转瞬间便到了皇宫。 此时皇宫之中,帝辛与妲己正在宴饮,宴中,妲己兴起,歌舞一回,与王作乐。三宫嫔妃,六院宫人,齐声喝彩。 杨婵隐身在侧,远远看去,妲己果然如传言中一般花容月貌,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也难怪帝辛会为她着迷。舞至一半,妲己动作微顿,却很快重拾舞步,轻盈地在地上旋转。 “爱妃此舞甚美,不久那西伯侯进献的七香车,醒酒颤,白面猿猴都是奇珍异宝。尤其是这白面猿猴,虽是畜类,善知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讴筵前之歌,善为掌上之舞,真如沥沥莺董,翩翩弱柳。爱妃此舞若比那白面猿猴更美,孤便将此宝赐给爱妃,如何?” 之前西岐进献三宝,除了白面猿猴,还有七香车和醒酒颤,其中,七香车乃轩辕皇帝破蚩尤于北海所遗之车,若人坐上面,不用推引,欲东则往东,欲西则往西,实乃罕见的传世之宝;另一件宝物醒酒颤,若酒醉之人卧此之上,不消时刻即醒。 妲己持着酒杯端到帝辛唇边:“大王这话我可不爱听,难道我不比那白面猿猴美上千万倍吗?纵使白面猿猴善舞,又如何有我美?” “是孤王说错了,爱妃自然是比那白面猿猴美,人美,舞也美,孤认罚,”帝辛就着妲己的纤纤玉手,将她所持酒杯之中的酒一饮而尽,“那依爱妃,想要如何?” “这十日之祸已过,大王特地摆宴庆祝,偏偏有些人在偷偷哭泣,大王,你说这些人,该不该罚?” 得到帝辛默认,妲己令人将那俱不喝彩、且眼下有泪痕的宫人绑起来,着人查问,得知这七十余人均原是中宫姜娘娘侍御宫人。 帝辛大怒,传旨:“拿下楼,尽数打死!” 妲己却在此时打断他,提议道:“大王,我有一个主意,将摘星楼下方圆开二十四丈宽,深五丈的坑,大王传旨命都城万民每户交四条蛇,都放在此坑之内。将这些宫人剥了衣服送下坑中。此刑名曰:‘虿盆’。大王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虿盆?杨婵皱眉,依妲己所言,这便是将宫人推入万蛇窟,任其由毒蛇戏弄为食,这样的法子,苏苏,你……什么时候变成如今这样了? 帝辛听妲己此言,沉默了许久,就在那些被此刑吓得瑟瑟发抖的宫人以为或许能逃过此劫,换得痛快一死的时候,却听他道:“此法甚妙,传旨,勒令限期,每户交蛇四条,五日之后,是这些宫人施‘虿盆’。” “大王……”有人想要劝帝辛,却被妲己凶狠的眼神吓到,“臣……遵旨。” 躲在柱子之后的杨婵叹了一口气,她想,终究还是变了,苏苏再也不是当初的那只白狐,连帝辛…… 在认识他之前,杨婵对帝辛的认识便是一个残忍无道,好色好酒的昏君,但认识他之后,她对他的想法渐渐开始变了,可如今……他好像又成了那个残暴无道的昏君。 “主意不错,”杨婵兀自感慨,待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帝辛身边的宫人已经都退下,只剩他和妲己两人,“想必姬昌那些人,再也不敢送美女到孤身边了。” “我帮大王除了心头大患,大王要怎么奖励我?”妲己看了看杨婵藏身的方向,亲密地依附在帝辛身上,“这个功劳可不小呢?” “下去——”帝辛毫不客气地将妲己从自己身上拽下,“孤不喜欢别人随意碰孤。” “如果是她呢?”妲己嘲讽地勾起一抹笑,“她是例外,对不对?世人都说大王好色,好酒,好美女,要是他们……” “你在嫉妒她?” “大王在为她守身?”妲己忍着笑,“你不是在和我说笑话?” 帝辛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妲己,直到她轻咳一声,收起脸上的笑意:“大王这样,我真是伤心呢!”说着,慢慢靠近他,“她来了。” 帝辛神色一变:“她在哪?” “大王,我累了。”说完,妲己姿态万千地起身,“先回去休息了。” 杨婵隐了身形,追了上去:“苏苏——” “这里没有苏苏,只有苏妲己。” “苏苏,你……” “杨婵,我知道你听见了,”苏妲己道,“不管你怎么看我,我都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我才能早日得道。” “得道?”杨婵一愣,“你……”明明之前你曾经为了我的安危,放下自己的修炼,一路相伴与我同上昆仑,现在,你怎么突然这般着急于修炼得道了? “……” “你是不是后悔当年随我上昆仑雪山之巅了?” “……”妲己沉默,就在杨婵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开口了,“是,我为你耽误了修行,如今,要得道,只有求女娲娘娘点拨这一条路,你虽为女娲娘娘的弟子,却不愿帮我,我不怪你,但也请你不要再阻我修道之路。” “苏苏……”杨婵有些茫然,不知苏苏为何出此言。 “你曾让我答应你,永生不入沫,对吗?” “……是。” “你能勘破天命,对不对?” “对……不对,”杨婵反应过来,解释道:“我不让你入沫……” “不重要了,”妲己打断她,“好在沫如今已经改为朝歌,我未曾入沫,入的是朝歌。也算没有违背答应你的事情。” “你……觉得我不想让你修为天狐?” “是。”妲己斩钉截铁,“杨婵,我仍视你为友,但你若再阻我修行……” “修成天狐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想出那样恶毒的法子,他们不过是凡人而已!” “是,”妲己一字一顿,“就如凤来一生所求,便是修为凤身一般,天狐,对我而言便是如此重要。”唯有修为天狐,我才有足够的力量,站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保护好你。 杨婵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仍劝道:“修炼并不是你荼毒生灵的理由,便是最终你修炼有成,滥杀无辜,也会遭天谴的。” “女娲娘娘的密旨你也听到了,只要颠覆了成汤江山,我便能得道了。” “可是师父没有让你……” “无所谓!”妲己道,“只要我能成功,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何况天谴?杨婵,你那个舅舅算哪门子的天?有什么资格来惩罚我?他下令让十大金乌摆出金乌大阵,晒死了多少人?和他相比,我杀的人,可能连一个零头都不到!” “苏苏……” “这里没有苏苏,只有王后苏妲己。” “王后?” “不错,两日之后,大王便会封我为后,你若愿意,也可以来。” 杨婵看着面目全非的苏妲己,看着她最终选择转身离开,只觉得一阵无力感向自己袭来,苏苏,我想要改变你的命运,看来我终究还是失败了…… “她已经走远了,你还在看?”帝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杨婵身后,“你之前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会告诉我你的名字。” 杨婵此刻的心情很差,哥哥的伤势、朋友的变化,压得她只觉得快要顶不住:“我不想说。” “不想说便不说吧!”帝辛拉着杨婵坐下,“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帝辛为杨婵倒了一杯酒:“因为我爱你啊,爱一个人,她的喜怒哀乐,你一眼就看得出。” “爱?”杨婵抬了抬眼皮,终是什么都没说,“说这个字……算了。” 帝辛收起了玩笑的语气:“出什么事了?你连和我吵嘴的心情都没了。” “……”杨婵举杯将杯中酒饮尽,却在放下酒杯的时候,对上了帝辛的眼神,“你……” 她一直以为,帝辛对她,不过是有些兴趣而已,所以对帝辛所谓的爱,她嗤之以鼻,但此刻……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关心—— 发自内心的关心。 “如果你帮了我,会招来杀身之祸,甚至可能……可能得罪了天界,你……” “你要我怎么帮你?” “什么——”帝辛的话让杨婵一愣,她还没有说完,他却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不怕……”不怕得罪玉帝,得罪天上神明吗? 帝辛不以为然:“怕什么?有何好怕的?” “我母亲死了,”杨婵又饮了一杯酒,“被她一手带大的……活活晒死了。十日尽现,水枯地裂,母亲就这么……” “天上那十个太阳,就是为了晒死你母亲?” “嗯,可笑吗?连带着这凡间也是树木尽燃,河流尽……” “怎么了?”见杨婵说到一半却似陷入沉思,帝辛奇怪,“你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那壶琼浆。 杨婵记得,自己将那壶琼浆给了母亲,可即使有了它,母亲还是死在了金乌大阵之下,而那壶琼浆…… “你到底怎么了?”见杨婵只是直直地盯着手中的酒杯,一言不发,帝辛不由越来越担心,他伸手握住杨婵的手,却只觉触手一片冰冷,不由有些慌了,“杨婵?杨婵——” “我没事。”帝辛的声音让杨婵逐渐回神,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我二哥受了伤。” “你哥哥受伤?”帝辛收起了喝酒的心思,“可有大碍?” “你不问我他为何受伤?” “不需要,你只要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就行了。” 杨婵一愣,也未曾注意帝辛还握着她的手:“你……我需要药材,还有……你介意我……搬走一些东西吗?” “我答应帮你,自然你只管开口。”帝辛道,“我带你去取药。” “……谢谢。”杨婵如愿,“你帮了我……” “我不想听着两个字。”帝辛拉起杨婵,“叫我的名字。” “帝辛?” “……” 见帝辛的脸色黑了,杨婵急忙改口:“子……子受?” “这还差不多。”帝辛抓紧了杨婵的手,“不准甩开,当是惩罚。” “……”都说吃人家的最短,拿人家的手软,杨婵抿了抿唇,微微动了动手指,察觉到帝辛抓她的手更用力之后,也不再白费力气,就这么任由帝辛抓着她的手,一路走到了库房。 拿到了药材的杨婵正要离开,想起那些不日将被施以‘虿盆’之刑的宫人,终是于心不忍:“那些宫人……” 仿佛知道了杨婵要说的话,帝辛抢在她的求情之前开口:“不久之前,西伯侯的长子进献了二十几名女子和三件奇珍异宝。” “嗯?”杨婵不解,“他们是……细作?” 帝辛没作声,默认了杨婵的猜测。 “我只是觉得……‘虿盆’未免太过残忍。” “残忍?”帝辛轻笑了一声,“帝王之术,何时不残忍了?当年若非我依靠神力,又有谁以为我堪当太子?” “他们只是奴隶……”杨婵想要劝,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劝,帝辛此举,摆明了是要杀鸡儆猴。 帝辛见杨婵面色不忍,退了一步:“我让人给他们喂下毒药,再施‘虿盆’。不过,我这么做事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叫我的名字。”帝辛凑近杨婵,呼吸尽数打在杨婵的“杨婵,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子受。”之前已经叫过一次,第二次的时候,这两个字对杨婵而言并不难叫出口,“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若是下次再见,我便告诉你?” 之前帝辛问杨婵的名字,杨婵便是这般应他,如今,换帝辛这般应她。 “我的确该走了,”杨婵和帝辛告别,“谢谢。” 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在明知帮她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招致灾祸的情况下,帝辛愿意帮忙,她已经感激不尽。 “你哥哥还在等你,若是……” “小心——”帝辛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杨婵猛地朝他扑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他连退了好几步,堪堪躲过了擦着杨婵黑发而过的利箭。 “你没事吧!”帝辛一把拉进杨婵,想要查看她的情况,“那箭有没有伤到你?” 杨婵摇摇头,从地上拾起断发,目光停在那射入石壁的利箭上,良久未语。 这是轩辕箭,普天之下只有三支。要想射出这支箭,唯有乾坤弓才能办到。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乾坤弓现在应该归陈塘关总兵李靖,也就是哪咤的父亲所有。 乾坤弓非一般人能够拉得动,依帝辛之力,想必不是难事,除了他以外的话…… “轩辕箭?”帝辛此时也认出了此箭,“也唯有这样的神箭,才能伤到你。伤哪了?” “我没事,”杨婵面色有些不自然,帝辛这般自然地拉着她的手检查她是否受伤,这样亲近的动作,除了二哥和母亲,再也没人这样做过,“你不必担心。” “没事就好,”帝辛将轩辕箭拔下,“这箭是冲着孤来的。” 心中已然猜到这箭八成是哪吒射出,杨婵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想要岔开话题:“或许只是意外?” “这是孤自会查明,你……”帝辛一回头,却见杨婵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石柱,看来虚弱无比,“你的伤如何?” 一阵疼痛过去,杨婵摇摇头:“不是伤,是我二哥出事了,我与他是亲兄妹,自然有所感应。我得立刻回去。” “那你……这样还能回去吗?” “给我一匹快马,”杨婵深吸了一口气,“骑马无碍,只是我的法力施展不开而已。” “在这等我。” 帝辛扶着杨婵在石凳上坐下,人却立刻没了踪影。杨婵等了片刻,只见帝辛骑着一匹棕色的马出现在她面前:“上马,我护你回去。” 说着,长臂一伸,握住杨婵的手,轻轻一提,将她拉到了马上。 “你……”杨婵被拉到马上,双手环住帝辛的腰,稳住马上的自己,“你知道我把二哥安置在哪里?” 帝辛笑道:“不难猜。驾——” “你……”杨婵只觉心口又一下疼痛袭来,她环着帝辛的手也不由加大了力气。难道有人破了她的结界,强行闯入女娲宫?可玉帝再敢对自己下手,也不过是仗着女娲此刻不在三界。女娲宫的圣像是女娲的分身所化,在女娲宫对她这个女娲娘娘的弟子还有她二哥动手,便是对女娲的公然不敬,玉帝想来…… 不像是会有这个胆子的人。 感觉到杨婵越发用力的手,帝辛双腿一夹,催着马儿跑更快。 “到了——” “你怎么知道……” “快去看看你哥哥吧!”帝辛将杨婵扶下马,“你现在怎么样?” “我没事。”越靠近女娲宫,疼痛感越弱,杨婵观察了一下女娲宫的四周,并未有过生人来过的踪迹。她挥手撤了结界,跑进女娲宫,正见杨戬醒来,正想要强撑着坐起来。 “二哥——”杨婵小心地扶起哥哥,却见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扭过头去,不由心中一冷,“二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 杨戬的沉默让杨婵心中越发着急:“二哥,对不起,你别生气好不好?二哥……” 说到后来,杨婵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许是妹妹的哭声让杨戬于心不忍:“三妹,二哥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二哥只是……” “只是什么?” 杨戬自嘲地笑了笑:“二哥只是怪我自己,没有保护好母亲,没有保护好你,还害得你为我担心。我之前……是不是吓到你了?若是二哥的本事再大一点……” “我的二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杨婵扑到哥哥的怀里,“从小到大,二哥都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是二哥替我挡住了所有的灾难和伤害,所以我才能平安无事地和你在一起。母亲……我们还要好好活着,才不辜负母亲的苦心。” “苦心?可她为什么要把我们生下来,把痛苦带给我们?” 痛苦?杨婵不解地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杨戬得话。 “若不是母亲动了*,又怎么会有我们一生的痛苦?当一个生命,原本就是一个错误。错误就应该消失,否则,只留下无尽的羞愧。” “羞愧?”杨婵奇怪,“二哥,你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杨戬道,“母亲是掌管欲界四重天的女神,可她明知*是痛苦的根源,却仍然动了欲念,仍然……” “欲界四重天?”杨婵发现了蹊跷,“天庭有人来过?” “王母来过。” “王母来过?她破了我的结界?” “她是一个人来的。” 杨婵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杨戬不愿多谈,“三妹,你不该救我的,我……” 杨婵心里恨毒了王母,也恨自己在皇宫耽误了时间:“那我呢?我看出来了,你现在根本不想活着,你想了结。那我算什么?你想要扔就扔掉的包袱、累赘?” “你怎么可能会是累赘?你……” “若我不是累赘,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杨婵的眼眶里含着眼泪,她抽泣道,“母亲——” “不要和我提她!”杨戬突然大喝一声。 “……”兄妹二人间,陷入了沉默。 “你去哪里?”见妹妹突然起身,杨戬问道。 “你还在乎我去哪里,去干什么吗?”杨婵反问,“我去哪里,去做什么,你还关心吗?你不是觉得你是个错误吗?你不是觉得我们的存在都是痛苦吗?那你还管我做什么?” “我……” 杨婵用手背用力擦去自己脸颊的眼泪,赌气道:“好,我告诉,我现在就杀上天庭,我要问问,王母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把我的二哥弄到哪里去了?那个从小到大,最疼我的哥哥去哪里了……” 转过身,杨婵不愿哥哥再看见自己的眼泪:“从我出生之后,我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你。我饿了,是你第一个发现;我难受,只要哼唧两声你就会知道;我闯祸,你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我胡闹,你就陪在我身边保护我……从小到大,每一件事情我都记得。以前你说过,所有伤害我的人你都不会放过,现在我要说的是,所有伤害你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不管对方多强大、多厉害,我都不在乎,凡是伤了你的人,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让他们灰飞烟灭!” 说完,她心念一动,宝莲灯已经握在了她的手中。 “三妹,你是在威胁我。” “是,我就是在威胁你,”杨婵大方承认,“如果你还在乎我这个妹妹,我的威胁才会有用;如果你不在乎……那正好,就让天庭结束我这个错误。” 妹妹倔强的眼神一如儿时,杨婵看着妹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童年。 他叹了一口气:“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 “那你想要保护我的心,是欲吗?” “欲?” 杨婵看着哥哥眼里自己的倒影,他们都是对方的唯一:“记不记得我说过,十大金乌并非玉帝的儿子?” “记得,但……我不明白,你那天说……羲和?” 杨婵点点头:“我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她的名字是张瑶。所以,玉帝姓张。母亲曾经和我说过,说当年玉帝没有成仙的时候也不过凡人一个。后来……太白金星点化了他,母亲之后也开始修炼,成了仙。在玉帝之前,天界是由帝俊统治的。他的妻子叫作羲和,生了十日,也就是十大金乌。当年,十日贪玩,为祸人间,后羿杀了九个,帝俊纵然再心痛自己的儿子,奈何十日有错在先,是以不仅不能罚,还赏赐了后羿一颗仙丹——就是后来嫦娥吃了的那颗。上古神仙离开三界,帝俊和羲和没有走,为了将力量留下,他们选择了灰飞烟灭。这二人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为十日重铸身体,使十日得以重生。原本,十日生有三足,浑身冒火,托生为玉帝之子后,才是如今的模样。” “那……” “十大金乌杀了我们的母亲,业报和杀母并无差别——毕竟,他们是母亲一手带大的。”杨婵看出哥哥的疑问,继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并没有死。” “没死?”杨戬听闻此言,便要举起利斧,却被妹妹阻止,“我猜……他们是遁入了水中,托生为龙子了。” “那母亲……”杨戬掏出怀中的石头,“母亲被他们……” 透过杨戬手中的石块,杨婵仿佛看得到母亲的身体在一点点燃烧,她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 “对了,我明明给了母亲那只葫芦,怎么会……” “母亲认出那是属于女娲娘娘的宝物,将琼浆倒在了土地上。她说,人间的那些生灵更需要它,这么做也更有意义。” 听着杨戬的转述,杨婵仿佛能够看见母亲这样做时那欣慰的笑。 母亲是心怀三界的,所以誓死都不认错的她会为了三界生灵而忘掉杀夫之仇,杀子之仇;母亲是心怀三界的,所以她宁愿自己一死,也要尽自己所能的救更多人的性命;母亲是心怀三界的,所以她一定不愿看到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三妹,你是对的。”杨戬想到母亲,“如果我杀了小金乌,让三界陷入寒冷和黑暗,那一定不是母亲想见到的。” “二哥?” 杨婵心中舒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担心:“你……真的想通了吗?你……不埋怨母亲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吗?” “我想明白了,”杨戬对着妹妹笑了笑,安抚道,“帝俊和羲和用自己的灰飞烟灭换十大金乌的生,是爱;父亲把心给母亲,是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想你受伤难过,这也是爱;你因为我的受伤而担忧难过,亦是爱。” 听哥哥这么说,杨婵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看来,二哥已经自己明白了。你知道吗,母亲和父亲心意相通,互相牵挂和思念的时候,他们也挣扎过,可是后来,母亲想明白了——爱是付出,欲是索取,这便是两者最大的不同。因为这句话,父亲和母亲终于走到了一起。” “从小,你除了粘我,便是最喜欢听母亲讲故事了,如今倒是知道最多。”杨戬抚着妹妹的长发,“这些年,二哥没有好好保护好你,让你吃了不少苦。” “才不是,”杨婵将脑袋靠在哥哥的肩上,“二哥一直都将我保护得好好的,我知道,只要二哥在,我就可以一辈子都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妹妹,因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有二哥啊!” 杨戬无奈地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你呀……” 声音里,是满的要溢出的宠溺。 “等我伤好了,我们回灌江口,将母亲和父亲葬在一起。”杨戬将母亲化作的那块石头收入怀中,“然后我们就在杨府住下来,不再管三界的是是非非。至于玉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杨婵劝道,“如今天庭戒备森严,要想杀玉帝而不伤及无辜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天庭奈何不了我们兄妹,那我们便在灌江口住着。修道之人有头无尾,有始无终,我们有几千年几万年的时间,还怕找不到机会吗?” 下颚贴着妹妹的脸颊,杨戬道:“报仇的事情,就由二哥来做,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 “我知道,”杨婵的手环在哥哥的颈部,“只要二哥在,我可以永远长不大。可我看到二哥这么辛苦的时候,我也会想要替二哥分担一点,想要把二哥蹙起的眉抚平,想要把二哥紧抿着的唇弯起。” “放心,二哥不会再让自己有事,再让你担心了,”听出妹妹话语里的关心,杨戬安慰,“我还要为我的宝贝妹妹挑一个如意郎君呢!” 听到哥哥要把自己嫁出去,杨婵从哥哥的肩上抬起头:“我才不嫁人呢!” “哦?” “天底下再出色的男子也不会有我的二哥那样疼我,再疼我的男子也不会有二哥出色。我只要和二哥在一起,就兄妹俩相依为命,相伴一辈子。直到二哥娶了嫂子,到时候我才不赖在二哥身边。” “你要是想,一辈子和二哥在一起也没关系,就怕有一天,你嫌弃二哥了。” “才不会!”杨婵斩钉截铁地否认,认真道,“二哥永远永远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永远不会变。” 杨戬听到永远二字,只当妹妹孩子气,没反驳。 永远有多远? 对修道之人来说,这是一个没有尽头和期限的承诺。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没有人知道明确的答案,谁又料想得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只要妹妹能够过得平安快乐,是不是最爱的人,这并不重要。 杨婵与杨戬解了心结,兄妹二人相拥在一起,却听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这声音,像极了石柱倒塌…… 第29章 |4|.0封神01 一声雷动! 杨婵冲到殿外的时候,原本因为石柱倒下而已岌岌可危的女娲宫前殿自原本已是残垣断壁的殿门开始,石柱一座连着一座,连绵不断的隆隆声震耳欲聋,本应该牢不可摧的巍峨宫殿,轰然倒塌—— 后退一步,看着倒在自己前方的石柱,杨婵止不住的怀疑: 女娲宫并不是普通的神庙,要让这里被破坏成这样,需得多大的外力作用方能如此? 隐约听到有呻-吟的声音从石缝中传出,这个声音…… 子受? 化作一缕青烟,杨婵钻入了碎石之下。循着声音,她很快找到了被压在石块之下的帝辛。 确认了帝辛的所在,杨婵轻松地移开了压在他身上的石块:“你怎么还没走?” “现在就走了。”帝辛想要站起身,却发现双腿浑然无力,“我的腿……” 看到帝辛双腿上的血迹,杨婵了然:“你受伤,我送你回去。” “不必,”帝辛神色不自然地躲开杨婵的眼睛,“我自己能回去。” “在我面前何必嘴硬,”杨婵道,“与其在这争论,不如尽快找个大夫。” 几乎不费力地一手扶着帝辛后颈,一手从下抱起帝辛,杨婵默念口诀,转眼之间便已到了皇宫之中。 “你是什么人,速速放开大王——” 甫一落下,还没来得及打量自己所处的位置,只听一声厉喝,杨婵下腰,勉强躲过了双鞭的袭击。 “闻仲,孤没事——”帝辛的话总算让闻仲退后。 注意到帝辛腿上的血迹,他担忧道:“大王,您……受伤了?”话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帝辛长巨姣美,筋力超劲,连打猎都不带巫师,受伤从未有过,更何况是这么重的伤?难怪闻太师会如此惊讶。 “我记得……当年飞云阁坍圮,你甚至能托梁换柱,女娲宫今天怎么会突然……你怎么会被石块压住?” “孤不知。”帝辛试着动了动腿,终于微微有了些痛觉。 孤? “这伤……”杨婵隐约觉得这伤有些蹊跷,却被闻仲打断:“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闻仲的态度真是一点也不客气,杨婵也懒得和他多话:“看不出?用你的天眼看。” 她将双手覆在帝辛腿上,想要为他疗伤,却在刚要施法的时候被一股巨大力量反噬。 “小心——”帝辛虽然腿不能动,却还是及时地拉住了杨婵,“怎么了?” 握住手心,杨婵隐瞒了自己掌心火灼般的疼痛:“没事,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她已化作一缕烟,离开了皇宫。 降落在女娲宫的杨婵这才重新打开了自己的手上,只见掌心之中,正慢慢汇聚出一个殷红的逆“卍”字印。 这个印记…… 如果没有记错,她曾经在苏苏的额前见过,不仅是苏苏,还有凤来和玉阮。 是在暗示什么吗? 蹲下身,杨婵捡起地上的石块,细细地观察了石块的边缘,毛糙、不整齐,这不像是人为的痕迹,除非…… 杨婵重新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逆“卍”字印,师父对帝辛的厌恶由来已久,这种情况,百姓往往会用“天谴”二字来解释,而天谴…… 若不是那阵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心痛,帝辛也不会送她回来,而那阵心痛…… 她原以为是因为王母来找二哥,让二哥放弃了因仇恨产生的力量,但之前数次感应,均是因为二哥受伤的缘故,王母一人前来,二哥并未因此受伤。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便是师父的缘故。 帝辛当年飞云阁托梁换柱,由此得以被一众大臣保举当上太子,如今女娲宫坍圮,帝辛受重伤,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相信帝辛还如当年一般能倒曳九牛,抚梁易柱了。 叹了口气,杨婵走进女娲宫,看着师父的圣像,没有言语。 帝辛他确实是明君,但他向来不是个仁君。他对女娲不敬,不尊神灵,只信王权,这些……足以成为女娲要商朝灭亡的理由。 “三妹,你去哪了?”杨戬见妹妹许久未归,担心地出来看看,却见妹妹正对着女娲娘娘的圣像发呆。 杨婵上前扶着哥哥坐下:“女娲宫前殿坍塌,我出去看看。” “坍塌?可有百姓受伤?” “百姓……没有伤亡。”受伤的是君王。 听到百姓没有伤亡,杨戬也放下心来:“那便好。旱灾已经让百姓足够受苦的了。之前你离开的时候,有百姓来上香。师父说得对,修道之人,理应为百姓造福,才不辜负一身的法力。” “二哥,你变了,”杨婵认真地看着哥哥,“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灌江口的杨府,造福百姓,不要管什么天庭,管什么玉帝了。反正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我们也不怕他们。珍惜当下,好好地活着,才是母亲、父亲和大哥最想看到的。” “好,等二哥伤好了,就陪你一起傲游三界,上天下海,只要你想去的地方,二哥就陪你一起去。” 接下来的日子也算风平浪静,杨婵与哥哥在女娲宫,呆了一个月,杨戬的伤也逐渐好转,杨婵用法力修复了女娲宫坍圮的前殿之后,百姓重新来上香,兄妹二人有时便会百姓做点事。 这日来上香的是个朝中的大臣,他诚心实意地跪在女娲的圣像前,为帝王的病情而来祈愿。 听到他许的愿时,杨婵有些哭笑不得,帝辛便是在女娲宫出的事,这个大臣跑来女娲宫祈愿,也不知是真祈福还是假祈福。 接下来一天,陆陆续续又有不少百姓来祈福,杨戬听说北面的山上有猛虎伤了不少百姓,前去为百姓排忧,女娲宫中只剩下杨婵一人。一整天因为帝辛的伤情而心神不宁,天色微暗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去了皇宫。 帝辛躺在内殿,里面一个宫人都没有,苏妲己和宫人们都在殿外候着。 见到杨婵的时候,妲己挥退了所有的宫人,任由她一人往内殿走去。杨婵刚撩开帘子,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龟骨摔落的声响,夹着一道愤怒不耐烦的低吼—— “说过不要进来,都是聋子——还是听不懂吗?当孤死了,只听王后的话,连孤的话都不听了?!” “滚,全都滚!” 杨婵看向苏苏,她也只是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况,几乎天天都会上演一回。只有一样东西,他不会摔。” “什么?” “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落在青丘的风铃?” 撩开帘子往帝辛的床榻进,越往里那道低沉的声音更清晰,她不觉蹙起了眉,突然,一样东西从面前往她脸上晃过,杨婵微微侧头躲过。 咣当一声响,她看地上,才看清竟然是一只青铜的酒盅! “大王——” 靠坐在床头的帝辛看过来,自然就看到了妲己身边的杨婵,似怔了一下,但接着更生气道:“没有孤的允许,谁让你带人进来的?” 帝辛冷着声音撇过头,仿佛连看都不想看他们,因情绪波动大,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着。 这样情绪火爆又神色颓废,杨婵从未见过—— 那个曾经无比自信、不可一世的年轻帝王,现在却因腿伤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何况这腿伤……还与他相关。 “连我都不想……” “出去——” 杨婵刚出口的话还来不及说完,迎面又是一个东西直往她眼前砸来—— 她没有躲,反倒微微向左迈了一小步。 啪地一声响,那东西打到她,随后掉落地面。 抚了抚额角钝痛的地方,杨婵看向苏苏:“我想单独和他呆一会。” 苏苏带着宫人退到殿外,留下杨婵在此。 自从腿受伤后,帝辛的脾气一直就是越来越差,甚至说是喜怒不定,稍有不顺心便会将手边的东西直接扔出去,杨婵进来,他觉得尴尬,便顺手又扔了什么,可看到真的砸到了杨婵的时候,他自己也怔住了。 “你……”他想要关心两句杨婵的伤,却在说了一个字后脸色难看地冷哼,“孤不想见你,出去!” 杨婵忍不住掩住嘴,肩膀微微颤动。 帝辛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笑什么?” “我笑……”苏苏道,“子受,我能理解成你在对我发脾气撒娇吗?” 撒娇?他什么时候被人用这个词形容过? 见帝辛发红的的耳垂,杨婵也不继续戏弄他:“我的风铃呢?” “……闻仲道你是妖孽,”帝辛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杨婵,我答应过你,再见面就告诉你我是如何知道你名字的。我该告诉你答案了——是你的苏苏,我的那位王后告诉我的。” 白狐?王后? 帝辛……是知道了什么吗? 第4章 .|0封神02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杨婵岔开话题,“过两日,我便会和哥哥一起回家。” 帝辛自然听得出杨婵并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便顺着她道:“我以为你会不告而别。” “好好养伤,虽然你的腿伤不轻,但若你能按时服药,多做复健,行走如初想必也是可以的。” “复……健?” “就是在你的腿伤……算了,解释不清。”杨婵看着帝辛的双腿,“闭上眼睛。” “嗯?” “我让你闭上眼睛,听不听?” “好。”帝辛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任杨婵的双手覆上自己的双腿,只感到一股暖意缓缓注入自己的双腿,他好奇地睁开眼,却听杨婵一声惊呼,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杨婵——”帝辛想要扶起杨婵,却发现自己双腿无力,动弹不得,他恨恨地捶了捶自己的腿,自受伤之后,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腿伤。 “我没事,”杨婵将视线停在帝辛苍白的脸上,重又在他床榻便坐下,左手掌心向下,平悬在他的伤腿上—— 在帝辛惊讶的目光中,只见伤腿之上,四周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到片刻,帝辛的双腿便如往常一般,没有一丝伤迹。 “还有何处有伤?” “你的右手怎么了?”帝辛虽然腿不能动,却伸手拉过杨婵的手,“这是……” 原本白嫩的右手被大面积灼伤,蜿蜒密布的血痕盘亘至手腕……帝辛不难想象,若不是方才杨婵的手收的快,此刻怕是会蔓延至她整条手臂。 “我虽治好了你的皮肉伤,但内部的筋骨,我却无能为力。”杨婵想要挣脱,却被帝辛牢牢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我是问你的手怎么了?”帝辛轻轻地吹了吹杨婵的伤口,“疼吗?” “你的伤……非凡力所伤。”杨婵道,“抱歉,我也无能为力。” “你的手呢?” “无妨,”杨婵对自己的右手施了障眼法,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看不出任何伤痕,“子受,我该走了。” “你的风铃。”帝辛将那串被他小心收着的风铃递给杨婵,“物归原主。” “谢谢。” 看着杨婵将风铃收好,帝辛道:“我想听你多叫我几遍名字。” 杨婵无奈,却还是看在帝辛是个病人的份上依着他:“子受,子受,子受,子受……” “转过身去。” “嗯?” 虽然不解,杨婵还是依言转身,她感到帝辛的手抽走了自己的发簪,又小心地将自己的长发简单地梳了一下,绾了一个发髻,插上发簪。 “你的这只发簪,留给我作纪念吧!” 将杨婵的发簪收入怀中,帝辛却对上了杨婵探究的眼神:“为什么那样看我?”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杨婵盯着帝辛看了半晌,“我还记得第一次、第二次与你见面的情形,可现在……” “因为是你说的——爱是付出,欲是索取。这句话,我想了很久,如今一直记在心中。”帝辛笑了笑,“原本我只是想,或许那样你会对我态度好一点,可现在,我明白了这句话。” “爱是付出,欲是索取?”杨婵叹了一口气,“那我有没有告诉你,这是我母亲说的?我曾经觉得我懂了这句话,如今……如果明知道结果,那还如何去改变?如果明知努力也是徒劳,那么努力又有何用?” “至少不让自己后悔。”轻轻拍了拍杨婵的肩膀,“杨婵,如果我的受伤真的是神的旨意,那我更要好好的!她要我死,我偏不死!你说过,命由自己不由天。即便是天,她又能奈何的了你每时每刻做什么吗?自暴自弃与自强奋起,不过一念之差而已。” “可是结果又有何差别吗?” “那你试过了吗?” “我……” “你没有。你觉得不管怎么做,你都改变不了。杨婵,当初那个信己不信天的你,到底去哪里了?你母亲的死,真的让你这般心灰意冷吗?你扪心自问,在你得知你母亲可能会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在逐渐接受,而不是想着改变?” “我想过——”杨婵辩解,“我试着劝过二哥,但……” “但你没有尽力过。” “我……” 帝辛说得对,她的确没有尽力去改变。 “自从你拜师之后,你便信了命。你信命如何,你如何,而不是你如何,命如何。是谁不停地让你相信了命,还是我看错了你?” “不,我没有,”杨婵否认,“命是我的,我……” “你走吧!”这是帝辛第一次赶杨婵走。 “子受?” 帝辛扭过头,不见杨婵:“你早已不是当年的杨婵了。” “你所谓的爱,便是如此吗?” “……杨婵,是你变了。”帝辛道,“你走吧!” 杨婵苦笑了一声:“我居然会问你这种问题,我……既如此,我无需再留在这里了。后会无期。” 说完,心中默念口诀,一个转身,便消失在皇宫之中。 对着杨婵消失的位置,帝辛深吸了一口空气,感受着杨婵遗留的气息,良久,他从怀中掏出杨婵的那只发簪。自第一次相见,她便一直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支普通的发簪盘起,他知她喜玉石,便亲手打了一支玉簪,那日见她手镯是莲花图案,而后刻了莲花,将发簪给了她,只盼她能多记得自己一些日子,就知足了。 “阿婵……”帝辛喃喃道,“我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敢这样偷偷叫你……” 轻轻一吻落在杨婵发簪上,帝辛脑海中响起的,是妲己对她说过的话。他不过一个普通的人间帝王,而杨婵已修得仙身,对她而言,几十年,不过是生命中的一瞬,却已是他全部的一生。 女娲宫。 等到日落的时候,杨戬终于见到了妹妹。 “你去哪里了?”他担忧道,“你的手怎么了?” “手?”杨婵这才记起,自己那点障眼法,根本瞒不过有天眼的哥哥。“去见了一个朋友,顺便去证明了心中的一个猜想。” “朋友?”杨戬问,“便是给你各类珍稀药材的朋友吗?若不是他的药,只怕我的伤也没法痊愈地这么快,我也应该去谢谢他的。” “不必了,”杨婵自然不会让哥哥与帝辛相见,“我已经谢过他了,况且……他也不喜见生人。” “既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了。”杨戬注意到杨婵的簪子,“这朵莲花,倒是和你宝莲灯所化的手镯配成一对。” “簪子?” 杨婵这才记起帝辛插在自己头上的发簪,她想要取下簪子,却在碰到的时候又犹豫了——帝辛亲手为她绾的发髻,这般解下,她心中竟有几分不舍。 她放下碰到发簪的手:“二哥,既然你已为百姓除妖,我们在此也没有再需多留的理由,不如即刻回灌江口吧,我……想家了。” 想瓜子儿,想那池荷花,想风吹时叮咚作响的风铃,想充满父母、哥哥回忆的灌江口杨府。 “好,我们现在就走。” 杨戬与杨婵爬云在空中,一路向灌江口飞去,行至半路,却见天空阴云密布,东海波浪滔天,从海面掀起一阵飓风。飓风的风眼中隐隐看见四条巨龙上下翻飞的身影,头顶滚滚云海几乎都被这飓风卷住,全部疯狂涌现风眼。霎时,只见偌大的天空以除了一处其余各处皆万里无云碧蓝如镜,只有这一片地域上空被一团浓浓的阴云笼罩…… 城内所有百姓皆看到这番异像,唯恐是天罚,纷纷跪地叩首。 “这是哪里?”杨戬见此处情景,提议道,“下去看看?” 落在城内,问过百姓之后,才知此地名为陈塘关。 陈塘关据大江流通东海的要塞,占其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时年,此关隘总兵乃是李靖,其少时曾拜于昆仑度厄真人门下,因仙道难成,故下山辅佐帝辛。妻子殷氏生有三子,大儿金吒,二儿木吒,三儿便是怀孕三年零六个月才出生的灵珠子转世,哪吒。 第4章 .|0封神03 杨戬兄妹跟着乌云的方向,一路到了总兵李府:“哪吒?” “你认识?”杨戬看到那个大院中央,被四海龙王和父亲逼问的孩童。 “他是太乙真人的弟子,论辈分,怕是要叫你一声师兄。” “四海龙王这般为难于他,既是我师弟,更是要帮一帮了。”杨戬说着,便要前去,却被杨婵一把拉住,“他杀了东海的巡海夜叉和东海龙王的三太子,若他不付出代价,东海,应该说是四海都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的父亲……当真配不上父亲二字,我记得以前我们闯祸,母亲和父亲都会重重责罚我们,但若是外人来兴师问罪,他们便会保护我们。李靖……” “可看四海龙王这兴师问罪的架势,怕是……要哪吒死。” “二哥,我知道怎么帮哪吒。”杨婵附在哥哥的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见哥哥点头答应离开,才微微安了安心。 乌云不散,四海龙王依然在总兵府上空盘旋不去,要李靖给他们一个交代。 杨婵远远听见李靖怒斥哪吒:“我求仙未成,谁知竟生下这样的孽畜,惹此灭门之祸!” 殷氏也泪如雨下:“我怀孕三年零六个月,方生了你,谁知竟生得你这灭门绝户的祸根!” 杨婵蹙起眉,她还记得八岁那年母亲告诉自己她是神仙,与父亲成亲是犯了天条的真相之时,所有家人都担心她会不会接受不了,会不会受到惊吓,而如今李靖和殷氏的话,对于一个尚还不通世故的小童而言,也太过薄情残酷。灭门绝户,祸根,这样的词,让她想起自己。 她还记得那年自己失足让二哥用了法力,向本就因为母亲私自成亲而追捕母亲的天兵天将发现了一家人的所在,最后导致了家破人亡。 她不是没有自责,但她更清楚,如果她把自己停留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那就只会让所有的人都不开心。有些事情记在心里,比表现出来更重要。不是只有说出来的才是情绪,不是只有表现出来的才是真性情。 此刻的陈塘关已被巨龙盘踞而成的乌云覆盖,龙吟咆哮几乎令人胆战欲裂。杨婵一直焦急地看着哥哥离开的方向,蓦地,嘶吼声停住了…… 整座陈塘关陷入一片异样的死寂。 杨婵心中一凉,提起最快速度往下飞—— 总兵府中那个小小的身影也看见了她,远远地,对她微微一笑,杨婵正要以为事情与她以为的会有所不同的时候,却见下一刻……眼前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场漫天红雨…… “哪吒——” 那个小小的身影低下头艰涩的拔出剖开腹中的剑,剔肉,剜肠,剔骨…… “够了——” 哪吒突然周身一暖。 “杨……婵……姐姐……” “够了——”不顾一身的血迹,纵使明知哪吒难逃一死的杨婵也看不下去,剔骨还父,剔肉还母,这究竟会有多痛?对一个这样年幼的孩子,是有多残忍?更何况,哪吒虽然有着六七岁孩童的模样,但他其实出生并不久,只是甫一出生,便和一般的三岁孩童一样了。 “哪吒欠的债已经还了,四海龙王,你们该走了吧!” “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杨婵抱住哪吒,“用百姓的性命相威胁,敖广,你还真做得出来!” “你是什么人!”李靖见到杨婵,“刷”的一声拔出剑来指着她,“抱着我的儿子做什么?” “儿子?”杨婵毫不客气地表露出自己的嘲笑与鄙夷,“这可真是我有史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的脸居然还在?他已经剔骨还父,剔肉还母,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也轮不到你这个陌生人管!赶快滚,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着,剑又向着杨婵近了半分。 话音刚落,只听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李靖手中的剑被一把打断:“我看谁敢——” 杨戬手持金刚石斧,护在妹妹身前:“谁敢伤我妹妹一分一毫,我杨戬绝不会放过他!” “你又是什么东西?”李靖恨恨地扔掉了手中的断剑,“也要管我李家的家事?” “你一定听说过,十大金乌被人杀死了九个。杀他们的人就在你面前,这便是杀死九大金乌的那把斧子。”杨戬说着,不客气地向四海龙王和李靖亮了亮斧子,“不怕死的话,不妨就与杨戬来试试,动我妹妹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 “杨戬?”说话的是南海龙王敖明,“那个瑶姬与凡人私通所生的妖孽……啊——” 他的话没有说完,只见一道华光向他袭来,来不及躲开,只觉额头重重一击。 “我便是妖孽又如何?比起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为了一己之私视人命为草芥的所谓得道正神,我自认从未伤过一条无辜的性命。看看你们,以陈塘关的无辜百姓相要挟,无耻之极!” “你——”敖明气得想要发怒,又害怕方才那道华光的力量,气得在云端不停盘旋。 杨婵祭出宝莲灯:“四海龙王,若你们还不离去,以百姓相要挟,莫怪我拿你们开刀!” “莲花灯?”北海龙王敖吉认出了这盏灯,“莫非这便是女娲娘娘补天时留下的宝莲灯?” “大哥,哪吒既已身死,我们就此罢手吧!”西海龙王敖顺劝道,“你为子报仇,但陈塘关的百姓的确不该被牵连,我们回去吧——” “不行!”敖广心有不甘,“我儿与巡海夜叉的这笔账,绝不能就此算了!女娲娘娘便是在此,也不能阻止我为子报仇!” “那你还要如何——” “我要陈塘关为我儿殉葬!” “求龙王放过我一家老小——” “敖广,你敢——” 杨婵不敢置信地看向李靖,眼神轻蔑,“李靖?总兵?这种时候你竟丝毫没有想过陈塘关百姓的死活?枉我还以为你舍弃哪吒是为数万生灵,居然只是为了……哪吒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你李家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功德,能换得哪吒在李家投胎?子不教,父之过,你不思为人父的过错,只会将过错推到一个孩子身上,李靖,你不配得道!” “你……” 李靖学过道术,却仙道难成,这才成了一介总兵。得道之事,是李靖心中的一根刺。被戳中痛处,他恼羞成怒,又碍于杨婵手中有女娲娘娘的宝莲灯及哥哥杨戬的保护不敢得罪。 “东海龙王,如果你敢祸及百姓,我杨戬定杀的你东海片甲不留!” “大哥,我们走吧!”敖顺道,“杨婵手持宝莲灯,看过便是之前天蓬元帅提过的女娲娘娘的徒弟,本来我们已经不占理了,难道要获罪于女娲娘娘吗?大哥,杨婵这样护着哪吒,或许其中还另有缘由,难道你要把四海全搭进去吗?况且,哪吒是玉虚门下,与杨戬同门。十大金乌死了九个,玉帝碍于元始天尊和杨戬的实力都不敢做什么,我们已经如愿以偿地让哪吒偿命,该知足了!” “难道我儿和巡海夜叉的血债,就此算了吗?”敖广始终心有不甘。 “和如此凡人计较,有什么意义?莫说杨婵看不惯,我也对着李靖不屑。你我心知肚明,依敖丙的性子,早晚会惹出事来,只是没想过会一下就送了性命。若是敖丙在外闯下祸端,你会将他推出去任人鱼肉吗?有这样一个父亲,哪吒懵懂无知不懂世故,并不全怪他。” “三弟的意思是……” “哪吒已死,将此事上报天庭,把李靖交给天庭处置。不论天庭如何处置,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敖广沉思良久,同意了西海敖顺的建议,四海龙王驾云离去。 四海龙王终于离去,杨婵抱着怀中冰冷的哪吒,一阵酸楚。 自出生就有着强横的力量,人间于哪吒而言,满是弱者,他可以自由地横行天下。杨婵曾经也羡慕过哪吒,若是她也自小有与哪吒一样强大的力量,便可以保护家人,可如今她开始觉得,有力量的确是好的,但是这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力量,也可能招来灾祸。 如果当初二哥不曾天生法力,就此让她跌落山崖,或许大哥、二哥、父亲、母亲还可以好好活着…… “我们走吧,”杨戬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师叔让我将哪吒的尸首带回乾元山金光洞,我想,他或许有办法。” “……是我错了,”杨婵将脸贴在哪吒冰冷的躯体上,“我原以为,哪吒一死,这事了结,依太乙真人的本事,要救哪吒并不难。可……” 剔骨还父,剔肉还母啊…… 哪吒该对自己的父母多绝望,对这个世界多绝望? 纵使哪吒可以复活,但身体上的伤口能够愈合,心上的伤口,怕是永远修补不了了…… 第32章 .4|0封神04 金光洞。 “为何闷闷不乐啊,杨婵小友?”太乙真人一边为哪吒重聚元神,一边道,“别自我怀疑了,你没有做错。”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杨婵奇怪。 “你的心思不难猜,”太乙一副“这就是小菜一碟”的表情,“自从你们兄妹二人十天前将哪吒的尸首带回来,你便这幅样子。你一定是在想,你当初是不是应该阻止哪吒以死谢罪?那我来告诉你,你做得很对。如果哪吒不死,东海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哪吒的一身杀孽,也洗不清了。” “身上的伤可以痊愈,那心呢?度厄真人当年怎么会收李靖为徒的?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怎么能有资格位列仙班?” 太乙真人正要点头,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啊?道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杨婵打了个哈哈,“说起来,今天天气不错,对吧?” “杨婵小友,”太乙真人放下手里的拂尘,没有揭穿此刻正是黑夜的事实,只是一脸严肃道,“你学坏了。” “……” 太乙道友啊,你不觉得你的重点不对吗? “去取些泥土来。” “泥土?”杨婵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取来泥土,“要泥土做什么?” “好好看着啊——”太乙真人将拂尘一挥,只见原本地上的泥土变成了哪吒的泥塑像,“接下来,就看你们兄妹二人的了。” “我们?”杨戬道,“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杨戬和妹妹决不推辞。” “要想哪吒复活,说难不难,说容易也并不容易。只要哪吒的泥身,受到了百姓足够的香火,便能重获新生。但……有两点你们要注意,第一,要找到一个充满爱的地方,哪吒死前的恨意,太重了。” “第二呢?” “你们要知道,只有诚心实意地为百姓做事,才能得到百姓香火的供奉。” 杨戬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想……有个地方或许适合。” 太乙:“哦?你有主意了?哪里?” “灌江口,杨府,也就是我家。” “不行,”杨婵摇头,“那里有爱,也有杀戮。我想……华山更合适。” “华山?” “便是父亲将心给受伤的母亲的地方。” 杨戬略一思索,也赞同了妹妹的主意:“好,我们这便将哪吒的泥塑带去华山,建一座‘哪吒行宫’。” 见这兄妹二人已经定了主意,太乙真才道:“我想,外面的那个,是来找你们的?” “外面?” 杨婵走到洞门口,杨戬则随太乙进了内洞,继续听师叔教诲。 打开洞门,杨婵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一个踉跄直接扑到自己身上:“主人——你看见我……三妹?” “哮天犬?” 蓬乱的头发,一身衣服上污渍满满,还沾了不少枯草枯叶,一条腿瘸着,脸上鼻青脸肿,青青紫紫,却在看到杨婵的时候咧嘴笑道:“我主人在哪里?” “你的腿伤成这样,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杨婵说着,将法力凝聚于掌心。哮天犬的伤不是神物所伤,只是普通的骨折,一般的治愈术便能治好他。 “我爬过来的。”哮天犬觉得自己的伤腿暖暖的,他好奇地看着杨婵的动作,“三妹,不痛了,而且好舒服……” “谁让你叫我三妹的?你才多大呀,胡闹——” “那叫什么?”哮天犬一脸求知的表情,“主人呢?” “太乙真人有话和他说,你一会就能见到了。”杨婵现在已经能在“太乙道友”和“太乙真人”两个称呼之间自由切换,“你的脸怎么了?” “我……找主人的路上偷包子吃……被人打的……” 杨婵奇怪道:“你不是吃了龙珠,已经有法力了吗?” “法力?在哪……主人!” “二哥。” 杨婵转过身,看到哥哥从里面走出,见到哮天犬,忙快步上前扶起他:“你怎么来的?” “我爬过来的!”哮天犬一副邀功的表情,“主人,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杨戬心里感动之余,又有些心疼,“师父不是教了你腾云驾雾吗?等到了华山,你便静下心来,好好练习。” “华山?”哮天犬依恋地看着杨戬,“主人,我们去华山做什么?” 杨婵也道:“现在便走吗?” “对,”杨戬点头,“三妹,你带着哪吒的泥塑,我护着哪吒的魂魄,和哮天犬随你之后。” “好。” 华山。 破败的残庙,一地的蜡烛还未燃尽,上面的积灰已经有十来年,残留的仙气让一般的妖类对此处忌惮,不敢靠近,唯有蜘蛛浑若未觉地在残庙中织网安家。 挥手将面前的破庙焕然一新,杨婵在门口挂上了一块“哪吒行宫”的牌匾,杨戬将哪吒的泥塑安放庙中,将魂魄安置其中。 自那日起,兄妹二人便以华山为家。 不知不觉,转眼已经过了两年半,哪咤在华山显圣,感动万民,千请千灵,万请万应,因此庙宇轩昂,香火不断,四方远近居民,俱来进香,日盛一日,人来人往。不论百姓是祈福还是禳灾,凡是百姓所求合乎情理,兄妹二人无不做到。照这样的速度,至多还要半年时间,哪吒金身便得重塑,可以复活。 这日李靖携夫人回乡省亲,路过华山,在马上看见往往来来,扶老携幼,进香男女,人烟凑积,络绎不绝。问了当地百姓,得知有一神道在此感应显圣,千请千灵,万请万应,祈福福至,禳患患除。 李靖听到哪吒二字,勃然大怒,当下纵马行至庙前,见庙门高悬一书有“哪咤行宫”的牌匾,将手中的六神鞭扔出,把那牌匾砸的粉碎。快步进殿,只见庙中,哪咤的金身栩栩如生,指着他大骂道:“畜生!你生前扰害父母,死后愚弄百姓!我今日便要替百姓除了你这妖孽——” “住手——” 杨戬两日前带着哮天犬去五百多里外的村庄除妖,还没回来,她见方才今日上香的百姓不算多,所以想着下山去买些食材,待二哥回来的时候为他备一桌喜欢的酒菜,却没料到,两年多来,她下山,不在行宫的时间更长都没出事,偏偏不过今日离开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却出事了。 “李靖,你怎么会到华山来?” “我若不到华山来,还不知道你们这群妖孽是如何愚弄百姓的!”李靖见到杨婵,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哪吒死后,杨婵带走了哪吒的尸体,谁知朝歌派人带来了一支轩辕箭,说是有人用此箭行刺大王。 轩辕箭只有用他珍藏的那把乾坤弓才能射出,他被带到朝歌问罪,哪吒已死,他犯下的罪便由他承担。幸好他的夫人殷氏与武成王的妹妹交情颇深,虽然黄贵妃早就不得宠了,但武成王黄飞虎在朝中还是说得了话的,有他为自己说情,帝辛这才不追究轩辕箭一事。谁知轩辕箭一事揭过,帝辛不知从哪听说了哪吒自刎时的事情,竟问起杨婵之时,再后来,他竟被帝辛重斥了一顿,思来想去,他琢磨着自己的被帝王厌弃,竟是与杨婵有关。此时见到杨婵,他恨不得新仇旧恨一起和她清算。 “也不知你这妖孽做了什么,竟害得我在朝堂之上也被大王处处刁难!” “大王?”李靖是陈塘关总兵,他说的大王应该就是……“子受?” “你在朝堂之上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杨婵白了李靖一眼,“你还真是当官的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套,学得不错嘛!” “你……”再次被杨婵出言讽刺,李靖却又词穷不知如何反驳,“我今日,就要为百姓除害!绝不让你这个妖孽,将哪吒这个妖孽复活!” “除害?哪吒在华山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积了多少功德?他欠的债,早就还清了。他把性命还给了东海,把骨肉还给你和你的夫人。他不欠你们任何分毫。” “狡辩!” 李靖手持六神鞭,向前一步,却被杨婵挡住:“出去——” “让开,我念你是个女子,饶你一命,你别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杨婵不退让半步,将宝莲灯化为自己手中的一柄长剑,“李靖,你还真敢说大话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靖嘴上讨不好好处,恼羞成怒,直接动起手来。杨婵虽然并不像杨戬一样武艺超群,但她儿时便和母亲练武,李靖要想几招将她打倒,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眼见着将近四百招,两人还是难分胜负,他将六神鞭直刺杨婵持剑的手腕,待她长剑脱手,把六神鞭向哪吒的金身扔去。这六神鞭乃是度厄真人赐给他的,并非凡物,若是打中哪吒的金身,只怕立时这金身便会彻底碎裂。 来不及多想,杨婵抬头看了一眼被李靖踩在脚下的长剑,默念口诀的同时,脚下快速向哪吒的金身挪去,挡在了他的前面。 “啊——”六神鞭打在杨婵的腹部,她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哪吒的金身才站稳。甫一站稳,她顾不上自己的伤,忙查看哪吒的金身:“哪吒,你没事吧!” 李靖重持六神鞭,想要再次向打向哪吒的金身,只见那盏莲花灯在杨婵的头顶放着华光,他的六神鞭怎么打,都打不到杨婵和哪吒。 正在这时,杨戬也除妖归来,见到李靖打伤妹妹的一幕,加之当年陈塘关的旧仇,当下对他动了杀心:“我说过,谁敢伤我妹妹,我决不会放过他!” 说完,手中的兵刃幻化为一条蛟龙,嘶吼着向李靖袭去。 第33章 .4|0封神05 三首蛟追着李靖上了天,两人俱是学过法术之徒,不过眨眼功夫,一人一蛟均不见了踪迹。 “三首蛟怎么会……” “三姐,我主人可厉害了!”哮天犬一脸邀功的表情,“三首蛟危害百姓,主人前去除妖,这就么唰唰唰唰几招,那三首蛟就怂了。主人本来想杀了他免得他在危害百姓,可他苦苦哀求,说只要主人能饶他一命,他就愿意也认主人当主人,为主人做奴做仆。你说,主人都有我了,还要他干嘛呀!” 说到这里,哮天犬一脸愤愤不平:“主人是我的主人,他还要和我抢!” “那后来呢?”哪吒无事,杨婵便放下心来,哮天犬这番夸张的表情,确实逗乐了她,“三首蛟怎么和你们一起回来,还去追李靖了?” “我觉得三首蛟说得也有道理,”哮天犬一脸认真,“虽然我主人已经有我了,但他的确没有称手的兵刃啊!所以他就变成了主人的兵器。” “可是三首蛟欲念太重,只怕……” 明白妹妹的担心,杨戬拍拍她的肩膀:“三首蛟将控制自己的口诀告诉了我,现在,我可以随时随地地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必担心。” 听哥哥这么说,杨婵算是放下心来:“那就好。” “三妹,我看附近若真还有妖物作祟,三首蛟和哮天犬便足以应付,剩下的半年时间,二哥就一直陪在你身边,留在这行宫中,不让任何人有伤害你和哪吒的机会。” “我想……李靖应该不会再来了,他这样的人,最是欺软怕硬,有你我在此,他讨不了好,深谙趋利避害道理的他怎么可能……” “他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杨婵看到哥哥笃定的神情,想到他方才说他能无时无刻知道三首蛟所想,心中一惊,“该不会……三首蛟已经……” 三首蛟对李靖可未必会手下留情,难道说,李靖已经死在三首蛟的龙爪之下了? “不错。”杨戬点点头,“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 杨婵心道不妙,李靖可是未来要位列仙班的人,此刻死在三首蛟的龙爪之下…… “你想放过李靖?”杨戬没法理解妹妹的想法,“他要毁了哪吒的金身,还要杀你,你难道……” “他的确该死,只是……既然三首蛟已经杀了他,待他回来,我便将李靖的尸首带去乾元山金光洞,由太乙真人处置吧!” 并非杨婵要恶意揣度,而是哪吒即使已经剔肉还父剔骨还母,但他始终姓李,是托生在李家的人。若是有朝一日,哪吒因为其他事与他们兄妹二人形同陌路,那么今日这李靖之事,便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纵使一番好意又如何?终究是两个外人罢了。 李靖这样的人,若当真得以封神,只会唯玉帝之命是从,丝毫不会顾念人间百姓的死活,这样的神,留之何用?依杨婵打算,若能救的李靖一命,便救,免得他日再生事端;若救不了,便罢,凭借宝莲灯和二哥的武艺,想来也不会出大事的。 至于把三首蛟给推出去?这一点杨婵是想都没想过,没办法,杨家人都有一个毛病——护短。 “好,三妹,我听你的。” 最后半年转瞬即过。 受了三年香火的哪吒金身已成,杨戬兄妹将它带回了乾元山。 “怎么样,真人,”见太乙真人只是仔细观察哪吒的金身,却不言语,杨婵不由急了,“哪吒可以复活了吗?” 在哪吒的金身上甩了甩拂尘,太乙道:“积了三年的灰啊……咦?” “有什么问题吗?” “李靖之前打伤了哪吒的金身?” 杨婵一惊:“当时我挡了李靖一击,但后退之时后背撞上了哪吒金身。” “难怪,难怪,”太乙真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在金身受损并不严重,应该还有救。” “应该?”杨婵奇怪,“难道真人也不知道救哪吒的方法?” 太乙真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当然不知道。不过……要救哪吒,只要问问我那个书呆子师兄,他肯定知道。” “玉鼎真人?” “我师父?” “不错,”太乙真人道,“杨戬,你速速去玉泉山金霞洞,将你师父也就是我的那位师兄请来,他读的书多,一定知道办法。” 杨戬应道:“弟子这就去。” 说着,驾云去了玉泉山。 朝歌。 “李靖死了?”听到微子启说这个消息的帝辛有点意外,“怎么死的?” “似乎是在华山闹事,后来被打死了。” “闹事?”帝辛可没有忘记之前陈塘关的时候李靖和杨婵因为哪吒而起的冲突,他随口猜了一句,“不会和他那个儿子有关吧!” “听华山的百姓说,是有一对兄妹在华山建了座哪吒行宫,为百姓祈福禳灾。李靖要碎哪吒金身,将妹妹打伤,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被杀死了。” “受伤?”帝辛猛地站起,“伤势如何?” “大王?”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帝辛重新坐下:“没事,继续说。” 虽然众人都不解帝辛今日的异常,但想到西岐的动静,也无意纠缠。只见丞相上前一步:“大王,汜水关守将韩荣具疏往朝歌,言姜尚相周。如今,姜子牙为右灵台丞相,君臣有辅,龙虎有依,西岐起造相府。依臣之见,西岐他日,必成大患。” “无妨,”帝辛并不把西岐放在眼里,“皇叔宽心,孤有武成王与太师,何惧西岐区区竖子?” “大王——” 比干要继续进谏,却见帝辛挥了挥手:“可还有要事?既无事,退朝吧!” “可是大王——” 比干想要上前,却被微子启拦住,为他出了一计:“此时进谏,大王必定听不进去,不如晚些时候,再向大王言明利害。” 比干略一思索,决定按微子启所言。 是夜,比干再次入宫,想要求见帝辛,却被宫人告知大王与王后苏妲己正在刚刚建成的宴请妲己的朋友。 见比干前来,帝辛道:“皇叔有何奏章?” 比干未察觉帝辛语气中的不快:“汜水关总兵官韩荣上奏说姬昌礼聘姜尚为相,其志不小,如今,东伯侯反于东鲁之乡;南伯侯屯兵三山之地;西伯姬昌若有变乱,此时正是刀兵四起,百姓思乱。况且之前水旱不时,民贫军乏,库藏空虚;闻太师又远征北地,胜败未分,正是国事艰难的时候。老臣恳请大王圣意上裁,请旨定夺。” 帝辛虽然不悦,但也心知比干所言句句是为国,道:“待孤明日临殿之时,与众卿共议此事。” “喏。”虽然没有达到比干最初的目的,但也算宽了心,他正要告退,却见不远处鹿台之上,宴饮之后酒醉,身后竟露出了一条条毛绒绒的尾巴。 他心中惊愕,却未曾表露,只是向帝辛告退之后匆匆去找了武成王黄飞虎商量此事。得知妖物作祟,武成王命人埋伏在出宫之路上,待轩辕坟众妖宴罢归去之时,悄悄跟在身后。待众妖入了轩辕坟,当即下令在四周点火,命人烧到午时再回令。 火烧了小半夜,比干见此处有武成王守着,方才安心回了朝歌。不料他走了不过须臾,轩辕坟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夹杂着暴雨,雨点落在身上,仿佛石块一般疼。武成王觉得有异,果不其然,待他领众将躲雨后重新回到轩辕坟的时候,只见坟门已开,露出几只狐狸的尸体,焦毛烂肉,臭不可闻。 比干得知后,与武成王商议将未焦的狐狸剥皮,造一袍袄献与帝辛,威慑妲己,或使天子贬谪于她。 武成王与比干一拍即可,却在剥皮时犯了难,从这些尸体的大小来看,这些被烧死的狐狸,大多是一些年纪小的,他们的皮毛难剥不说,即使剥了四五只,仍只够做一条围脖。又商量了片刻,两人将狐狸皮做成围脖,由比干在入冬的时候献给了帝辛。 第34章 .4|0封神06 根据玉鼎真人的判断,要让哪吒的金身与魂魄相融合,需要依靠宝莲灯的力量,旋转九九八十一圈。 杨戬和妹妹一人去了洞口护法,一人为哪吒复活。 好在一切进行地还算顺利,杨婵讲宝莲灯高悬空中,讲盘坐在太乙真人榻上的哪吒旋转,哮天犬在一旁“一圈,两圈……”地数着。 “八十一圈,三姐,够了!”数到第八十一圈的时候,哮天犬兴奋地提醒,“真人,哪吒马上能复活了!” 太乙:“……” 玉鼎:“这里的两个都叫真人!”说着,一扇子拍在哮天犬的头上,“我是他师兄,所以你要先叫我,再叫他啊懂不懂!” “……他虽然是我师兄,但是哪吒是我的弟子,所以哮天犬你要先叫我知道吗?!” “……”哮天犬迷茫的眼神在太乙和玉鼎两位真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将求助的眼光落在了杨戬身上,“主人……” 放下宝莲灯,杨婵舒了一口气,见哮天犬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提醒道:“先叫我二哥,再叫二哥的师父玉鼎真人,然后叫太乙真人。” “对啊,”哮天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又疑惑道,“那三姐你呢?” “这个……”陡然发现我自己给忘记了的杨婵尴尬了一秒,道,“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细节的。” 太乙真人&玉鼎真人:“贫道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细节。” 杨婵:“……”你确定你们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吗? 就在杨婵再心里默默吐槽的时候,哪吒已经睁开了眼睛。 “杨婵姐姐——”醒来的小哪吒第一件事就是扑到杨婵身上,“杨婵姐姐!” 在最后的那一刻,那一下的温暖,他永生难忘。 杨婵抱住扑到自己身上的哪吒,上下左右细细地看了看:“真的没事了?” “嗯!”哪吒点头,跳到地上,向杨婵证明自己安然无恙,却听太乙真人那吃醋的语气响起:“臭小子,你把你师父我当空气啊!” “没关系,师弟的徒弟,你干得太漂亮了,你杨婵姐姐和你师兄杨戬为了你这三年可是真不容易啊!” 哪吒成功复活这件事让杨婵心头的重担总算放下了:“二哥,我要去华山一趟。” “去华山?”杨戬不解,“我陪你去。” 杨婵摇摇头,见哪吒正和太乙、玉鼎两位真人说话,小声道:“哪吒杀了东海三太子,这件事情是以哪吒的自刎了结的,如今哪吒复活,当东海的三太子却复活不了了。怎么算,东海那边,都不会轻易咽得下这口气。我担心东海知道哪吒复活,来乾元山找麻烦,也担心哪吒下手不知轻重,惹出更大的祸端。所以我希望你留在这里,看着哪吒。” “这……”杨戬听妹妹所言,也知她言之有理,遂还是点头答应了,“那我就留在乾元山,让哮天犬陪你去。” 哮天犬? 杨婵心中犯难,不让二哥与自己同行,一来是因为担心哪吒再闯祸,二来是因为她不想二哥见到它们,若是哮天犬去了,定会回来告诉二哥…… “我有宝莲灯在手,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伤到我,哮天犬留在这里,比跟着我更有用。若是东海有人来,凭哮天犬的鼻子,闻一闻就知道了。” “这……”杨戬最终还是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你自己小心。” “二哥你放心,最多一日,我就回来了。” “好。” 离开了乾元山的杨婵驾云到了华山。 在华山三年,这座山的一切杨婵都很清楚,所以当她救下九尾一族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将它们安置在了华山。 “杨婵,你来了……” 杨婵看着四尾已被烧伤了一尾的白狐:“需要我帮你们疗伤吗?” “没关系,”白狐摇摇头,“不过是重新修炼而已,长老猜你处理好了手边的事情,一定会来,所以让我等你一来,就去通知他们。” “它们怎么样?” 那日杨戬前去玉泉山请玉鼎真人,杨婵想到李靖所言,一时冲动,想去朝歌,谁知路过青丘的时候,看到轩辕坟大火。施法引来溪水化作暴雨,杨婵将黄飞虎的那一队士兵吓走之后,才敢现身。而此时大火已经烧了半个多时辰,纵使有九尾一族的长老施法抵抗,当酒醉之下,一些年纪颇轻,修为颇浅的白狐已经丧命。 “还算侥幸捡回一条性命。没想到去宫中赴宴,竟会……” “你们酒醉之时露出了狐狸尾巴,妲己进宫之后,姜皇后、殷郊殷洪兄弟,还有……皇叔比干早就对妲己有旧怨,何况……罢了,因果所致,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我在华山住了三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洞一穴,我都清楚,这个洞穴从外看极其隐蔽,你们不必担心。何况此处离朝歌相距甚远,黄飞虎也好,比干也罢,都做不了什么,你们只管安心养伤,在此处修行。我去见见长老们。” 杨婵走进洞穴深处,只闻得焦腐之味越发重了,想来伤得不轻。 “长老,你们的伤……杨婵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见杨婵到来,几位长老忙道:“若不是杨婵姑娘相救,我九尾一族只怕全族皆灭……怎敢还劳烦?” “长老不必客气,”杨婵祭起宝莲灯,想要为一众白狐疗伤,却起效甚微,她心中疑惑,将宝莲灯化为手镯缠在手上,“九尾一族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见九尾一族在华山安顿下来,杨婵也算松了一口气,又留了半日,才放心离去。想到朝歌,和那个人,她脚步一顿,没有爬云,而是向普通百姓一样走下山去。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她听路人提起山下新修了一座行宫,心中好奇,便按路人所说,去了山下的行宫。 虽然这里的香火也有,当比起当年的哪吒行宫,实在是有天壤之别。杨婵一副百姓的打扮,正好见到一位前来进香的大婶踉跄着要摔倒,她上前扶住,并和大婶一起走了进去。 原来这行宫是两个月前才建好的,虽然不如哪吒一样几乎事事显灵,但……哪吒行宫自几天前消失之后,山下的这座行宫,便成了不少百姓唯一的指望。 “李夫人?” 那个在案前清理焚香炉的背影,赫然是李靖的夫人、哪吒的生母殷氏。难道…… 将目光向上,杨婵心中的怀疑成了真:“李靖?” 环视了一圈行宫,杨婵明白了原因,走上前去:“夫人一介凡人,这金身……何时能成?” “便是终我一生,我也要为老爷塑成金身。我不行,金吒和木吒还能继续为百姓做事。你与你的哥哥这三年来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我都听说了,我虽然只是凡夫俗子,但只要尽我所能坚持下去,终能为老爷得到百姓的香火。之前要打碎哪吒的金身,连一点活命的机会都不给哪吒,是老爷的错,如今,他知错了,也请姑娘给我家老爷一个机会。” “夫人一片诚心,杨婵自然不会阻拦。我虽不喜李靖,但若他真的知错,愿意改正,那就是人间之幸,亦是哪吒之幸。” “那姑娘的意思是……” 杨婵道:“哪吒与李靖终究是父子,不瞒夫人,我之所以帮哪吒,除了因为看不惯李靖所为,还因为我与哪吒,本就是旧识。当初我拜在女娲娘娘门下,其时哪吒便已在她身边多年了。” “女娲娘娘……身边?” “哪吒的前世,是女娲娘娘身边的灵珠子。”杨婵解释,“想必这么说,夫人便明白为何哪吒在你的腹中呆了三年零六个月;为何哪吒甫一出生,便有法器在身;为何他明明不过才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已如一般六七岁孩童的模样了吧?” “那东海……” “既已投胎,前世自然已经不重要,东海之事,的确是哪吒错了。他的肉身……早就没了。如今哪吒虽已复活,但他的身子,却是百姓的香火,与宝莲灯共塑。他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了……”杨婵本欲转身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夫人,若是李靖真的能反思己过,那他重获新生,指日可待。若是他仍固执己见,自以为是,怕是夫人做一辈子的善事,也等不到他金身的塑成。” 第35章 .4|0封神07 在下山的路上,杨婵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李夫人为李靖建造行宫的事情告诉哪吒,毕竟……李靖还是算是哪吒“曾经”的父亲。至于殷氏,虽然那日她对哪吒说的话也让杨婵为哪吒感到心寒,但冷静下来的她想想,哪吒闯的祸的确够大,够过分,她生气、责罚都是可以理解的。 普通母亲怀胎十月所受的苦已经够了,但殷氏却是为了哪吒,受苦三年六个月,是普通人的四倍多。 就这么一路纠结着,杨婵已经到了乾元山。 从华山回来的妹妹心事重重,杨戬一眼就看了出来:“去华山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事?” 面对哥哥,杨婵也没什么想要隐瞒的:“李夫人想复活李靖。” “复活?”杨戬显然还没跟上妹妹的思路,“她想怎么复活?” “李夫人为李靖造了一座行宫,想要为李靖收集到足够的香火,但你也知道,她不过一介凡人而已,她这般下去,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是,李靖这个当爹的的确……他怎么样都是咎由自取,但李夫人……她为了哪吒的出生受尽了苦,如果真的要论公平,她的遭遇,一点也不公平。” “哪吒的确应该知道这件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杨戬知道妹妹其实有了打算,但需要一个人告诉她这么做是对的,“三妹,有的时候,你应该相信自己一点,你的很多想法都是对的。你不需要别人来肯定你,知道吗?” “嗯,”虽然点了点头,但杨婵心里知道,她未必真的做得到,扑到二哥的怀里,见脑袋靠在哥哥的肩膀,“二哥,我好像越来越患得患失了……” “怕什么,”杨戬搂住靠在自己怀里的妹妹,“有二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不是你说的吗?你可以永远长不大,因为有二哥在你身边啊!” “我想家了……”依偎在哥哥怀里的杨婵此刻只想当个鸵鸟,就这么在哥哥的怀抱里窝着,她突发奇想,“二哥,你教我*玄功吧!” *玄功,即七十二变。 “怎么想起来练这个?”杨戬觉得妹妹今天的思维跳的特别快。 “我不想驾云的时候,变只小兔子,或者小猫咪,让你抱着我!”杨婵一脸的理所当然。 杨戬被妹妹逗笑,突然坏笑了一下,猛地把妹妹腾空抱起,往空中抛去:“这样?” “啊——”记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杨婵记得,以前二哥和她也常常会这么玩耍,每次她都一边叫一边笑,虽然被抛得高的时候会害怕,但不管如何,二哥都会牢牢地接住她。 回到小时候的杨婵彻底甩开了之前那些负面的纠结情绪,待她重新站在地上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期待:“我们回家吧,二哥!” “好,我们和师父、师叔告别之后,就一起回家。” “那……能不能你和哪吒说?” 虽然不明白妹妹这又是怎么了,杨戬还是依着她:“可以,但你一会得告诉我为什么。” “嗯。” 进金光洞和太乙、玉鼎两位真人告别之后,杨戬兄妹驾云回到了离开多年的灌江口。 灌江口的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杨府还在,只是蒙了尘,积了灰。院子中央,因为家变时的打斗而留下的一地破碎,还有池子里那开过又谢,谢过又开的荷花。 兄妹二人不约而同地没有选择用法术,而是亲自动手,将杨府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对他们而言,只有亲手整理的地方,才是家。因为这里的每一张桌子,每一张椅子都有故事,都充满了回忆。 哪吒去了华山,约好几年之后来灌江口拜访。 知道哥哥闲时喜欢喝酒,杨婵也酿了几瓶酒封存在院子里,待得过两年哪吒来的时候,便可以与他一起喝酒闲聊。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杨婵的*玄功已有小成,而哪吒也如约到来,只是这一次,他还带来了玉鼎真人的意思—— 讨伐殷商。 其时哪吒已在姜子牙军前效命良久,此次前来,便是因为西岐遇上了四个难缠的对手。 这四人是魔家四将,名为魔礼青、魔礼海、魔礼红、魔礼寿,四人各有厉害的法器,西岐损兵折将,不得已挂了两个月的免战牌,派了哪吒上昆仑求援,玉鼎真人向元始天尊举荐了自己的弟子杨戬,正巧哪吒一直惦念着灌江口之约,是以特地前来。 “帝辛荒淫无道,武王姬发英明仁慈,我们玉虚门下奉天命行事……” 哪吒巴拉巴拉还在继续和杨戬说着什么,但杨婵却没有听下去。 荒淫无道?她认识的帝辛,并不是如此之人。 “杨婵姐姐,我和杨二哥这便启程前往西岐……” “我随你们一起去。”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杨婵脱口而出,待见到哪吒惊讶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这魔家四将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我有宝莲灯在手,必要之时,还能助你们一臂之力。何况……既是天命,便是师父也参与其中,我身为她的弟子,怎有旁观之理?” 杨婵这话虽然看似说得极为有理,但其实她心里清楚,这般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骗骗哪吒罢了,连二哥……都未必骗得过。 “也好,”杨戬自然是听得出妹妹所言是真是假的,只是妹妹长大了,有些话不愿说,他便不问,就像那年哮天犬告诉他妹妹的身上带着九尾一族味道的时候,他只是拍拍哮天犬的脑袋,让他不要和三妹说,自己亦是什么都不问一样。“就让三妹和我一起去吧!有她在我身边,我也安心。” 握了握妹妹的手,杨戬见哪吒已经走远了几步,道:“若是你想说了,二哥一定听。你不想说,二哥也不追问你。” “我知道,”杨婵反手也握住了哥哥的手,“我总是容易有太多纠结,太多犹豫,但是当我想明白之后,我就不会瞒着哥哥,因为我知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 “嗯。” 带上哮天犬,杨戬与杨婵驾云去了西岐。 “对了,杨二哥,师伯说,如果你飞得快,就去一趟玉泉山。”行至半路的时候,哪吒突然道。 “……” 杨婵看了看云端之下,虽然已经飞过了玉泉山,但依着她对玉鼎真人的了结,“如果你飞得快”这种话,是可以直接忽略的。 于是,哪吒先去见姜子牙,而她与哥哥半路掉头,前往金霞洞。 只是杨戬怎么也没想到,玉鼎真人叫他去,居然就是为了…… 一件道袍。 换上这身天青色水合服的时候,杨戬还有些茫然地看着一身翠色道袍的师父绕着自己转来转去,眼中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欣慰与得意。 天青为底,雪色作边,袖口滚了精致的流云纹饰,素净又不失清贵。 杨婵虽然不喜欢哥哥穿道袍,但不得不承认,这身衣服在自己俊朗无双的哥哥身上,看起来着实是赏心悦目。 “这是阐教三代首席弟子的道袍。”玉鼎显然对徒弟的这身装扮很满意,“清源啊,你现在也是真君了。” “真君?”杨婵知道清源算是自家二哥的道号,至于这真君……她看向玉鼎真人,示意他解惑。 其实别说杨婵,就是杨戬也不是很明白昆仑山上的辈分,不过他对此也不必在意,反正现在阐教一共就只有三代弟子,他入门算是很晚了,所以大部分时间,只要见人就叫师兄,仙风道骨,或者说是看起来老点儿的叫师叔,一般不会出错。当然,哪吒这个师弟属于例外。至于真人真君天尊嘛……当初他问起来的时候,师父是这么回答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因此说起来,他也不明白这个真君,到底代表着什么。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自从从太乙师弟那学到这句之后,玉鼎深深地觉得这句话实在是万能,“清源啊,要好好为我玉鼎真人争口气啊!” 玉鼎真人虽然颇受元始天尊喜爱,但他学富五车本事却不行,因此空有师兄之名,背地里,那些师弟从来不把他但师兄看,直到他的徒弟杨戬,用三年功夫练就了一身本事,打得天庭都无力还手,十大金乌也死了九个,这才再没人敢小看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洞府。纵然玉泉山金霞洞只怕穷得连贼都不屑一顾,但有杨戬这样一个最出色的弟子,这就足够了。 “师父放心。” “好,”玉鼎欣慰地点点头,“快去吧,姜子牙都被困了快半年了。” “半年?”杨婵奇怪,“哪吒不是说两个月吗?” “哪吒那臭小子丢了法宝,又打不过,好面子呗!姜子牙那是连挂了两个月的免战牌,挂免战牌之前,他可是陆陆续续派了不少弟子上阵,可惜啊……对了杨婵,你的宝莲灯,可是要当心啊!三首蛟不是普通兵刃,料那魔家四将也收不去,可宝莲灯就不一定了!” “谢谢真人提醒,我会小心的。” “好了快去吧!” “是。” 第36章 .4|0封神08 杨戬带着妹妹去西岐报到的时候,姜子牙正和武王姬发商量着对付魔家四将的办法。说是商量,其实差不多就是姬发在问“相父,我们要怎们办”,姜子牙头疼地叹口气,安慰说“大王不必担心”这样一来一回一问一答。其实姜子牙自己也在犯难,它们被魔家四将困在此处已经半年,西岐兵马折损多少暂且不提,阐教的门人里,哪吒的乾坤圈,金吒的遁龙桩,这些师兄们留给自己徒弟的法宝都被老大魔礼青的那把伞给收走了,怎么和诸位师兄交代就是个问题。 比起和师兄交代,姜子牙开始觉得,自己那师父元始天尊所赐的打神鞭被对方抢去,如何和师父交代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师父作为三清之一,大人大量,会体谅自己的,而各位师兄么……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就在这样的忧虑之下,下头忽然有人来报:“有一道者求见。” 道者?看来是哪吒所说的他的那位师兄? 姜子牙叹了口气,按照目前的势头,再来师侄也是给人家送法宝,他实在是赔不起了。之前哪吒自告奋勇,说去找一位厉害无比的师兄前来帮忙的时候他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但出于忌惮哪吒那位护短的师父,他也就由得哪吒去,敢情还真的找了人来? 既然人都来了,他总不能不见,武王还有事已经离开,于是姜子牙正了正衣冠:“请来罢。” 杨戬规规矩矩地立在檐前下拜,妹妹杨婵站在他的身边。 “师叔。” “姜丞相。” 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各位师兄审美不敢苟同的姜子牙在看到杨戬和杨婵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师门什么时候有了一位长相堪称英俊超群的弟子?等等,还有一位女弟子? 姜子牙不由眼前一亮。当年哪吒年幼之时,它们一度以为太乙真人收了个女弟子,可是稀奇了一阵子,结果…… 哎,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难得师门里有了个长相周正的男弟子,不过赏眼归赏眼,姜子牙琢磨着,按照师门里那群师兄的审美,只怕长得越好,教的本事也就越少,自己就是个惨痛的教训啊!当年那英俊的模样是处处被师兄们嫌弃,直到这满头白发之后,各位师兄才开始越发待见自己……而这位女弟子的长相……这么漂亮,没被当作提高整个昆仑的颜值水平就不错了。念及此,姜子牙也对这两人失了些兴致:“哪里来的?” “弟子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门下,姓杨名戬,奉师命特来师叔左右听用。”杨戬规规矩矩把下山前师父教的话背了一遍,“这是舍妹杨婵。” “玉鼎师兄?”姜子牙听到玉鼎真人的名号,第一反应是“这师侄是来为封神榜添名的吗”,第二反应是“怎么还带着个妹妹”,第三个反应是…… “杨戬?那个三年练就一身本事连天庭都奈何不了的?” “正是在下。”杨戬冲着姜子牙拱了拱手,“城外屯兵者何人?” “……”姜子牙先是愣了几秒,待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杨婵身上,猛然想起这位方才叫他姜丞相,并不是像杨戬一样叫自己师叔,他问:“那杨姑娘的师父是……” 之前他有所耳闻,但人到了眼前,正是求证谣言的时候。 “这个啊……”杨婵有点头疼这个问题,真的按照辈分的话,她和姜子牙是一辈人,所以她也在努力规避这个问题,现在被姜子牙这么直接的问道,她对怎么回答犯难了,“我的师父……她云游去了。” “啊?” 杨婵的答非所问让姜子牙愣了一下,她趁姜子牙还没反应过来,忙问起外面的战况:“姜丞相,说说魔家四将的情况吧!对了,我还带了一壶酒来,待我二哥解决那了魔家四将,与丞相共饮。” 这姑娘对自己哥哥也太自信了吧?虽然杨戬的确本是了得,但这魔家四将也非凡人。就说哪吒吧,他的本事也不小,可也没办法对付它们。杨婵这么有底气地相信她哥哥很快就能打败他们? 姜子牙耐着性子把魔家四将,用的地水火风物件,都给他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心里默默祈祷这个师侄真的能解决了这魔家四将,不然像现在这样,来一个师侄介绍一边……他也不容易啊! 所幸杨戬理解得很快,也不需他多说便很是利落地接过话头:“弟子既来,师叔可去免战二字,弟子会会魔家四将,才知道他们的手段。若不见战,如何随机应变?” 姜子牙听他言之有理,点了点头,传令:“摘了‘免战牌’,你且会魔家四将。”待杨戬正要出营帐,又多问了一句:“你使何法宝武器?” 其实姜子牙真正想说的是,看好你的法宝武器,别被那魔家老大也给收了去。 只见杨戬手里的黑色折扇一晃,成了握在他手里的一把…… “三首蛟——”杨婵唤了一声,三尖两刃刀已然从杨戬的手中换到了杨婵手中,“你随我一起压阵。”说完,还不忘向一脸疑惑的姜子牙介绍了一下,“这便是我二哥使得武器——三尖两刃刀。” “杨姑娘……”姜子牙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大了,“依我看来,还是哪吒压阵更为妥当一些。” “姜丞相是瞧不起我的本事吗?” 姜子牙看着手持三尖两刃刀的杨婵,正要说什么,却见哪吒带着一个一身黑色的家伙闯了进来:“二哥,我说你怎么把你家狗落外面了?” “哮天犬?”杨戬看到哮天犬跟在哪吒身边走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我不是让你留在师父那里的吗?” “主人去哪,我就去哪!”哮天犬理所当然,“你不可以丢下我!” “好了好了,”发现自己做错事的哪吒也一脸尴尬,转移话题道,“那个……免战牌已经摘了。” “哮天犬,你一会跟在我身边,知道吗?”杨婵叮嘱,“二哥,你自己小心。” 彼时魔家四将见了两个月的免战牌,终于见西岐去了此牌,交战之心迫不及待,尤其是魔礼寿,他急着想有西岐的人给自家的花狐貂填肚子呢!魔家四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立在门口,就见一人一身天青色道服,额间金色流云纹,气度清贵出尘,似道非道,似俗非俗,带扇云冠,道服丝绦,骑白马,难得见到西岐有个长得不错的家伙出战,不由也是怔了一怔:“来者何人?” 杨戬勒马站定,微微皱着眉回忆着哪吒之前和他说过的阵前的套路,横枪一指:“吾乃姜丞相师侄杨戬,汝有何能,敢来此行凶作怪?倚仗左道害人?眼前叫你知吾利害,死无葬身之地。” “主人说话的语气……好奇怪。”就连哮天犬都发现了杨戬这段话背的有多不自然了。 杨婵拍了拍哮天犬的脑袋,示意他不要说话。 杨戬只是随手从营地里取了把长枪,直接动手。魔家四将有些憋屈,这家伙什么法宝也不祭,弄的它们也有点被动。若是直接祭出法宝,难免显得仗势欺人。于是四将围将上来,把杨戬裹在垓心,酣战城下。 杨戬的力量最初来自于恨,后来来自于爱,学艺的那些年,别人都在修炼,他就是在练武。所以纯论身手,只怕整个昆仑都未必有人能与他旗鼓相当。一时间,阵前枪走银龙,煞是好看。杨婵对自己的哥哥更是信心满满,安心看顾着哮天犬,别让他上前打扰,她知道哥哥也是好久没能和人这样甘畅淋漓地打上一场了。 对手对手,只有旗鼓相当的才是。魔家四兄弟虽然有着厉害的法器,但四人的功夫凑一块,也还是堪与杨戬一战。 这厢打得正热闹,却见又一人催马,大喝一声:“吾来了!”撺马入内,力战四将。 杨婵见此,唤来哪吒问起:“那是什么人?” 哪吒瞧了一眼便认出了对方:“那是楚州解粮官马成龙。” 运粮的?这西岐的运粮官还得负责打仗?这么辛苦?这西岐……这么缺人? 这边厢,杨婵心中刚吐槽了两句,却听身边的哮天犬“嗷”了一声,她循声望去,只见魔礼寿厉喝一声取出花狐貂祭在空中,化作一只白象。这畜生口似血盆,牙如利刀,在空中乱抢人吃。一声响,已然把马成龙吃了半截去。 “这花狐貂……吃了西岐多少人?” “好多了,”哪吒也没数过,“反正这畜生也是厉害得很。” “再厉害也不会是我二哥的对手,”杨婵夸起自己的哥哥来,是半分不觉夸大,“到时候,也算是为西岐那些将士报仇……” 杨婵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哪吒叫道:“三姐,你二哥他……” 哪咤眼见着杨戬不闪不避迎上那花狐貂,也被一口咬了半截,不由着急:“我去救他!” “回来——”杨婵这边刚拉住要冲上去的哪吒,那边,哮天犬已经跑向花狐貂,她忙喝了一声,“三首蛟,还不快把哮天犬捉回来!” “三姐,你拦着我做什么!”哪吒心里又气又急,转眼间那花狐貂已经将杨戬吃进了肚子里,“二哥他……” “你忘了我二哥最擅长的本事是什么了?”杨婵瞧了一眼阵中,她心口连丝毫不爽都未曾出现,更加确定二哥此时无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哪吒转了转眼珠,一下子明白了杨婵的意思,想到自己刚刚那着急的模样,不由生出几分孩子心性:“我去禀报师叔。” 说着,拉着杨婵的手,咋咋呼呼地冲进了姜子牙的营帐:“师叔,不好了,不好了,我杨二哥被花狐貂吃了。” “什么!” 被哪吒硬拖进营帐的杨婵对上姜子牙求证的眼神,强忍住笑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二哥……的确被花狐貂吞进了肚子里。” 只是吞进肚子,我可没说我二哥被花狐貂消化了哦! 姜子牙起初是不信的,但听杨婵也这么说,不由心中一沉,念及杨婵方才亲眼见自己的哥哥为异兽所食,怕她一时冲动前去报仇却白白送了性命,真要安慰两句,一抬头,却见杨婵面无表情,不见悲喜。 奇了怪了,方才看这兄妹俩感情挺好的,怎么哥哥出事,这个妹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子牙又找人询问方才的战况,听不少人所言杨戬被花狐貂吞下之事,竟是半分没怀疑哪吒和杨婵,反倒忧心起来:这个杨姑娘……莫不是悲伤过度失心疯了? 第37章 .4|0封神09 是夜,商营。 魔家四将得胜回营,治酒,兄弟共饮。吃到二更时分,几兄弟一商量,索性把花狐貂放进城里去,若是吃了姜尚,吞了武王,大事定了。那时好班师归国,何必与他死守?当下魔礼寿便取了花狐貂放出来:“宝贝你若吃了姜尚回来,此功莫大。”遂祭在空中去了。 花狐貂乃是一兽,只知吃人,哪知杨戬的本事?更不知命不久矣。 杨戬练了九转炼元功,七十二变化,无穷妙道,肉身成圣,封清源妙道真君。他把花狐貂的心一捏,那东西叫一声,跌将下来。杨戬现身,把花狐貂一撑两段。一道厉芒闪过,便又清清爽爽地立在半空之中,往周营去了。 行至周营的时候,他见到妹妹的身影,站在她身边的,还有一华服男子。 “我说了我没事,”杨婵无奈,“大王,我拜托你,我只是想在这里站一会,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跟着我了?” “杨姑娘,孤王知道,你哥哥的死……” “停——”杨婵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姬发,“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真的没事?” “杨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我父王去世的时候,我也觉得万念俱灰。父王还留下了这么重的担子给我,我……” 杨婵忍无可忍,姬发已经跟了她一路,一开始,碍于姬发的身份,杨婵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但实在是…… “大王,有没有人……” “什么?”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真的很啰嗦啊! 杨婵深呼一口气,告诫自己刚来周营,别先得罪了这里的大王,何况他怎么说都是一番好意,但她确实被姬发的啰嗦骚扰得忍无可忍:“有没有人和你说,你脚下有一条蛇?” 姬发闻言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边,待看清那一条白色的丝状东西是活物之后,猛地叫出声:“啊——” 杨婵:“……” 推开抱住自己的姬发,杨婵看着那条因为受到惊吓而跑远的小白蛇,无力扶额:“你……怕蛇?” “对不起啊,对不起……”几乎是看清的第一时间,姬发就条件反射地抱住了身边的人,直到被她推开,才反应过来他和杨婵一点也不熟,更重要的是,人家是个姑娘,不是相父…… “那条蛇……”杨婵本来是想好心地安慰一下姬发,告诉她那条白蛇在修行,不会伤人,可见他那一脸害怕的模样,却改了主意,“好像很喜欢你。” “什么?!” “说不定一会还会来找你呢!我看……”杨婵假意探头看了看,“好像是条母蛇。” 姬发脸色大变:“我……孤王看,孤王还是回去吧!”说着,虽然还是面有迟疑,脚步却向着营帐的方向。“杨姑娘,你也一起回去吧!” “我想等那小蛇过来,将她养在身边。” “什么!”姬发这下子是真的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平日里最怕的,就是这冰凉无骨的玩意,“那……杨姑娘,你自己小心,别离商营太远,不安全。若是无事,也尽早回营吧!” “多谢大王的关心。”杨婵谢过姬发,见他还要啰嗦,忙道,“咦,那小蛇是又回来了吗?” 隐约见有草丛微动,姬发再不久留,快步跑回营帐,仿佛那白蛇就在身后追着他一样。 见姬发走远,杨婵总算松了一口气,被人唠叨了大半天时间,她的耳朵都快受不了了,如今,总算是有了清静。 想到刚刚的那条小白蛇,她摇身一变,化作一条青蛇,游入草丛。 “原来你也是我的同类?”见到青蛇的时候,白蛇喜出望外,她修行多年,一直未见同类,今日总算见到了。 “你想修仙?”杨婵没有否认,“你修行多久了?” “几十年吧!”白蛇潜心修炼,不知斗转星移,“你呢?” 杨婵想了想,答道:“和你差不多。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素贞,”白蛇对青蛇毫不设防,“你呢?” “姓名不过是世人假托的一个称谓罢了!”杨婵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假名,随口推脱。等等,这条白蛇叫……白素贞?莫不是…… “你若潜心想要修行,我倒听说过骊山有一位高人,若你能拜她为师,想必得道之日不远矣!” “骊山?”白素贞记下了这个地方,“我这便前去求她收我为徒,以求早一天能修成正果。你不和我一起去……小心——” “快跑!”白素贞尖叫了一声,伴着空中传来一声鹰唳,它已经窜入草丛,彻底跑远了。 见白素贞远去,杨婵这才抬头看向在空中盘旋的老鹰,见那老鹰直直地向着自己冲下来,摇身一变,抱怨道:“二哥你尽吓唬我!” “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来呢!” 老鹰落地,杨戬手持墨扇,站到妹妹身边。 “那条小蛇,可是被你吓坏了!”杨婵虽然说着抱怨的话,语气里可是一点埋怨都没有,反倒像是撒娇,“那魔礼……啥的让花狐貂出来放风了?” “我看他是怕花狐貂饿极了吃了商营的人,所以让花狐貂来周营吃师叔。” “吃姜丞相?”杨婵感叹,“这胃口也真够大的。不过……一会等他见到你,只怕会以为活见鬼了。” “嗯?”杨戬见妹妹那偷笑的表情,反应过来,“你骗了师叔?” “不是我,”杨婵可不肯背黑锅,“是哪吒的主意,我……只是话没说完而已。” “你呀!”杨戬拍了一下妹妹的脑袋,“怎么越大,反倒越……” “不懂事?”见哥哥愣住,似乎在想用什么词,杨婵接口道,“贪玩?” 杨戬无奈:“算了,没关系,有二哥在,你可以永远像个孩子。” “我知道啊!”杨婵拉住哥哥的手,“再说了,姜子牙看不起你的本事,我骗骗他也不算什么啊!” “你呀……”杨戬叹了口气,“和我一起去见师叔吧!” “好。” 商营。 姜子牙这头正与哪吒苦恼如今局势,却听见下头通报杨戬回来,不由大惊:“人死岂能复生?哪吒,你且去探探虚实。” “探什么虚实呀,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哪吒嬉笑一声,“要是我杨二哥真出了什么事,魔家四将哪能好好活着?依我三姐那性子,估计把魔家四将灰飞烟没都不够她平息怒火的!” 哪吒的三姐是……杨……杨什么来着? 姜子牙皱眉想了半天,却还是没想起杨婵的名字,干脆放过名字这个问题:“杨姑娘当真这么厉害?” 其实姜子牙真正想说的是,这杨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一副需要哥哥保护的样子,怎么也有如此“凶残”的一面? 哪吒不假思索:“那是你没见过三姐怒火中烧的样子……”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诡异地摇了摇头,“我去把他们叫进来!”说完,跑到营帐外拉住杨戬将他拖了进来。姜子牙见他却是完好无损活生生立在那里,不由讶异:“你早上不是被咬了半截?难道是有什么复活的法子?对了,杨姑娘,你没事吧?我听大王说,方才幸好有姑娘在……” 说到这里,姜子牙也有点说不下去了,姬发怕蛇这毛病,实在是…… 羞于说出口啊! 杨戬见姜子牙面色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贴心地换了接过话,拱手禀报:“早前那不过是障眼法,弟子实则进了那孽障腹中,听说他们要放花狐貂进城伤武王和师叔,就在半路把花狐貂弄死了。” 这么厉害?姜子牙正才想起之前杨戬那妹妹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想来是早就料到了她哥哥会有这招? “姜丞相,之前语焉未详,实在是我心中也没有完全把握,怕让丞相白高兴一场,听闻丞相善酒,这壶酒是我与哥哥所酿,便与丞相赔罪。” 姜子牙喜酿酒,也喜品酒。本想客套两句,却在闻见那酒香的时候连客套都忘了:“这是……这酒……” “我以麻黄、川椒、细辛、防风、苍术、干姜、肉桂、桔梗入酒,此酒每日饮用少许,可祛风散寒,温中健脾,预防瘟疫。” “这酒香中虽有药味,却只有微末药香,也不与酒气相冲,反倒是相得益彰。姑娘这酒,当真妙极!” “杨婵以此酒向丞相赔罪,还望丞相莫怪。” 姜子牙对这酒当真是心痒难耐,若不是有正事在身,恨不得立时小酌两杯,亲手酿一壶,哪里还会再怪杨婵? “是我小看师侄了,道术玄妙竟至于此,实在大开眼界。”姜子牙道,“不知接下来,师侄打算如何做?” 杨戬正色开口:“弟子如今还需变了花狐貂回去。” 姜子牙从未见过这般玄妙道术,起了好奇之心:“你且变来我看。” 丞相你好歹在元始天尊身边学艺学了四十年,怎么见□□玄功还这般稀奇?杨婵默默吐了一句槽,却见哮天犬已经嗅到味道冲了进来:“主人,我闻见主人的味道了!哪吒,三姐,看见我主人了吗?” 在哮天犬进来的当下,杨戬就地一滚,一只花狐貂正在营帐之中满地乱跳,半分不见原本凶残吃人的模样。不仅是杨婵,连哪吒见状也是喜不自胜,上前想来抓住花狐貂的尾巴,就被杨婵“啪”的打了一下手,语带警告:“哪吒!” ……三姐我只是想摸一摸花狐貂而已啊你要不要这么一脸杀气地看着我嘤嘤嘤…… “二哥,我和你一起去吧!” “主人,我也要去!”哮天犬虽然没明白主人怎么变成了这么一只奇怪的动物,但他已经从味道上闻出来,“你去哪,我就去哪!” 杨婵看着一脸兴奋的哮天犬,抚了抚额:“哪吒,哮天犬交给你了。” 说着,俯下身,直接把花狐貂抱在怀中,一眨眼没了影子。留下哮天犬眼泪汪汪地看着帐门的方向:“三姐……主人……你们怎么就把我留下自己去敌营了汪汪汪……” 第38章 .4|0封神10 化作花狐貂的杨戬突然被妹妹一把抱在怀里,他心里此刻的想法大概是—— (口) “三妹,你便留在周营吧!”清咳了一声,杨戬有些纠结,被妹妹这么抱着的感觉,实在是…… 太奇怪了! “不要。”杨婵是再也不想一个人留在周营了,刚才姜子牙那眼神分明就是对那屠苏酒兴趣满满,只怕自己一回去,他一得空,自己就会被缠着谈酿酒。而那武王姬发…… 太啰嗦了! 杨婵现在十分好奇,那唐僧唐三藏和姬发比,到底谁会更啰嗦一点? “二哥,我也会八-九玄功,不如我变作花狐貂,去商营玩玩?等那魔礼啥的再放花狐貂出来放风,我们再换回来?”杨婵玩心大起,这魔家四将虽然厉害,但有宝莲灯在身,她又会了七十二般变化,是半分不怕的。 让妹妹变作花狐貂?那魔家四将逗弄花狐貂的时候岂不是会碰到妹妹?绝对不行!就算是碰到妹妹的衣服,都不行! “不行!”杨戬一口拒绝,又不能把理由说出口,只好板起脸来,“这战场可不是由你胡闹的地方。你若不想回周营被师叔缠着论酒,那就晚两天回去,到时候,那魔家四将,我也能尽数除去。” “可我想跟着二哥啊!”杨婵撅了撅嘴,“要不然我变个什么兔子啊,趴在你背上?” 她不过随口胡诌,说出口便知不妥:“算啦,我随口瞎说的。花狐貂只知吃人,哪会带一只活生生的兔子回去?要是真那样做了,依那四个家伙不解风情的程度,八成不会往花狐貂也会发情这件事情上想,只会觉得不对劲,若是误了二哥的大事,可就不好了。我还是……去华山看看吧!” 妹妹面不改色地谈论着自己幻化的这家伙“发情”一事,杨戬有几分尴尬,一时说漏了嘴:“也好,你也有几年没去看看九尾一族了。” “啊?”猛然被哥哥说穿秘密的杨婵愣了一下,“你……知道啊!” “你上次从华山回来,哮天犬闻出来的。”杨戬见商营已到,忙跳到地上,“好了,我进去了。” 杨婵也知她不宜再向前:“那……二哥你自己小心。”叮嘱之后,她目送花狐貂入了商营,这才驾云离开。 且说杨戬化作花狐貂回了商营,本想把剩下那几件宝贝都偷出来,好叫魔家四将只能以真功夫上阵,不得仗法宝之势欺人。可转念一想,又担心自己没能将魔家四将除尽,到时候他们放花狐貂咬人的话,自己咬是不咬? 念及此,杨戬决定只把最厉害的法宝偷了,给他们留些打架用。于是当下取了混元珍珠伞便又回了周营。 姜子牙闻得杨戬又回来了,心中欣喜他这么快便得手了,也不敢对这个师侄再小瞧半分。杨戬握住混元珍珠伞一撑,只见乾坤圈,遁龙桩连着打神鞭都掉了出来。被夺了法宝的众人俱是喜不自胜,各自取回法宝收好。 “对了杨戬,你妹妹呢?”姜子牙现在也不像之前一样叫师侄了,毕竟,师侄那么多,用师侄这个词,多客套呀! 杨戬正要开口,却被哪吒抢过话去:“我三姐说她去找一条小白蛇,反正现在也没用得到她的地方,就去四处溜达溜达。” “找小白蛇?” 哪吒回忆了一下杨婵的话,点头道:“我三姐是这么说的,她说那白蛇挺有意思的,不过……不方便带回军营,所以就离开几天,等过些日子,她就自己回来了。哦对了,她还让我把这壶酒给师叔。” 说完,手中现出一只酒壶:“三姐说,之前那酒叫屠苏酒,现在这壶酒,是白梅花酒。” “白梅花酒?”姜子牙嗅了嗅酒味,“难得有像杨姑娘一样善酿酒之人啊!” “三妹说她去了哪里吗?” 哪吒摇摇头:“没有,三姐只说她过几日回来。” 看来三妹也没与哪吒说去处。 杨戬此番把哪吒等人的法宝带了回来,不再头疼如何向众位师兄交代姜子牙甚感欣慰:“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那魔礼寿身边去吧。” 原来这花狐貂的主人叫魔礼寿? 魔家四将都已“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相称,杨戬每回妹妹说起花狐貂的主人,都以“魔礼啥”指代,他虽听了心中好笑,也不知如何纠正。这下也算知道这花狐貂的主人,究竟叫魔礼啥了。 这边厢,杨戬又回了商营,杨婵在周营四周找了一晚上,未见白素贞的踪迹,她琢磨着,只怕这小白蛇已经动身去骊山想要拜师了。 连个说话的都没了? 想到从青丘搬到华山的九尾一族,杨婵也没有要去的心思。当初她还是三界通缉的妖孽,九尾一族待她如同一般人,可自从她成了女娲的徒弟,又顺手救了他们一回之后……长老们待她的态度,就像是要把她当上仙给供起来。 这样一来,连当初和她交好的三尾狐也与她渐渐疏远,去了华山,也是索然无趣。 而苏苏…… 想到苏苏,难免就会想到那个人。杨婵算了算,她已经五年未曾见过子受了。 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想起他,也不知,他的腿伤……究竟如何了?是不是还像当初一样脾气暴躁、冲动?是不是还是不信天命,不畏神灵? 想着想着,想见他的心情不由迫切了一些。 到朝歌的时候,正值冬季,漫天飞雪。 在皇宫上空飞了一圈,杨婵总算找到了子受。 自从学会了七十二般变化,杨婵的玩心是越发大了,她见下面密密麻麻的象队,变作一只锦毛鼠,落在了象队之中。 在象队离东窜西窜窜了半天,这象队里竟然没一只大象怕她! 谁说大象怕老鼠的?!这究竟是哪个魂淡传的谣言啊! 老鼠:怪我喽? 远远看见有一只锦毛鼠在象队里东窜西窜,跑来跑去,帝辛也觉得奇怪,这皇宫之中,何时有了这样一只老鼠? 大步走入象队,那锦毛鼠竟也不逃不避,就这么任由他抓起放在了手心,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这个眼神…… 帝辛暗骂自己当真是魔怔了,竟会觉得自己从锦毛鼠身上看到了杨婵。 “子受,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变傻了?” 帝辛:怎么这锦毛鼠会叫自己子受,而且这个语气,这么像…… “杨……婵?” “你怎么知道的?”杨婵惊喜地现出原身,“就凭我叫了你一声子受吗?” 说真的,杨婵心里是有少许感动的。 “若我说,你没开口之前,我便已经认出你了,只是不敢相信,才没有开口,你信吗?” 信吗?杨婵一愣,她心知帝辛说的是真的,只是……她总觉得,若是真的说信,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会没法控制。 看出杨婵在逃避这个问题,帝辛不再纠缠:“你怎么来了?” “武王姬发正聚集各路诸侯来讨伐你,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急?”杨婵看着帝辛的象队,这些庞然大物训练有素地排列在一起,没有帝辛的指令,只是站在原地甩着长长的鼻子,“你训练象队,是想要让他们上阵吗?” “有太师前去,区区叛军,不足为惧。”帝辛对闻仲的本事万分信任,“这批象队,是要对付东夷的。” “东夷?”杨婵对天下之事,知之甚少,不知东夷是什么。 “东夷再起叛乱,太师前去剿灭西岐,这象队,能在我亲征之时发挥极大的作用。” “再?” 见杨婵不解,帝辛解释道:“自我登基,东夷一直未曾安分过。” “自你登基?”杨婵皱眉,“这战线……是不是拉的太长了?长年累月的战争,只会劳民伤财,只怕最终……还是会伤及殷商的根本吧!” “不错,所以我决定依妲己之言,杀尽那批奴隶,以儆东夷、淮夷、虎夷。” 杀尽奴隶? 杨婵沉默不语。站在帝王的立场,她不认为帝辛此举有错,但以一个修道之人的身份……如果她没有记错,东夷被俘的奴隶有上万之众,帝辛此举,杀孽太重了…… “你有没有想过,成汤江山会断送在你手里?”鬼使神差,杨婵开口,“我二哥奉了师命下山。” 她有意想看看帝辛的反应,却又只能点到为止。 “若真是天要亡我,那我岂非更要与它斗上一斗?也许所谓的天命推动着一切,但你想要走的每一步都是有自己决定的。我知道,你一直纠结于听不听从天命,不如……我们把今天作为我们打败天命的纪念日,如何?” “打败天命?” “你曾经迷惑过,我也是,但是现在……我们都应该做出一点反击,不是吗?” 杨婵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帝辛的思路:“子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女娲宫那场害我成为废人的意外,并不是意外。” “你说什么!” 第39章 .4|0封神11 帝辛的理解里,杨婵那句“什么”是因为那场“意外”并不是意外而惊讶,事实上,杨婵惊讶的是,帝辛竟然说“让我成为废人”。 她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帝辛因为自己的腿伤而颓废、抑郁的模样,而现在,他竟然能够这样自然地用“废人”两字形容自己? “很意外吗?”帝辛道,“如果我告诉你,这场所谓的意外,是妲己做的,你是不是会更意外?” 杨婵愣了一下:“苏……苏?” “不相信吗?”帝辛微微勾了勾嘴角,“我最初也不信。” “你……”杨婵避开帝辛的目光,看向象队,“子受,在我心里面,你从来都不是废人。” 语气之认真,帝辛从未见过。 “你……当真这么想?”或许没有人能够知道,杨婵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从他再也没有非比常人的力气,那些大臣看他的眼光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些变化。对他们来说,帝辛的个人威望一如杨婵所猜想的那样,因为那场意外而轰然倒塌。 “子受,我怎么想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杨婵道,“你是怎么想的。”顿了顿,杨婵继续,“如果连你自己都认为你是废人,那我认为不是,有什么意义呢?” “有!”帝辛回答的斩钉截铁,“杨婵,我不信你不明白你对我的不同。只有你可以叫我子受,只有你可以自如地出入皇宫,只有你……” 只有你一直在我心上,可我却舍不得让你停在我身边。 “子受,”杨婵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这个朋友……” 杨婵其实一直在告诉自己,帝辛对她,不过是一时的欲念作祟,她是女娲的弟子,是她的师父降下大商灭亡、大周代之的旨意;她的哥哥是武王伐纣的大将,一路过关斩将,而她……她视帝辛为朋友,也只可以是可以多聊几句的朋友。 帝辛看着杨婵,久久地沉默不语。 “那你会一直视我为朋友吗?” “……会。” 这就够了。 “那你呢?” “……” 杨婵补充道:“即使我的哥哥将来会是殷商的大敌,即使我可能也会……” “不会。”帝辛看到杨婵失望的眼神,没有解释。 杨婵,你从来便不是我的朋友,你一直都是我心上的那个人,是我愿意付出一切的那个人…… “既如此,那我们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杨婵不愿正视自己心里的失落,“你去抗争你的天命,我……” “你害怕?”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杨婵反驳道:“当然不是。” “那看来你还是打算妥协?” “如果我的反抗会伤害到其他人,我宁愿被天命左右。” 这个答案,是杨婵很早之前便想过的。她还有家人,她还有二哥,如果她将来真的注定会成为三圣母,会思凡,会被压在华山之下,那便承受吧!因为这一切的发生,至少证明她的二哥是平平安安的。虽然……理智的想想,杨婵真的对二哥会上天庭当官这件事情表示了完全的不相信。 帝辛叹了一口气,将那句“若是他有朝一日被天命左右之时,你又会如何”咽了回去:“我明白了。” “对我很失望吗?” 帝辛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能够互相理解,于我而言,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告诉我要信奉神灵,唯其意思是从的人。所以……” 伸出手,帝辛将杨婵拉入怀中:“我从来都不会对你失望,阿婵。” 任由帝辛这么抱着自己,杨婵伸到一半本欲打算推开他的手,也默默地收了回去。那句“阿婵”,好像一下子打破了什么。 “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杨婵苦笑了一下,“因为这一次,我也会劝你……子受,我不想你有事,我……” “好了,别说了,”帝辛的手指抵在杨婵的唇上,“不该说的话,不需要说给我听。” “……你怎么知道是不该说的?” 帝辛笑了笑:“你的表情告诉我的。帮我一个忙?” “什么?”突然的话题转换杨婵差点跟不上。 “殷郊和殷洪。虽然姜后意欲造反是事实,但那两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他们。”虽然帝辛没有说,但杨婵想,看来对殷郊和殷洪的追杀,果然是苏苏的主意。 “他们两人已经入了玉虚门下。” 帝辛欣慰道:“也好,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子受,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听我一回,你可以……” “不管所谓的天命如何,我要我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当是……我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吧!” 杨婵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会是我想要做的?” “因为……”帝辛凑到杨婵耳边,一字一顿,“我爱你。所以你不说,我也会答应你,放过苏妲己的性命。” 上一次,帝辛告诉杨婵他爱她的时候,杨婵的反应是嘲笑他不懂爱;这一次,杨婵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帝辛说的,是认真的。而她…… 她的心,好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了…… 骊山。 离开了皇宫的杨婵心里很乱。 她在朝歌晃了几天,因为这些年连年打仗的关系,百姓的生活的确比前些年差了好多,当然,十日之灾亦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之一。 朝歌的百姓,没有西岐所说的那么悲惨,而西岐……杨婵想,或许她该去一趟西岐,亲眼看看西岐百姓的生活。不过在此之前……她可以去一趟骊山。 也不知……白素贞究竟拜得师父没有? “杨婵——”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蜥蜴正在身后追赶她,杨婵认出那是女娲娘娘座下的护法神兽之一,白矖。 “杨婵,”总算追上杨婵的白矖喘了口气,“多年不见,你的修为有精进了不少,我在女娲宫看见你后便爬云追赶,可算追上你了。” “有事?”杨婵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若是没事,守在女娲宫的白矖又怎会轻易离开? 白矖道:“骊山之处,你有师徒缘未了。” “师徒?骊山?”杨婵默默吐槽了一下白矖的用词,这种所谓的师徒之缘,用大白话来说就是“那边有个人要当你的徒弟,你快去收他为徒吧”,“何人与我有师徒缘分?” “此人与文曲星也颇有缘分。” 文曲星?骊山?该不会是白素贞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儿子好像是文曲星下凡来着?不过白矖刚刚说的是“人”吧? 杨婵虽然心中已有猜测,还是问道:“她是……人?” “你通晓天命,理应自己看透,骊山老母。” “……”杨婵有一种槽多无口的感觉,“老、母?” 虽然她修炼之后,容貌保持在十六岁的模样,不知她身世的人见她修为,会误以为她已修炼千年有余,实际上真算起来,杨婵也不过二十几岁。现在白矖告诉她,她叫“骊山老母”?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徒弟诳到骊山去这件事情也就算了,当时老母啊!她是有年纪多大啊! 白矖也觉得老母这两个字对杨婵来说实在是……咳咳,它尴尬地甩了甩尾巴,“这是娘娘的意思。” 也就是说,是你师父让你叫骊山老母的,你别来怪我,反正你怪我也没用,我就是一只传话的蜥蜴而已。 杨婵:“……” ヽ(≧Д≦)ノ 白矖你就承认吧,每次你和金童自觉理亏的时候,都会用一句“这是娘娘的意思”来搪塞我,你们到底让师父替你们背了多少黑锅? “快去吧!”白矖拍拍尾巴,“我该回女娲宫了。” “等等,”想到帝辛说过的话,杨婵开口叫住了白矖,“你是什么时候驻守在女娲宫的?” 白矖似乎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上一次,女娲宫被妖力所毁,娘娘大怒,所以派白矖留守那里,免得伤及百姓,不是说,那次坍圮,你也在吗?” 那次坍圮,杨婵的确在女娲宫,但…… “我以为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意外,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是苏苏做的手脚。但这又是为什么呢?苏苏,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到底想做什么? “杨婵,还不快去骊山?” “白矖,封神榜已成,师父……何时归来?”杨婵一直想问问女娲娘娘,关于母亲瑶姬的事情。一方面,她隐隐希望女娲娘娘能有救她的方法,一方面,她又什么都不敢说,不敢想,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40章 .4|0封神11 帝辛的理解里,杨婵那句“什么”是因为那场“意外”并不是意外而惊讶,事实上,杨婵惊讶的是,帝辛竟然说“让我成为废人”。 她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帝辛因为自己的腿伤而颓废、抑郁的模样,而现在,他竟然能够这样自然地用“废人”两字形容自己? “很意外吗?”帝辛道,“如果我告诉你,这场所谓的意外,是妲己做的,你是不是会更意外?” 杨婵愣了一下:“苏……苏?” “不相信吗?”帝辛微微勾了勾嘴角,“我最初也不信。” “你……”杨婵避开帝辛的目光,看向象队,“子受,在我心里面,你从来都不是废人。” 语气之认真,帝辛从未见过。 “你……当真这么想?”或许没有人能够知道,杨婵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从他再也没有非比常人的力气,那些大臣看他的眼光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些变化。对他们来说,帝辛的个人威望一如杨婵所猜想的那样,因为那场意外而轰然倒塌。 “子受,我怎么想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杨婵道,“你是怎么想的。”顿了顿,杨婵继续,“如果连你自己都认为你是废人,那我认为不是,有什么意义呢?” “有!”帝辛回答的斩钉截铁,“杨婵,我不信你不明白你对我的不同。只有你可以叫我子受,只有你可以自如地出入皇宫,只有你……” 只有你一直在我心上,可我却舍不得让你停在我身边。 “子受,”杨婵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这个朋友……” 杨婵其实一直在告诉自己,帝辛对她,不过是一时的欲念作祟,她是女娲的弟子,是她的师父降下大商灭亡、大周代之的旨意;她的哥哥是武王伐纣的大将,一路过关斩将,而她……她视帝辛为朋友,也只可以是可以多聊几句的朋友。 帝辛看着杨婵,久久地沉默不语。 “那你会一直视我为朋友吗?” “……会。” 这就够了。 “那你呢?” “……” 杨婵补充道:“即使我的哥哥将来会是殷商的大敌,即使我可能也会……” “不会。”帝辛看到杨婵失望的眼神,没有解释。 杨婵,你从来便不是我的朋友,你一直都是我心上的那个人,是我愿意付出一切的那个人…… “既如此,那我们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杨婵不愿正视自己心里的失落,“你去抗争你的天命,我……” “你害怕?”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杨婵反驳道:“当然不是。” “那看来你还是打算妥协?” “如果我的反抗会伤害到其他人,我宁愿被天命左右。” 这个答案,是杨婵很早之前便想过的。她还有家人,她还有二哥,如果她将来真的注定会成为三圣母,会思凡,会被压在华山之下,那便承受吧!因为这一切的发生,至少证明她的二哥是平平安安的。虽然……理智的想想,杨婵真的对二哥会上天庭当官这件事情表示了完全的不相信。 帝辛叹了一口气,将那句“若是他有朝一日被天命左右之时,你又会如何”咽了回去:“我明白了。” “对我很失望吗?” 帝辛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能够互相理解,于我而言,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告诉我要信奉神灵,唯其意思是从的人。所以……” 伸出手,帝辛将杨婵拉入怀中:“我从来都不会对你失望,阿婵。” 任由帝辛这么抱着自己,杨婵伸到一半本欲打算推开他的手,也默默地收了回去。那句“阿婵”,好像一下子打破了什么。 “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杨婵苦笑了一下,“因为这一次,我也会劝你……子受,我不想你有事,我……” “好了,别说了,”帝辛的手指抵在杨婵的唇上,“不该说的话,不需要说给我听。” “……你怎么知道是不该说的?” 帝辛笑了笑:“你的表情告诉我的。帮我一个忙?” “什么?”突然的话题转换杨婵差点跟不上。 “殷郊和殷洪。虽然姜后意欲造反是事实,但那两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他们。”虽然帝辛没有说,但杨婵想,看来对殷郊和殷洪的追杀,果然是苏苏的主意。 “他们两人已经入了玉虚门下。” 帝辛欣慰道:“也好,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子受,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听我一回,你可以……” “不管所谓的天命如何,我要我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当是……我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吧!” 杨婵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会是我想要做的?” “因为……”帝辛凑到杨婵耳边,一字一顿,“我爱你。所以你不说,我也会答应你,放过苏妲己的性命。” 上一次,帝辛告诉杨婵他爱她的时候,杨婵的反应是嘲笑他不懂爱;这一次,杨婵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帝辛说的,是认真的。而她…… 她的心,好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了…… 骊山。 离开了皇宫的杨婵心里很乱。 她在朝歌晃了几天,因为这些年连年打仗的关系,百姓的生活的确比前些年差了好多,当然,十日之灾亦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之一。 朝歌的百姓,没有西岐所说的那么悲惨,而西岐……杨婵想,或许她该去一趟西岐,亲眼看看西岐百姓的生活。不过在此之前……她可以去一趟骊山。 也不知……白素贞究竟拜得师父没有? “杨婵——”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蜥蜴正在身后追赶她,杨婵认出那是女娲娘娘座下的护法神兽之一,白矖。 “杨婵,”总算追上杨婵的白矖喘了口气,“多年不见,你的修为有精进了不少,我在女娲宫看见你后便爬云追赶,可算追上你了。” “有事?”杨婵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若是没事,守在女娲宫的白矖又怎会轻易离开? 白矖道:“骊山之处,你有师徒缘未了。” “师徒?骊山?”杨婵默默吐槽了一下白矖的用词,这种所谓的师徒之缘,用大白话来说就是“那边有个人要当你的徒弟,你快去收他为徒吧”,“何人与我有师徒缘分?” “此人与文曲星也颇有缘分。” 文曲星?骊山?该不会是白素贞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儿子好像是文曲星下凡来着?不过白矖刚刚说的是“人”吧? 杨婵虽然心中已有猜测,还是问道:“她是……人?” “你通晓天命,理应自己看透,骊山老母。” “……”杨婵有一种槽多无口的感觉,“老、母?” 虽然她修炼之后,容貌保持在十六岁的模样,不知她身世的人见她修为,会误以为她已修炼千年有余,实际上真算起来,杨婵也不过二十几岁。现在白矖告诉她,她叫“骊山老母”?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徒弟诳到骊山去这件事情也就算了,当时老母啊!她是有年纪多大啊! 白矖也觉得老母这两个字对杨婵来说实在是……咳咳,它尴尬地甩了甩尾巴,“这是娘娘的意思。” 也就是说,是你师父让你叫骊山老母的,你别来怪我,反正你怪我也没用,我就是一只传话的蜥蜴而已。 杨婵:“……” ヽ(≧Д≦)ノ 白矖你就承认吧,每次你和金童自觉理亏的时候,都会用一句“这是娘娘的意思”来搪塞我,你们到底让师父替你们背了多少黑锅? “快去吧!”白矖拍拍尾巴,“我该回女娲宫了。” “等等,”想到帝辛说过的话,杨婵开口叫住了白矖,“你是什么时候驻守在女娲宫的?” 白矖似乎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上一次,女娲宫被妖力所毁,娘娘大怒,所以派白矖留守那里,免得伤及百姓,不是说,那次坍圮,你也在吗?” 那次坍圮,杨婵的确在女娲宫,但…… “我以为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意外,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是苏苏做的手脚。但这又是为什么呢?苏苏,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到底想做什么? “杨婵,还不快去骊山?” “白矖,封神榜已成,师父……何时归来?”杨婵一直想问问女娲娘娘,关于母亲瑶姬的事情。一方面,她隐隐希望女娲娘娘能有救她的方法,一方面,她又什么都不敢说,不敢想,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40章 .4|0封神12 帝辛的理解里,杨婵那句“什么”是因为那场“意外”并不是意外而惊讶,事实上,杨婵惊讶的是,帝辛竟然说“让我成为废人”。 她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帝辛因为自己的腿伤而颓废、抑郁的模样,而现在,他竟然能够这样自然地用“废人”两字形容自己? “很意外吗?”帝辛道,“如果我告诉你,这场所谓的意外,是妲己做的,你是不是会更意外?” 杨婵愣了一下:“苏……苏?” “不相信吗?”帝辛微微勾了勾嘴角,“我最初也不信。” “你……”杨婵避开帝辛的目光,看向象队,“子受,在我心里面,你从来都不是废人。” 语气之认真,帝辛从未见过。 “你……当真这么想?”或许没有人能够知道,杨婵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从他再也没有非比常人的力气,那些大臣看他的眼光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些变化。对他们来说,帝辛的个人威望一如杨婵所猜想的那样,因为那场意外而轰然倒塌。 “子受,我怎么想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杨婵道,“你是怎么想的。”顿了顿,杨婵继续,“如果连你自己都认为你是废人,那我认为不是,有什么意义呢?” “有!”帝辛回答的斩钉截铁,“杨婵,我不信你不明白你对我的不同。只有你可以叫我子受,只有你可以自如地出入皇宫,只有你……” 只有你一直在我心上,可我却舍不得让你停在我身边。 “子受,”杨婵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这个朋友……” 杨婵其实一直在告诉自己,帝辛对她,不过是一时的欲念作祟,她是女娲的弟子,是她的师父降下大商灭亡、大周代之的旨意;她的哥哥是武王伐纣的大将,一路过关斩将,而她……她视帝辛为朋友,也只可以是可以多聊几句的朋友。 帝辛看着杨婵,久久地沉默不语。 “那你会一直视我为朋友吗?” “……会。” 这就够了。 “那你呢?” “……” 杨婵补充道:“即使我的哥哥将来会是殷商的大敌,即使我可能也会……” “不会。”帝辛看到杨婵失望的眼神,没有解释。 杨婵,你从来便不是我的朋友,你一直都是我心上的那个人,是我愿意付出一切的那个人…… “既如此,那我们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杨婵不愿正视自己心里的失落,“你去抗争你的天命,我……” “你害怕?”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杨婵反驳道:“当然不是。” “那看来你还是打算妥协?” “如果我的反抗会伤害到其他人,我宁愿被天命左右。” 这个答案,是杨婵很早之前便想过的。她还有家人,她还有二哥,如果她将来真的注定会成为三圣母,会思凡,会被压在华山之下,那便承受吧!因为这一切的发生,至少证明她的二哥是平平安安的。虽然……理智的想想,杨婵真的对二哥会上天庭当官这件事情表示了完全的不相信。 帝辛叹了一口气,将那句“若是他有朝一日被天命左右之时,你又会如何”咽了回去:“我明白了。” “对我很失望吗?” 帝辛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能够互相理解,于我而言,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告诉我要信奉神灵,唯其意思是从的人。所以……” 伸出手,帝辛将杨婵拉入怀中:“我从来都不会对你失望,阿婵。” 任由帝辛这么抱着自己,杨婵伸到一半本欲打算推开他的手,也默默地收了回去。那句“阿婵”,好像一下子打破了什么。 “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杨婵苦笑了一下,“因为这一次,我也会劝你……子受,我不想你有事,我……” “好了,别说了,”帝辛的手指抵在杨婵的唇上,“不该说的话,不需要说给我听。” “……你怎么知道是不该说的?” 帝辛笑了笑:“你的表情告诉我的。帮我一个忙?” “什么?”突然的话题转换杨婵差点跟不上。 “殷郊和殷洪。虽然姜后意欲造反是事实,但那两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他们。”虽然帝辛没有说,但杨婵想,看来对殷郊和殷洪的追杀,果然是苏苏的主意。 “他们两人已经入了玉虚门下。” 帝辛欣慰道:“也好,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子受,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听我一回,你可以……” “不管所谓的天命如何,我要我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当是……我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吧!” 杨婵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会是我想要做的?” “因为……”帝辛凑到杨婵耳边,一字一顿,“我爱你。所以你不说,我也会答应你,放过苏妲己的性命。” 上一次,帝辛告诉杨婵他爱她的时候,杨婵的反应是嘲笑他不懂爱;这一次,杨婵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帝辛说的,是认真的。而她…… 她的心,好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了…… 骊山。 离开了皇宫的杨婵心里很乱。 她在朝歌晃了几天,因为这些年连年打仗的关系,百姓的生活的确比前些年差了好多,当然,十日之灾亦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之一。 朝歌的百姓,没有西岐所说的那么悲惨,而西岐……杨婵想,或许她该去一趟西岐,亲眼看看西岐百姓的生活。不过在此之前……她可以去一趟骊山。 也不知……白素贞究竟拜得师父没有? “杨婵——”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蜥蜴正在身后追赶她,杨婵认出那是女娲娘娘座下的护法神兽之一,白矖。 “杨婵,”总算追上杨婵的白矖喘了口气,“多年不见,你的修为有精进了不少,我在女娲宫看见你后便爬云追赶,可算追上你了。” “有事?”杨婵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若是没事,守在女娲宫的白矖又怎会轻易离开? 白矖道:“骊山之处,你有师徒缘未了。” “师徒?骊山?”杨婵默默吐槽了一下白矖的用词,这种所谓的师徒之缘,用大白话来说就是“那边有个人要当你的徒弟,你快去收他为徒吧”,“何人与我有师徒缘分?” “此人与文曲星也颇有缘分。” 文曲星?骊山?该不会是白素贞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儿子好像是文曲星下凡来着?不过白矖刚刚说的是“人”吧? 杨婵虽然心中已有猜测,还是问道:“她是……人?” “你通晓天命,理应自己看透,骊山老母。” “……”杨婵有一种槽多无口的感觉,“老、母?” 虽然她修炼之后,容貌保持在十六岁的模样,不知她身世的人见她修为,会误以为她已修炼千年有余,实际上真算起来,杨婵也不过二十几岁。现在白矖告诉她,她叫“骊山老母”?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徒弟诳到骊山去这件事情也就算了,当时老母啊!她是有年纪多大啊! 白矖也觉得老母这两个字对杨婵来说实在是……咳咳,它尴尬地甩了甩尾巴,“这是娘娘的意思。” 也就是说,是你师父让你叫骊山老母的,你别来怪我,反正你怪我也没用,我就是一只传话的蜥蜴而已。 杨婵:“……” ヽ(≧Д≦)ノ 白矖你就承认吧,每次你和金童自觉理亏的时候,都会用一句“这是娘娘的意思”来搪塞我,你们到底让师父替你们背了多少黑锅? “快去吧!”白矖拍拍尾巴,“我该回女娲宫了。” “等等,”想到帝辛说过的话,杨婵开口叫住了白矖,“你是什么时候驻守在女娲宫的?” 白矖似乎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上一次,女娲宫被妖力所毁,娘娘大怒,所以派白矖留守那里,免得伤及百姓,不是说,那次坍圮,你也在吗?” 那次坍圮,杨婵的确在女娲宫,但…… “我以为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意外,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是苏苏做的手脚。但这又是为什么呢?苏苏,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到底想做什么? “杨婵,还不快去骊山?” “白矖,封神榜已成,师父……何时归来?”杨婵一直想问问女娲娘娘,关于母亲瑶姬的事情。一方面,她隐隐希望女娲娘娘能有救她的方法,一方面,她又什么都不敢说,不敢想,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注:黎山老母,又作骊山老母,无极老母,梨山老母。】 第41章 .4|0封神13 “好了好了,”杨婵无奈地拎着土行孙的领子,“松手!” “我不——”土行孙死死地闭着眼睛,怎么都不肯松手,不过从抱腿换成了拽手,“松手了我没安全感!” 杨婵:“……你一大男人跟我一小女子说你没安全感?土行孙你害不害臊!” “我不管,我就不松手!哎,不对,”土行孙后知后觉,闭着眼睛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叫土行孙?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偷喜欢我对不对?” “你信不信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扔在这云端啊!” “……你是不是害羞了?所以不肯承认?” 杨婵觉得自己恨不得直接把土行孙从云头扔下去:“你说,你师父惧留孙要是知道你对女娲娘娘的弟子出言不逊,会不会把你大卸八块啊!” “女娲娘娘的徒弟?”土行孙一愣,“真的假的?” “煮的!”杨婵被土行孙弄得气急败坏,“一会见了你师父,你可别立刻怂了!” “师师师师师父?” “对啊,”杨婵远远地看到二哥和一个长须老者一起驾云向他们的方向而来,想来就是惧留孙了。她玩心大起,猛地变成一只小鸟,飞到了高处,“土行孙,还不睁开眼睛看看谁来了?” “你你你……”土行孙只感到本来死死抓住的手突然不见了,他吓得动都不敢动,只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你你你人呢?” “土行孙——”正在土行孙只顾着因为自己在空中而感到害怕的时候,突然从头顶传来了师父的声音,“好畜生!你敢私自下山,盗吾宝贝,害吾不浅!” “师师师师师父……”土行孙又惊又怕,惊得是师父来了,怕的是……他现在不知在多高的云端,要是跌下去的时候师父不救他,他岂不是就摔成一滩烂泥了? 土行孙只听师父复又训道:“你这畜生!我自破十绝阵回去,此捆仙绳我一向不曾检点,谁知被你盗出。你实说,是谁人唆使?” 土行孙此时身在云头,是半分都不敢隐瞒:“师父来破十绝阵,弟子闲耍高山,遇逢一道人跨虎而来,问弟子叫甚名字,弟子说名与他,弟子也随问他;他说是阐教门人申公豹。他看我不能了道成仙,只好受人间富贵。他教我往闻太师行营成功。弟子不肯。他荐我往三山关邓九公麾下建功。师父,弟子一时迷惑,但富贵人人所欲,贫贱人人所恶,弟子动了一个贪痴念头,故此盗了老师捆仙绳,两葫芦丹药,走下尘寰。望老师道心无处不慈悲,饶了弟子罢!” “申公豹?”杨婵在空中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由落下云端,“果然是他。” “三妹,你认识此人?” “得看‘认识’这两个字要怎么定义了。此人也是玉虚门下,不过嘛……为人阴险,不择手段。土行孙,行刺武王,也是申公豹的主意吗?” 惧留孙大惊,喝道:“畜生!你竟然行刺武王?” 土行孙对师父惧留孙不敢有半分隐瞒:“弟子随邓九公征伐西岐,一次仗师父捆仙绳拿了哪咤,二次擒了黄天化,邓元帅与弟子贺功,见我屡拿有名之士,将女许我,欲赘为婿。在师父跟前,弟子不敢有一句虚语!” “欲赘为婿?”并非杨婵有意看不起土行孙,而是……没有哪个父亲不希望女儿嫁得好,听闻邓九公只有一个女儿,又怎会如此轻易就将女儿许人?“该不会只是酒后戏言吧!” “可他……他明明答应我了啊!” 杨婵毫不客气,冷笑了一声:“也不知你是单纯,还是单蠢。不这么哄着你,你会答应来行刺?若你成功,便借酒后之言推脱;若你失败,一命呜呼,这口头之约,更不必实现了。” 虽然杨婵的话说得不好听,但土行孙也知道,她说的在理。 惧留孙低头连想,默算一回,嗟叹道“杨姑娘此言差矣!方才贫道卜算,该畜生与那女子该有系足之缘。前生分定,事非偶然。若得一人作伐,方可全美。若此女来至,其父不久也是周臣。” “老天能注定姻缘,但左右不了人心。”杨婵听懂了惧留孙的言下之意,“就算有再能言善辩之人前去说亲,可你怎可勉强她人嫁予你的徒弟?” “三妹!”杨戬拉了拉妹妹,“不可对师叔无礼。” 杨婵缓了缓语气:“这样吧,我来试一试邓九公和他千金的意思。” “怎么试?” “这样啊!”话音刚落,只见杨婵摇身一变,已然换上一身男装,“若我去向邓九公自荐,做西岐的内应,如何?” “不行,”杨戬想也不想就拒绝,“太危险了,二哥不许你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歹我也是收过徒的人,惧留孙前辈想要留住徒儿的性命,我能理解。但……土行孙行刺武王,姜丞相可未必能够同意法外开恩。毕竟,军法不是而戏。既如此,不如将功赎罪,再投周营?” “杨姑娘是想让我这孽徒为你引荐?” 杨婵点头,瞥了一眼在云端战战兢兢的土行孙:“我们下去说吧!” 落地之后,四人商议了许久,杨戬虽然不愿妹妹冒险,但最终还是被她说服:“三妹,你自己当心。” 一身男子打扮的杨婵顺利地入了周营,极佳的皮相很快吸引了邓九公的女儿、邓婵玉的注意力。 “杨公子。” 杨婵用了大哥的名,称自己名唤杨昭:“邓姑娘。” “公子唤我婵玉便好。明日公子出战,万望自己小心。” 杨婵从善如流:“好,婵玉。你不必担心我,此刻……月色正好,久闻婵玉英姿,不如我们月下较量一下,比划比划招式,如何?” 白日里,杨婵已经与邓九公商量过明日白天叫阵之事。 “婵玉恭敬不如从命。” 杨婵随手拿了一把长剑,她幼时随母亲练过,虽然有些生疏,但当长剑在手,当初随母亲练武的情景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母亲教的招式,飘逸好看,重在技巧,而非蛮力。喂了几招,婵玉竟一时看呆了。 “杨公子的剑招真好看,”邓婵玉夸奖道,“我很少见有男子能有像公子一样飘逸的招数。” 杨婵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她所舞剑招,是女子所使,以男子的身份使出,未免少了阳刚之气:“好看与否并不重要,上阵杀敌,重要的是招式要管用。若只是徒有其表,只怕还没出招,就一命呜呼了。” “可是你的剑招不仅好看,也很管用啊!”婵玉回忆起杨婵刚刚的招式,“第三、四、六招连出,便可破我的双戟。” “你既能看破,可见你本事不差,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婵玉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杨公子的夸奖,婵玉愧不敢当。” “我听将士们说,婵玉已经许了人家?”杨婵记着土行孙的事情,试探道,“不知是哪家英雄?” “……”邓婵玉环顾了一圈,见除了自己与杨昭并无他人,方道,“婵玉并未许人家。” “哦?”杨婵故作惊讶,“可我听土行孙说,邓将军已经将你许给她了。” “爹爹不过是酒后之言,”邓婵玉对自己与土行孙的假意婚约颇为厌恶,“当不得真的。” 杨婵虽然早就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但邓婵玉此刻说起,她倒有些为土行孙可惜。 “杨公子?”见杨婵许久不言,邓婵玉唤道,“杨公子,你……在想什么?” 杨婵回过神,回了邓婵玉一个笑容:“我只是想起土行孙好像很喜欢婵玉。” “她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不喜欢她!” 杨婵一愣,理的确是没错,可出言承诺的,却是邓九公啊!当时,邓婵玉也没有异议,土行孙这才会去行刺武王。 “那婵玉喜欢谁呢?”杨婵追问。 这个问题,邓婵玉从未想过,此时杨婵问起,她抿了抿唇,思索良久,道:“我的夫君,一定要疼我、爱我,能够包容我,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有比我强的本事!” “可……土行孙不满足你说的要求吗?” 邓婵玉叹了口气:“可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他……我说不清,反正,我从未想过嫁他。” “这或许……就要眼缘吧!”杨婵大概明白了邓婵玉的意思,起初,她对婵玉的印象不好,可今夜与她交谈,倒是改观了不少。这个邓姑娘,并不是坏人,土行孙若是真的喜欢她,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一点点感动她,要娶她为妻,便有希望。 若是自己当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倒也是不错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功德一件,好事一桩。 第42章 .4|0封神14 看到周营出阵之人是杨戬的时候,杨婵心里面简直恨不得把姜子牙给狠狠骂一顿。这算是什么事?让她和自己的亲哥哥动手?真打,担心互相伤着——当然,没有宝莲灯的情况下,基本上她的武力值肯定被哥哥秒杀;假打,她二哥的本事,假打不让人看出来,怕还真是一件难事。 此刻的杨戬一袭白衣,扇云冠下的长发服帖的垂落腰下,银甲白马,美玉容颜,手执三尖两刃枪,自是一番潇洒风流。 “周营此人,我怎瞧着这么眼熟?”邓九公越看杨戬越觉得的面貌熟悉,“怎么瞧着,和杨昭有几分相似?” “是吗?”杨婵面色不改,“人有相同,物有相似。既如此,就由我去会会他!” 昨夜关于谁上阵的问题,其实已然有了定论,但杨婵还是在众人面前主动请缨——没办法,样子还是要做的。 “我看此人身形高大,我会遁地之术,身子小巧,想来胜算能更大一些。”土行孙看了一眼杨婵,见她双拳死死握住,便知她心中所想肯定不是和嘴上说的一样。毕竟,杨婵入商营,也有帮自己成就与邓婵玉婚约的原因,他也不能这么没情义对吧! “这样……”邓九公听土行孙此言,也觉得他此言甚是有理,但杨昭初投商营,他还对她完全信任。本欲借今日之战看看着杨昭的本事,若是土行孙迎战…… “父帅,小将军说的也有道理,”邓婵玉见那人是放狗咬伤自己的周营将士,忙道,“父帅,此人有一恶犬,凶猛异常。小将军会遁地之术,由他迎战更佳。” 见女儿也开口附和,邓九公便同意了:“那就由土行孙将军先打退此人,再由杨兄弟上阵。” “甚妙。” 杨婵和邓九公、邓婵玉父女站在城墙之上压阵,只见土行孙几招之下便落了下风,放出捆仙绳便要擒杨戬,只是祭起捆仙绳,却不见落下来。杨婵在城墙之上,只见土行孙的捆仙绳不向二哥而去,倒向空中去,便知惧留孙在此。果然待发现绳子用完的土行孙正要遁地逃回商营的时候,只听空中传来一声“孽徒,哪里去!”说着往地上一指,那土瞬间就变得比铁还硬,钻不下去。惧留孙赶上一把,用捆仙绳捆了他,拎着他就要往西岐去。 杨婵心道不好,也不知姜子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土行孙一去,只怕邓九公会愈发不信任自己了,当下道:“我去救他——” 说着,从城墙跃下,落在惧留孙面前:“不知阁下姓甚名谁?放下土行孙,我便饶你性命。” “我教训徒弟,与你无由!”惧留孙挥手便要走,杨婵正要上前拦住,却见杨戬的三尖两刃刀横在自己面前,不由疑惑,“什么意思?”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被杨婵的长剑挡住,两人此刻距离甚近:“三妹,姜师叔要拿土行孙问罪,师叔说起他与邓婵玉的姻缘,姜师叔打算先让土行孙降了周,便派散大夫散宜生去说媒。” “……”杨婵简直是无力吐槽了,“这是什么馊主意?若是邓婵玉不愿意嫁,那该如何?” “师叔说邓九公已然许诺,自当兑现。” 杨婵皱了皱眉:“哪个师叔?” 昆仑山的修道之人实在太多了,杨戬的师叔就有十多位,个个都是师叔,杨婵有时候听着也晕。 “三只眼,放开杨兄弟!”杨婵正与二哥假意交手,顺势说了几句,却听后面传来马蹄之声,邓婵玉骑在马上,手持双戟,向杨戬杀过来。 “哮天犬——”杨戬微恼,他本就担心妹妹在商营安危,此时借交手之际说了不到两句话就被人打断,此人当真是讨厌至极,是以想也不想,直接让哮天犬上去咬人了!我和我妹妹说两句话,你还要来打断,该咬! 作为一只喜主人所喜,厌主人所厌的听话的狗,哮天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着邓婵玉扑了过去,而且正对着的就是……她的脸! “婵玉,小心——” 同为女子,杨婵自然是知道脸对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若是他处也就罢了,可眼看着哮天犬这么冲过去,邓婵玉的脸首当其冲,当下也顾不得和杨戬多说,飞身一跃,徒手挡在了邓婵玉的面前。 “嘶——” 哮天犬本来是要咬邓婵玉的,力道自然不小,等发现咬错了人的时候,杨婵的手背已经鲜血淋漓,连骨头都露了出来。 糟了! 哮天犬见自己咬错了人,就已经够害怕了,再一看,完了完了,三姐的手被自己咬成这样,主人肯定是心疼坏了,自己这下……要挨罚了。 “杨兄弟——”邓婵玉被哮天犬咬过,见它扑过来的时候心中不自觉地就开始感到害怕,冷静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杨婵那鲜血淋漓的手,还好,她的理智没有丢,“上马!” 杨婵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拉住邓婵玉伸过来的手,顺势上了她的马,一起回了商营。 “杨公子,”邓婵玉看着杨婵的伤口,声音有些哽咽,问的小心翼翼,“你……疼不疼?” 其实杨婵并不是很疼,但邓婵玉这样说,她又不能说自己不疼,只好含糊道:“没事的。” “如果不是你,我……”邓婵玉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杨婵上药,一边道,“谢谢你。” “你是女孩子,一定是在意你的容貌的,我只是被咬伤了手背,没有大碍。” “可是……这么深的伤口,一定会留下疤痕的。” 杨婵看着邓婵玉忧心忡忡的样子,安慰道:“男子哪有那么金贵?放心。” 邓婵玉动作一顿,随后就一直低着头,直到上完药,她将药盒收起:“杨……杨昭,你好好养伤,我……我先回去了。” 杨婵奇怪地看着邓婵玉离开的背影,怎么觉得……她好像从上药上到一半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想了好一会也想不出所以然,杨婵干脆放弃,船到桥头自然直,兴许晚点再见到邓婵玉的时候,便能知道原因了。 因为受伤之故,杨婵便一直在房间养伤,等到晚间的时候,才听人说起下午西周的散宜生前来为土行孙说亲,而邓九公已经同意之事。 杨婵惊讶,决定去邓九公那里探探虚实,还没到他的房间,便听到了里面他与邓婵玉的争吵之声。 ——“我不嫁!” ——“婵玉,父帅怎么舍得真的让你嫁,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权宜之计也不行!” ——“婵玉——” 杨婵正要敲门,只听“吱呀”一声,邓婵玉已经开门而出,见到杨婵,来不及拭去那满脸的泪痕:“杨公子,我……” 说了一个“我”字,便面有难色,支吾了片刻,从杨婵身边跑走。 “元帅。”杨婵向邓九公拱了拱手,“婵玉他……” “哎……”邓九公只是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女儿大了,就不听话了啊!” “方才我听元帅与婵玉争吵,可是出了什么事?” 邓九公盯着杨婵看了半晌,就在杨婵以为从他口中探不到什么消息的时候,他却又开口了:“今日,散宜生来替土行孙说亲,我答应了。只是两边敌国,恐无足取信,需要姜子牙亲自来此纳聘。” 杨婵一下就听明白了邓九公的意思:“元帅是想借口把姜子牙诳来,来个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邓九公愣了一下,略一思索,“不错,就是请君入瓮。哎,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哪会真的舍得让她嫁给土行孙那个小矮子啊!” “可是……我也曾听闻过,是元帅亲口许诺的。” 邓九公道:“那是酒后戏言!酒后戏言!当不得真的。” “所谓一诺千金,元帅话已出口,难怪土行孙当真。”杨婵见邓九公不善的脸色,心知是自己的话让他不快,当即找了个借口,“婵玉方才似是哭了,我去看看她。”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邓九公的房间。 问了好几个将士,费了一番功夫,杨婵总算在昨夜两人比划的地方找到了邓婵玉。见她一个人独自站在风口,也有些于心不忍,自己已经修炼有成,这冷热于她毫无意义,当即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了邓婵玉身上:“小心着凉。” 邓婵玉回头,见是杨婵,忙慌乱地将脸上的眼泪抹掉:“杨公子……” “别哭了,哭久了伤身。”说着,杨婵将邓婵玉眼角的泪轻轻拭去,“风大,别傻站在这里了。” “杨昭,我不要嫁!” 猛地被邓婵玉抱住的杨婵愣了一下,见她又开始抽泣,忙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不嫁就不嫁,婚姻大事,自然是两情相悦最重要。” “我不要嫁给土行孙,假的也不行……”邓婵玉死死地抱着杨婵。 “好好好,”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这样抱着自己哭泣,杨婵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要干巴巴地安慰道,“乖,别哭了,好不好?” “杨昭,”邓婵玉突然从杨婵的肩头抬起头,神色认真,“我喜欢你。” “……” 杨婵愣住,却听邓婵玉继续道:“你娶我好不好?” “啊?!” 第43章 .4|0封神11 帝辛的理解里,杨婵那句“什么”是因为那场“意外”并不是意外而惊讶,事实上,杨婵惊讶的是,帝辛竟然说“让我成为废人”。 她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帝辛因为自己的腿伤而颓废、抑郁的模样,而现在,他竟然能够这样自然地用“废人”两字形容自己? “很意外吗?”帝辛道,“如果我告诉你,这场所谓的意外,是妲己做的,你是不是会更意外?” 杨婵愣了一下:“苏……苏?” “不相信吗?”帝辛微微勾了勾嘴角,“我最初也不信。” “你……”杨婵避开帝辛的目光,看向象队,“子受,在我心里面,你从来都不是废人。” 语气之认真,帝辛从未见过。 “你……当真这么想?”或许没有人能够知道,杨婵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从他再也没有非比常人的力气,那些大臣看他的眼光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些变化。对他们来说,帝辛的个人威望一如杨婵所猜想的那样,因为那场意外而轰然倒塌。 “子受,我怎么想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杨婵道,“你是怎么想的。”顿了顿,杨婵继续,“如果连你自己都认为你是废人,那我认为不是,有什么意义呢?” “有!”帝辛回答的斩钉截铁,“杨婵,我不信你不明白你对我的不同。只有你可以叫我子受,只有你可以自如地出入皇宫,只有你……” 只有你一直在我心上,可我却舍不得让你停在我身边。 “子受,”杨婵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这个朋友……” 杨婵其实一直在告诉自己,帝辛对她,不过是一时的欲念作祟,她是女娲的弟子,是她的师父降下大商灭亡、大周代之的旨意;她的哥哥是武王伐纣的大将,一路过关斩将,而她……她视帝辛为朋友,也只可以是可以多聊几句的朋友。 帝辛看着杨婵,久久地沉默不语。 “那你会一直视我为朋友吗?” “……会。” 这就够了。 “那你呢?” “……” 杨婵补充道:“即使我的哥哥将来会是殷商的大敌,即使我可能也会……” “不会。”帝辛看到杨婵失望的眼神,没有解释。 杨婵,你从来便不是我的朋友,你一直都是我心上的那个人,是我愿意付出一切的那个人…… “既如此,那我们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杨婵不愿正视自己心里的失落,“你去抗争你的天命,我……” “你害怕?”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杨婵反驳道:“当然不是。” “那看来你还是打算妥协?” “如果我的反抗会伤害到其他人,我宁愿被天命左右。” 这个答案,是杨婵很早之前便想过的。她还有家人,她还有二哥,如果她将来真的注定会成为三圣母,会思凡,会被压在华山之下,那便承受吧!因为这一切的发生,至少证明她的二哥是平平安安的。虽然……理智的想想,杨婵真的对二哥会上天庭当官这件事情表示了完全的不相信。 帝辛叹了一口气,将那句“若是他有朝一日被天命左右之时,你又会如何”咽了回去:“我明白了。” “对我很失望吗?” 帝辛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能够互相理解,于我而言,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告诉我要信奉神灵,唯其意思是从的人。所以……” 伸出手,帝辛将杨婵拉入怀中:“我从来都不会对你失望,阿婵。” 任由帝辛这么抱着自己,杨婵伸到一半本欲打算推开他的手,也默默地收了回去。那句“阿婵”,好像一下子打破了什么。 “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杨婵苦笑了一下,“因为这一次,我也会劝你……子受,我不想你有事,我……” “好了,别说了,”帝辛的手指抵在杨婵的唇上,“不该说的话,不需要说给我听。” “……你怎么知道是不该说的?” 帝辛笑了笑:“你的表情告诉我的。帮我一个忙?” “什么?”突然的话题转换杨婵差点跟不上。 “殷郊和殷洪。虽然姜后意欲造反是事实,但那两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他们。”虽然帝辛没有说,但杨婵想,看来对殷郊和殷洪的追杀,果然是苏苏的主意。 “他们两人已经入了玉虚门下。” 帝辛欣慰道:“也好,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子受,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听我一回,你可以……” “不管所谓的天命如何,我要我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当是……我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吧!” 杨婵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会是我想要做的?” “因为……”帝辛凑到杨婵耳边,一字一顿,“我爱你。所以你不说,我也会答应你,放过苏妲己的性命。” 上一次,帝辛告诉杨婵他爱她的时候,杨婵的反应是嘲笑他不懂爱;这一次,杨婵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帝辛说的,是认真的。而她…… 她的心,好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了…… 骊山。 离开了皇宫的杨婵心里很乱。 她在朝歌晃了几天,因为这些年连年打仗的关系,百姓的生活的确比前些年差了好多,当然,十日之灾亦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之一。 朝歌的百姓,没有西岐所说的那么悲惨,而西岐……杨婵想,或许她该去一趟西岐,亲眼看看西岐百姓的生活。不过在此之前……她可以去一趟骊山。 也不知……白素贞究竟拜得师父没有? “杨婵——”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蜥蜴正在身后追赶她,杨婵认出那是女娲娘娘座下的护法神兽之一,白矖。 “杨婵,”总算追上杨婵的白矖喘了口气,“多年不见,你的修为有精进了不少,我在女娲宫看见你后便爬云追赶,可算追上你了。” “有事?”杨婵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若是没事,守在女娲宫的白矖又怎会轻易离开? 白矖道:“骊山之处,你有师徒缘未了。” “师徒?骊山?”杨婵默默吐槽了一下白矖的用词,这种所谓的师徒之缘,用大白话来说就是“那边有个人要当你的徒弟,你快去收他为徒吧”,“何人与我有师徒缘分?” “此人与文曲星也颇有缘分。” 文曲星?骊山?该不会是白素贞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儿子好像是文曲星下凡来着?不过白矖刚刚说的是“人”吧? 杨婵虽然心中已有猜测,还是问道:“她是……人?” “你通晓天命,理应自己看透,骊山老母。” “……”杨婵有一种槽多无口的感觉,“老、母?” 虽然她修炼之后,容貌保持在十六岁的模样,不知她身世的人见她修为,会误以为她已修炼千年有余,实际上真算起来,杨婵也不过二十几岁。现在白矖告诉她,她叫“骊山老母”?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徒弟诳到骊山去这件事情也就算了,当时老母啊!她是有年纪多大啊! 白矖也觉得老母这两个字对杨婵来说实在是……咳咳,它尴尬地甩了甩尾巴,“这是娘娘的意思。” 也就是说,是你师父让你叫骊山老母的,你别来怪我,反正你怪我也没用,我就是一只传话的蜥蜴而已。 杨婵:“……” ヽ(≧Д≦)ノ 白矖你就承认吧,每次你和金童自觉理亏的时候,都会用一句“这是娘娘的意思”来搪塞我,你们到底让师父替你们背了多少黑锅? “快去吧!”白矖拍拍尾巴,“我该回女娲宫了。” “等等,”想到帝辛说过的话,杨婵开口叫住了白矖,“你是什么时候驻守在女娲宫的?” 白矖似乎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上一次,女娲宫被妖力所毁,娘娘大怒,所以派白矖留守那里,免得伤及百姓,不是说,那次坍圮,你也在吗?” 那次坍圮,杨婵的确在女娲宫,但…… “我以为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意外,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是苏苏做的手脚。但这又是为什么呢?苏苏,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到底想做什么? “杨婵,还不快去骊山?” “白矖,封神榜已成,师父……何时归来?”杨婵一直想问问女娲娘娘,关于母亲瑶姬的事情。一方面,她隐隐希望女娲娘娘能有救她的方法,一方面,她又什么都不敢说,不敢想,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43章 .4|0封神15 最初的惊愕之后,杨婵很快冷静下来,她拍了拍邓婵玉的背,柔声正色道:“婵玉,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 “杨昭……”邓婵玉有点不明白。 “你不想嫁土行孙,我可以理解。对一个女人来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两情相悦,是一桩姻缘的基础。可你与我只是相识两天而已,你却说要嫁我,你问问你自己,你不是把我当作避开土行孙的挡箭牌吗?” “我没有!”邓婵玉道,“从你为了救我却宁愿自己受伤的时候开始,你就……住进了我的心里。” 杨婵神情严肃,“婵玉,我心中已有他人,你还是悬崖勒马吧!” “你心里已经有人了?”邓婵玉一惊,追问道,“是谁?她长得如何?” “他长得怎么样并不重要,”杨婵道,“都说以色侍君,安能长久?皮相或许能取悦一时,但爱情不是靠皮相就能维持的。重要的是……他懂我。很多时候,我不需要告诉他,他就会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开心的时候他会陪我开心,我郁结于心的时候他会开导我,陪我走出抑郁。纵使他长得再其貌不扬,在我心里,他也是独一无二,无人能比的。” “她?”邓婵玉不由也好奇道,“她是谁呀?” “我心里的那个人。”杨婵见邓婵玉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难过,继续道,“婵玉,说句让你不开心的话,若是土行孙真的能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爱,样貌、身材,这些都不重要。若你不厌恶他,倒不如试着接受看看。” “那我要是讨厌他呢?” “那便告诉他,不耽误你,也不耽误他。” “可他以父帅当时的酒后之言相威胁的话……” 杨婵早已想过这个问题:“若他以你父帅之言威胁,可见他连顾及你的感受都做不到。这样的人,嫁他何用?若当真如此,此事,我会帮你。” 此时的邓婵玉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她点点头:“杨昭,谢谢你……可惜……” “都说英雄救美是最容易打动芳心的办法,古人诚不欺我。”杨婵说了句缓解气氛的话,“我倒是挺好奇,依婵玉的性子,只怕是美救英雄吧!” “你笑话我?”雨过天晴,婵玉的心情也宽心了许多,“那你和你的那个她,有没有英雄救美,或者美救英雄的故事?” 杨婵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 “那你是怎么爱上她的?她又是怎么爱上你的?”婵玉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依你的样貌,有姑娘会喜欢你,本就是一件寻常的事罢!” 杨婵笑了笑,没接话,当年,她也曾对二哥有过这样的戏言,邓婵玉的话,让她不由想起周营的哥哥,哮天犬今天咬了自己那一口,只怕二哥……会担心坏了吧! 虽然已经没有了再多和邓婵玉闲聊的心思,念及自己来此的目的,杨婵不由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道:“坦白说,我觉得请君入瓮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若是以你为饵,只怕于你名声有损。” “于我的名声有损?” “虽然现在说起来邓元帅曾有过许诺,但酒后之言,知道的人也不多。若是让姜子牙以提亲之名前来,这事……知道的人就多了。”杨婵说话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这话若是往难听了说,就是见土行孙其貌不扬所以言而无信要悔婚了。 邓婵玉道:“那……要怎么办?” 杨婵耸耸肩,无奈地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什么万全之策。” “你今天受了伤,早点回去休息吧!”邓婵玉见杨婵面有倦色,体贴道,“我与爹爹再商量一下吧!” “好。” 杨婵想着偷偷离开去与哥哥见上一面,当即与邓婵玉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走进一片漆黑的房间,还没来得及点灯,就感觉到一只手猛地附在了自己肩上。她一惊,正要来个过肩摔,却在碰到那只手的时候缓了动作:“二哥?” “你的手怎么样了?”杨戬看了一眼屋外,守夜的士兵正在巡逻,“方才去哪里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 “邓九公想要骗姜丞相来提亲,好来一出瓮中捉鳖。” “师叔早已料到,”杨戬道,“师叔的意思是,到时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此城。” “那邓婵玉呢?”杨婵有些担心。 “师叔的意思是两人既然有天定姻缘,若她愿意为西岐效命,便可饶她性命。不说她了,我看看你的伤。” 杨戬拉过妹妹的手,看到包扎的纱布,道:“谁替你包扎的?” “二哥,我真的不希望婵玉受伤。感情的事情是勉强不得的,你替我告诉土行孙,若她真的想娶邓婵玉为妻,对她的的确确是一片真心,今夜子时,帅府西边的树林,让他前来找我。” 杨戬从未见妹妹对别人这般上心,尤其是他从小疼到大,不舍得受一点伤的妹妹,今天还为了那个人受了伤,此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好像有点……嫉妒? 想到妹妹此刻一身男装,杨戬觉得自己等妹妹时那些士兵的话可能不是空穴来风?那邓婵玉……对自己的妹妹有意? 可她们都是姑娘家,该不会这么荒诞吧? “我方才听那些士兵说,邓婵玉对你颇有好感,你今日又在战场之上救了她,她该不会对你芳心暗许吧?” …… 我该说你真相了吗,二哥? “所以我总觉得……亏欠了她什么。” 杨戬完全不能理解:“三妹,你……” “好了,不说这个了,”杨婵切换话题,“我想,虽然婵玉不依,但邓九公是不会放弃骗姜丞相来的主意的。到时候……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 “不必让土行孙来找我了,不如……我们拿下此城之时,假意要斩邓九公父女,看看土行孙,是否对婵玉真心。英雄救美,这招永远都不会过时。而生死关头,最能看出真情。到时候……若土行孙对婵玉发自真心,我助他一把,当回恶人又何妨?”杨婵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二哥,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杨戬其实心里并不是很赞同妹妹的主意,最主要的是……他真的对邓婵玉没什么好感,难得的,他背后也说起了别人:“这邓婵玉之前打伤过哪吒?” “哪吒?”对哪吒,杨婵一直有一份心疼,“他的本事不差啊!” “看来你的确是不知道。邓婵玉有一门功夫,掌中能发奇石,不止哪吒,周营不少人都吃了他的暗亏。” “那你呢?”杨婵说着就伸手摸了摸哥哥的脸,“要是我二哥这样的美男子被伤了脸,多可惜呀!” 三妹,你重点不对吧…… 杨戬拉住妹妹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的手,语气无奈:“我没事,所以你不要借机岔开话题了。” “呃……”被说中的杨婵有些尴尬,不过屋内黑,也看不出,“今天天气不错。” 杨戬听到妹妹的老把戏,想气也气不起来,从怀里将特地去师父那里讨要的伤药给妹妹:“玉泉山虽然挺穷的,但伤药还是有的。” “你回玉泉山了?”杨婵接过哥哥特地送来的伤药,见屋外已经没有巡逻的人,将蜡烛点燃。 虽然屋外已经没人,但为了保险起见,不让商营的人因为杨戬映在窗上的影子发现他,两人还是走到了屏风后:“今日哮天犬咬伤你,我……” “好啦!” 杨婵知道哥哥不亲眼看到自己的伤是不会安心的,她看着二哥解下自己伤口的包扎,先是小心翼翼地用清水将伤口清洗了一遍,再为她涂上了自己带来的药:“哮天犬也咬的……” “二哥,”杨婵抬起头,直视哥哥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担忧,认真道,“我真的没事。” “还逞强!”杨戬不悦,“哮天犬吃了龙珠,和一般的狗不一样,这一口咬下去,我还不知道吗?他接下来一千年的骨头,就别想了!” 一千年? 杨婵突然有点同情啸天犬了,作为一只狗,一千年吃不到骨头……好像……挺惨的? 想到将来一千年里,哮天犬会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自己,说着“骨头”两个字,杨婵觉得,还是现在替它求个情比较好? “二哥,我觉得……” “杨昭,你可以进来吗?”突然,门口传来了邓婵玉的声音。 邓婵玉。 杨婵向哥哥做了一个嘴型,只见杨戬摇身一变,变作一只松鼠,躲进了杨婵的床榻。本来杨戬是想变只虫子的,但又觉得妹妹一向爱干净,屋中有虫定是不喜,于是变了一只松鼠,躲起来听听邓婵玉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第44章 .4|0封神16 邓婵玉来杨婵的房间,便是为了告诉她:邓九公已与姜子牙有约,三日之后,姜子牙会入关。 杨婵虽然好奇不再以婵玉的婚事为由,邓九公会用什么借口,但其实既然姜子牙已经打算将计就计,不管邓九公的借口有多拙劣,姜子牙都会答应。所以……这借口已经一点也不重要了。 送走了邓婵玉,杨戬也回了西周的大营。 三日后。 姜子牙前来,杨婵寻了个借口避开,后来见府内混乱,就顺势避开了去,先回周营。此时,像哪咤、杨戬这些得力之人均被姜子牙带走,只留下武吉、黄天化还在周营保护武王姬发。杨婵本以为回周营能有了清静,没料到刚入营,却听到武王营帐的方向传来了打斗之声。 她心中一惊,难道邓九公想的不是请君入瓮,而是调虎离山? 快步向武王营帐跑去,却听一声熟悉的鸣叫之声传来,这…… 有点像是凤来的声音? “住手——”杨婵心念一动,宝莲灯已经幻化成长剑在她手中,一把挑起凤来刺向武王的兵刃,“凤来,你来做什么?” “杨婵,你不必管。”凤来看都不看杨婵,“闪开!” 看了一眼受伤倒地的武吉和黄天化,杨婵半步都没有动,只是摇摇头:“我不能。” “这么说来你是要和我动手了?” 杨婵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杀姬发?”女娲娘娘给轩辕坟三妖的密旨杨婵也是略知一二的,无非是要灭殷商扶西周,凤来一心成凤,此刻却不遵女娲娘娘的旨意,要杀姬发,这实在是……说不通啊! “杨婵,我不想让你为难,只希望看在我、苏苏与你旧日的情谊上,不要挡我!” “旧日的情谊?”身后的姬发突然嘀咕了一句,杨婵没有放在心上,却也退了一步,“此地不是你该留的地方,青丘也好,朝歌也罢,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我该去的地方?何处是我该去的?杨婵,你别忘了,我们本是同类。” “凤来,我不和你动手,更不想伤你。”杨婵只是防守,却不愿进攻,“你很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 “……”凤来似是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狠狠地瞪了姬发一眼,化了原形,扇扇翅膀飞走了。 “妖妖妖……妖……妖孽,”姬发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平复了语气,“你和那妖孽是旧识?” 杨婵平生被人数次骂作“妖孽,”是以最痛恨这两个字:“妖孽,嗯?” 姬发并未察觉杨婵语气的不对,继续道:“难道不是吗?与妖孽一伙,不是妖孽是什么?” “我?妖孽?”杨婵怒极反笑,“原来武王竟是这样的人?” 姬发这才听出杨婵语气中的嘲讽,他本因遇刺之事心中不悦,又得知杨婵竟与那妖精是一伙的,不知怎么的,心里的火气就止不住的冒出来:“杨婵,孤王原以为你是得道之人,视你为神明,没想到你……你当真是半分也配不上神仙二字!相父曾言他日要论功封神,可如你这般,纵有再多功劳又如何?怎能封你这样的妖孽为神?我劝你,还是早日了断,莫再执迷不悟;若你不思悔改,别怪孤王……去告诉相父你妖孽的身份!” “荒谬!”杨婵气得懒得理姬发,听营门方向有声响,想来姜子牙已经回来了。见地上的武吉和黄天化已经醒了,她连理都不想理姬发,“大王最好乖乖呆在营帐里,免得再有人来行刺,没人就得了你!” “你……你这个妖孽,竟敢对孤王不敬!”姬发口不择言,“你你你……” “我如何?”杨婵瞥了姬发一眼,“堂堂武王,不过如此。大王既说我是妖孽,也不怕我这个妖孽,哪天下手杀了你?” “你……”姬发还想再说什么,杨婵已经留了一个背影给他,回了自己的营帐。 她换回一身女装,整理了一下发髻,听前营传来邓婵玉的声音,心中有些担心,决定去见见姜子牙。 “二哥?”到了姜子牙的营帐,却见二哥杨戬从营帐走出,神情轻松的样子,“这一关……算是拿下了?” 杨戬点点头:“师叔在劝降邓九公。” “那婵玉呢?” 邓婵玉?杨戬之前还当真没留心过,此时妹妹问起,他回忆了一番:“是土行孙绑的她,想来应该和土行孙在一起。” 土行孙? 杨婵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土行孙……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土行孙的营帐在哪里?” 杨戬给妹妹指了位置,奇怪道:“你去做什么?” “我不放心婵玉,去看看。”说完,却突然皱了皱眉,“婵玉?” “怎么了?”看见妹妹皱眉,杨戬担心道,“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和哥哥多说,杨婵已经向着土行孙营帐的方向跑去,杨戬看着妹妹跑远的背影,随即也快步追了过去。 ——“土行孙,你待我之心若当真如你所言,就更应该放了我。等我明日与父亲请命之后,再成亲不迟。” ——“良时吉日,何必苦推,有误佳期?”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低去,突然,衣衫撕裂之声伴着邓婵玉的尖叫之声传出,杨婵闻声,直接冲了进去。 只见土行孙正见邓婵玉压在身下,她的衣服已被土行孙撕碎扔在地上,只剩一件亵衣在身,饶是如此,在邓婵玉伸手与土行孙推搡的时候,亵衣的带子也已经断了。 “土行孙——” 杨婵本就是强压着怒火,此时见此情景,只恨不得一剑上去砍了土行孙。她上前伸手拎着土行孙的领子,将他重重地拎起来甩向门口:“滚!” “三妹,没……” 听妹妹带着怒火的声音,杨戬正要掀开帘子要走进去,却听妹妹大声道:“二哥,你别进来!” 杨戬停住脚,又听妹妹道:“土行孙,我数到三,你要是还不滚出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一——二——” “别别别——”看见杨婵的手中已经举起了宝莲灯,土行孙知道她已经是彻底动怒,他对宝莲灯的威力只有耳闻,倒不是最怕,可杨婵的哥哥……这个动不动把妹妹挂在嘴边,用尽一切词语夸奖妹妹的哥哥……不好惹。 见受惊的邓婵玉抱住,杨婵小声安慰道:“乖,不怕,没事了……” 邓婵玉的衣服已经被土行孙撕碎,肯定是没法穿了,但自己在周营,也没有能给邓婵玉将就一下的衣服了。 杨婵的身高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是以当初换了男装,也没人疑心她是女子——毕竟极少能有女子长这么高的。 “婵玉,别怕,土行孙不会进来的,”杨婵拍了拍邓婵玉的后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帮你找身衣服来。” “别走——”邓婵玉死死拉住杨婵,“别走……” 杨婵知道她心里害怕,尤其在这土行孙的营帐,可她现在这副衣衫模样,她又不能带婵玉回自己的营帐,于是道:“好,我不走,我找人帮你拿件衣服来,就去门口说一声,好不好?” 见邓婵玉点点头,杨婵走到门口,杨戬果然还在:“二哥,你能不能帮我拿几身衣服来?婵玉身材比我矮一些,只怕我的衣服她不合身,这周营之中,除我之外,好像……只有武王身边还有两个侍女?” “的确如此,”杨戬道,“我守在这里,量没人敢闯。” “二哥……”猜到了哥哥还没说的半句话,杨婵面有难色,和姬发之间的不快,她并不想让哥哥知道,于是说,“婵玉受了不小的惊吓,只怕……”她余光见躲在营帐后面的土行孙,忙喝到,“站住——” “我……”土行孙还是第一回见到杨婵的面色如此难看,他一想到自己之前被她扔在云端的时候,忙主动坦白,“是师父教我的。他让我一进城就抢了邓……小姐回营,然后……只要我生米煮成熟饭,她就只能嫁给我了……” 惧留孙教的?杨婵对惧留孙没什么了解,也不好判断土行孙说的是真是假。而站在妹妹身边的杨戬,听了土行孙的话,也忍不住皱起眉:“你没说谎?” “如果你对我说的话里面,只要有一个字是假的,就让你上了天下不来,入了地,出不来!”杨婵道,“发誓!” “我发,我发。”土行孙依杨婵之言发了誓,又按她所言去武王那里找了件衣服,这才见她面色微缓,“在这里乖乖等着,一会和你师父对峙去!你要是敢逃,别怪我不念你玉虚门人的身份!” 拿着衣服进入营帐,邓婵玉坐在床榻边,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她本也不是多脆弱的女子,方才因为又是被捕又是受辱,难免害怕。见杨婵进来,她一下子愣住了:“你是……杨昭?” 方才怕及,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又被杨婵搂在怀中,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此刻情绪平静下来,才注意到杨婵的打扮。 “你是……女子?” 第45章 .4|0封神17 “你是……女子?” “……是。”杨婵语气诚恳,“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邓婵玉想起那天自己对面前这个人说过的话,面色因为尴尬,一下子红了,“你……你怎么可能是女子呢?” “先换衣服吧,”杨婵知道此刻邓婵玉心情一定很乱,道,“待你换好衣服,我可以回答你五个问题,绝不隐瞒。” 杨婵提醒,邓婵玉才想到自己此刻用床单裹身,接过杨婵递来的衣服,她转过身去:“你……” “我在营帐外等你。放心,有我守着。” 说完,杨婵掀开帘子走出营帐,正对上土行孙那一脸忐忑的神情:“你师父呢?” 土行孙老实回答:“师父和姜丞相在一起。” “那邓九公呢?” “邓九公已经答应效命西岐,共赴伐商大业。”杨戬回答道,“三妹,这事……” “我不会善罢甘休。”杨婵语气坚定,“就算不为婵玉,我也要为自己讨个明白。若是有朝一日,有人借着所谓‘喜欢’的名义,想要轻薄我,二哥,你会不管吗?” “当然不会!”杨戬毫不犹豫,“就是上天入地,二哥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哥哥的话让杨婵心中暖暖的,她握住哥哥的手:“我知道。一会,我们就……”话还没说完,邓婵玉已经掀开帘帐走了出来,“杨……” “杨婵。”杨婵知道邓婵玉的迟疑是因为不知如何称呼自己,当即自报姓名,“我叫杨婵。” “那……”看到站在杨婵身边的杨戬,邓婵玉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主人自然是……” “啊——” 哮天犬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窜了出来,邓婵玉被它咬过,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到了杨婵身边。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长,但其实在邓婵玉的潜意识里,杨婵是一个极为可靠的人。 拍了拍邓婵玉的肩,杨婵看着一脸讨好的哮天犬,扭过头不理它:“别来讨好我,我的伤口还没好呢!”说着,伸出受伤的手,“看看看看,你干的!” “我……”哮天犬一脸委屈的低下头,嘟囔道,“三姐,我不是故意的……你要弄苦肉计跟我说一声啊,主人罚了我一千多年的骨头……” “苦肉计?”杨婵瞪了哮天犬一眼,“你那一口还好咬的是我,要是你对着婵玉咬下去,她的容貌非被你毁了不可!到时候,别说一千年,你这一辈子连骨头的味儿都别想闻见!” “啊?”哮天犬本来想着杨婵心软,说不定能变成只罚几年,结果…… 邓婵玉站在杨婵身后,听她和哮天犬你一句我一句,良久,道:“杨婵……谢谢。” 她相信杨婵替自己挨了哮天犬那一口是发自真心,也相信杨婵方才救她是出自肺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杨婵的哥哥身在周营,她的确没有投靠商营的理由。想到之前土行孙所言,杨婵去周营是为了自己与土行孙之事,想来……也是真的。 “我不想嫁土行孙,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邓婵玉知道,眼下能帮自己,只有杨婵。 “自然。”别说邓婵玉开口,便是邓婵玉没开口,杨婵也不会让邓婵玉嫁给土行孙,并非她瞧不起土行孙,而是他今日欲对婵玉用强的行径,让杨婵看不起。“对了,”看到突然出现的哮天犬,杨婵奇怪道,“哮天犬,你怎么来了?” 经杨婵这么一提醒,哮天犬才想起正事:“是姜丞相让我来的,说……他和惧留孙约主人还有三姐,哦,还有邓小姐,于他的营帐讨论邓小姐和土行孙的婚事。” “婚事?”杨婵奇怪,“什么婚事?婵玉什么时候答应嫁给土行孙了?” 哮天犬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是惧留孙前辈让我这么说的。” 惧留孙?也就是说……土行孙说的是真的? 杨戬、杨婵、邓婵玉和土行孙去了姜子牙的营帐,甫一进去,杨婵就被惧留孙一通训斥:“杨婵,坏人姻缘是业,你可知错?!” “错?”杨婵本来已经够不爽了,现在还要被人这么骂,当即也来不及管哥哥的面子了,“我倒想知道,惧留孙前辈教土行孙罔顾邓姑娘的意愿,妄图用强,这难道是元始天尊教的吗?” “杨婵你……”惧留孙被杨婵的话噎住,直接转向杨戬,“杨戬,你的妹妹对你的师叔如此不敬,你难道不管管吗?” 牵扯到自己的哥哥,杨婵连客气都直接扔了:“我二哥叫你一声师叔是给玉鼎真人面子,惧留孙,我提醒你,论这三界之中的辈分,你根本没资格教训我!” 一直以来,对玉虚门下,杨婵都比较客气,如玉鼎真人、太乙真人,更是相处甚欢,但这从不代表她是软柿子,任人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 “我的师父是女娲娘娘,论辈分,鸿钧之下,三清之上,你不过是元始天尊十几位弟子之一,怎么,在女娲娘娘亲传的弟子面前,倒是卖起辈分来了?” “那又如何?”惧留孙的脾气,也是越点越燃,“只要你一天是杨戬的妹妹,你便比我低了一辈,我训斥你,有何不可?” “哦?”杨婵瞥见姜子牙想要劝和又不知从何开口的无奈表情,“惧留孙前辈的话,来日,我一定转告师父。”转告二字,尤其加重了语气。 惧留孙听杨婵语气,追问了句:“转告什么?” “我与二哥同是前辈的师侄,自然,我的师父,与你是同门了。” “你……” 姜子牙见势不妙,要是杨婵真的把这话对女娲娘娘说了,整个玉虚门下……只怕都会惹上不小的事情。 “杨姑娘。”姜子牙见杨戬表情,也不指望他了,这兄妹两人都是护短的主,杨婵最看不惯哥哥受半点委屈,杨戬也是看不得妹妹被人说半句,如今他一言不发,已经是万幸了。现在,姜子牙是相信哪吒当初的话了,谁要是惹了杨戬,杨婵怕是把对方灰飞烟灭还不能消气啊! “丞相不必当这个和事佬。”杨婵不给姜子牙打圆场的机会,“杨婵原以为,西岐会不一样,如今看来,西岐、朝歌,有何分别?我现在颇为怀疑,某人所谓土行孙与邓姑娘有天定姻缘,是否是诳语?” 惧留孙:“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杨婵道,“这西岐,我是不会再呆下去了,但我今天把我撂在这里,如果谁敢在婚事上强迫婵玉半分,我杨婵,还有我的宝莲灯,都不会放过他!” “三妹?” “杨姑娘?” 所有人都对杨婵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惊讶,本想劝她莫要一时冲动,却见她神色平静,似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 “杨婵,我……”杨婵本就是为了哥哥上的战场,邓婵玉自然能想象她和哥哥的感情有多深,她不是不明理的人,因为自己害的杨婵与哥哥分离,她心中有愧,“你不必为了我如此的。” 杨婵叹了一口气:“丞相,杨婵告辞。” 说完,拱手向姜子牙行了个礼,转身出了营帐。 “三妹——”杨戬追上妹妹,“你是不是在怪二哥?” 摇摇头,杨婵道:“二哥,我从来不会怪你,我决定离开……并不仅仅是因为婵玉之事,你替我转告她,让她无须自责。”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 杨婵说出离开那句话,的确是一时冲动,但不过短短片刻,她已经将冲动变成了决定。 武王的那句妖孽,惧留孙为了让邓婵玉嫁给土行孙所做的事情,还有之前姜子牙对自己哥哥的轻视,这些让杨婵离开的想法变得坚定。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再在这里呆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她无条件的妥协——那就是她的二哥。原本随二哥而来,是因为不放心,后来混进邓九公军中,是因为不满二哥被轻视,如今……她却觉得,被轻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二哥有师命牵绊,不得离开,但去押粮,如非必要不上战场,倒也乐得自在。否则,遇上这种看不惯的事情,帮谁都是错。 如今,二哥在周营也算平安,一般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姜子牙对宝莲灯的觊觎也让杨婵不愿。思虑之后,她便不愿留下受气,一来自己不痛快,二来她不痛快也让二哥看着自责,既如此,那便干脆离开这里,就当来个眼不见为净吧! 杨婵不愿和哥哥说起与武王之间的不快,随口找了个理由:“我想找一个互相尊重的地方。” 不要因为性别被看轻,不要因为师门被低估,不要因为……没有靠山就肆意欺凌。 第46章 .4|0封神18 离开了西岐,去哪儿,是杨婵当前要想的一个大问题。 灌江口的家?没有二哥,那里就是一所空屋子,塞满了回忆,徒增伤感。 华山?九尾一族中,她最熟悉的苏苏却在朝歌,和她已经几乎形同陌路。 骊山?小白也不知去了哪里继续修行,即使去了骊山,那里也是空无一蛇。 至于朝歌……那是更不可能去的地方。 或者……她可以去看看玉鼎真人?听说玉鼎真人这几年潜心写书,玉泉山,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打定了去处,杨婵也不急着驾云前去,她与二哥曾约定要一起游遍天下的名山大川,如今她虽然孑然一身,但也不妨去四处走走,感受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听听百姓的故事。等二哥空了,便和她一起,将那些值得的美景,一一走遍,一一看遍。 就这么向着玉泉山的方向,杨婵一路走一路看,时间充足的时候,她就会在客栈里住几天,尝尝当地菜,听听当地事。 这么走了半年的时间,她到了峨眉山。 峨眉山在后世是有名的佛教胜地,但此时,所谓的天府之国,都是一个笑话。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人或成鱼鳖”这些诗句用来形容如今的峨眉一带,半分都不夸张。 出自岷山山脉的岷江一路南流,是一条地上悬江,而且悬得十分厉害。每当岷江洪水泛滥,山下就是一片汪洋;一遇旱灾,又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岷江水患长期祸及西川,鲸吞良田,侵扰民生,是以虽然峨眉一带灵气很足,但长居于此的百姓很少,在这个民生以农桑为本的时代,由岷江造成的恶劣自然天气,让不少百姓能搬的都搬走了。 虽然环境恶劣,但瞧见峨眉山上那满满的灵气,杨婵当即决定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没料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白素贞也选了此处修行。 这一日,她偶遇一个捕蛇之人与一牧童,牧童用几只桃子,救下了被捕的白蛇。杨婵看着白素贞向牧童承诺有朝一日会向他报恩,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纵使你想尽办法避开,可它最终仍然会朝着它的轨迹,一点点前进。 经历了这件事,杨婵想在峨眉久留的心思一下子淡了,她暗中观察了白素贞几天,见她潜心修炼,常做善事,终是放心地离开。 金霞洞。 见到杨婵的时候,玉鼎真人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你是人是鬼?” “你猜?”玉鼎真人一惊一乍的样子落在杨婵眼里,倒是颇为可爱,“如果我是鬼,你要怎么办?” “切——”玉鼎真人挥了挥扇子,“你怎么可能是鬼?你要是是鬼,女娲娘娘也会把你点化成仙的。” “为什么?” 玉鼎真人一脸“你tm真的不是在逗我”的表情:“为什么?女娲娘娘那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让你这个徒弟死了?” “好面子?” 玉鼎真人脸上就差写了“我懂”两个字:“女娲娘娘啊,和我师父一个德行,虽然嘴上不说,但要是哪天知道自己的徒弟被欺负了,尤其是对方是明知他们的名号还这么做的时候,那怒火哟……” 说着,玉鼎真人还抖了抖,一副害怕的模样。 “听说真人在写书?”和玉鼎真人这么聊了几句,杨婵的心情倒莫名其妙地好转起来,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二哥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会诚心诚意地拜玉鼎真人为师,还为了他,去帮助姜子牙成就封神大业——不仅仅是因为玉鼎真人教了他一身本领,还因为,玉鼎真人在他最灰暗的那段日子里,给了他人生的指引。就像一盏灯塔,驱赶了前路上的雾霾。 “你哥哥说的?”玉鼎真人随手从书架上拿了几片龟壳,“你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彼时,竹简和纸都还没有成为人们记录的材料,记录、画像,都是在龟壳上进行。 “以柔克刚?”杨婵看着龟壳上的字,倒是有几分意外,“不知真人可不可以教教我,何谓以柔克刚?” “……”玉鼎真人放下刻字的刀,盯着杨婵看了许久,突然道,“你居然不懂?” “我……应该懂?” 玉鼎真人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觉得杨婵是故意在骗他了,可见她神情,又的确不似谎言:“你……真的不懂?” “若说字面上的意思,我当然懂,但我知道,真人这话,绝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还请赐教。” 见杨婵虚心求教,玉鼎真人也不摆什么架子:“你可听过弱水?” “弱水?”杨婵皱了皱眉,“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弱水吗?”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玉鼎真人听杨婵此言,思索片刻,突然欣喜地大叫一声,“这句话太精辟了,我要赶快把它记下来!” 说着,立马在龟壳之上将此话记下,这才继续道:“这弱水啊,被关在天河之中,鸿毛不浮,飞鸟不过。但要想征服弱水,说难,也不难。” “真人,我……有点不明白。” “弱水是情的化身,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所以,与其说是征服弱水,不如说是感化弱水。” 杨婵疑惑:“水……也能感化?” “弱水可不是普通的水,若是你与她硬碰硬,你强,她会更强。我想……她应该是个女人。” “女人?”杨婵嗤笑了一声,“我想,或许并不是弱水太强,只能感化,而是那些与弱水交手过的人,都见弱水是个女子所以轻视了她,又见她没什么背景便想欺凌她,最后什么好处都没讨到,只好借口她太强了。就像当年,谁又敢相信,二哥只练了几年功夫,就有那么大的力量,连天庭都闻其名而色变?” 玉鼎真人敏感地发现了杨婵的不对劲:“你有心事。” 他用了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是。”在玉鼎真人面前,杨婵不想隐瞒,“我只是……姜子牙让二哥负责押粮。” “押粮?”玉鼎真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徒弟,你哥哥本事那么厉害,居然只负责去押粮?” 杨婵点点头:“不久之前,惧留孙说他算得他的徒弟土行孙与邓婵玉有姻缘,我原想着,若真是一段好姻缘,便撮合两人,没料到,惧留孙竟教那土行孙对邓婵玉用强,说是待生米煮成熟饭,这桩姻缘便成了。还好我赶到,及时阻止。” “惧留孙这么教徒弟?”玉鼎真人似乎也颇为意外。 “后来,他以……算了,不说了。” 玉鼎真人见杨婵神色难看,想来是极其不快的事情,便不再追问。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杨婵,这些道理,你明白的还不算晚。” 见杨婵不解的眼神,他解释道:“这三界中,向来都是比出身、比师门、比身份,比完这些,才会有人看到你的真本事。我玉鼎真人本事不大,但三界里却没人敢动我,便是因为我师父元始天尊之故。邓婵玉被看轻,并非因为她是女子,而是因为她是凡人。我师叔通天教主门下,女弟子众多,但她们个个本事不小,尤其是有姐妹三人,美貌非常,却没人敢看轻她们。” “杨婵,你想想,当年你母亲被人看轻过吗?她一身武艺,还有天眼,又是掌管欲界的女神,别说是一般的修道之人,便是天上那些神仙,谁敢对她不敬?杨婵,别太偏激了。你可知我为何惊讶你竟不明白以柔克刚的道理?” 杨婵:“为何?” “你有一颗最柔软也最坚韧的心,也正是因此,宝莲灯才能为你所用。你难道不曾觉得,它的法力越来越弱了吗?” 玉鼎真人这么一提醒,杨婵倒是记起,的确,宝莲灯的法力,已不如当初一般强大。 “因为你的心,变了。”玉鼎真人道,“你要找回你的初心。” “初心?” 玉鼎真人看着杨婵迷茫的眼神,道:“你还记得,你的初心吗?” “我没有变,”杨婵道,“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师父选了姬发为明君,可他真的是吗?轩辕坟三妖,两个都是于我有恩之人。他们行刺武王,我放了凤来,你可知那所谓的明君如何看我?他也叫我妖孽。这么多年,我都快习惯了,天庭的人可以这么叫我,但我从来没想过,所谓的明君,对妖孽的判定,竟是她是否与妖族相识?他盲目地崇拜神仙,崇拜天庭,难道不会是下一个玉帝吗?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成为明君呢?” “我一直觉得,女娲娘娘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下棋?” “姬发,不敬,都只是一个幌子。”玉鼎真人说了两句,才想起叮嘱杨婵,“哎,这话你可不能让你师父知道啊!” “杨婵懂分寸,不过,真人这话说一半,是不是不太好?” “你啊……”玉鼎真人似是挣扎了很久,“好吧,我就提醒你一句话。” “什么?” “你觉不觉得,连玉帝……都有点不把你师父放在眼里了?” 第47章 .4|0封神19 见杨婵闻言陷入沉思,玉鼎真人也不打扰,两人各自盘膝而坐,一个写书,一个悟道。 金霞洞虽在玉泉山上,但非玉鼎真人引路,一般人初次也极难发现这个地方,杨婵在干脆在此处闭关,潜心悟道。 山中不知日月,恍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这日,她觉得有些胸闷,午间的时候,却见杨戬来了金霞洞。杨戬身上的血腥味,几乎是一进洞,就被杨婵闻见了。 “二哥,你受伤了?”杨婵上下打量着哥哥,“你哪里受伤了?” 见到妹妹,杨戬只顾着高兴,也顾不得自己的伤:“三妹,你这两年可还好?” “她一年半时间都在我这里悟道,能不好?”玉鼎真人见徒弟受伤,也颇为担心,“哪受伤了?什么人的本事那么大,还能伤到你?” “正想来给师父瞧瞧。”杨戬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给师父看,“师父见多识广,可看得出其中门道?哪吒和雷震子已经俱被此人所伤,弟子特地挨这一刀,便是为了探出其师门来路。” 玉鼎真人细细看了看杨戬的伤口:“这刀口如电光,刀上带毒,有几分……像是‘化血神刀’,据我所知,能炼此刀的,唯有蓬莱岛一气仙余元。” “二哥,我用宝莲灯为你疗伤。”杨婵见哥哥伤口的黑血,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一会我就随你去教训教训那个伤你的人!” “我没事,”杨戬安慰妹妹,“不急着疗伤,我会八-九玄功,待我变成余化模样,到其师余元处骗来解药,能救西岐几人的性命。” “那我陪你去!”杨戬见到妹妹,心中也甚是欢喜,不想匆匆一见,便又和妹妹分别,想到哪吒也总是念叨着渐渐三妹,他犹豫片刻,便答应了:“好。” 杨戬去余元处骗来了解药,回西岐治好了哪吒和雷震子的伤。 听说杨婵来了,姬发几乎是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就过来了:“杨婵,你来了!” “我可不敢当,”杨婵没好气,“武王叫我一声妖孽就好。” “孤叫你婵儿好不好?” 听到那声“婵儿”,杨婵一副被恶心到的模样,怒道:“谁允许你那么叫的!” 姬发一脸无辜:“那我怎么叫你?” “妖孽啊!”杨婵道,“大王当初不是叫得很顺口吗?” “孤……”姬发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那般口不择言,“相父已经训斥过孤了。所以孤决定,为了以表诚意,孤决定娶你为皇后。” “……”杨婵简直是连吐槽都不知从何吐起,“你没病吧!” “孤说要娶你,你怎么不高兴啊!” 杨婵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高兴啊!我又不喜欢你,凭什么要嫁给你?你也不喜欢我,娶我干什么?” “相父说……” “我没兴趣和大王在这里浪费时间,哪吒受伤,我去看看他,对了,我听说雷震子也受伤了?大王不去看看?” 打发了莫名其妙的武王,杨婵去了哪吒的营帐,正好见到李靖在喂受伤的哪吒吃药。 “三姐,你总算来看我了!”见到杨婵,哪吒很是高兴,“你这两年去哪里了?上回回来,也没和我说上两句话,可想死我了!” 走到哪吒床前,杨婵见他气色,稍微宽了宽心:“这不是见到了吗?” “也是,”哪吒说着,就要从床上坐起,杨婵连忙上前扶他,李靖递过来一个枕头枕在哪吒身后,“这回来,你可别走了,正好,有你的宝莲灯在,那余化是必死无疑了。谁让他连二哥都敢伤?” “我就知道三姐你一定恨不得把余化给杀了吧!” “灰飞烟灭都不够!”想到伤了二哥的余化,杨婵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日,我便上阵会会他!” 想到那余化在宝莲灯面前是决计讨不到半分好,哪吒就觉得解气,让你伤我呀!哼!等我三姐出手,你就会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翌日,杨婵一人出战,借宝莲灯之力,轻松将余化杀了。姜子牙这回亲眼见识了宝莲灯的威力,也是希望杨婵留下的。他心知杨婵不会勉强妹妹,于是偷偷叫来哪吒,仔细叮嘱了一番。 两天之后,哪吒神秘兮兮地蒙上了杨婵的眼睛,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这是……” 揭开眼罩的时候,杨婵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她发誓,她上辈子加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熊猫! 地上那群滚来滚去的小熊猫不停地挑逗着她脆弱的萌点,几乎没犹豫太久,杨婵直接蹲下身,想要抱起地上这些翻滚的小熊猫。 “吼!”才刚伸出手,还没抱到,那群熊猫们立刻掉过头朝她龇牙一咆哮—— “小心——”杨婵的手被哥哥拉住,“小心,别被这些貔貅给咬了。” “咬?”杨婵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与不解,就差没把“二哥你在逗我”这句话说出口。她的视线来来回回在哪吒、哥哥认真的表情与熊猫们可爱的圆肥身子上游移。 “三姐,师叔说……这些貔貅还未驯养好,野性未褪,还不能参战。” 参战?!杨婵无语凝噎,僵硬的低头看着正在满地滚的熊猫团子们,想到帝辛有出征东夷带领的象队,难道西岐要以貔貅对敌? 虽然大概能理解姜子牙的出发点,但杨婵只要一想到西岐是在用一群国宝来迎战,她的眼前和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在不断循环——暴殄天物啊! “三姐,这只刚出生没多久,师叔说你一定喜欢。”哪吒不知从哪抱出了一直出生不久的貔貅,塞到杨婵怀里,“怎么样?” 杨婵抱着怀里的这只貔貅,有些爱不释手,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若真是收下这只貔貅……也不知姜子牙还会要她帮多少忙。 犹豫了许久,杨婵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貔貅:“算了。” “三姐,怎么了?”哪吒见杨婵明明喜欢,却又放手,奇怪道,“你不是明明很喜欢吗?” 杨婵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貔貅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姬发那天的意思,杨婵也是听明白了一大半,他想娶自己,是因为这是姜子牙的主意。到底姜子牙打的什么算盘,杨婵不清楚,但她不想自己落在一个被动的局面,所以这貔貅,绝不能收。 “既然你喜欢,等二哥过两日得空,去为你捉一只。”杨戬一语道破妹妹的心思,“你若不想留在西岐,便不要留。有二哥在,谁敢拦你?” “我想去玉泉山。” “我送你去?” 杨婵正好也有事要和哥哥说,道:“好。” 回玉泉山的路上,杨婵一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她问起邓婵玉,问起哪吒,问起他与李靖之间的关系,问到后来,杨戬一脸无奈地看着妹妹:“三妹,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杨婵故作轻松,“我没事啊!” “两年前,你便有事瞒着我,如今,你还有事瞒我。三妹,对二哥,也这么生疏客气了吗?”杨戬说着,有些难过,“这些年,是二哥对你的关心太少了。” “二哥,不是你的错,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从来不会怪你,因为你是我的亲哥哥,是我的亲人,我只是……”杨婵抿抿唇,“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也想念一些事。我想爹教我写字,娘叫我舞剑,我们兄妹三人在后山比赛,在街上闯祸。从小到大,二哥最疼我。做错了事情,二哥替我挨罚;完不成爹爹布置的作业,二哥帮我一起做;练剑受了伤,二哥帮我上药……二哥,我好想家……” 想爹,想娘,想大哥,还有你。 话说到后来,杨婵扑在哥哥的怀里,嚎啕大哭:“二哥……” 她的心里压着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可以说,此刻靠在哥哥的肩头,那些委屈和压力,一下子爆发出来。 杨戬听着妹妹的哭诉,只觉心中一痛,这些年,他见惯了妹妹坚强的一面,见惯了妹妹长大的一面,有时候几乎忘了,她还会像儿时一样,因为家,因为想念而流泪。 大哭过一场之后,杨婵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她抽泣着由哥哥替自己擦干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二哥不许笑话我!” “怎么会呢?”这样的妹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杨戬道,“你忘了,有二哥在,你可以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杨婵吃吃的笑了笑,若是真能那样,该多好?只可惜……她必须长大,如果她永远长不大,又有谁能来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家人呢? 第48章 .4|0封神20 杨婵回了金霞洞悟道,一悟又是一年多的时间。 “杨婵,你在我这里也悟了一年多时间的道了,可悟得什么?” 玉鼎真人每个月都会问一回,杨婵几乎每年都只是笑笑不说话,唯有这一次,她却破天荒地回答了:“我想回桃山看看。” “哦?”玉鼎真人有些奇怪,“怎么会想到去桃山?” “我觉得……我忽略了一些事情。” 玉鼎真人并未追问:“出去看看也好。不过,你顺带回来的时候,把这个给你二哥带去。”说着,他将一卷长轴给了杨婵。 “好。” 打定了主意,杨婵也不耽搁,与玉鼎真人告辞之后,她便离开了金霞洞。 一年多时间都在洞中,走在山间小道上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静下心来,听听林间的鸟鸣,听听山林的风声。这样走在山上,总会让她想起小时候和大哥、二哥追逐玩耍的情形,她停下脚步,站在崖边,足下是万丈深渊,她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当初她真的死了,是不是不会有天兵,不会有家破人亡,不会……有如今这样的局面,逼的她不得不面对? 她告诉哥哥,自己是想在金霞洞悟道,但其实,她是在逃避。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是在悟道,也是在逃避。 逃避那些真相,逃避所谓的天命。但……逃避真的有用吗? 没、有、用。 杨婵抬头看了看天,她想找一个人说说话,想有一个人告诉她,她该怎么选,怎么做。 身为女娲的弟子,哪怕是要她殉天,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皱一下眉头,说半个“不”字,但如果要牺牲的人是她的二哥呢? 就在杨婵忧思重重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妹妹——” “二哥?”突然见到哥哥,杨婵虽然心中感到奇怪,但见到哥哥的喜悦却是充满了她心中,“你怎么来了?” 杨戬愣了一愣,道:“我许久未见你,想你了,就特地回来看看你。” 特地来看她?杨婵奇怪:“那……伐商之事如何了?” “很顺利。”杨戬说了这三个字,便没有继续下去。 杨婵皱眉,二哥虽然话不多,但对她,可向来不是惜字如金的啊!怎么今天,话这么少? “妹妹,你怎么了?”杨戬说着,就要上前拉住杨婵的手,却被她一个侧身躲过,“妹妹?” “二哥,我迷路了。”杨婵一脸委屈,“你知道的,我向来不认路,既然你来了,带我回金霞洞可好?” “你在这林间叫一叫,师父听见了,自然会来找你,这样不就回得去了吗?” “那可不行,”杨婵嘟了嘟嘴,“玉虚一脉已经不少人都在传‘女娲的徒弟不认路’了,我要是这么一叫,不就坐实了吗?我才不要那么丢脸呢!” “不会的,”杨戬劝她,“不过是不认路而已啊!” “不行,”杨婵坚持,“二哥,你就给我指个路嘛!”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的时候,杨婵的右侧一个身影落下:“三妹——” “二……哥?” 杨婵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所以你们有一个是假的?” “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 杨婵沉默,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方才那一声“三妹”,只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她有些不明白,那个同样会七十二般变化的家伙,究竟是从何得知自己,如何得知自己的样貌的? 方才那家伙的叫她的时候,语气肯定,可见必定是知道自己是杨戬的妹妹,但……她已经在这玉泉山避世一年了啊! “袁洪,你若敢伤我妹妹,我杨戬定将你碎尸万段,魂魄打入九幽!” “袁洪,你休得诳语,骗我妹妹上当!” 两个杨戬都在对对方放狠话,杨婵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的话,眼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去去。 她想到了玉鼎真人交给她的那卷长轴,虽然玉鼎真人并未言明长轴是用来做什么,但杨婵想,或许这卷长轴,与现在这个叫做袁洪的家伙有关? “别吵了,”杨婵打断袁洪和杨戬两人,“谁真谁假,我心里自然能分辨。”她面露委屈之色,向那个最初叫她“妹妹”的人走去。 还有两步的时候,她将宝莲灯祭出,在耀眼的华光之中,只见袁洪瞬间变成一只白猿,向西逃去。 “袁洪是一只白猿所化?”杨婵颇为惊讶,要知道,*玄功并不是一门好练的功夫,袁洪的*玄功,练得与杨戬不相上下,要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骗到杨婵,白猿修炼,先修为人形,再修炼玄功,若不是这只白猿天赋极佳,便是他修炼极为刻苦,才有今日成就。这样一来,要制伏他,也就更难了。 “他是往梅山去了,”杨戬用天眼看了看,“我去追他!” “等等。”杨婵叫住哥哥,将手中的的长卷展开,“果然是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 “师父曾与我提过山河社稷图,此图内有天地,滋养天人,可化生万物,为一至宝。没想到,这图竟在玉鼎真人那里。我明白了,这图,便是收伏袁洪的关键。” 听到此图可以收伏袁洪,杨戬大喜:“那要如何用?” “我将此图悬于树上,待二哥将袁洪引入此图后,将这山河社稷图收起,便能成了。” “好!” 杨戬将袁洪收入图中后,正要将山河社稷图带回西岐,以让姜子牙处置袁洪,却听妹妹有些迟疑地问道:“朝歌……你们离朝歌还有多久?” “收伏了梅山七怪,再过游魂关,二哥助师叔完成了伐商之业,到时候,与你同回灌江口,不问世事。” “这么……近了吗?”杨婵喃喃自语。 杨戬一时走神,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杨婵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想到我们很快就能回家,就很开心。” “嗯!” 与妹妹告别,杨戬回了周营,杨婵目送哥哥离开,驾云飞往桃山。 从当年十日之祸算起,桃山这些年,人烟稀少,寸草难生,整片山中,几乎不见绿色,唯有一条小溪,一直在缓缓地淌着流水,滋养了沿岸那一小抹的绿色。 顺着小溪,杨婵一路找到了它的源头,只见上游之处,是一只褪色的葫芦。 杨婵看着这只熟悉的葫芦,俯下身,轻轻在葫芦山落下一吻。桃山如今的一切,一定是母亲不愿见到的吧! 山上如今没有人烟,唯有的几户人家,都在山脚之处。杨婵下山,以过路之人想要讨口水喝的借口,敲开了其中的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见到杨婵,她虽是一惊,但在听杨婵想要喝杯水的请求后,还是将她请进了门。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看得出年代的桌子,几张简单的竹椅。她从屋内拿了一只碗,去水缸里打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端来给杨婵:“这山里干了好多年了,你是不是渴坏了?” 杨婵点点头,环顾四周:“老人家,我见这里,都没几户人家?” “是啊,年轻的都搬走了,前两年,还是有人进来,但受不了苦日子,说是宁愿上战场,也不想留在这里了。”老人叹了一口气,“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舍不得走。” “为什么?” “我的祖上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父母的坟就在这里,我怎么能走呢?” “那……”杨婵问,“您没有孩子吗?” “哎!”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哽咽,“死啦!都死啦!” “死了?” “好多年前的事情啦!”老人眼睛浑浊,“被天上的十个太阳给烧死了!那年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我的儿子上山找水,结果山上起了火,他就被活活烧死了!” 烧……死了…… 这是杨婵第一次接触到那些死在十日之祸的人家。从前,她的确知道,十日齐现,人间的灾祸很大,但…… “老人家,对不起……” “嗨,姑娘你说什么对不起呀,我都是半截身子进杨婵土里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提与不提,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老人以为杨婵是因为她提起他的伤心事才会说“对不起”。 “我看您园子里种了点菜,不过这附近……好像没有河?” “五里外有条小溪,你对这一带不熟,找不到也正常。” 杨婵故作惊讶:“五里?可您都这么大年纪了……” “都挑了这么多年水了,五里算什么!”老人浑然不觉五里有多远,“等夏天太阳再烈一点,这溪水就更干了,那个时候啊,就要走十里,往上游走。” “老人家,你怨天吗?”杨婵不由好奇。 “怨。”老人顿了顿,“但怨也没用啊,日子还是要过。若是我当真有本事啊,我一定要替这里的人家问问老天爷,我们做错什么了,要这么对我们啊!” 杨婵抿着唇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如果说罪魁祸首,她也算其中之一啊! 沉默中,厨房里突然传来了什么声音,杨婵一惊,屋里有人? 第49章 .4|0封神21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灶王爷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杨婵,“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大仙?”杨婵勾起嘴角,“真好笑啊,玉帝可是口口声声说我是妖孽,当剥皮抽筋,魂魄贬下九幽呢!” “我……” “如果你真的上天告了状,玉帝会怎么做?”杨婵也不想和区区一个灶王爷计较太多,这里的百姓受苦已久,没了灶王爷,他们就没法再生活做饭了。 “这……”灶王爷想了想,忐忑道,“之前有人咒骂上天,玉帝下令降了那地方一个月的雨。” 杨婵一惊:“一个月?”便是如桃山这样本就土地干涸缺水的地方,连下一个月的雨,必发洪涝之灾,何况一个正常的郡县? “那你告了这一状,玉帝会给你有什么奖赏?” “这个……”灶王爷低着头,“小神不知。” 其实灶王爷不说,杨婵也大概猜到,无非是升个小官之类的。她有些迟疑,留着让灶王爷继续在此,她担心方才老人家的不敬之言会被汇报给玉帝,从而给桃山带来灾难;若是灭了灶王爷的口,老人家以后又如何生活?难道从此就不生活做饭了吗? “这里有多少像你一样微末小仙?” “我等是灶王爷,凡是有灶台的人家,俱有我等。”灶王爷战战兢兢,老实回答。 也就是说,玉帝在每户人家都安插了眼线? “有这么多?” 灶王爷明白了杨婵的意思:“灶台便是我等的眼睛和嘴巴,桃山唯有小神一个灶王爷而已。” “这样啊……”杨婵更加迟疑,这样看来,这灶王爷,是杀不得了,“你可知我是谁?” “小神……不知。”灶王爷的确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何方神圣,他只是一眼看出面前这个女子,修为甚高,自己绝非她的对手。 “知道这桃山曾经关押过谁吗?我的母亲——瑶姬。知道九大金乌是被谁杀的吗?我的哥哥——杨戬。知道女娲娘娘的徒弟是谁吗?我——杨婵。”杨婵将宝莲灯握在手中,虽然方才不知为何,在她念动口诀的时候此灯分毫作用未起,如同一盏废灯,最终还是靠她自己才擒住灶王爷,但此刻,将此灯高擎手中,还是能有威慑作用的,“你觉得,你的小报告,能让玉帝动用十来万天兵天将护你吗?便是果真如此,那些天兵天将会是我与哥哥的对手吗?” “这……” “你要是不怕死,就上天去告状试试,”杨婵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这里的百姓,若是有一点点灾难……我向来喜欢痛快一点,魂飞魄散,灰飞烟没,没有一点希望,永远的消失……这样的结局,你想要吗?” “我……” “闭嘴,你虽然不能升官,却能保命;去打小报告,或许能升那么一点点小官,但很快就会死了。你挑哪……个?” 杨婵说着说着,突然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胸口一击重锤。 “我闭嘴,我闭嘴。”灶王爷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和活命比起来,升官算什么?好不容易修成小仙,若是死了,那他之前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吗? “老人家,”见灶王爷不似作假,杨婵这才安慰一旁受到了惊吓的老人家,“您别怕。” 老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倒也很快缓了过来:“姑娘,你……是神仙?” 杨婵摇摇头:“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一个修道之人。我的母亲因为嫁了凡人,被她的哥哥玉帝压在了这蟠桃所化的桃山之下,我的哥哥劈开桃山想要救出母亲,没想到……玉帝派出十大金乌,将我母亲……晒死了。” “把亲妹妹晒死了?”老人家看着杨婵的目光里满是慈爱,“这个哥哥……”话说了一半,似是想到刚才的事情,她住了嘴,只是叹了一口气,“你也可怜啊!” “老人家,都过去了,”杨婵挥手布了一个结界,不给灶王爷再偷听的机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都有那些不开心的过往,您说得对,都过去了。我们总要向前看的。”站起身,杨婵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老人家,这里离岷江……远吗?” “小时候我是听老人家说起来过岷江,好像隔了一座梅山,对,就是梅山,但桃山落在这里之后,岷江……就很远了。” “梅山?”这附近……也有一座梅山?所以说,世界上到底有几个梅山? “我也是听以前的老人说的,”老人家也不是很确定,“好像是叫这个。” 杨婵见老人也不是很清楚,也就放弃了这个问题:“老人家,这里只有您这一带有人家住吗?” “我想想啊……早些年的时候,西边十多里地也有人家,现在就不知道喽!” “这样啊……”杨婵心里有了主意,“老人家,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好好好,”老人家道,“姑娘,要是所有的神仙,都……哎,算了算了……” 杨婵挥手撤了结界:“老人家,你放心,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这句话,她是特地说给灶王爷听的:“如果有人伤害无辜的百姓,或者做一些小人行径,上天入地,凭杨婵的本事,还是灭得了他的!” 驾云上了天的杨婵先是将葫芦的方向调了调,让山下的人能离溪水更近一点,但她也不敢改变太多,毕竟,那些百姓已经习惯了溪流的位置,若是变化太大,只怕他们会找不到水源的。 做好了这些的杨婵想到那天杨戬的话,西岐的军队,已经离朝歌不远了…… 她半路掉了方向。她想去朝歌,她想见见那个人。 “呃——”胸口又一记重击,杨婵差点跌落云端,她开始有些心慌,吃痛地单膝跪在云上。 西岐!一定是二哥出事了! 除了之前在皇宫的那一次,杨婵每一次有这种感觉,都是与杨戬有关。 落在西岐的杨婵直奔姜子牙的营帐而去:“我二哥呢?” “杨戬?”姜子牙奇怪道,“他不是去归还山河社稷图吗?” “哮天犬呢?”杨婵心忧哥哥,直接把姬发给忽略了,“他有没有跟着去?” “哮天犬跟着去了,不过他的兵器之前被袁洪打伤,所以没有跟着去。” “带我去见三首蛟。” “跟我来。” 杨婵看着姬发拉住自己的手,想到生死未卜的哥哥,没有挣开。 “对……对不起。” “啊?”杨婵愣住,刚刚,姬发是在和他说……对不起? “孤为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和你道歉。”姬发神色认真,“相父说得对,是好是坏,不应该看她认识什么样的人,别人如何说她,而是应该看他做了什么。所谓明君,除了一颗仁爱之心,我还有好多要学。” “这话你不必说给我听,”杨婵现在根本没心情去听姬发的顿悟,“记在心里,以后做给百姓看。我现在只想找到哥哥。” “杨婵——”唰得一声,三尖两刃刀横到了她的面前,只听三首蛟语气焦急道,“杨婵,你总算来了。” “我二哥呢?” “我感应到主人的法力在消失。” “那他在哪?” 三首蛟震了震:“我不知道,我只感到主人之前说,他……他在……申公豹?我只感觉到这个。” “三首蛟,”杨婵见三首蛟握在手中,“我们去碧游宫。” 果然,杨婵的直觉没有错,申公豹现在能拉到的帮手唯有通天教主,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是通天教主要对付二哥…… 但,没道理啊!截教门人死伤大半,通天教主的诛仙阵被破,他难道还不甘心? “二哥——”杨婵看见哥哥和哮天犬被困在阵中,申公豹站在通天教主身边说着什么。 “通天教主——”杨婵大声道,“教主把我哥哥困在阵中,所为何事?” “杨婵,你来了正好!”申公豹见到杨婵,大喜,“交出宝莲灯,我便让教主放过你哥哥。” “教主,”杨婵不理申公豹,“教主,可否放我哥哥出阵。” “杨婵,若你有本事破了我这阵,你哥哥自然就能从中出来。”通天教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早就听说宝莲灯的法力十分强大,诛仙阵时我未见到,如今正好一见。” 宝莲灯…… 杨婵看了看化为玉镯覆在自己手腕之上的宝莲灯,她不能让通天教主和申公豹知道宝莲灯亮不起来的事情,一旦让他们知道,二哥只会更加危险。 “三首蛟,看着申公豹。”杨婵小声命令,“别给他掺和的机会。” “是。” 杨婵闭上眼睛,默念着宝莲灯的口诀,手镯没有丝毫异样,抬起头,杨婵看着阵中的二哥,他的法力似乎已经耗得差不多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困死在阵中。如果说,要破此阵,唯有宝莲灯的话,那…… 只有一个办法了。 50| 49.4 帝辛的理解里,杨婵那句“什么”是因为那场“意外”并不是意外而惊讶,事实上,杨婵惊讶的是,帝辛竟然说“让我成为废人”。 她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帝辛因为自己的腿伤而颓废、抑郁的模样,而现在,他竟然能够这样自然地用“废人”两字形容自己? “很意外吗?”帝辛道,“如果我告诉你,这场所谓的意外,是妲己做的,你是不是会更意外?” 杨婵愣了一下:“苏……苏?” “不相信吗?”帝辛微微勾了勾嘴角,“我最初也不信。” “你……”杨婵避开帝辛的目光,看向象队,“子受,在我心里面,你从来都不是废人。” 语气之认真,帝辛从未见过。 “你……当真这么想?”或许没有人能够知道,杨婵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自从他再也没有非比常人的力气,那些大臣看他的眼光都隐隐约约有了一些变化。对他们来说,帝辛的个人威望一如杨婵所猜想的那样,因为那场意外而轰然倒塌。 “子受,我怎么想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杨婵道,“你是怎么想的。”顿了顿,杨婵继续,“如果连你自己都认为你是废人,那我认为不是,有什么意义呢?” “有!”帝辛回答的斩钉截铁,“杨婵,我不信你不明白你对我的不同。只有你可以叫我子受,只有你可以自如地出入皇宫,只有你……” 只有你一直在我心上,可我却舍不得让你停在我身边。 “子受,”杨婵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这个朋友……” 杨婵其实一直在告诉自己,帝辛对她,不过是一时的欲念作祟,她是女娲的弟子,是她的师父降下大商灭亡、大周代之的旨意;她的哥哥是武王伐纣的大将,一路过关斩将,而她……她视帝辛为朋友,也只可以是可以多聊几句的朋友。 帝辛看着杨婵,久久地沉默不语。 “那你会一直视我为朋友吗?” “……会。” 这就够了。 “那你呢?” “……” 杨婵补充道:“即使我的哥哥将来会是殷商的大敌,即使我可能也会……” “不会。”帝辛看到杨婵失望的眼神,没有解释。 杨婵,你从来便不是我的朋友,你一直都是我心上的那个人,是我愿意付出一切的那个人…… “既如此,那我们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杨婵不愿正视自己心里的失落,“你去抗争你的天命,我……” “你害怕?”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杨婵反驳道:“当然不是。” “那看来你还是打算妥协?” “如果我的反抗会伤害到其他人,我宁愿被天命左右。” 这个答案,是杨婵很早之前便想过的。她还有家人,她还有二哥,如果她将来真的注定会成为三圣母,会思凡,会被压在华山之下,那便承受吧!因为这一切的发生,至少证明她的二哥是平平安安的。虽然……理智的想想,杨婵真的对二哥会上天庭当官这件事情表示了完全的不相信。 帝辛叹了一口气,将那句“若是他有朝一日被天命左右之时,你又会如何”咽了回去:“我明白了。” “对我很失望吗?” 帝辛摇摇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能够互相理解,于我而言,你是唯一一个不会告诉我要信奉神灵,唯其意思是从的人。所以……” 伸出手,帝辛将杨婵拉入怀中:“我从来都不会对你失望,阿婵。” 任由帝辛这么抱着自己,杨婵伸到一半本欲打算推开他的手,也默默地收了回去。那句“阿婵”,好像一下子打破了什么。 “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杨婵苦笑了一下,“因为这一次,我也会劝你……子受,我不想你有事,我……” “好了,别说了,”帝辛的手指抵在杨婵的唇上,“不该说的话,不需要说给我听。” “……你怎么知道是不该说的?” 帝辛笑了笑:“你的表情告诉我的。帮我一个忙?” “什么?”突然的话题转换杨婵差点跟不上。 “殷郊和殷洪。虽然姜后意欲造反是事实,但那两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他们。”虽然帝辛没有说,但杨婵想,看来对殷郊和殷洪的追杀,果然是苏苏的主意。 “他们两人已经入了玉虚门下。” 帝辛欣慰道:“也好,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子受,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听我一回,你可以……” “不管所谓的天命如何,我要我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当是……我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吧!” 杨婵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会是我想要做的?” “因为……”帝辛凑到杨婵耳边,一字一顿,“我爱你。所以你不说,我也会答应你,放过苏妲己的性命。” 上一次,帝辛告诉杨婵他爱她的时候,杨婵的反应是嘲笑他不懂爱;这一次,杨婵没有再说话。她知道,帝辛说的,是认真的。而她…… 她的心,好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变了…… 骊山。 离开了皇宫的杨婵心里很乱。 她在朝歌晃了几天,因为这些年连年打仗的关系,百姓的生活的确比前些年差了好多,当然,十日之灾亦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之一。 朝歌的百姓,没有西岐所说的那么悲惨,而西岐……杨婵想,或许她该去一趟西岐,亲眼看看西岐百姓的生活。不过在此之前……她可以去一趟骊山。 也不知……白素贞究竟拜得师父没有? “杨婵——”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蜥蜴正在身后追赶她,杨婵认出那是女娲娘娘座下的护法神兽之一,白矖。 “杨婵,”总算追上杨婵的白矖喘了口气,“多年不见,你的修为有精进了不少,我在女娲宫看见你后便爬云追赶,可算追上你了。” “有事?”杨婵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若是没事,守在女娲宫的白矖又怎会轻易离开? 白矖道:“骊山之处,你有师徒缘未了。” “师徒?骊山?”杨婵默默吐槽了一下白矖的用词,这种所谓的师徒之缘,用大白话来说就是“那边有个人要当你的徒弟,你快去收他为徒吧”,“何人与我有师徒缘分?” “此人与文曲星也颇有缘分。” 文曲星?骊山?该不会是白素贞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儿子好像是文曲星下凡来着?不过白矖刚刚说的是“人”吧? 杨婵虽然心中已有猜测,还是问道:“她是……人?” “你通晓天命,理应自己看透,骊山老母。” “……”杨婵有一种槽多无口的感觉,“老、母?” 虽然她修炼之后,容貌保持在十六岁的模样,不知她身世的人见她修为,会误以为她已修炼千年有余,实际上真算起来,杨婵也不过二十几岁。现在白矖告诉她,她叫“骊山老母”?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徒弟诳到骊山去这件事情也就算了,当时老母啊!她是有年纪多大啊! 白矖也觉得老母这两个字对杨婵来说实在是……咳咳,它尴尬地甩了甩尾巴,“这是娘娘的意思。” 也就是说,是你师父让你叫骊山老母的,你别来怪我,反正你怪我也没用,我就是一只传话的蜥蜴而已。 杨婵:“……” ヽ(≧Д≦)ノ 白矖你就承认吧,每次你和金童自觉理亏的时候,都会用一句“这是娘娘的意思”来搪塞我,你们到底让师父替你们背了多少黑锅? “快去吧!”白矖拍拍尾巴,“我该回女娲宫了。” “等等,”想到帝辛说过的话,杨婵开口叫住了白矖,“你是什么时候驻守在女娲宫的?” 白矖似乎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上一次,女娲宫被妖力所毁,娘娘大怒,所以派白矖留守那里,免得伤及百姓,不是说,那次坍圮,你也在吗?” 那次坍圮,杨婵的确在女娲宫,但…… “我以为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意外,没想到……” 没想到真的是苏苏做的手脚。但这又是为什么呢?苏苏,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到底想做什么? “杨婵,还不快去骊山?” “白矖,封神榜已成,师父……何时归来?”杨婵一直想问问女娲娘娘,关于母亲瑶姬的事情。一方面,她隐隐希望女娲娘娘能有救她的方法,一方面,她又什么都不敢说,不敢想,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51|49. 4|0封神 杨婵看着站在逆光的门口的帝辛,语气发涩:“你……来了多久?” “妲己,她的伤……到底怎么样?” 帝辛其实原本并不想和杨婵谈论伤势,毕竟,按苏妲己之前所言,她的伤很重,差点连命都没了。但是此刻,他不愿意骗杨婵,却也知道若是让杨婵现在知道有些事,只会加重她的伤势。所以,他只能将话题岔到她的伤势上。 苏苏起初听帝辛问起杨婵伤势,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也明白了他的考量,正色对杨婵道:“你的魂魄已经被打散了。” 魂魄被打散了? “怎么可能?我现在不是还……” “你体内有一股力量,是这股力量让你破碎的魂魄没有散开,到处飘散。” 一股力量?杨婵想,或许是宝莲灯吧,那盏已经和她融为一体的宝莲灯。 “所以,”苏苏用毛茸茸的尾巴在杨婵的手心扫了扫,“你必须好好休息,还有,你的心肺,也有了伤。” 心肺受伤?杨婵不解:“可我当时,是元神入阵,难道是申公豹后来所伤?” 苏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你的伤真的很重。好好养伤于你而言是当务之急。你不必担心你哥哥,我今晚会潜入商营,告诉你哥哥……” “不要去。”苏苏的话被杨婵打断,“苏苏,不要去。” “为什么?” “我晚点会告诉你原因。”杨婵抬头,却发现本来站在门口的帝辛不见了,“子受呢?为何这皇宫……静得有些出奇?” 苏苏语气沉重,道:“周军已在城外驻扎,两日内,必会攻入皇宫。至于这皇宫里的人……能逃的,早就逃光了。我想……他应该是替你煎药了。” “他替我煎药?”杨婵几乎想象不出来,帝辛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他应该只会舞刀弄枪,上阵杀敌,煎药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会做呢?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觉得你不知道是为你好,可到了今天,我想你应该知道。” “知道什么?”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爱他吗?” “……谁?”杨婵装傻。 “他曾与我说过,在女娲宫拜谒那次,他看见了躲在娘娘圣像后面的你,那首让女娲娘娘大怒的诗,是写给你的。他的确对娘娘不敬,但那首亵渎的诗……却是冤枉他了。” “有差别吗?”杨婵苦笑一声,刻意想要忽视心头的异样,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冷静,“纵使没有那首诗,成汤的江山就能保住吗?” 保不住的。 没有人能够抵抗的了天命,因为所有人,都愿意屈从于天命。那些降周的将士,有多少是因为姜子牙那句“武王是上天选中的君王”而选择了西周?又有多少人是因为“伐商是女娲娘娘的旨意”而选择了西周? 而苏苏……不也是因为女娲娘娘的旨意,祸乱成汤的吗? 女娲娘娘的旨意,便是上天的旨意,上天的旨意,便是不得违抗,亦是凡人无法违抗的天命。 苏苏见杨婵神色,担忧道:“杨婵,你怎么了?” “你真的爱我二哥吗?”杨婵突然问,“苏苏,我始终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师父纵然当初让你、凤来、玉阮败坏成汤基业,可你们这些年造下的杀孽……” “不这样做,我又如何尽快做到女娲娘娘的要求,如何成为天狐,如何配得上你哥哥?” “那不是爱,”杨婵说着,突然低了声音,“是……欲。” 苏苏跳下床,化为人形:“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什么是欲?你当年对大王说,爱是付出,欲是索取,我做的,难道不是付出吗?” “不是。”杨婵低下头,“苏苏,我错了。” “嗯?”苏苏不解,杨婵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摸不着头脑,“你……错了?” 错什么了?哪里错了? “母亲说,爱,是付出,欲,是索取。我以为,我是懂得,可现在我发现,我一点都不懂。”杨婵恨恨地握紧拳头,“我……什么声音?” 远处传来的喧嚣让杨婵的话停下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去看看。”说着,苏苏化作白狐,动作灵活地窜出房间,跃上宫墙。此刻日暮西山,不远处,帝辛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满脸担忧地看着杨婵所在的地方。良久,他与苏苏目光相撞,他放下手中的药碗,看着攻入皇宫的周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想再见见她吗?” 帝辛摇摇头:“不必了,孤已然败了,这样的孤,孤宁愿她永远不曾看见。” “那你接下来……” “孤自有孤的去处。”帝辛傲然道。 他是王,即使败了,他也依然有自己的骄傲。 “那你后悔吗?”这个问题,苏苏想问很久了。当年,她以为帝辛对杨婵,不过是对一个求而不得美女的色心,但现在……他的色心,害他断送了成汤基业。“你总算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的心,但你的江山却落入姬发之手。” 帝辛身形一顿:“后悔。” 就在苏苏想说“果然如此”的时候,却听他继续道:“孤不后悔遇见她,不后悔爱上她,亦不后悔在女娲宫的所作所为。孤只是后悔,为了孤的一己私欲,害她动了心。” “欲?你付出了那么多,怎么还是欲呢?” “真正的爱,是你会因为付出而快乐,而不是为了索取而付出。孤终究还是不够爱她……” 不是为了索取而付出? 苏苏看着帝辛走向摘星楼的背影,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帝王选择的归宿。 从当年被他猎捕,到后来以苏妲己的身份入宫,再到如今因为得和平共处,这个帝王,从来都是自负的,不敬上天,亵渎神灵,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愿意当一个俘虏呢? 她想着帝辛留下最后的话,转身,正要回杨婵身边,却听一声鸣叫,凤来挡在了她的面前。 “凤来?”苏苏奇怪,这种时候,凤来还来皇宫做什么? 凤来贪婪地看着苏苏,这副容貌,并非她本来的样子,他想到杨婵方才对他说的话,挤出一个笑容:“你用了这么多年苏妲己的模样,我都好久未见你原来的样子呢!变回你原来的样子吧!” “好啊,”苏苏不疑有他,摇身化作萝莉的模样,“杨婵也说,看我这模样不习惯,一会我还是变成狐狸好了。” “何必一会?”凤来不让苏苏听出自己声音里的异样,“你可别忘了,你的原形,可是九尾一族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呢!” 苏苏想了想,决定干脆化了原形,却在刚刚站定之时,被凤来一掌特地打晕了过去。 摘星楼。 帝辛站在最高处,看着周军攻入皇宫,想来,他们很快能发现杨婵吧!依杨戬在周营的战绩,她应该不会有事。 他正要用手中的火把将地上的柴草点燃,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子受——” “阿婵?”这个声音,虽不常听,却一直在他心上,再熟悉不过。 “子受,不要——”杨婵抱住帝辛,“不要死……” 她逃避了那么久,如今终于直视了自己的心,却听到凤来告诉她帝辛打算在摘星楼*的消息。 “阿婵,”帝辛将手中的火把放在一边,转过身,拍了拍将她死死抱住的杨婵的背,“乖,放手吧,好不好?” “我不——”杨婵不肯松手,“你不要丢下我……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怪我,这一次我不逃了,我们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找一座深山躲起来,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帝辛摇摇头:“阿婵,我有我的骄傲,纵使败,我也依然是殷商的大王。” “那我去求师父,”杨婵死死拽着帝辛,“师父生气,是因为她以为你那首刻在女娲宫上的诗是在亵渎她,可她错了啊,你写那首诗,是因为看到了我,她……” 帝辛这是第一次看到杨婵哭的这样伤心,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伸手将杨婵抱在怀里,冷静道:“阿婵,你知道她要灭成汤,并非是因为那一件事,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那你拿我做人质,西岐的人一定不敢……” “嘘——”帝辛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如果我打算这么做,我又何必让苏苏杀了申公豹呢?乖,什么都不要说了,下楼去吧,西岐的人在找你。” 杨婵不肯松手:“我不走。” “乖——”帝辛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一样,他动作温柔地擦去杨婵的眼泪,“阿婵,你听我说,虽然我败了,但我并没有后悔,天命又如何呢?就算我改变不了,至少我努力过了,哪怕如今这样的结果,我也依然很开心。我选择死,不是因为我不想改命,而是因为我爱你。我不该害你动心的,是我害了你。爱是付出,为你做的所有,我都不后悔,我很开心我能为你付出这些。” “爱?”帝辛的那句“我爱你”让杨婵本来已经停下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突然歇斯底里道,“去他的付出!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资格说爱的人!我明明爱你,可我不敢说,不敢想,不敢爱……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我把你害的这么惨,我有什么资格说爱?我什么都没有为你付出过,我曾经却还嘲笑你不懂爱……明明这个世界上最不懂的人是我……是我……” 杨婵脱力地跪在地上:“子受……对不起……对不起……” 帝辛见杨婵抱起,看着这样在他怀里哭泣的心爱之人,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时,我也这样抱过你。” 见怀里的人一边抽泣,一边点了点头,他继续道:“当时你告诉我,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这样说的人。阿婵,这么多年,我一直记着你的这句话,看到你屈服了,我愤怒,我心疼,却也无能为力。你说的对,你有家人,为了在乎的人,天命就无所谓了。对我来说也是。所以……你会理解我的做法的,对不对?” 杨婵死死地抿住唇,不让自己继续哭出声。 “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不要哭,因为看到你哭,我会很难过,很……” 杨婵猛地伸手勾住帝辛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咸咸的眼泪缓缓落下,从两人相贴的唇滑入口中,帝辛没有动,只是任由杨婵动作,他曾经很想吻她,但现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我的上辈子,是个孤儿。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到大,我被人欺负,被人打骂,被人嘲笑,那种滋味……那种滋味太难受,所以当我这辈子发现自己有家的时候,我好开心,好珍惜。我有爹、有娘、有哥哥,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为了这个家,我可以牺牲一切来换。所以我想,放弃你,换他们,这个决定我没有做错。我闭关,我游历,我以为我可以放下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后悔了子受,我真的好后悔,我怎么能够仗着你的爱,这么理所当然地放弃你呢……” 帝辛吻去演唱的眼泪:“可是我很开心你放弃我,阿婵,你知道吗?你没有错,爱是付出,所以只要能为你有所付出,我都会觉得很快乐,现在也是。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答应我一件事,一定要答应,好嘛?” “你先说什么事。”杨婵已经猜到了帝辛要说的话,她不依。 帝辛道:“你必须答应我,因为这是我唯一要你答应的事。” “如果我说不呢?” 帝辛笑了笑:“那也没关系。只是……你答应我,我会开心。” “好,”杨婵扭过头,不让帝辛看到自己忍不住又一次滑落的眼泪,“我答应你。” “那就往前走,下楼,不要再回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头,你答应了,对不对?” “我……”杨婵闭上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口,“我答应你。” 她任由自己的眼泪不停地冲刷脸颊,一步、一步,向楼下走去。 “着火啦——着火啦——” 空荡的皇宫中,周军的叫唤声也变得格外清晰:“摘星楼着火啦——”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回了头,摘星楼上,那个着火的身影,正从楼顶摔下。 杨婵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却被凤来扶住,他将手中抱着的白狐塞到杨婵怀里:“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连站都站不稳,杨婵仍抱紧怀中的白狐,道:“我不会让苏苏有事。” “那就好。”说完,一个手刀劈到杨婵颈后,任由她倒在了地上。 52| 49. 4|0封神 杨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趴着哮天犬,怀里空空如也。她大惊,忙叫醒睡着的哮天犬:“哮天犬,哮天犬——” 睡梦中正因为梦见骨头而咂吧嘴的哮天犬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别别……别来打扰我吃骨头……” “……” 杨婵认真地看了一眼哮天犬那疑似“发情”的表情,毫不客气地捏住了他的鼻子:“那看来你接下来又有一千年是连骨头的味道都闻不到了。” 听到“骨头”两个字,哮天犬就差激动地跳起来了:“哪里?哪里!哪里有骨头?” “在、你、梦、里!”杨婵见哮天犬总算醒了,忙问道,“我二哥呢?” “主人,主人在……”哮天犬虽然醒了,脑子里却还是梦里面那根大骨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三姐你醒了!我去叫主人——” “回来——”杨婵叫住哮天犬,“我之前抱着的那只白狐呢?” “狐狸?”哮天犬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有,主人抱走了。” “二哥抱走了?”杨婵松了一口气,脑子里浮现哥哥抱着毛茸茸的狐狸去见姜子牙的情形,好笑之余又有些担心,“二哥现在在哪?” “主人监斩去了,”哮天犬一五一十地和杨婵把外面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姜丞相捉住了一只九头雉鸡精,但是怎么砍都砍不死,还把监斩的人给迷晕了。所以主人就被叫去了看好那雉鸡精,等姜丞相回来再处置。” “那现在呢?”杨婵问,“姜丞相回来了吗?” “还没。” 也就是说……凤来还活着,而苏苏……要看着凤来被斩吗? 杨婵坐起身:“带我去见二哥。” “不行——”哮天犬阻止她,“主人说三姐你受伤了,要好好休息才行。” 杨婵仍自顾下床:“我现在没事,我要立刻见到二哥,我的狐狸还在他那里呢,刑场在哪?” “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在乎那只狐狸啊?”哮天犬一副吃醋的表情,“主人只在我小时候那样抱过我!他刚刚就一直抱着那只狐狸!凭什么呀?” 杨婵走出房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哮天犬:“凭我的苏苏比你白,比你漂亮啊!” 哮天犬看了看自己黑色的爪子,委屈道:“为什么它叫苏苏,我叫哮天犬啊!” “……” 杨婵一边往刑场走,一边思考了一下,她是有多久没看见哮天犬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幼稚了? 刑场上,当众人看见平日一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仿佛一尊雕塑,只有妹妹在时才会有表情的战神杨戬动作……姑且算是温柔地抱着一只白狐出现时,纷纷掉了一地下巴。 听说过杨戬的妹妹喜欢貔貅,原来杨戬除了喜欢他的那只黑狗,还喜欢白狐啊……看来果然是兄妹,亲兄妹! 相较于众人暗自心惊的反应,当刑场中被绑着等待被行刑的凤来看见杨戬手里的白狐时,却是舒了一口气,苏苏,看起来你能逃过这一劫,真好。 “二哥。”走到刑场的杨婵一眼便瞧见了自家一身青色道袍,怀中抱着白狐的二哥。 见到妹妹总算醒了,身在刑场心忧妹妹的杨戬总算舒了一口气:“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从哥哥手里接过苏苏,杨婵对凤来示意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怎么了?”杨戬从看见苏苏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但随即,他心中的疑惑便更大了,苏苏的修为……竟然全都没有了。 当被白狐咬着下摆拖到摘星楼下看见昏倒在地的妹妹时,他吓得差点不能呼吸,妹妹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呼吸微弱,好在把脉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虽然伤的不轻,但无性命之忧。 虽然知道苏妲己便是苏苏,但却是她带着自己找到妹妹的,杨戬自然做不到告诉姜子牙九尾狐已经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更何况…… 尽管妹妹如今昏迷未醒,可杨戬知道,妹妹若是醒来,她也不会任苏苏在她面前出事的。她当初因为苏苏之故,从比干和黄飞虎手下救九尾一族,将它们藏在华山这么多年,而如今,就是苏苏啊…… 撇开妹妹和苏苏的私交,出于对并肩作战的武成王等人的交情,杨戬是不会放过妖后苏妲己的,可与妹妹相比…… “你打算怎么办?”杨戬看着妹妹小心抱着白狐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师叔说苏妲己一定还在朝歌,所以安排了哪吒他们去捉拿。你要带她回华山吗?” “华山?”杨婵一愣,原来哥哥早就知道。“以后,我去哪里,苏苏就去哪里。” “汪——主人——”跟在杨婵身后的哮天犬见主人就这么无视了自己的存在,急忙“汪”了几声来找回存在感。 “哮哮,乖——”杨婵揉了揉哮天犬的脑袋,“二哥,既然武王已经赢了,我想先回灌江口了。” “现在就走吗?”杨戬对妹妹的决定有些意外。 正巧回来的姜子牙也听到了杨戬的话:“杨戬,你和你妹妹俱是封神榜上有名之人,待封神大业……” “丞相是不是弄错了?”杨婵差点要以为姜子牙是不是说错了,“莫说以我和哥哥的身份,绝不可能受天庭管束,玉帝也不可能容得下我们,单论这一路向朝歌来的功绩,我也排不上号吧!” “这是女娲娘娘的意思。” “师父?”杨婵怀疑地看着姜子牙,不是她多疑,实在是被金童、白矖坑的次数多了,“真的是师父的意思?” “自然是女娲娘娘的意思,骊山老母。” 听姜子牙这么说,杨婵只能相信了,毕竟,她对自己的二哥也只是说了收白素贞为徒之事,骊山老母……若非师父特地让人告诉的姜子牙,想来他不可能知道的。 “既如此,杨婵多留几天便是。” 姜子牙疑惑的目光落在了杨婵怀里的白狐身上:“我听说杨姑娘是在皇宫中被发现的,不知杨姑娘为何会去皇宫?” “姜丞相在怀疑什么?”杨婵直言不讳,“申公豹趁我受伤不察,打晕了我。后来,将我作为要挟西岐的人质给帝辛。” “杨姑娘是如何逃出来的?” 面对姜子牙那好奇与探究的眼神,杨婵反问道:“丞相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三妹——”察觉到妹妹话语里的火药味,杨戬拉了拉她的手背,“你伤势未愈,先回去好好休息。” “嗯。”杨婵也不想和姜子牙吵起来,原本她是想送凤来最后一程,可现在……有些话,姜子牙在,她是没法说了。 “二哥,我先回去了。” 杨戬点点头,却听姜子牙又开口道:“杨姑娘不妨稍待片刻,大王有东西想要给你。” “大王?”杨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王这个词,已经和帝辛再也没有关系了。她低了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给……我?” “我想,大王应该很快就到了。” 说话间,武王已经到了。他的怀里,抱着的那个毛茸茸的家伙是…… “杨婵,孤欠你一只貔貅。”姬发正要将貔貅递给杨婵,却看到她正抱着一只狐狸,那莹白的近乎发光的皮毛,团着尾巴的模样着实可爱,便是见过不少奇珍异兽的他也有些心痒,“孤……能抱一抱它吗?” 杨婵低下头,见苏苏将脑袋埋在了自己怀里,瞥都不愿意瞥武王一眼,道:“看来我的狐狸不太喜欢貔貅。” “这样啊……” “大王的好意,杨婵心领了。只是我已经有了苏苏,不打算再养一只貔貅了。苏苏怕生,大王莫客气。” 杨婵的客气让姬发有些沮丧:“我只是……想……和你道歉。我记得你之前很喜欢那些小的貔貅,所以这一只……” “我早就不生气了,”杨婵道,“大王莫再因我之事而……” “你之前和我说话不是这样的。”姬发有些不耐地打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我喜欢你以前和我说话的方式。” 杨婵笑得有些尴尬,姬发这是第一回用了“我”,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含糊道:“大王总是要习惯的,如今,殷商已灭,西周已经取而代之,大王是西周的明君,还望大王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万万不可像……不可像有些人一样,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自己的面子,所谓的尊严,不顾百姓死活。” “孤自然不会如帝辛那样荒淫无道,残害……”姬发的话,在看到杨婵转头的眼神后戛然而止,“怎……怎么了?” 杨婵躲开姬发的眼睛,有些不愿在这里久留:“大王,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哮哮,哮哮——” 叫了两声,见哮天犬没什么反应,有些赌气地提高音量:“哮天犬——” “三姐?” 见哮天犬那副迷茫的表情,杨婵心里面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抗议“苏苏”这个名字是叠字而自己叫哮天犬的? “算了,”杨婵扭过头不理哮天犬,正要回营帐,却见姬发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你……不送你的朋友最后一程吗?” 53|49. 4|0封神 “你……不送你的朋友最后一程吗?” 姬发的话让杨婵脚步一顿:“大王,或许你早已从姜丞相那里听过我的身世,从家变的那一日起,我被无数人称作妖孽。而最多的,是瑶池的那些……家伙。后来,当我经历多了,我开始明白,神明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帝辛若不是对神明不敬,又怎会造成十个太阳的灾祸?” “怠慢祭祀?不敬神明?”杨婵心中只觉好笑,只是有些话,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她看着刑场中央的凤来,避开了姬发的问题,“大王,经此一役,凡间再无众神干预了。” “你都知道?”姬发没想到杨婵虽然不在周营,却对一切都知道。 在与帝辛的那场规模空前的战争中,相父曾经对他说过,这是众神在人间最后一场参与人类进程的封神之战,此后,凡间之事,众神将再难干预。他在《尚书牧誓》中开列了纣王六大不可饶恕的罪状,这其中,他罗列的纣王最大的罪责正是——怠慢祭祀、不敬神明。 “你赢,原因之一便是你信仰神明,他们需要你的信仰,需要你百姓的信仰。”杨婵相信,以姬发的聪明,他能明白她的点到即止,“大王,杨婵告辞。” 姬发一直是一个聪明人,这一点,杨婵从不否认。他是一块璞玉,姜子牙和姬昌教他爱百姓,教他敬神明,好的,坏的,这一路伐商,他一路成长。他犯过错,犯过傻,渐渐地,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杨婵说不清姬发如今的性子究竟是好是坏,但在为君之道上,有姜子牙的辅佐,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 “我听说……凤鸣岐山?你真的见过凤凰栖息鸣叫?”见姬发点头,杨婵叹了一口气,凤凰…… 也许,以后,凤凰两个字,便会成为凡人口中的一个传说了。 当杨戬告诉杨婵九头雉鸡精已经处斩的时候,她只是沉默了很久,最后抿了抿唇,长舒一口气:“希望它……死得其所。” 她还记得那一年,那个少年对她说“苏苏与成凤,是我一直的心愿”,如今,他已经成了刑场中的那一具尸体。 “大王命人好好葬了它。” 杨婵奇道:“武王……” “我想是因为你吧!我原本以为,他对你有意,现在……我倒有些看不懂了。三妹,你近来有什么心事?” 摇摇头,杨婵抱紧了怀里的苏苏:“二哥别开玩笑了,倒是丞相之前所言封神一事,二哥,你真的想受天庭管束吗?” “管束?”杨戬冷哼一声,“玉帝也配?既然是女娲娘娘的意思,为了万千生灵,天庭招安,我愿意给他们一个台阶,但凭你我兄妹的本事,听调不听宣。” “听调不听宣?”杨婵喃喃重复了一句,“听调不听宣。” 五日后,姜子牙迎接玉符、金敕,供于香案上,望向玉虚宫方向谢恩,随后捧符敕进了封神台,将符敕供放在中间,开读玉虚宫元始天尊诰敕。此次共敕封三界首领八部三百六十五位。众群星列宿听罢封号,叩首谢恩,纷纷出坛而去。 “杨戬,杨婵。”众神离开后,姜子牙取出另一道法旨,“奉女娲法旨,现敕封杨戬为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封杨婵为西岳华山三圣母。” “西岳华山?”杨婵不明白,“如果我没有记错,丞相之前已经封了蒋雄为西岳华山金天愿圣大帝,华山有两个神仙镇守?” “三圣母自然不用去华山镇守,不过女娲娘娘封你为西岳华山三圣母,自有她的用意,我想,你会比我更明白。” 更明白?杨婵愣了愣,不明白姜子牙亦或是师父的意思。想了一会,杨婵放弃了问姜子牙的打算,或许,可以找金童或者白矖问问?自从女娲去天外天与鸿钧老祖铸就封神榜,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师父,所有的话,都是白矖亦或是别人传达。 打定主意,杨婵将苏苏交给二哥,独自一人去了女娲宫。 这一回,白矖不在,倒是白泽,见到她的时候,如释重负一般:“你可算来了。” “你在等我?”杨婵奇怪,“那你干嘛不直接来找我?” “你……没见到螣蛇吗?” “螣蛇?”杨婵摇摇头,“我没有见过他。” 白泽想了想:“或许,他是去九幽了吧!” 九幽?杨婵有些不明白白泽为什么会提到九幽,而螣蛇去九幽,所为何事? 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称幽都。而九幽……便是幽都的最深处。 白泽、白矖、螣蛇、麒麟,这四大神兽如今游荡凡间,轮流守候女娲宫,螣蛇若真的去了九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在去九幽之前,杨婵还是要先把当前的种种疑问解决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杨婵还没开口,白泽倒是先关心起杨婵的伤,“听说通天教主伤了你?” “呃……已经没事了,”稍加犹豫,杨婵最终没完全坦白,“他原本便是因为截教死伤甚多,所以想给我点教训出出气,申公豹借机偷袭我,才让我受伤。好在通天教主并没打算要我性命。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宝莲灯会失去了力量?” “当年娘娘补天之时,用的五彩石,这你可听说过?之所以宝莲灯会失去力量,是因为当时娘娘将自己的力量收了回来,又铸造了一块新的五彩石,如今,这块五彩石,是华山之心。” “华山之心?”杨婵不解。 “待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其中的天机。” 天机?杨婵笑了笑,没接话,这么巧,就在华山?又这么巧,是师父用尽一切力量方可铸造?此时,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过,既然白泽这么说,便是不到说明的时候。 “那师父现在呢?” “娘娘已经离开三界,骊山老母,便是她留在三界,留给三界生灵的。” 留在三界?留给人间? 杨婵低头思索许久,终于明白了:原来……如此。 她前些年曾经听骊山的人传说骊山老母的故事,造人、补天,这些原属于女娲的故事,却在慢慢变成骊山老母的功绩,甚至有百姓说起骊山老母,便口称是女娲娘娘的化身。她曾经不解,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师父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三界,但若让天庭以为女娲的离开,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让自己化身骊山老母,或许在其他地方,亦还有其他身份,隐隐威慑着玉帝。 “那你们呢?” “我们各自镇守四方,麒麟去了南诏,螣蛇会去东海,我留在这里,而白矖会去骊山。原本,依你的功绩,是不能封神的,但娘娘担心劈桃山之日的事会重演,所以亲自下了这一道法旨。你也知道,玉帝早就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只认为自己是天,你的存在,我们的存在,便是为了世间生灵。” “我知道神仙的责任。”杨婵看着女娲的圣像,当初子受便是在这个方向看到自己的吗? “五百年内,不要去幽都。”白泽语气郑重,“这是我给你的警告。” “那螣蛇去幽都做什么?” “幽都如今有成千上万的魂魄,阎王根本管不了,所以螣蛇要去维护秩序。” 杨婵:“白泽,你在隐瞒什么?你明明自己都不确定螣蛇是不是去了幽都,可你现在去告诉我,螣蛇去幽都维护秩序,我很好骗吗?” “你就是很好骗呀!”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所以看不出他一直在骗你啊!” 一只漂亮的兔子出现在杨婵脚边,她灵气四散,还会说人话。 “你是谁?”能自由进出女娲宫,这可不是一般的妖。 “她是讹兽。”白泽是神兽中的百晓生,他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方术,自然也认识这只兔子,“可惜,她从不说真话。” “你看,他刚刚还在骗你,你难道要相信他,不相信我吗?我这么可爱,这么雪白,可不像这个独角的家伙,长得那样丑陋。” “讹兽?”杨婵拎起兔子耳朵,盯着她那对红色的眼睛,“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我可是知道你的。你觉得,我会信你?” “啊?”兔子嘟了嘟嘴,“为什么呀?” “因为……”杨婵笑了笑,“越是漂亮的家伙,越会骗人啊!” “那你也很会骗人了?” 杨婵大方地接受了讹兽的夸奖:“我母亲是三界少有的美人,我的容貌自然也是不差的。你的夸奖,我接受了。” “呃——”讹兽没想到杨婵一点都没上当,改换卖萌,“你好讨厌啊!” “卖萌无效!”杨婵始终拎着兔子耳朵,“白泽,别岔开话题,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我并未瞒你。螣蛇原本要去幽都,但你受封为神,有些话要叮嘱你,所以我留在女娲宫,他去找你。若是找不到你,幽都之事又刻不容缓,他自然不会再为了找你而耽搁。” “那你为何不让我去幽都?” “幽都如今大乱,人间也没有好多少,你承诺过桃山百姓的话,你忘了吗?” 杨婵将信将疑的目光盯着白泽,见他神情不变,终是相信了:“那这只讹兽要怎么办?” “把她留在这里吧,照她这骗人的习性,还是别让她去祸害别人吧!” “好。” 54|49.5.0|治水 “不回灌江口?那你要去哪里?” 杨戬不明白,为何妹妹去了一趟女娲宫,回来之后便更加心事重重,“三妹,你有什么心事?” “没有啊——” 杨婵习惯要否认,一抬头,却看见了哥哥认真的眼神:“从小到大,你有心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二哥还不清楚吗?只不过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但现在……我的妹妹郁郁寡欢这么久,我怎么能够放心?之前我以为,你是因为不喜欢姜师叔,不喜欢西岐的人,所以你想离开,我不仅不阻止你,而且鼓励你四处去看看。后来,你为了邓婵玉和惧留孙师叔争辩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喜欢她的。可她战死沙场的时候,你没有回来,封神大典之后,你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上一次,你哭着告诉我,你想家了,你知不知道,看着你在我怀里哭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我只恨得不得能立刻带你回家,让你能够快乐起来。” “但是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不回灌江口了。三妹,”杨戬有一种浓浓的无力感,“我记得以前,娘总说我和爹太惯着你,可我却一直知道,你就算再胡闹,你也不会闯下滔天大祸。所以从小到大,即使你犯了错,被爹娘责罚的时候,我也愿意护着你,从不担心把你骄纵到无法无天。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只需要哄你开心,因为你从小到大,开心或者不开心,你都不会这样压在心里。可是这一回……我错了,我以为你会像小时候一样,可我始终没有等到。三妹,二哥这些年……” “不是的,”听出哥哥语气里的自责,杨婵打断道,“我……” 说了一句“我”,她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我还记得那一年,你用尽各种办法,放狠话?威胁?撒娇?”想到妹妹当时的模样,杨戬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你让我答应你,不瞒你,可是你呢?我记得你说过,‘二哥永远永远都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永远不会变’,这句话,还作数吗?” 杨婵毫不犹豫:“当然。” “那……可以把你的不开心,告诉二哥吗?可以把你改变主意的原因,告诉二哥了吗?” “我……很迷茫。”杨婵咬着下唇,“是,我不喜欢西岐,我不喜欢姜子牙,我也不喜欢阐教。通天教主虽然伤了你我,但截教死了那么多人,他想出气,我可以理解,况且他也没有想要我的性命。但是阐教……或许是我运气太好,先认识了太乙真人,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后来,我又认识了玉鼎真人,他是一个好人。道德天尊入了天庭,三清,以元始天尊门下的阐教为大,甚至在有些人看来,元始天尊才是三清之首。可我没有想到,姜子牙的为人,我不喜欢;惧留孙的行事,我看不惯。偏偏武王赢了,偏偏姜子牙封相了,偏偏……玉帝的天庭,我们甚至以后要和昔日的朋友为敌?”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回灌江口。” “我想为桃山,为岷江一带的百姓做点事。” “你想做什么?” “治水。”杨婵本来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此时反倒是想法逐渐清晰坚定起来,“我在桃山的时候,见那里的百姓生活不易,整座山,只有一条小溪。而不远处的岷江,每当雨水江水泛滥,那里就是一片汪洋;如果一遇旱灾,又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若是水患再严重一些,祸及西川,鲸吞良田,侵扰民生,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 “治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杨戬并没有思索很久,“既然你想做,二哥便陪你做。” “啊?”杨婵愣了愣,“二哥,你……不回家吗?”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有你的地方,才叫家。如果你不在,灌江口,只是母亲留下的一座屋子,里面满是回忆,却冷冰冰的。”杨戬握住妹妹的手,却发现妹妹的手触手冰凉,“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你的伤还没好?” 杨婵的手腕被哥哥的手覆住,她不敢用力挣脱,只好任由哥哥为自己把脉:“奇怪……你的脉象看来,并无大碍啊!” “我的……脉象?”杨婵低头看向脚边的苏苏,她对自己的伤还是有感觉的,而二哥把到的脉象…… 见到苏苏那偷偷朝她眨了眨的左眼,杨婵明白了原委,将自己的手塞到哥哥手里,道:“或许是最近想太多了吧!虽然我想治水,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到底要怎么治水,我也不知道。” 把妹妹的手扣在自己手里,杨戬还是让了一步:“这是第二回。” “什么?” “都说事不过三,第三次,我可不会再让你混过去。” “我……”杨婵没敢抬头看哥哥,嘟了嘟嘴,“二哥,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跟二哥说。” 杨婵将脑袋靠在哥哥的颈侧,蹭了蹭:“二哥,你最好了。” 抱住妹妹,杨戬道:“治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考察地形,制定方案,哮天犬,”在让狗狗和妹妹受累之间,杨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哮天犬,“你去玉泉山,我记得师父有一屋子的书,都是关于治水的,你去把他们搬来。” “一屋子?”哮天犬本来还想着主人好不容易记起自己了,结果主人一开口,就给他派了这么一个苦差事,“那……那么多啊……” “多跑几趟就好了。”杨戬拍拍狗儿的脑袋,“还有灌江口,西边的屋子里的书也搬来。” “主人——”哮天犬苦着脸,“就……就我一个啊……那苏苏呢?” 三姐有苏苏,主人有他,总不能只让自己一只狗受累吧! “苏苏太小了,扛不动。”杨婵使唤起哮天犬来也是毫不客气。 “我也很小啊!”哮天犬扳着手指数了数,“我才……不到二十岁呢!” “那你知不知道,一般来说,狗的寿命,只有十五年?”杨婵给哮天犬顺了顺毛,“你和三首蛟一起去。” “这样好!”杨婵顺毛顺得哮天犬舒服了,又听到杨婵让三首蛟一起去,眼睛都亮了,“对对对,三首蛟比我厉害!” “行了,”杨戬让三首蛟化作人形,“你们俩个快去吧,我和三妹先找一处地方,可以住下来。” 待哮天犬和三首蛟去取书之后,杨戬和妹妹飞到空中,追溯着岷江的河流,一路寻到了它的上游,再在上游落地,和妹妹慢慢地向下游走去。 “三妹,接下来一段日子,我会让草头神把桃山和岷江一带的水势、地形画出来。然后我们再请教请教师父,看到底要如何治水。不过……”杨戬皱了皱眉,“光有水上的地形怕是不够,若是能清楚水下的地形,或许会更好。” “水下的地形……”杨婵沉吟道,“若有水族帮忙,自是最好,但我想,他们或许并不想帮我们吧!单论下水,小白或许能帮上忙,可她是蛇,也不能长时间在水里。还有三首蛟,他也可以下水。要不然,我们两个,加上小白和三首蛟,轮流下水勘测地形?” 杨戬摇摇头:“只怕这样,即使几十年,我们都未必能有所作为。不过……或许东海有人能帮忙?” “东海?” 杨戬点头:“你记不记得瘟部正神吕岳?” 瘟神?杨婵依稀记得,姜子牙是封了那么个神,而且瘟神之后,还封了一个…… “敖丙?他好像是被封了个什么……叫……华盖星?” “那你可知为何敖丙会得以封神?” 杨婵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像敖丙他们,难道不是本就是正神了吗?只是因为不服管束,所以才要经历斩将封神之劫?” “你说对了一半。”杨戬道,“当初吕岳在西岐撒下瘟疫,唯有我与哪吒无恙。吕岳将瘟疫下在井水之中,而我们将解药,下在雨水之中。当时,我与东海四公主有几面之缘,她倒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我想,或许她会愿意帮忙。” “东海四公主?”杨婵是第一次从哥哥口中听到女子的名字,不由好奇,“她是个怎样的人?不对,龙。” “待哮天犬回来,我们一起去一趟东海,你见了,便知道了。”杨戬对东海四公主的印象着实不错,而妹妹既想治水,东海若有人能够帮忙,事情会容易和顺利很多。 55|49.5.0|治水 治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杨婵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看着那么多书,还是忍不住有点头大,虽然把地形都画了出来,但有图却不意味着就能治水了。水无形,只能往低处流,所以要治水,只能因势利导。 玉鼎真人的藏书实在是太多了,哮天犬和三首蛟来来回回搬了一个月多,总算是可以歇一口气,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杨婵和杨戬兄妹两个人就干了一件事——看书。 玉鼎真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杨戬和杨婵没有。所以当草头神把那厚厚的数十卷地形图给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废寝忘食地啃书。 “我说你们让哮天犬和三首蛟从我那搬了一堆书要干嘛呢?” “真人?” “师父。” 玉鼎真人摇着扇子,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都是治水的?” “我原以为开挖沟渠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结果……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难多了。”杨婵皱眉道,“真人,你博学多才,指点指点?” 玉鼎真人见到书架上的卷轴:“不错,图都画好了?” “虽然图是有了,可是这里有好多座山,是从山中间经过,开始从山侧绕开?还有沿岸的百姓要怎么办?” “杨婵,你可知道,我读完这些书花了多长时间?” “一年?两年?” 玉鼎真人正色道:“五年。你们要真正读透这些书,没有二十年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我方才也在空中简单看了一下,岷江的水,不好治。” “不好治?” “并非我小瞧你,杨婵,有些事情急不得。”玉鼎真人在桌案前坐下,“没有几百年的时间,此事难成。” “几百年?”杨婵大惊,“几百年的时间,又要有多少百姓受水患和旱灾之苦?又要有多少人……难道就没有快一点的办法吗?” “有。”玉鼎真人抬头看着杨婵,“现在的你,让我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你哥哥。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我相信你应该明白。当初,你哥哥用恨,炼成了一把金刚石斧,虽然劈开了桃山,但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忘了吗?是,你可以用几年,甚至几天时间去让岷江百姓免受洪灾之苦,免受旱灾之苦,但之后呢?你能保证多久?” “我……”杨婵语塞,“我不知道。” 玉鼎真人把水势地形图展开,仔细看了很久:“桃山,当初被你哥哥劈了,现在虽然叫桃山,却只剩一些丘陵,算不得大山了。梅山,这座山虽高,但山形并不算复杂,占地……也还好。乐山,这山在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交汇处,北边呢,和眉山接壤,东边有不少村落,南边是凉山,从中间凿开山道,还不能让山体崩塌,这就不容易了。再看这天仓山,还有峨眉山……” 杨婵听得有点晕:“这一带叫眉山、梅山的真的好多……” “不许打岔,”杨戬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虽然板着脸,语气里却一点责怪都没有,“听师父说完。” “没事没事,”玉鼎真人笑着挥挥扇子,“我还喜欢挺喜欢你妹妹现在的样子,活泼多了。” “是啊,”杨戬看向妹妹的目光也欣慰不少,这段时间,妹妹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不看书的时候,她会兴起时捉弄捉弄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玉鼎真人继续道:“其实杨婵说得也没错,这一带叫眉山、梅山的是挺多的,这,这,这,等开挖沟渠的时候,你们可千万别弄错了。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你们现在还是先慢慢把这一屋子的书都看完吧,等书读透了,再根据这地形水势做打算。正好,我要打算闭关,就在你们这里吧!” “啊?就……就在这里闭关了啊!”哮天犬听说玉鼎真人要在这里闭关,道,“那……你怎么不多带几本书过来啊,还得我和三首蛟多跑几趟,多累啊!” “……”被哮天犬那威胁的目光盯着,玉鼎真人有些尴尬地扇了扇扇子,“好吧其实我就是觉得杨婵做的饭味道还不错所以我觉得在这里悟道是个不错的决定要不然杨婵你去我的金霞洞看书也可以。”一口气把话说完,玉鼎真人不好意思地用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呃……”杨婵愣了一下,“天气不错,要不然……我先去做饭?” “三姐,我饿了……”哮天犬可怜兮兮地拽了拽杨婵的衣角,“能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让我啃块骨头吗?” 看着哮天犬那渴望的小眼神,杨婵歪了歪脑袋作沉思状。 “三姐……”哮天犬继续晃着杨婵的袖子。 杨戬在一旁看着也不免好笑:“看来现在你比较听三妹的话?” “啊?”哮天犬眼神迷茫地看着杨戬,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反应过来,“那个……三姐管饭……” “等你搬完了,可以允许你啃一根肉骨头。”安抚了哮天犬,杨婵把跟在自己身边的苏苏抱起,“今天有鸡可以吃。” 和苏苏那亮起来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哮天犬那耷拉着的脑袋。 “这只狐狸……看起来有点眼熟啊!”玉鼎真人看向杨婵,“我见过吗?” 面对玉鼎真人,杨婵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她点了点头:“真人的确见过。” “我见过的那只?”玉鼎真人本来就是看着眼熟,随口一说,没想到杨婵竟是认真地回答了,大惊,“你你你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杨戬没想到师父会见过苏苏,更没想到妹妹是直接承认了,正想插句话解释一下,谁料妹妹又一次直接换了话题:“真人,口水鸡怎么样?” “口水鸡?”听到这个名字,玉鼎真人明显有了兴趣,“何谓口水鸡?” “一道菜名,真人可以尝尝,就怕不合真人的口味。” 杨戬接话道:“这里一带气候湿气重,三妹近来的菜,都是有些辛辣的。” “辛辣?”玉鼎真人兴趣倒是更浓了,“对了,你上次做的那个……烤的肉串,什么时候再做一次给我吃啊?” “真人很喜欢?” “对啊对啊,”玉鼎真人咽了一下口水,“特别是你后来撒的那个粉,你说那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然?” “孜然?” “对!”玉鼎真人恨不得现在就有一堆肉串能吃。 “过几天吧,”杨婵现在已经清楚治水的事情急不得,心思倒也静了下来,“真人也多住一些日子,我和二哥肯定是不如真人知道的多。” “好那我就多留一段时间吧!” 太乙真人话音刚落,只见哮天犬突然窜到杨戬身边:“主人,腥味。” 杨婵一喜:“四公主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 “欢迎啊,怎么不欢迎,我只是觉得你来得真是时候,我正要去准备午饭呢!” “我帮你。”敖听心和杨婵两人,手拉着手往厨房的方向走,估摸着杨戬是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声音了,敖听心又道,“我今天来,正好也有事和你说。” “怎么了?” 敖听心如杨戬所说,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因为哪吒之事对东海的偏见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慢慢散去,而面对一个敖听心这样是非明确,心系百姓的神仙,杨婵也说服不了自己去和这样的一个人,不,一条龙当敌人。 交流,是产生感情的前提之一,与敖听心的交流当中,她们都发现对方与自己志趣相投,观念相合,不自觉地,就越聊越多。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里治水,天庭会怎么看?” 杨婵的第一反应是:“天庭找东海的麻烦了?” 敖听心摇摇头:“没有,只是父王问起,我含糊了几句。后来,父王的话提醒了我。你有没有想过,你治水,是想让这里的百姓生活得更好,免受水患旱灾之苦,但玉帝若是偏偏要我父王在这里降雨,或几年不降雨,你和你哥哥,难道要杀上天庭吗?” “那你的意思是?”杨婵有些不明白敖听心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借凡人之手,来帮忙?” 杨婵若有所思:“借凡人之手?” “如今天庭多了那么多的神仙,加上王母现在手握实权,玉帝想要做一个决定,也要有理吧!若是凡人既没有辱骂上天,又没有违反天规,只是想要造福一方百姓,他还能说什么呢?” “勾结妖孽,这个罪名,他不是照样想扣就扣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敖听心有些着急:“你是三圣母,你哥哥是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怎么还会是妖孽呢?” 杨婵摇摇头,语气无奈:“听心,我们兄妹两人和……只是为了世间的生灵,才有这表面上的和平。但实际上,便是我们当真不计较,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所以你们一定得占理。”敖听心道。 “什么?” “我已经说服父王,这一带的降雨都由我来负责,接旨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你,若是会引起洪涝,你们兄妹便带人先挖好沟渠,减少百姓的伤亡。” 杨婵抿着唇,想了很久:“我知道了,谢谢你,听心。” “别和我打哈哈,”敖听心对杨婵也算是有了了解,“现在天庭的人,都曾经是你们兄妹的朋友或者战友,还有你们曾经的敌人,若是不占理,你不是自找……杨婵,你是我朋友,我不希望你有事。” “我知道。”杨婵心中感动,“这么多年,我身边并没有什么朋友,算起来,除了婵玉偶尔会来看看我,也只有你是为我考虑的,我听你的。” “那我就放心了。”敖听心听杨婵这么说,稍稍松了口气,“走吧,上次尝到你的手艺,都是一年多前我带人给你画水势图的时候了,今天我可不客气。” 杨婵伸手刮了一下敖听心的鼻子:“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贪吃的龙。你和饕餮是有什么关系?” “饕餮?”敖听心奇怪,“就那个说是我们龙族的……生的?” 不久之前,听说东海有一条龙生了九个儿子,而这九个儿子,个个不同。老大赑屃,老二螭吻,老三蒲牢,老四狴犴,老五饕餮,老六趴蝮,老七睚眦,老八狻猊,老九椒图。 敖听心皱着眉,一副嫌弃的模样,让杨婵不由好奇:“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可知那龙长什么模样?” “什么样子?” 想到那个样子,敖听心忍不住摇摇头:“我从没见过龙族有那样的长相。说是龙,其实就是长了翅膀的蛇。” 长了翅膀的蛇?敖听心的形容,倒让杨婵想起了—— 螣蛇。 当初,白泽曾经提过,螣蛇去了东海。 “而且最奇怪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没注意到杨婵的出神,敖听心继续道,“一生九子也就算了,他们竟然个个都修成人形,还得到了玉帝的封赏。这在龙族,可是史无前例啊!” 玉帝的封赏? “不过是心中有愧,借封赏之名让自己好受点罢了!”想明白的杨婵对玉帝的作为嗤之以鼻。 “啊?什么有愧?” “没什么,”杨婵清楚,有些事情她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让听心因为这件事情惹上麻烦。她岔开话题,“你想吃什么?我打算做一道口水鸡,还有清蒸鲈鱼,人生四味,焖面。” “你居然吃鸡?还有鱼?”听到杨婵的菜单,敖听心一脸不可思议。 杨婵想了想:“有问题吗?我所有的菜,都是去集市上买的。父亲曾经说过,哪怕一株花,也是生命。我曾经很不解,那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吃吗?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弱肉强食,这本身没有错。若当真已然开始修行,那么这些生灵并不容易被凡人捕获;若只是普通的生灵,意识未开,修行未启,为人鱼肉便不是我们能掌握的。难道,这东海之中,不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吗?” 顺着杨婵的思路,敖听心也忍不住点点头:“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玉帝最近让佛家的人给神仙讲道,我都晕了。照佛家不杀生的说法,他们为何还要吃素,那也是生命啊!” “花花草草要有意识那是万里挑一,但其他却要容易得多。吃素,能避免误伤啊!”杨婵说着,已经开始将之前放了调料入味的鲈鱼放上蒸锅,“所以我不上山捕猎,怕是一不小心误伤,他们也是修行不易。” “我帮你。”敖听心不纠结,念了个法术替杨婵的锅子生了火,“还好你这屋子里没灶神,说话倒是自在的多。” 杨婵手上动作不停:“也算祸福相依,没了灶王爷,我这里每天都只能靠法术点火。” “得了吧,”敖听心不上当,“这点法术对你来说那么简单,少在我面前骗人啊——” “是,听心这么聪明,我哪敢呀——” “少来——” “把那半只鸡给我,那是给苏苏的。” “你家狐狸真幸福!” “要不以后我养你?反正再养一条龙也不碍事。” “可以啊,你确定你养得起?” “……” 56|49.5.0|治水 五百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王母又来找你了?”杨婵见哥哥神色,便知道王母又来了,“她是想要有自己的人,自己的权力?看来这对夫妻,并不如那些神仙以为的那样恩爱?王母和玉帝,各怀心思,各自拉拢自己的人,培养自己的心腹?” 杨戬点点头:“她的确很聪明。我们和玉帝,永远不可能和解,拉拢了我们,等于拉拢了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的心腹。” “我们?”杨婵道,“我也成为她的目标了?” 杨戬用眼神表达了“没错”。 “互相威胁?”稍一思索,杨婵也明白了王母的打算,“二哥,你怎么回答她的?” “痴心妄想。”杨戬桀骜道,“这样腐朽和自私的天庭,若是我上天为官,不就是助纣为虐吗?” 杨婵一顿:“助纣为虐?”那个已经在记忆里尘封了许久的人,又重新勾起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 敛回心神,杨婵嘲讽道:“也是讽刺,当年伐纣,言称其荒淫无道,如今效忠之人,难道是个仁君了吗?尤其是苏护之流,玉帝和帝辛,有差别吗?” “你对帝辛……”杨戬若有所思,之前,他不是没有察觉过妹妹对帝辛似乎有些欣赏,但过去,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妹妹不喜西岐,不喜姬发,但五百多年过去,姬发早已不知轮回道何处,何必再与当年的人、当年的事计较? “我记得姬昌拜访姜子牙的时候,姜子牙让他拉车,他拉了……”杨婵回忆了一下,“八百步?” “八百零八步。”杨戬曾经听姜子牙说过这段事,“师叔说过,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天下八百年。如今天下,晋楚拉锯,诸侯国各自为政,只怕不久之后,天下又会大乱。” “天下之势,向来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比起中原的晋楚局势,我倒是好奇,谁能打到蜀国这一带来。” 就在杨婵与杨戬在岷江一带安顿下来没多久,曾经参与过武王伐商的鱼凫王杜宇在此地建立了蜀国,算来,也有五百年的时间了。 “当初若不是二哥化作鳖灵,也不知有多少百姓死于洪水。只可惜,鳖灵的后人不争气,白费了二哥一番苦心。” 当年有个叫鳖灵的人,有一天不小心失足落水被淹死,尸首不是顺流而下,而是逆流而上,一直冲到郫。恰逢四公主前来告诉杨戬兄妹此地将有暴雨,于是杨戬干脆化作鳖灵,是以“鳖灵的尸体”在郫被人刚打捞起来的时候,他就复活了。望帝杜宇听说了此时,召见了鳖灵,还封鳖灵为蜀国的丞相。 任丞相不久,洪水果然暴发。因为湔山挡住了水流通路,所以蜀国的百姓沉浸在水潦里,痛苦不堪。鳖灵,也就是杨戬带领人民治水,杨婵带着数千草头神暗中帮忙,把玉垒山凿开一条通路,让洪水顺岷江畅流而下,得以解除水患。望帝杜宇将王位禅让给了鳖灵,杨戬不愿为帝,很快便将帝位传给了鳖灵的子孙后代。 “我原就是为了救百姓于水患,何必在乎那些虚名?”杨戬并不在意这些。 “我知道你不在意,只是觉得鳖灵的子孙……如今把战略要地的南郑都给丢了,好吧我承认,鳖灵的儿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可传到现在么……” “你呀,”杨戬敲了敲妹妹的脑袋,“操心的真多!” “要不是鳖灵的子孙不争气,怎么会根本想不到找几个治水的人才来管理这一带的水患呢?这样等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出现一个治水的能人,让我们值得一帮。” “五百年都等了,还怕再等吗?” 撅了撅嘴,杨婵叹了口气:“要我说,蜀国……是没希望了,要是能有哪个诸侯国灭了蜀国,说不定,倒是能有什么治水的可塑之才值得我们帮上一帮。就是不知,东填西补,这里挖一道沟渠,那里凿座山的治水法子,要到何年何月?我是可以不急,但若一日不能建好湔堋,我们便是一刻也不能放松。听心每一次都将降水的日子拖延到玉帝所给期限的最后,我担心……” “谁——” 杨戬猛然一声大喝,将手中的墨色折扇化为三尖两刃刀:“何人造访杨府?” “是我——” 伴着浓浓的喘气声,一只形似老鬼的家伙慢悠悠地爬进屋里:“杨婵,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都不会敢出现在我们兄妹俩面前了。”杨婵认出了对方,“赑屃,你怎么来了?” 老龟喘了一口气:“我都爬的累死了,也不给我口水喝。” “你还要喝水?”杨婵才不上当,“好歹现在你可是龙呢!当初若是你来这里呆个几天,只怕这里的土地就要龟裂了,还好你现在是只龟。” “……”赑屃睨了杨婵一眼,化为人形,“你嘴巴还是这么不客气。” “大金乌——” 杨戬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已然举到了赑屃的脖子前:“你没死?” “我现在是赑屃,金乌?早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赑屃自嘲地一笑,“杨婵,你当年那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你说过,下次让我知道一下什么才叫挑拨离间,那时候我不明白,后来……倒是明白了。” 杨婵拉住杨戬的手,把三尖两刃刀收起:“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肯定是有事。不然螣蛇也不会放你们出来吧!” “我已经一百年没见过螣蛇了。”赑屃说,“之前我们九个兄弟一直在东海里,没出过海,此次受东海四公主之托,来找你。” 听到东海四公主,杨戬关心道:“四公主怎么了?” “她报信不方便,所以我和八个弟弟们以后来给你们报信。不过……我觉得杨婵你哥哥的待客之道……我承认,我对你们的母亲的确……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我的母亲就能——” 拉住在气头上的哥哥,杨婵无意在纠缠这个话题,她相信母亲之事,师父一定有所安排,但一日没见到师父,她实在不想给哥哥无谓的希望。 “二哥,算了,有些事情,再多纠缠又有什么意思?”杨婵看向赑屃,“你来报信?爬这么慢还来报信?” “……”赑屃发现,自己这个名义上曾经的表妹,对不喜欢的人,嘴巴是真的不饶人,“我也想快啊,但是我化作人形,天庭就会发觉,只能以现在这副样子,从水里过来。不过今天我是特地来拜访一下,所以才走正门进来的。下一回,我可就直接从你家后院那池子里窜出来了。” “哦,”杨婵表示明白了,“你可以走了。” “……” “你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啊——” 杨婵一脸无辜:“你是客吗?对了,我一直好奇很久了,玉鼎真人说,你不识数?” “……”赑屃扭头就往后院走,下水之前还不忘扔下一句“谣言!都是谣言!” 赶走了赑屃,杨婵看着一脸郁色的哥哥:“二哥,你……是不是觉得……” “瞎想什么呢?”杨戬看妹妹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二哥在你心里,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吗?” “我……” “你瞒着我,是怕我向他们寻仇吗?” 杨婵否认:“以前,听心和我说过,我也只是心中有所猜测,直到今天见了,我才确定的。我并不是担心你向他们寻仇,而是……有些事情始终没有想通。从师父铸造封神榜起,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九头雉鸡精当初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们入朝歌,的确是奉了师父的密旨。” “女娲娘娘的旨意?那为何……”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上,不该再有逆天的存在了吧!” “逆天?” “若九头雉鸡修成正果,是凤;九尾狐修成正果,是天狐。他们一直以来修得就是正道,唯有玉面琵琶,以吸食人的精元获取修行。玉面琵琶是决计不可能修成正果的,但九头雉鸡和九尾狐不一样,它们作为全族的希望,愿意入朝歌,便是希望功成之后能得到师父的点化,早日修成正果。只是……*让他们失了本心,他们为了早日功成,滥杀无辜,最后落得……落得那身死的下场。我能想到,难道师父想不到?这一步棋,师父不论怎么走,都是赢的。轩辕坟三妖在接旨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欲念,后来……不过是在欲念的路上越走越偏,越走越远罢了!刚刚赑屃说,螣蛇不见了,而白泽、白矖和麒麟也是许久没有消息了。我想,师父是在重建三界的秩序。” “那苏苏——” 杨婵迟疑了片刻,对哥哥撒了谎:“苏苏再也不能修为天狐了。” 57| 49.5.0|治水 “主人——” 杨戬本想再向妹妹问问苏苏的事情,却见哮天犬一边叫着“主人”,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屋,“梅山,梅山……” “梅山怎么了?” 昨日草头神来报,说是梅山有妖挡住众人挖渠,说凿了梅山,便是凿了他们修炼的根基,不仅不让他们从梅山中间经过,连山脚都不行。如果绕开梅山,不说这需浪费的人力物力成本,按梅山的地势,根本不可能绕开。 水无形,只能从高处往低处流,绕开梅山,地势有一段是低走,还有一段高走,要挖渠引流,极难处理。 是以,杨戬兄妹两人商议,之前梅山被袁洪等妖占领的时候,苏苏与他们也算有点交情,因此此次,先让哮天犬和苏苏一起去梅山,看看能不能不动干戈,处理了梅山之事。 “他们……他们六个好厉害,我和……我和那只狐狸根本打不过。” “那苏苏呢?”杨婵见哮天犬是独自一人回来的,不由担心,“她怎么没回来?” “那六个人太厉害了,”哮天犬道,“苏苏说她先撑着,让我先回来报信。” “废话那么多,最关键的不早说!”杨婵心中着急,当即就向门外走,要驾云去梅山,“二哥,我去救苏苏。” “我陪你一起去。”杨戬将三尖两刃刀化为墨扇握在手中,“他们有六个人,我不放心。” 见主人要走,哮天犬有点着急:“那……那我呢?” 杨婵:“呆这儿!” 撅了撅嘴,哮天犬越想越委屈:那只狐狸太讨厌了,三姐以前从来不吼他的,自从有了那只狐狸,他吃不到骨头,却天天看见那只狐狸吃鸡;自从有了那只狐狸,主人和三姐难得帮自己洗一回澡,那只狐狸却三天两头就有三姐替她刷毛洗澡;自从有了那只狐狸,他的本事就成了最差的了,别看那只狐狸只修炼了五百年,却连三首蛟都只能和她打个平手了。 综上所述,那只叫作苏苏的狐狸,真的太讨厌了! 梅山。 梅山之上,有诸多妖类在此修行,其中法力最高者,当属梅山六友。这六人分别是康安裕、张伯时、李焕章、姚公麟、直健、郭申,六人结拜成为兄弟,在此修炼多年,梅山众妖,以他们为大。 “苏苏——”冲天的灵气,让还在空中的杨戬一惊,“不过五百年,竟已有这样的灵气,若是修炼几千年,真的修为天狐……”想到妹妹的话,杨戬没有继续说下去,“三妹,我先下去会会他们。”话音刚落,他已落下云端。 “苏苏——”轻轻呼唤了一声,听到声音的苏苏逼得梅山六友退了一步,迅速撤了法力,奔向杨婵。 “苏苏,”任由白狐扑到自己怀里,杨婵动作温柔地帮她顺了顺毛,“有没有受伤?” 白狐傲娇地伸了伸前爪,上面赫然是被利器划上的血痕。 “他们伤到你了?”苏苏一身莹白的皮毛,前爪上的那一道血痕格外刺眼,“疼不疼?” 白狐点点头,将脑袋埋在杨婵的胸口,蹭了蹭。 杨戬向前几步,先与梅山六友拱了拱手:“诸位,杨戬并不想与各位为敌,只是开凿河道,乃是为了治理岷江一带的水患,拯救百姓。还望诸位行个方便,交个朋友。” “开凿梅山,梅山的地气便会受损,不仅我们兄弟,这梅山之上数千修行的精灵,都会有损修行。姑且不论你们是否当真是为了治理水患,若当真是想交朋友,绕过便是。”说话的是梅山老大康安裕。 “杨戬与妹妹在蜀国多年,便是为了治理水患,诸位若是不信,不妨去亲自去看一看。”杨戬微顿,继续道:“梅山地势,虽不如乐山、玉垒山一般险峻,但其地势偏高,若不凿穿,水流难穿。还望诸位,为凡间着想。” “我们无意离开梅山,若你们当真想要从梅山走,那便等你赢了再说。” “何谓修行?”杨婵见状,走上前去,“诸位以为,修行,是为了什么?得道成仙吗?” “这……”康安裕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个问题,他的确从未想过。 梅山老六郭申却在看见杨婵的时候眼睛一亮:“是你?” 循声望去,杨婵微微皱眉:“你——是谁?” “不知阁下哪位,有何高见?” “杨婵,”杨婵言简意赅,“杨戬的妹妹。你们之前打伤的,是我的狐狸。” “女人?”梅山老三语气里明显没把杨婵当回事,“没关系,我劝你最好别插手,一会打起架来,我们梅山兄弟,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 “怎么?”杨婵勾了勾嘴角,“女人怎么了?瞧不起女人吗?一会可别手下留情,免得被我打趴,还要找借口说你是让我的。” “你——”老三说着,就要动手,却被老大拉住,“姑娘方才之言,何解?” “有人修行,是为了得道成仙;有人修行,是为了洞彻世事;当然,也有人修行,是为了长生不老。你们修行,是为了什么?你们口口声声说,开凿梅山会损了梅山的地气,那我问问你们,你们觉得,我这只狐狸,修行了多久?” “少说也有一千年吧!” “错,”杨婵道,“她不过修行了五百余年。” “五百年?”老二张伯时完全不信,“五百年怎么会有如此充沛的灵力?” “她一直跟在我身边修行。”杨婵看了看四周,“梅山的确灵气充沛,但修行,修的是自己,而不是山。我承认,梅山的地气很好,但外因再好,有什么用?” “你的意思是……” “种下善因,才能结善果。”杨婵将宝莲灯握在手中,“我的师父再三教导我,修道,便是要多做善事,多积功德。我想,你们或许听过我的师父——女娲娘娘。” 老四将信将疑:“你真的是女娲娘娘的徒弟?” “该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不信,很简单,打一场就是。只是别忘了,愿、赌、服、输!”说着,杨婵挑衅的眼神落在老三身上,“来呀!” “你——” 老六没拦得住老三,只见杨婵手中的宝莲灯化为一柄长剑,叮叮当当,两人兵刃相接,已然交起手来。 五百年,杨婵对自己的功夫也是半分没有落下,她不愿时时刻刻依靠宝莲灯的力量,所以玉鼎真人教了她数套剑法,她一直勤加练习。 “老六,你去帮帮老三,”老大看了眼目光一直盯着杨婵方向的老六郭申,“你说的那姑娘,就是她吧!” “啊?”郭申愣了愣,微微低了低头,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大哥,你在说什么?” “之前你说过的那个,让你一见钟情的姑娘,就是她?”老大了然,“我和老二、老四、老五和她哥哥比划比划。” 其实康安裕心里已经有些动摇,但老三却是个急性子,一点就燃,已经和杨婵交上了手。他心里对这对兄妹的本事也是好奇,不由想出招试试。 “……是。” 老六转身,加入了老三和杨婵的战局,也不知那句是,答的究竟是哪句。 这一打,就是三百个回合。 杨戬和康安裕、张伯时、姚公麟、直健打得难解难分,只打得天色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另一边,老三李焕章却开始在为自己之前的话付出了代价—— 这个姑娘的本事真的是一点都不差啊,如果不是老六帮忙,他当真是撑不住了。再看杨戬那边,他以一敌四,也是胜负未分。 李焕章这边一个晃神,杨婵的长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怎么样?” “……” “还瞧不起女人吗?”杨婵的话听着是漫不经心,眼神可却是半分不放过李焕章,“服不服?” 李焕章扭过头,不说话:“……” “杨姑娘,我们输了。”老三不说话,老六只好帮忙打圆场,“我替三哥道歉。” “哦,”杨婵收回长剑,抬头看向与梅山兄弟交手的哥哥,“这样打下去,只怕依然是平手。” “若是五百回合还不能分出胜负,便算我们输,二位想要凿山治水,我们梅山六友,愿意帮忙。”老三大声道,“大哥,这样如何?” 高处传来康安裕的声音:“便依三弟所言。” 五百回合的时候,五人落下云端。 “我们梅山六友愿赌服输。”老大康安裕向杨戬和杨婵兄妹拱了拱手,“诸位开凿梅山,我们梅山六友一定全力相帮。” “如此,杨戬替岷江一带百姓,多谢诸位。” 康安裕摇了摇手:“不敢当,你们兄妹二人为百姓劳心劳力,才是令人敬佩。若是……若是不嫌弃,我们六人,愿与二位义结金兰。” ( ̄▽ ̄”) 杨婵看了看和哥哥打了一仗反倒有了惺惺相惜之意的梅山六友,暗自咂舌,这发展速度也太快了吧!简直堪与闪婚一拼啊! “这……”杨戬征询妹妹的意见,“三妹,你觉得呢?” “你们结拜我没意见啊,不过我就算了。”杨婵对结拜这套没什么兴趣,“反正我本来就是二哥的妹妹啊!” “是啊,杨姑娘本就是杨兄弟的妹妹,再结拜,的确不妥,”郭申心里另有打算,自然也不希望杨婵与他们结拜,当下劝道,“不如,我们就和杨兄弟结拜吧!” “好。” 58|49.5.0|治水 结拜之后,梅山六友称杨戬一声“二爷”,杨戬分别喊梅山兄弟“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 梅山的沟渠很快在梅山六友和草头神的努力之下凿通,如今,唯有灌县一带的河道尚未打通。 “主人,有个叫李冰的人说是来拜访你和三姐的。” 听到哮天犬的通报,杨婵有些意外。秦惠文王九年的时候,秦国吞并蜀国。秦为了将蜀地建成其重要基地,决定彻底治理岷江水患。不久之后,一个名叫李冰的人便取代张若任蜀守。 蜀地非涝即旱,既是“泽国”,也是“赤盆”,这里的人民世世代代同洪水作斗争的情况,张若在任之时也有所了解,但却并无心治水。李冰到任之时,恰值洪水泛滥期,他亲眼看到了这一带的严重灾情:岷江水流湍急,到灌县附近,进入一马平川,水势浩大,往往冲决堤岸,泛滥成灾;因为上游挟带来的大量泥沙淤积在这里,所以灌县一带的河床被抬高,加剧水患;灌县城西南面,玉垒山虽已开挖了河道,但夏秋洪水季节时,仍常造成东旱西涝。 “李太守。”让哮天犬将李冰迎进屋,杨戬道,“李太守造访杨府,杨戬兄妹二人甚感荣幸。” “二郎真君,”李冰直奔主题,“李冰打听这杨府所在,可是耗了一番功夫啊!实不相瞒,贸然来访,是有事想请真君兄妹二人帮忙。” “哦?”杨婵为李冰倒了杯茶,“李太守看来花了不少功夫打听?” 算起来,杨戬与杨婵已经在蜀地有将近八百年的时间,他们将住处安在岷江上游位置,一是想图个清静,最开始的时候,杜宇不停派人打扰,兄妹二人实在是不胜其扰;二来,若是江水泛滥,两人可以早些知道。蜀地百姓中,的确有关于他们兄妹二人的传说,但要找到杨府,看起来,李冰的确是花了不少功夫。 “为了治水,花再多功夫也值得。”李冰对一路找来的辛劳并无抱怨,“我曾听老人说过,当初洪水来犯,是二位帮众人搬家,也是二位用法力撑住水势,让百姓撤离,以减少伤亡。我勘察过梅山、玉垒山等的河道,我以为,开明所凿的一些沟渠,尤其是引水渠,并不合理。” 开明是古蜀国曾经的国号,以此国号为帝的第一人是鳖灵,也就是杨戬。 李冰的直截了当让杨婵不由起了兴趣:“哦?那依太守所见,该如何修建沟渠?” “废除开明开凿的引水口,把引水口上移至灌县玉垒山处,”顿了顿,见杨戬和杨婵微微点头,若有所思,李冰从怀里掏出画了地形地势的布帛,边在图上指着边继续道,“这样可以保证较大的引水量和形成通畅的渠网。我的想法是,将岷江水流分成两条,其中一条水流引入这一带平原,这样既可以分洪减灾,又可以引水灌田、变害为利。所以,这道工程主要有两个部分,进水口、分水堤。” “太守稍等。”杨婵起身去里屋将水上水下的地势图取出,铺在桌子上,“依太守所言,进水口是要建在玉垒山的位置?” “这图……”见到这么一张全而细致的图,李冰大喜道,“我就知道,我这一趟绝不会白走一趟。” 杨戬:“如果太守需要,这图,便赠与太守了。” “这……”李冰心中甚是想要,毕竟,有了这张图,对整个治水工程的规划有极大的帮助,但他也知道,画这张图,一定耗了不少功夫,就这么收下,他有些不好意思。 “太守不必客气,”杨戬摇了摇手中的墨扇,“这图本就是为了治水而画,赠与太守,才能让它物尽其用。” “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冰继续道,“依我的看法,这进水口的确是建在玉垒山为佳,只有打通玉垒山,使岷江水能够畅通流向东边,才可以减少西边的江水的流量,使西边的江水不再泛滥,同时也能解除东边地区的干旱。江水流入旱区,灌溉那里的良田,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第二步,是分水堤。江东地势较高,江水难以流到这进水口,因此,为了使岷江水能够顺利东流且保持一定的流量,并充分发挥这个进水口的分洪和灌溉作用,我觉得应该在进水口的上游建一个分水堤,将江水分为两支:一支顺江而下,另一支被迫流入进水口。若能建成分水堤,那么西边的河水可以沿岷江河雨顺流而下;东边的则流入进水口。据我的考察,西边这里,河道窄而深,而东边要宽一些,浅一些。”李冰接过杨婵递来的水下地势图,指着灌县上游的一段,“枯水季节,因为水位较低,所以大部分的江水会流入河床低的西边河道,这样保证了下游平原一带百姓的生活;而当洪水来临,水位上涨,于是大部分江水从江面较宽的排走。” 杨戬听了李冰的构想,没有说话,只是指节在桌面轻敲,杨婵知道,这是哥哥在思考。 “依杨戬看来,这里,”他指着分水堤下游一些,更靠近灌县的位置,“若能有办法减水泄洪更佳。当东边的水量超过进水口流量上限时,多余的水便从自行溢出;如遇洪涝,则能自行溃堤,让大量江水回归岷江正流。” 哥哥的想法的确是极佳,但要做到减水泄洪,却并不容易。杨婵、杨戬、李冰沉思许久,却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如此。 被杨婵抱在怀里,一直沉默的苏苏突然开口道:“用竹笼装卵石试试?” “谁——”李冰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谁……谁在说话!” 轻轻拎了拎苏苏的耳朵,以示警告,杨婵安抚受惊的李冰:“太守莫惊慌,是我……我的狐狸……” “狐狸?”李冰怀疑的眼神落在杨婵怀中那只毛发莹白、体型娇小的狐狸山上,“狐狸……会说人话?” “……我家狐狸修炼好久了。” 杨婵这么一说,李冰虽然仍有些心有余悸,还是慢慢坐下来:“也对,你们兄妹二人都是神仙,身边的人和兽也非一般之物。刚刚……那狐狸说的是什么竹笼?” “苏苏建议用竹笼装卵石堆筑。”杨婵用手撑着下巴想了想,“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如果……竹笼装卵石堆筑的这道堤高度合适的话,倒好像是能有调节水量的作用?” 杨婵的语气略带迟疑,她也不是很确定。 “这减水泄洪的事倒是不急,”杨戬道,“太守可愿在杨府多留几日?待我几位兄弟回来,我们一起商议如何分工可好?” 说话间,门口的方向传来说话的声音,杨婵循声望去,梅山六友已经回来了。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 “二哥,我去准备晚饭。” 杨婵抱着苏苏往厨房走去。 “三圣母,我来帮你吧!” “……”对老六的殷勤,杨婵表示自己消受无能,“不用了,苏苏会帮我的。” “之前我们兄弟打伤了苏苏,我们……” 像是明白了杨婵内心的抓狂,苏苏从她的怀里探出脑袋:“没有人教过你和美人献殷勤的时候也得注意是不是合美人心意吗?你确定自己是去帮忙,而不会添乱吗?” “我……” 直健被苏苏说得涨红了脸,杨婵趁势道:“太守大人与二哥在商议治水之法,我和二哥想着让太守大人留几日,你若是得空,就多跑一趟,帮太守大人回府说一声,毕竟他是凡人,来回一趟,半天时间就没了。” 难得杨婵有事情让他做,直健一口应下:“我这边去问问蜀守府的位置。” “快去快去——”苏苏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别耽误了杨婵给我做饭,啊……好饿啊,我要吃鸡,吃鸡!” “好——”杨婵亲昵地揪了一下苏苏的耳朵,“乖,别叫了,一会就有鸡吃了。你说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吃不厌呀!” “狐狸就是应该吃鸡呀!杨婵杨婵,我有有两天没洗澡了,帮我洗澡吧!” ( ̄▽ ̄”) “你对让我帮你洗澡这件事情真的是乐此不疲啊!”杨婵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道,“你修行这么多年,维持自己的清洁还做不到?”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替我洗澡呀!”苏苏的语气就一个词可以形容——理所当然,“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你说呢?” “……” 直健看着三圣母走远的背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初开挖梅山之事让杨婵记了仇,这都百来年了,不管他怎么示好,杨婵对他的态度,始终是带着疏离的。 59|49.5.0|治水 被杨婵吩咐了任务的梅山老六直健兴致冲冲地下山去蜀守府,故意忽视自家那几位兄长促狭的表情。哎,这种表情……看了这么多年,只要厚脸皮地习以为常就好,比起兄长们那副取笑的表情,杨婵那自始始终冷冰冰才是让他头疼。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化作人形的苏苏一边帮杨婵生火,一边问道,“虽然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在你心里哥哥很重要,但……当年你在青……你在我们那里的时候可是不会高兴下厨的,自己凑活两顿算了的。” 对苏苏提到青丘时的突然改口,杨婵只当自己未曾注意:“那个时候在逃亡,现在不一样啊!” “你知道吗,我以前觉得,新鲜的鸡肉就是最好吃的了,后来那些厨子会煮熟,还会有味道,等在这里住下来,几百年里,我吃过的鸡肉是我这辈子吃过的里面最好吃的!”苏苏咽了一下口水,“那个梅山老六喜欢你,难道是为了你的美貌吗?” 耸耸肩,杨婵对直健为什么对自己有兴趣的话题并不感冒,不过苏苏问起,也倒是闲聊了两三句:“他曾经提过,第一次见我,是在下游,正巧见到我帮受水患的百姓撤离。” “这么说……他是觉得你善良?” “善良?”杨婵自嘲地笑了笑,“我早就配不上这个词了。” 苏苏知道杨婵的心事,不想徒惹她伤心,当即换了话题:“是不是现在有了李冰,治水就能容易很多?” “当然,”杨婵点点头,“他在治水之上,的确是个人才。在这里几百年了,我还没去看过小白呢!” “小……白?”苏苏那萝莉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我想起来,就是那条在峨眉山修炼的白蛇,对不对?” “是她。也不知如今她修炼得怎么样了?” “我曾经见她化作人形,帮助山下的百姓。”苏苏想了想,“她应当是谨记你的教诲,一直为人与善吧!” “若当真如此,她所求之事,便是有望的。但凭心而论,我反倒不希望她得道成仙了。现实和理想差别太大,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了的。” 白素贞这些年一直行善积德,蜀国一带洪涝,她也是救了不少人家,若当真位列仙班,让她看到玉帝的为政之道是只顾自己所谓的面子而罔顾百姓死活,也不知依她的性子,是同流合污?还是坚守底线,做那颗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所以我觉得,还是你聪明,”苏苏作陈词总结,“不用受天庭管束,做我们想做的事情,帮我们想帮的人。这样的日子,比受人管束可要畅快的多,难怪梅山兄弟修炼多年,从未想过要当神仙。我倒是觉得,如果他们是神仙多好,天规约束着,梅山老六肯定不会有胆子追你。” “虽然老六不曾位列仙班,但我和二哥却是啊!” “你若当真要与人成亲,凭你和你哥哥的本事,谁能拦得住?” 杨婵面色微变:“苏苏,你知道不可能的。” “是……因为帝辛吗?杨婵,已经快一千年了。” “哪怕一万年过去,有些人也永远不会褪色。”杨婵将菜出锅,转身却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位置的杨戬,“二哥……” “我来一会了,”杨戬声音低沉,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在抬头看到妹妹的目光之时,将所有的话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记得小时候每次爹喝酒的时候,你都会吵着要尝,现在大了,倒是爱上了茶。今天月色不错,陪二哥喝一杯?” “好。” 入夜之后,李冰是凡人,早就入睡,杨戬与杨婵二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石桌之上,是杨婵酿了上百年的白桃花酒。 “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喝酒了,”杨戬抬头,看向空中的月亮,“在凡人眼里,月亮几千年都未曾有过变化,其实,我也觉得,这样的月色,仿佛父母还在之时,我们一家五口,听母亲唱曲子,听父亲说故事。前些日子,我偶然寻得此物,想来你会喜欢的。” “什么?” 只见杨戬翻手向上,掌中赫然出现的,是一面古琴。 “九霄环佩?”杨婵对此琴是心仪良久,奈何会做古琴的雷家一代只出一面琴,是以她虽有心,却始终未曾得到,“这是……” 琴身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 “这是前几代雷家掌门之人所做?二哥为得此琴,想来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吧!” 杨戬只是微微一笑:“只要你喜欢,二哥不管花多少功夫,都是值得的。” 在懂的人手中,九霄环佩是极佳的古琴,对不懂的人来说,九霄环佩,空有其表而已。是以雷家虽世代做琴,却极少有琴流于他人之手。 杨婵接过九霄环佩,指尖轻拨,温润的琴音萦绕庭院。一曲终了,杨戬合上手中的折扇:“好久没听你弹琴了。” “二哥想听,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弹给二哥听啊!”杨婵将宝莲灯握在手中,将它化为长剑,“二哥,我弹琴,你舞剑,可好?” “都说舞刀弄枪,”杨戬说着,将墨扇化为三尖两刃刀,“你若想看,有何不可?” 月光倾泻在地上,曲罢,两人举杯对饮,数杯之后,杨婵微有醉意:“二哥,待我们与李冰将这治水之事了了,你陪我去一趟……去一趟幽都好不好,我……我想他了……” 虽然妹妹没有说,但杨戬已经清楚,这个“他”,只可能是一个人——帝辛。 杨婵此时酒意上头,又饮了一杯:“二哥,我……” 看着妹妹眼角的眼泪,杨戬走到她的身边:“三妹,有二哥在。” 双手环住杨戬的腰,杨婵将脑袋埋在哥哥的胸口,小声抽泣着。 杨戬没有说话,只是将妹妹抱在怀里,一段感情,藏了八百多年,却连说都不能说,他从小以为被自己放在手心呵护着的妹妹,到底心里会有多痛…… “我……我看着他葬身火海,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点燃了摘星楼,我听着你们所有人都骂他,可是我一句话也不能替他说……是我害的他……是我……如果我当初没有去女娲宫,他的祸端,不会种下……师父也不会让轩辕坟的三妖去败坏成汤江山……是我……是我……” “*星君曾经和我说,你告诉她你已心有所属,你说:他懂你。很多时候你不需要告诉他,他就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开心的时候他会陪你开心,郁结于心的时候会开导你。你当时说的那个人……就是帝辛吗?” *星君,是邓婵玉的神位。 杨婵没有说话,只是在哥哥的怀里,点了点头。 “会过去的,”杨戬知道,此刻的自己,不需要多说什么,他的妹妹,也不需要他空洞无力的言语去安慰,他只是将妹妹抱得更紧一些,任她哭泣,“没事的,哭出来就好了,二哥一直在你身边。” 杨戬曾经以为,上一次送妹妹回玉泉山的时候,妹妹的哭泣已经足够让他难受,但此刻,他才知道,在妹妹的心里,帝辛的地位,很重很重,超过他的以为。 恨帝辛吗?杨戬的回答是两个字:当然。 不过一个凡人,造下了那么多的杀孽,却得到了妹妹的心,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八百多年,他都已经不知转世了多少回,可她的妹妹,永生永世却要为这段曾经的情而伤心痛苦,成百上千年?不止,成千上万年或许都不会停。妹妹如今的这份痛苦,都是那个凡人造成的! 杨戬右手抱着妹妹,左手死死地握拳,青筋爆出,连手心流血都不自知。 “三妹?”感觉到妹妹的哭声越来越弱,杨戬轻轻摇了摇妹妹,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脸颊犹带泪痕,想来是哭累了,加上酒意上头,睡着了。 小心翼翼地将妹妹脸颊的泪痕拭去,杨戬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回她的房间。帮她脱了鞋,盖了条薄被,杨戬这才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靠在门上,杨戬仰起头,正好看到了挂在房中的风铃。 盯着风铃发了一会呆,他正要回屋,却见苏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脚边。 果然是大意了。杨戬心中叹了一声,若是往日,苏苏靠近他的时候他必定会有所察觉,可此刻竟是完全未曾注意到。 “杨婵怎么了?” “喝了几杯酒,哭累了,已经睡了。”杨戬顿了顿,却听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他开门进入,却见妹妹仍然闭着眼睛,似是在睡梦中,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呢喃道:“子受……子受……” “子受就是帝辛。”苏苏跳上床,轻轻用尾巴蹭了蹭杨婵的脸颊,见她神情放松了一些,才继续对杨戬道,“我们出去说吧。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 一路跟着苏苏到了院中,石桌之上,酒杯仍在,苏苏把杨婵饮过的杯子又重新倒满了酒,舔了几口:“酒不醉人,人自醉。是她想醉,而不是这酒当真能让她醉倒。” “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苏苏趴在石桌上,小口小口地舔着酒,“我想,很多事情,还是让她亲口和你说比较好。你的手在流血,看起来……你很恨帝辛吧!” “如果不是她,我三妹又怎么会有如今的痛苦?” “你知道吗?凤来被斩的那一天,她抱着我回了营帐,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苏苏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她死死地抱着我,说,从今以后,三界之中,只有我知道,曾经有那样一个人,那样爱过她了。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杨婵的情,已经那么深了。她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怕连帝辛都不会知道。或许……帝辛知道,但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早。” “那……” 苏苏饮了一杯酒,又重新替自己满上:“有些事情,她不说,我不会替她说。因为我知道,她决定隐瞒一些事情的时候,必定有她的考量,她的道理。这么多年,她已经变成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不管她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犹豫。过去的一切,我都放下了。” 包括你——杨戬。 “我以为时间会是解药,却忘了时间也会是毒药。你是他最重要的人,杨戬,不要瞒她,不要骗她,因为总有一天她会发现真相的。帝辛以为他能瞒住杨婵,可结果杨婵还是知道了那首刻在女娲宫的诗其实是因她而起,她的感情,除了爱,还有自责,还有愧疚,还有后悔。治愈她,唯有你可以做到。若是有一天,你重蹈帝辛的覆辙,她这永无止尽的一生,都将再难解脱。她已经决定把帝辛的事情告诉你,说明她开始想通了,杨戬,我们都是爱她的人,不要再因为爱,而伤了她。” 跳下石桌,苏苏看着杨婵房间的方向:“比起我的照顾,我想,今晚,你的陪伴会更有用。” 60|治水 第二天清晨,杨婵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撑着额头在桌案休息的杨戬:“二哥?” “醒了?”杨戬用法力将桌上的茶水热了热,将温水递给妹妹,见她抬着手轻轻敲了敲太阳穴的模样,“头疼?” 杨婵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我昨天……” “以后,不准有事瞒着我。”杨戬坐在妹妹身后,两指按着她的太阳穴,轻揉一会,见她面色微舒,道,“好点了吗?” “嗯。”杨婵点点头,扭头看到哥哥关心的表情,她转身靠在哥哥肩头,“二哥,其实……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成长。就像婵玉,若非经历了当初土行孙的事情,她又如何像之后一样独当一面,不输男儿?” “是啊,”杨戬感叹,“当初来蜀国,是想要陪着你,如今,这里的水患,却成了你我兄妹的心头大石。” 说话间,哮天犬猛地推开门:“主人——” “出去——”杨戬将折扇一挥,打在哮天犬的脸上,“三妹的房间是你能随意闯的吗?” 被主人呵斥的哮天犬一边嘟囔着“三姐不是已经起来的吗”,一边关了门出去。 “等等,主人,李太守让我来找你,说他已经把图给画好了,想找你一起商议。” 李冰? 李冰的速度倒是出乎杨婵意外,不过一夜而已,竟已有了主意? “正好,苏苏煮了粥,还在锅里温着,你洗漱之后到书房来找我。”杨戬道,“我先与李太守商议,若是可行,我们尽快动手。” “好。” 按照李冰的想法,湔堋的整体规划是将岷江水流分成两条,其中一条水流引入灌县一带,这样既可以分洪减灾,又可以引水灌田、变害为利。主体工程包括除了所提过的进水口、分水堤,还有昨日杨戬提起的溢洪道。 第一步,杨戬和杨婵兄妹带人凿穿玉垒山,引水入山。凿山并不容易,杨婵本以为能有火药帮忙,却忘了此时并没有火药,凿山,只能靠兄妹二人的法力。 废了大半个月的功夫,总算在玉垒山中央顺利安全地凿出了一个宽六七丈,高十五丈左右,长约三十丈的山口。李冰见山口的形状酷似瓶口,故取名“宝瓶口”,把开凿玉垒山分离的石堆叫“离堆”。 打通玉垒山,引水工程得以完成。然而,宝瓶口虽然有分流和灌溉的作用,但江东地势之高,使得江水难以流入,因此,需要修筑一道分水堰,好让江水分为两支,其中一支流入宝瓶口。 李冰采用中流作堰的方法,在岷江峡内用石块砌成石埂。在灌县城附近的岷江南岸,李冰用开凿玉垒山被隔开的石堆修筑了离碓,夹在内外江之间。夏季水涨,岷江峡内的石埂被淹没,离碓就成为第二道分水处。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 而杨戬提议的溢洪道,李冰采用了苏苏的建议,用竹笼装卵石的办法堆筑成堰,起调节水量的作用:内江水位高的时候,江水会漫过流入外江,控制了进入宝瓶口的水量,避免洪涝;同时,借助漫过此堰流入外江的水流产生的游涡,将泥砂和巨石抛过此堰,尽可能地减少沉积于宝瓶口处的泥沙。 杨戬和杨婵依李冰所言,踏遍周围的数座山,找来巨石,将它们变作三个石人,立在岷江中。以“枯水不淹足,洪水不过肩”来确定水位。除此之外,考虑到岷江水流湍急,水流的冲击力道不容小觑,为了避免竹笼结构的堰体被岷江急流冲击垮塌,因此李冰定下了规矩,每年汛期之前,都要进行一次检查和整修,以保证蜀国百姓生活。 不过,李冰和他的手下,终究只是凡人,入不得水深之处,杨婵废了一点功夫,去东海找了赑屃。 说实话,被杨戬砍死的九大金乌之中,与杨婵熟悉的,也只有如今托身于赑屃的大金乌了。 “每年都要?”听到杨婵的要求,大金乌微微咂了咂舌,“你这回也太敢开口了吧!” “为什么不敢?”杨婵道,“龙族本来就是生活在水中,你们要是懒得跑来跑去,干脆就去蜀国住下吧!顺带庇佑那里的百姓啊!我和二哥虽然能下水,但不如你们时间久,也不如你们下的深,你们兄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赑屃听到杨婵这理所应当的语气,恨不得上天入海跑一圈表示自己心中的崩溃:“我说表妹啊,那是淡水,淡水,淡水!” “所以你强调了三遍淡水的意思是?” “……不是你说的吗,重要的事情要强调三遍。” “所以你的重点是……”杨婵转了转眼珠,“淡水?” “……海水和河水是不同的,龙族在淡水中不能生活很久,若是要在陆地长久呆着,我们必须化为人形。杨婵,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不能像你想的那样帮你。” “那要怎么帮?” “五年。” “不行,说一年就一年。”杨婵和赑屃讨价还价,“你们九个兄弟,每人轮一回,那对你们每个人来说,九年才轮一次。” 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赑屃说:“那你知不知道,龙也是要睡觉的啊!” “所以?” “以龙身休息,一睡就是好几年。杨婵,我知道你是替百姓,我也想,但确实做不到。这样吧,三年,以三年为一期,我带着八个弟弟,依次轮换,这样,满意了?” 杨婵微微撅了撅嘴:“勉勉强强吧!” “还勉勉强强?”赑屃现在觉得,当年他还是大金乌的时候,对杨婵的定义才是最正确的,至于后来的什么“可爱”啊,“善良”啊……那都是错觉,错觉!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啊!”搞定了赑屃这九个家伙,杨婵总算是彻底舒了一口气,蜀国的水患,基本解决了。 “对了,”赑屃突然叫住转身要走的杨婵,“你们兄妹和李冰,什么关系?” 杨婵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上一次,我去蜀地的时候,听那里的百姓说,李冰有两个儿子,二子惯用一柄三叉戟。百姓口中的三叉戟,不就是你二哥的三尖两刃刀吗?你们建造的那个堰,下游地方有一座庙,百姓叫这座庙二王庙,我本来以为所谓二王,指的是李冰父子,却没想到去过那庙里才知道,父是那个父,子却不是那个子。” “百姓以讹传讹,到最后自然有所谬误。不过也无所谓啊,我们治水,又不是为了邀功请赏,功劳最后算在李冰头上,也不错啊!正好免去麻烦,不要让玉帝有向我和哥哥问罪的机会,可偏偏呢,他又不是完全没听过这事,所以啊,他现在,就是如鲠在喉,吐不了,吞不进。多痛快啊!” 赑屃了然:“原来你心里还没放下?” “放下?”杨婵反问,“你在说笑话吗?” 叹了一口气,赑屃说:“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我原本有一个很幸福的家,被你毁了。后来,他毁了我所有的希望。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依然会像家变后逃亡的那段时间一样,会做噩梦,只不过……我梦见的,是母亲向我挥手告别。” “表妹,对不起……” “百姓都喜欢说,冤有头,债有主。都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我都在学着看淡,可只有母亲,只有……有些事情可以过去,有些事情,过不去。所以啊,”杨婵突然话头一转,“你得记得你欠我。” “我没忘,”赑屃的语气也沉重起来,“杨婵,我向你承诺,他日不管你有何要求,我和几位弟弟,都绝不推辞!” “这样啊,那要不然,还是一年吧?” ╮(﹀_﹀)╭ “表妹大人,你还真是……”赑屃顿了顿,纠结了半天仍没想到合适的词。 杨婵被赑屃的表情逗笑了:“好啦,逗你的,就三年吧!” “你——”赑屃和杨婵相视而笑,“我算是明白杨戬的心情了,如果当初七儿他们……算了,假设那些,还不如假设你是我的妹妹呢!” 看着赑屃真诚的眼神,杨婵歉意地笑了笑:“抱歉。” 她可以和大金乌当朋友,但绝不可能与大金乌像和自己哥哥一样亲密,不仅仅是因为大金乌兄弟几个做过的事情,还因为她的二哥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无人可以相比。 61|60.上天 蜀国的水患解决,杨婵如约和哥哥一起去了幽都。 “二位……上仙,”牛头马面都是极有眼色的人,虽未见过杨戬和杨婵兄妹,但看两人入幽都毫无压力,便知他们非一般人,“容我向阎王通报。” “生死簿在哪里?”杨婵对见阎王没有兴趣,“我要查一个人。” “生死簿在阎王手里,上仙若想查,得先通报阎王。” 杨戬挥手将折扇打开:“阎王在哪?我杨戬要见他,还要等通报?” “杨杨杨……戬!”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不远处的黑白无常,“显圣二郎真君?” 杨戬只是含着笑,手里摇着墨扇:“怎么,不让进吗?” “请请请——”黑无常哆哆嗦嗦地带着杨家兄妹二人往阎王办公的地方走,白无常则抢先一步跑了过去告诉阎王杨戬兄妹来的事情。 “不知——”阎王一听说二郎真君来了,当即战战兢兢地迎了出来,“二郎真君。” 杨戬不耐这些虚礼,打断道:“我要查一个人。” “不知真君要查的,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若是知道家住何方,我还需要来问你?”杨戬道,“成汤的最后一个帝王,帝辛,他如今投胎去了何处?” 听到帝辛的名字,阎王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是他?” “什么意思?”杨婵听到了阎王的自言自语,“又?谁还找过他?” 阎王自知失言,正想搪塞过去,却听杨婵说:“我最讨厌欺骗,如果你打算骗我,最好想好了,被我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你能不能承受得起。” “我……”阎王心里迟疑了一下,“帝辛的魂魄,在九幽。” “九幽?” 九幽是幽都的最深处,再往下就是地藏王菩萨的居所。九幽之处,关押着罪大恶极的魂魄,他们永生永世都要受酷刑的折磨,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脱。 定了定心神,杨婵让自己消化了这个事实:“带我去见他。” “可是……” “可是什么?”杨婵此刻迫切地想见到帝辛,“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找过他?” “很多。” 杨戬瞪了阎王一眼:“那就一个一个地说!” “是是是,”阎王一边带着杨家的兄妹两人往九幽去,一边将那些来过的神仙一一数来,“文曲星来过,东斗星官,太阴星……” 文曲星是比干,东斗星官以苏护为首,太阴星是姜皇后。 每数一个,杨婵心思就沉重一分,这些神仙,每一个都是曾与帝辛有旧仇的人。 “到了。”阎王指着前方那个受着电击酷刑的蓬头垢面之人,“这便是那成汤的最后一位帝王,帝辛。”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帝辛造下甚多杀孽,理应……” “我问的是,为什么八百年了还……” 杨戬握了握妹妹的手,拉住她失控的情绪,见她抿着唇,低头不语,替她道:“帝辛虽然造了不少杀孽,但八百年在九幽之下受刑,还不够吗?” “这……”阎王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 杨婵和哥哥十指相扣,平静了一下情绪:“因为比干、苏护他们这些人在公报私仇?你碍于这些共同位列仙班之人的请求,不好拒绝,就干脆卖个人情了?” “我……”阎王被杨婵说中,否认的话说不出口,承认又不想承认。 杨戬知道妹妹此刻定然有话要和帝辛说,当下也不废话,将阎王直接了出去。 “啊——”帝辛的呻-吟陆陆续续传进杨婵的耳朵里,她想要上前,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待一阵呻吟过去,帝辛大口地喘着气,他知道,下一波的袭击很快就会到。 大口喘了几下气,帝辛陡然觉得桎梏住他的铁链一松,身后传来他念了近千年的声音:“子受……” 太想她了吧! 自嘲地笑了笑,帝辛闭上眼:这么多年来,每当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击垮的时候,能让他忍受这一切酷刑的,唯有杨婵。 他清楚自己在九幽受刑,是为了偿还欠下的杀孽。自己的错,自己付出代价。当年,他曾经滥杀了数不清的俘虏,受刑,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那些来给他使绊子的人……他连女娲都不怕,还怕他们? “子受……” 帝辛只感到自己被一双温柔的双手环住了腰,他不敢置信地回头,却见心心念念,每天都要在他脑海中出现的面容,正在他的眼前。 “阿婵?你……”对上杨婵心疼的眼神,帝辛挤出一个笑容,“看见你真好。” 帝辛的身上,密密麻麻都布满了伤痕,杨婵伸手轻轻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却听帝辛吃痛地抽气一声,吓得她忙收回手:“这么多年,你就一直在这里受刑吗?” “偿还杀孽,本是应当。”帝辛刻意说得轻松。 杨婵眨了眨眼睛,控制住眼眶的湿润:“你知不知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摘星楼*,有多残忍?” “我……” “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帝辛半分都不犹豫:“你说。” “跟我走。”杨婵二话不说,挥手减轻了帝辛的伤,牵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不是没想过用宝莲灯帮帝辛治伤,但宝莲灯是师父留下的,只怕…… “三妹?”杨戬本来将阎王拦在外面,却见妹妹拉着帝辛走了出来,“你……” “你要带我去哪?” “三圣母,这帝辛是重犯,你不能带走他。” 杨婵没有松开帝辛的手:“奈何桥在哪?” “奈何桥?”阎王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杨婵的意图,阻止道,“三圣母,不行啊,这……帝辛罪孽未清,不能转世投胎。” “他欠的,我替他还。”杨婵的语气很平静,但话语中却透着坚定,“孟婆汤呢?” “阿婵——”帝辛拉了拉杨婵的手,“我……” 听到那一声“阿婵”,杨戬忍不住皱了皱眉,子受,阿婵,他们竟已如此亲密了吗? “闭嘴。”杨婵没给帝辛说话的机会,“阎王,奈何桥呢?你不指,我自己找。” 阎王无奈又畏惧地眼神落在杨戬和杨婵兄妹身上,最终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得到答案的杨婵牵着帝辛走到奈何桥边,她在接过孟婆手里的孟婆汤后赶走了孟婆:“喝了它吧!” “阿婵,什么意思?” “我……”杨婵扭过头,看了一眼远远站在一边的哥哥,柔声道,“子受,去投胎吧……” “为什么?” “因为……因为看到你受苦,我会心痛。子受,我……我要做一些事情,我不能让自己有后顾之忧。原本,我以为你已经转世投胎,却没想到……你会在九幽受了这近千年的酷刑。你知道吗?当我听到你痛苦的呻吟,看到你身上的伤,我有多难受?子受,我……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有人用你威胁我的时候,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选?就在之前,阎王说,比干他们公报私仇的时候,我心中出离愤怒,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就像……我没有办法原谅任何人伤害我的哥哥,我也不容忍任何人伤害你。你……已经成了我的软肋。” “阿婵,我没事的,那些……” 帝辛想要宽慰杨婵,却被她打断:“听我说完。” “我要做一件事,一件大事,我不能也不许任何人成为障碍。可你会是。如果说,八百年前,我对你的动心还可以用冲动来解释的话,那八百多年,足够让这份感情发酵,足够让她在我的心里扎根发芽了。子受,喝了孟婆汤,去投胎转世吧,我会留在这里,待你投胎之后再离开。这样,我不会知道你托生于谁家,你也可以忘记我,忘记过去,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 “那你呢?” “我?我有二哥,我有我要做的事。” 帝辛摇摇头:“我可以答应你去投胎,但我不会喝孟婆汤的。如果我忘了,却留你记得,那对你何其残忍?” “谁说我不能忘?”杨婵道,“只要我喝下忘情水,我就可以忘记的。” 帝辛没有戳穿杨婵的谎言:“阿婵,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好不好?” “我……”杨婵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我不舍忘记。这么多年,每次我觉得自己熬不住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只要我熬下去,我就有见你的机会。也许有一天,你迷茫了,你困惑了,你失落了,这个时候,我可以给你力量。哪怕……你不知道我在哪里也没关系,只要你知道,存在一个我,永远相信你,支持你。” “子受,我……”杨婵正要说话,却被帝辛猛地用力一推,她踉跄着退了两步,却见帝辛也同时退后。 “子受——” 帝辛往后再退一步,便是轮回之道了。幽都的魂魄,俱是从此处入凡间投胎。 “对不起,让我自私一回,我不舍得忘。”帝辛说着,脚步后退,“我爱你,所以我答应你,从此以后,你会藏在我的心里。” “子受——” 杨婵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看着帝辛的魂魄堕入了轮回之道。 62|60.上天 回去了路上,杨戬拉着妹妹的手,一言不发。他知道妹妹此刻的心情不好,除了陪着她,他的妹妹,不需要太多苍白的语言来安慰。 “到家了。”杨戬带着没么降落云端,屋子里,梅山兄弟和苏苏、哮天犬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和杨戬、杨婵一起回灌江口。 看见杨婵,苏苏第一个奔上前,关心道:“杨婵,你还好吗?” “没事。”杨婵挤出一个笑容,“二哥,我们回灌江口吧!” 杨戬点点头,仍没有松开握着妹妹的手:“好。” 哮天犬见好不容易有自己插话的机会,忙窜到杨戬旁边:“主人,我跟着您。” “对了,之前在幽都的那只白色的……”见到哮天犬,杨戬想到之前在幽都和妹妹亲昵的白色兽类,问道,“似乎是犬?可又不像是?” 那家伙具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狮非狮、似麒麟非麒 麟、似犬非犬。 “那是谛听。”杨婵道,“白泽曾与我说起过它。谛听乃是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着的通灵神兽。可以通过听来辨认世间万物尤其善于听人的心。姜子牙的坐骑是四不像,这谛听,可是又名九不像呢!” “那谛听……” 既是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着的通灵神兽,怎么会与妹妹莫名亲昵? “谛听本来是因为好奇,想要听我的心。不过,我封了它的口。”杨婵解释道,“他修炼得还不到家,人心能听得了,你我二人俱是原本有仙骨,又是肉身成圣,它自然听不出了。” “既然听不出,那你为什么要封它的口?” “他虽然听不出你我的心,可其他人还是听得出的。现在地府亦是属于玉帝管辖,我可不想被他知道我的心思。对了二哥,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回灌江口之后,开个医馆吧!” “开医馆?”哮天犬凑上脑袋,“三姐,你会医术?” “不会也能学啊!”杨婵和杨戬驾云往灌江口飞去,苏苏和梅山兄弟紧随其后,“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 我想为他,多积功德。 杨婵查过,帝辛造下地杀孽,按地府的规矩,要受刑一千年。阎王虽然迫于文曲星等上仙的压力,加重了刑罚的手段,却没有妄自改动过受罚的时间。不管怎么说,曾经的确有很多人是枉死于帝辛之手,杨婵没有办法就这么让这笔债清了。如果她依仗自己的法力让阎王如此行事,那她和比干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还有什么资格对他们鄙夷呢? 妹妹的心思不用明说杨戬就猜到了七八分:“这些年,我们也读过不少医书,可惜空有学识在腹中,行医的确是个好主意,之前我们曾经跟着扁鹊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如今扁鹊的医术无人传承,也颇为遗憾。” “那除妖呢?”哮天犬对行医没兴趣,他最近对找妖怪打架兴致颇浓。 “自然要继续做的。”杨戬道,“不过,妖怪毕竟有限,何况,若本是潜心修道的妖,我们又何必与他们为敌?这世上,神仙有好坏之分,妖怪也有。若是因为他们是妖便一概而乱,也太不公平了。” 这一点,杨戬和杨婵深有体会。纵使现在谁都会恭恭敬敬地对他们喊一声“二郎真君”和“三圣母”,可“妖孽”二字,他们也不会轻易喊出口。 杨戬与杨婵回到灌江口的杨府之后便在家中为百姓行医治病,若有妖怪作恶,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几乎都能将其消灭,偶有杨戬出手的时候。至于杨婵的宝莲灯,更是不需要出手。 一晃十年过去,杨戬和杨婵在灌江口帮了无数百姓,纵使两人婉拒了很多回,但百姓还是为众人建了一座行宫供奉香火。因为杨婵当初受封之时的封号是“西岳华山三圣母”,因此,在她的坚持之下,行宫之中属于三圣母的那尊泥塑最后没有成形,只是除了二郎真君和梅山六友之外,行宫中还多了一只白狐与一只黑犬的泥塑。 每年到了帝辛投胎的日子,杨婵都会带着苏苏外出散心。杨戬知道妹妹只是心中烦乱,有宝莲灯在手也不必担心安全,便也由着她出去。一般十天之后,她就会回来。 这一年,杨婵如同往年一样,带着苏苏离开的灌江口。 当年帝辛手下曾有两名臣子——恶来与蜚廉。这父子俩都曾是帝辛的亲信,才干突出。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后来两人被姬发处死,而他们的后人却逃过一劫。如今周朝灭亡,天下七分,他们的后人大多在秦国。 活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杨婵都已经忘了,但一些重要的历史进程,她却依然还有印象——比如,秦始皇嬴政最终会一统六国。 出于好奇等等心态,杨婵内心,是想见一见嬴政的。 这一年,是公元前249年。 “杨婵,你坦白告诉我,你想去秦国,是因为帝辛吗?”这些年,苏苏陪杨婵走过很多地方,她们随性驾云,并不在乎目的地。但这一年,杨婵却决定去秦国,苏苏心里有些担心,她现在,有些不知道杨婵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帝辛已经堕入轮回,没有人知道他如今投胎何处,不管是苏苏,还是杨戬,都希望杨婵能够放下。她的一辈子实在是太长了,长到……没有尽头,没有终点。 看出苏苏的担心,杨婵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如果你知道有些事情会发生,你有尝试改变一切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啊?” “我曾经选择了放弃,不管当初子受怎么劝我,我都屈服在天命二字之下。可是,我快乐吗?我幸福吗?并没有。我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心甘情愿地在天命面前当了蝼蚁,被她藐视,被她嘲笑。如果我继续下去,我失去的,只会越来越多。” 苏苏愣了愣,跟不上节奏:“杨婵,我怎么……听不明白呀?” “苏苏,你愿不愿意帮我?” “帮你?”白狐疑惑地甩了甩蓬松的尾巴,“怎么帮你?” 摇摇头,杨婵道:“我现在还不知道。因为我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推动我的计划,完成师父要做的事。” 苏苏只觉得越听越糊涂:“那……这和我们来秦国,有什么关系吗?” “有啊!”杨婵回答得理直气壮。 “什么关系?” “天命。”把白狐抱在手中,杨婵从云端落在河边,“天命告诉我,秦国会出现一个很……很伟大的帝王。” 其实方才,杨婵的脑子里有千万个词略过,她思索了许久,用了伟大这个词。 纵使嬴政焚书坑儒,修建长城等种种行为被定义为“残暴”,但他统一六国、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这些功绩,也没有被人忘记。比起帝辛,嬴政是幸运的。百姓说起成汤的最后一位君王,只会说起他的残暴,已经将他“重农商、征伐东南、开阔疆土”的功绩彻底忘记。 “伟大?”苏苏难得听杨婵用这个词形容一个人,好奇道,“有多伟大?” 杨婵沉默片刻,道:“他会结束了如今混乱的局面,不过……” “不过什么?” “……”抿了抿唇,杨婵改口,“没什么,不过是想到帝王之术,总会有人注定要成为牺牲品罢了!” “真的?”察觉到杨婵的不自然,苏苏追问。 “你觉得我在骗你?” “杨婵,我已经把过去彻底放下了。”苏苏从杨婵怀里仰起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方才问我会不会帮你,我没有回答,现在,我告诉你——我会帮你,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帮你。我的命原本就是你救下的,所以不管是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决不推辞。” “你的命不是我救的,”杨婵道,“还有凤来。” 说到凤来这个许久没有提起过的名字,苏苏难得地沉默了许久,说:“我知道……” 苏苏不傻,纵然当时不明白,后来也渐渐明白了。她感激凤来的救命之情,但她心里,爱情给了杨戬,友情给了杨婵,注定只能辜负他了。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苏苏的全心信任让杨婵有些意外。 “只要是你,有什么好怕的?”苏苏道,“杨婵,与我相依为命的只有你,如果没有你,我便失去了目标和方向。所以,跟在你身边,陪在你身边,是我的幸福。” “哪怕结局……” “我不想去管什么结局,杨婵,至少这一刻,我很满足,这就好了。” 一人一狐相视一笑,却听不远处传来呼救的声音:“救命啊——” 63|60.上天 喊“救命”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喊“救命”是因为他落水了——他不会水。 杨婵轻轻跃起,提着水中那个男孩的衣领,将他拎到了岸上。 “你……” 男孩在抬头看清杨婵时的微愣落入苏苏眼中,她不由探究地多看了这个凡人几眼:“你是谁?” 男孩沉默了片刻,似乎对“狐狸说人话”这件事情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反倒问:“你又是谁?” 杨婵看着苏苏和男孩一问一答,不发一言。她想,苏苏应该也是发现了这个男孩的与众不同,不然,她不会开口。 且不论他在看到杨婵最初的微愣,便是苏苏开口,他都不觉得奇怪。当初李冰即使知道她与哥哥是神仙,却仍被苏苏和哮天犬吓了一跳。可这个男孩…… 除非……他早就知道两人是修道之人,可以腾云驾雾,所以对两人会飞这件事情一点惊讶都没有。凡人……便是虔诚的信徒,在看见神仙之时也不会这般无动于衷吧! 不,不是无动于衷。杨婵想了想,这个男孩的反应,准确一点说,应该是——压抑情绪。他的心跳,他的呼吸,都说明他并不如他表现得那样平静,可他却做到了面上不曾表露,不过十岁,便已如此深沉…… 这个少年,不容小觑。 杨婵将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衣服上,黑色、宽袍窄袖、束腰带,图案是阴阳五行。 联想到此处的地界是秦国,杨婵已然有了猜测。她没有说破,待苏苏问得差不多后才开口:“苏苏,走吧!” “走?” 狐狸甩甩尾巴表示自己的不同意。 “走啦!”弯下腰,杨婵将小狐狸一把抱起,“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呢!” “可是……” 苏苏挣扎着想要跳出杨婵的怀抱,却被她一把按住:“别乱动。” “……”抬头看了看杨婵,苏苏将脑袋埋进杨婵的胸口,蹭了蹭。 杨婵施了个法术将男孩的衣服烘干,说:“天色快暗了,想来你得家人也会很担心的。早些回去吧!” “杨……姐姐……” 杨?他刚刚说的是杨吗? 杨婵有点不确定,男孩的第一个字说得很轻,恰巧苏苏不安分地蹭脑袋让她分了神:“你说什么?” “姐姐,”男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叫赵政。” “快回家吧!”杨婵对男孩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兴趣,赵政,也不知是哪家贵公子?以阴阳五行为衣服的图案,想来和皇室那一支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吧! “我……” “恩?”杨婵看着男孩支支吾吾的表情,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谢谢你,”男孩低着头,“我……去哪里能找到你?” “找我?” 杨婵正想说不用,却听男孩又说:“姐姐,我是秦庄襄王的中子。” 秦王的儿子?姓赵? 想到秦国的先祖,杨婵心软了一下:“若当真有缘,你或许能在骊山见到我吧!” “骊山吗?”男孩的语气带着喜悦,“我记住了。姐姐,再见!” 说着,转头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这个男孩……” 听到杨婵若有所思的声音,苏苏动了动脑袋:“你也觉得他很奇怪吗?” “再奇怪,也与我们没有多大关系了。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可是……” “别可是了,”杨婵虽然也觉得那个男孩非一般人,但并未放在心上,“见过这个男孩,我倒对秦国没兴趣了。既然刚才说到骊山,我们去骊山看看怎么样?好久没去了。” 苏苏对去哪里并不在意:“好啊!” 去了一趟骊山,又去峨眉看了看白素贞修炼的情况,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杨婵带着苏苏,重新回到了灌江口。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轨迹,纵然千篇一律,但因为哥哥、哮天犬、苏苏的存在,倒也并不无聊。除了……梅山老六始终没有放弃。 不管对他如何冷漠对待,亦或是言辞拒绝,直健依然坚持不懈地对她献着殷勤。 毕竟是哥哥的兄弟,杨婵也不可能出言讥讽,不留情面。就这么一晃,二十多年也过去了。 公元前221年,发生了一件大事,便是杨府之人对时事都不太关心,于他们而言,这依然算得上是一件大事——秦皇统一了六国。 令杨婵意外的是,当年那个自称赵政的男孩,竟然就是秦始皇嬴政。 虽然对为什么赵政会等于嬴政这件事不甚明白,杨婵却也没有深究,她更多的心思,被另外一个人所牵引——人称公子扶苏的秦皇长子。 不同于秦皇的政治理念,扶苏主张治国以仁。 说来也觉得好笑,嬴政重用的李斯,主张法治,倒和王母……有几分相像。和玉帝相比,王母反倒没什么私欲,她想的,都是天规、都是秩序。 如果……扶苏的主张能够推广的话,会不会秦二代而亡的结局能有所改变?杨婵心里有了主意,她带着苏苏,去了咸阳。这一回,她想试一试。 这一回,杨婵没有作男装打扮,一来,扶苏并不介意杨婵是个女子,始终待她礼遇有加,二来,她想看一看,若是秦皇明知她这样一位仙人愿意帮助扶苏,他是不是还会传位给胡亥? 苏苏化作人形,始终跟在杨婵身边。 在扶苏的引荐之下,杨婵认识了秦国的将军,出自名将世家的蒙恬。这么多年,除了哥哥,杨婵从没有钦佩过任何人,但她亲眼见过蒙恬训练的那一支大军之后,她不由对蒙恬心生敬意——蒙恬,的确是一个带兵的良才。 自秦皇统一了六国,军权就被他抓在了自己手里,以虎符为信,唯有秦皇方可调动这支军队。一方面,避免了有军权的大臣造反,但另一方面,杨婵却更担心了。 这么多年,天庭忌惮杨府,不仅仅是因为杨戬武艺高强、杨婵手握宝莲灯,还因为杨戬手下,有一千多的草头神。这些草头神相当于杨戬的一支私人军队,平时由他和梅山兄弟一起操练。他们不会理会天庭那些神仙,只会听从杨戬的命令。这一千草头神是一支精英队伍,即便天庭派出几万人马,他们应付起来依然尚有余力。如今,蒙恬虽然是将军,但并没有实质的军权,一旦真的与胡亥之流起冲突,他们没有后援。 随着秦皇的年纪越来越大,赵高和胡亥对扶苏、蒙恬的陷害变本加厉,虽然数次在杨戬的帮助之下得以化险为夷,但秦皇却对扶苏,不再那么信任和器重。因为有人讥讽、评议秦皇的暴戾之后逃亡而去,秦皇闻后勃然大怒,令御史逮捕并审问所有的儒生,并亲自判处违法犯禁的四百多名儒生活埋在咸阳,并四处宣扬,以惩戒后世。扶苏反对秦皇“焚书坑儒”的做法,数次上书劝谏而触怒于他,因此秦皇派扶苏来上郡监督大将军蒙恬的军队,协助蒙恬修筑万里长城,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匈奴。扶苏离开,杨婵自然也跟着离开了咸阳,来到了上郡。 这一天,蒙恬和扶苏谈论起秦皇于即位之初建造的陵墓即将修建完成。 “你们刚刚说……陛下的陵墓在骊山?”杨婵并未留神细听,反倒是苏苏觉得有些蹊跷,“为什么会在骊山?” 扶苏回忆了一下:“父皇曾经说过,骊山之处,有仙气。父皇这些年一直追求长生不老,也是为了得仙道吧!” 苏苏:“陛下怎么知道骊山有仙气的?” “似乎是陛下做了一梦,梦见他落水,是骊山修炼的仙人救了他的性命。后来便召集了李斯,让他设计了骊山的陵墓。” “落水?骊山的仙人?”苏苏说着,看向杨婵,眼神里传递着信息。 杨婵也记起了那年救嬴政的事:“这么说……他信奉仙道?” “似乎是。”蒙恬也不是十分确定。 杨婵心里有了主意:“好了,我有办法了!” “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杨婵神秘道,“反正,你很快就能知道的,何必急于一时?耐心点,我会离开几天,这几天里,扶苏,你继续当好你得监军,蒙将军继续带人修建长城,如果顺利,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扶苏一贯信任杨婵,并不多问或者怀疑什么:“好,我听你的。” 是夜,杨婵偷偷潜入了秦皇的寝宫。 64|60.上天 甫一进入,杨婵便觉得秦皇的寝殿,带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而来,甚至她努力地回忆,却又说不出这种熟悉要追溯到何时。活得太久,看得太多,有些记忆太久远,便逐渐消散。就好像……杨婵已经找不到自己初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之时的感受了,她清楚,生老病死都是很寻常的事情——过去,她只是心里明白,如今,却是有了切身感受。这些年,凡是求医者,杨婵与杨戬都轻易不用法力,只有被妖魔所伤之人,两人才会用法力为其治伤。 天色已经黑了,但秦皇还没有回寝殿。宫人已经点了灯,杨婵一个人,在寝殿内,四处观察。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嬴政依然没有回寝殿。 将这里观察了一圈的杨婵在床榻边坐下,陡然发现了枕下露出的一个木盒。出于好奇,杨婵将木盒拿在手里看了看,念及毕竟是他人之物,她并未有打开的打算。只是…… 木盒上了锁,杨婵并不奇怪,但锁上刻得那个字是—— 婵。 婵娟的婵,杨婵的婵。 将锁握在指尖,杨婵眉头微皱,这个盒子里究竟会是什么?对着烛火犹豫了许久,她做出了一个让她十分后悔的决定—— 她将锁扯下,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盖了一块锦布,锦布下,是一个人形木雕。 扭过头,杨婵将木盒合上,随手幻化出一把锁,重新将木盒锁住。 她想过很多,却没有想过,竟然……竟然会是这样……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她将他推入轮回,即使自己也无法得知他到底转世投胎到了何处,结果……却又遇上了。 明明天地之大,却偏偏,又遇见了。 难怪,难怪当年他曾将“杨”字脱口而出;难怪,难怪他不惊讶狐狸会说话,不惊讶自己是神仙。 外面传来宫人说话的声音,杨婵心中慌乱,她忘了□□玄功,忘了所有法术,只想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让嬴政看到自己。 “陛下——” “滚——”挥手甩开欲上前扶住自己的宫人,因为醉酒,嬴政脚步虚浮地走进自己的寝宫。 推开门,秦皇看到了站在自己床榻边的杨婵。 “你——”他关上门,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走到床边,一把抓住杨婵的手臂,“这么多年,你总算入我的梦了吗?” 杨婵没有说话,她闻到了嬴政身上那浓重的酒气,知他已然醉了。 “朕,不,我很想你。”嬴政拉着杨婵在床榻坐下,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就这么拉着她的手,不停地絮絮叨叨。 “苏苏说,你说我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你看,我灭了六国,我将货币和文字统一了,我加固了长城,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满意?我有没有辜负你的期待?” “有时候,我会想,若是我没有托生帝王之家,只是一个平凡的百姓就好了,这样,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回忆……” “你说过,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肩负起多大的责任。所以即使不想,我也要承担着属于帝王的责任……” “你知道啊,我很害怕有一天,我不记得你的模样了……” “我知道你把我推入轮回的原因,所以我见到你了,却不能告诉你我是谁……” “有时候,我想去骊山找你,告诉你,可是不行。你说过,如果有缘,我能在骊山见到你。我不敢去见你,只好等我死了,或许能再见你一面。” “我不想忘记,可我如果真的去了地府,那碗孟婆汤,还能避得了吗?” “明明见到了你,认出了你,却只能放在心里……” “……” 杨婵任由嬴政死死拽着自己的手臂,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很久。直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上眼皮终于奔向了下眼皮的怀抱。 放轻动作,杨婵扶着闭上眼的嬴政在床上躺下,替他除了鞋袜外袍,又替他盖了被子,这才叹气出声。 “不,不能被天命左右,扶苏……不能……” 睡梦中,嬴政呢喃了一句。 重新将木盒拿在手里,杨婵看着手里握住那个木雕人像发呆。初见的时候,她还未曾是女娲的弟子,更未曾想过要为天下、为苍生做些什么,那个时候,她想的,不过是一家团聚,不过是与哥哥为伴,连那句“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肩负起多大的责任”也只是随口之言。到了如今,这句话,却已经有了不同的意义。 低下头,杨婵看着嬴政熟睡的面容,俯下身,轻轻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每一次,你总能在我迷茫的时候点醒我,在我退却的时候鼓励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帮扶苏,便是不愿受天命左右呢?” 门外传来宫人的行走之声,杨婵侧身一闪,化作一缕轻烟在秦皇的床榻边。 “陛下——”进来的是赵高,他走到嬴政身边,附在他耳边,道,“徐大人说有要事急着向您禀报。陛下,陛下——” 赵高小声地在嬴政耳边不停说话,只见嬴政的眼皮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 “什么事——”虽然还没完全清醒,但嬴政却已经坐了起来,按了按因宿醉而头疼的脑袋,“徐福?让他进来吧!” 嬴政记得自己看到了杨婵,他四顾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她,连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果然是梦么?”低声嘀咕了一句,嬴政在赵高的侍奉下穿上鞋袜,却在穿衣的时候停了动作,“方才……是你帮朕更衣的?” 赵高微微仰头,见秦皇的表情不见愠色,斟酌了一番,道:“是。” “行了,”得到答案的嬴政心中更加不快,直接自己动手,“你去把徐福领进来吧!” “诺。” 徐福深夜求见秦皇,是因为今夜的星象。就在方才,徐福手下夜观星象,却发现了大凶之兆的“荧惑守心”。伴随着“荧惑守心”星象的,是有一块石头,往东郡方向坠落。 对“荧惑守心”的星象,嬴政并不如徐福一样惊慌,他感兴趣的,是那块往东郡方向坠落的石块。 东郡是在嬴政即位之初、吕不韦主政时攻打下来的,此郡是齐、秦两国的交界地,如今已是大秦帝国的一个东方大郡。 “臣以为,若能得此天石,陛下所求之事或许有望。” “你是说……”嬴政面露欣喜之色,“还不速去东郡!” “诺——” 杨婵在暗处听到,却心中奇怪,徐福指的嬴政所求之事,难道是……长生不老? 杨婵疑惑未解,决定在皇宫之中多留一些日子。 没过多久,徐福派人传来消息,说是这块天石上刻了字:“始皇帝死而地分”。 当地百姓见了这七个字,都说天石代表了上天的旨意,预示着秦始皇将死,同时也预告了大秦帝国将亡。 听闻此消息的嬴政震惊之余,立即派御史到天石落地处,逐户排查刻字之人,结果一无所获。不久,嬴政下令处死这块天石旁所有的人家,并立即焚毁这块刻字的石头。 杨婵自是不信天石带字,料到必定是有人所为。只是,她犹豫,如今自己,还该不该现身?既然决定相忘,既然当初他也只当不知,自己若是此时现身,岂不是…… 就在杨婵犹豫不决的时候,秦皇采纳了徐福之言,决定在这一年冬天,巡行天下。 最终,秦皇巡行天下的时候,杨婵回了边塞,再见了扶苏与蒙恬。 “杨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见到杨婵的蒙恬很是高兴,“不知……” 杨婵想到之前自己离开之时说的事情,面带歉意:“是我失策了。” “那……”蒙恬也有些失落,但很快便不再纠结过去之事,“杨姑娘现在可有时间,我弟弟蒙毅之前传讯于我,恬想与姑娘商量一下。” 蒙恬的弟弟蒙毅官至上卿,深得秦皇信任,外出陪秦皇同乘一辆车子,居内则侍从在秦皇的跟前。此次冬巡,蒙毅依然伴在君侧。 杨婵见蒙恬脸色不太好,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陛下近来,对胡亥公子……” “蒙将军,”杨婵对胡亥的事情不敢兴趣,她已经清楚了嬴政的打算,究竟怎么做还没有打定主意,“我对胡亥的事情没有兴趣。关于下一步,我的建议是——回咸阳。” 蒙恬:“回咸阳?可是陛下并没有……” “我听说陛下一直在找术士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不妨实话告诉你,就凭那些术士能找到的材料所炼制的丹药,只会伤身,根本不可能让人长生不老。如果不想让胡亥即位,让扶苏公子重新回到秦皇视线之中,才是最佳的路。的确,之前扶苏公子谏言为陛下所怒,可贬谪公子到这里,却是在谏言将近一年之后。依我看来,所谓贬谪,倒更像是历练。当年陛下幼时曾于母族避难,这段经历,对陛下的人生,一定有不一样的意义。不过,公子可回咸阳,将军不可。不仅将军不能回,将军还要对外作出公子仍在此地的假象。” 蒙恬:“杨姑娘有句话说错了,据我所知,陛下找术士炼丹,是为了找到能够保留记忆的丹药。” “保留记忆?”饶是杨婵怎么猜、怎么想,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若陛下知道公子私下回咸阳,只怕会更加不喜公子吧!” 杨婵:“最差无非更加厌恶罢了!但也有可能陛下将公子留在君侧。这是一步险棋,可如今,唯有这般铤而走险了!” 蒙恬没说话,他自然也知道杨婵说的道理:“好,我来说服公子。” 杨婵弯起嘴角,正要舒口气,却猛地眉头一皱,脚下一软,幸好蒙恬及时伸手扶住她,才不知摔倒。 “苏苏——”杨婵强忍心口的疼痛,“叫苏苏来。” 蒙恬大声道:“苏姑娘——” 奔进屋内的苏苏看见杨婵的模样,当即明白了情况。她一把将杨婵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半扛着她出了蒙恬的屋子。 “杨戬?” 杨婵点点头,这疼痛,的确是这样告诉她的。 “回灌江口?” 摇摇头,杨婵道:“先回屋,我还不想让他们知道。” “好。” 苏苏先扶着杨婵回了屋,两人在屋子里念了诀,转眼已在云端,向灌江口飞去。 65|60.上天 回到杨府的杨婵顾不得回答梅山兄弟的疑问,第一句话就是—— “我二哥呢?他怎么样了?” “二爷?”老大虽然奇怪杨婵怎么突然回来了,却还是回答道,“二爷在屋里休息。” “他的伤怎么回事?” “三圣母知道二爷受伤了?”老大道,“具体二爷是怎么受伤的,我们兄弟几个并不知道。只是之前与二爷一同参与封神之战的神仙前来,说是王母娘娘要见二爷,二爷本不想去,但念及故友相请,这才前往,没想到……回来就带了伤。” “故友?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老大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名字不记得了,模样……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孩子?”天庭的神仙之中,有面子让二哥去王母,模样是个孩童的,也只有哪吒了。可哪吒…… 别说哪吒不会害二哥,便是他真的和二哥动手,凭二哥的本事,要打伤他,谈何容易? “那孩子可是手握一个金色的圈,脚踩风火轮而来?” “风火轮倒是并未瞧见,但手握一个金色的圈却是有的,他喊二爷‘二哥’。” 老大顿了顿,老三补充道:“我记得……哮天犬通报二爷的时候,说了个什么太子。” 听了梅山兄弟的画,杨婵基本可以确定,来找二哥的人,必定是哪吒无疑了。可哪吒……怎么伤的了二哥呢? 罢了,杨婵阻止自己纠结于这个问题:“我去看看二哥。” 说着,往杨戬的屋子走去,正巧哮天犬推门出来,见到杨婵,也是一愣:“三姐?你怎么回来了?” “二哥伤哪了?伤得怎么样?” “这……”哮天犬露出为难的表情,“三姐,我也不知道啊,主人只说他没有大碍,休息调养着就好,可……方才我扶他躺下没多久,他就睡着了,这……从来没有过啊!” 自从杨戬肉身成圣之后,睡觉便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比起睡觉,打坐才是他们更好的休息方式。可如今,杨戬却一躺下就睡着了,这恰恰说明他伤得不轻,连运功自我调养都暂时做不到。这也难怪杨婵一路上都觉得胸闷难受。 “我进去看看。” 杨婵悄悄地推开房门进屋,只见哥哥正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她放轻脚步走到床边,轻轻抬起哥哥的手为他把了把脉,却听哥哥一声闷哼,微微抬了抬眼皮:“哮天犬,我没事,你……三妹?” “行了,别说话了,你先睡一会,休息两天,待恢复些力气之后我用宝莲灯帮你疗伤。” “你怎么回来了?” 看着哥哥的一脸倦色,杨婵就是再想弄明白哥哥受伤的原委,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你先休息,等你恢复一些了再说吧!你有一堆疑问要问我,我也有一堆疑问要问你呢!” “可是……” 杨婵板起脸:“不准再说话!现在!立刻!马上!闭上眼睛,休息!” “……”杨戬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听到哥哥节奏规律的呼吸声,杨婵这才轻轻起身,她的医术不如二哥高明,可懂还是懂的,哥哥的脉象……很差。她方才仔细看了看,哥哥身上并没有外伤,想来是上着了心脉,才会如此虚弱。 千年来,这是哥哥伤得最重的一次,便是当年救母之时,杨戬的伤也没有这么重。但……怎么可能呢? 杨戬的本事,没有人会比杨婵清楚。天庭和那一干神仙的本事,经过封神之战,杨婵也基本知道,除非……王母玩阴的。 杨戬和杨婵不是不会用,而是从来都不屑于使那一些背地里的手段。但,他们不用,不代表王母不会用。 不过眼下,追究哥哥受伤的原因暂且可以放在一边,杨婵的当务之急,是让哥哥尽快恢复。 在哥哥的书案前研磨,杨婵写了一张药方让哮天犬去抓药。她则另外写了几味药材,让苏苏去准备。一味喝药的滋味当真不好受,她便想着做几道药膳给哥哥。 这样休养了近半年,杨戬的身体逐渐恢复,但与此同时,梅山兄弟听说了三届近来流传的流言,第一时间前来告诉了杨婵。 “我二哥喜欢嫦娥?”杨婵听到这个流言的第一反应是“你在逗我?”,待直健神情认真地点点头的时候才觉得有点不妙,“哪听来的?” 直健:“之前是听土地闲聊,后来是听城隍和几个散仙说起,又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个流言似乎传得很广。” “你信?”杨婵睨了梅山老六一眼,“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吗?” “查到了天奴身上。他是玉帝的亲信,现在的瑶池总管,最近他在凡间办差,和他的下属们酒后聊起,被土地听见,就这么一点点传开的。” “天奴?”杨婵倒是不知,什么时候,瑶池有了这么一号人物? 直健:“这个天奴,是个十足的小人,只是颇得玉帝和王母宠信,是以无法无天,仗着玉帝和王母撑腰,行事肆无忌惮。” “天庭是越来越不堪了。”杨婵冷笑一声,“不过官场就是这样,趋炎附势的小人,往往……” 杨婵原本是想说赵高,不过想到嬴政,又倏地住了口。 直健对凡间之事也一直留心,知道杨婵这几年在帮着公子扶苏,也道:“秦皇身边那个叫赵高的宦官也是个小人,现在扶苏……” 直健本想投杨婵所好,没想到却被她不耐地打断:“哮天犬呢?” “啊?”直健愣了愣,“那个……我去找找。” “不用了,”杨婵本来就是打算岔开话题,“算了,我本来是想问问二哥受伤的事情的,不过这事,二哥自己肯定比哮天犬清楚,我还是晚些时候再问他吧!” “……这,这样啊!”直健便是再傻也反应过来杨婵的意思了,他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再帮你去查查流言的事情吧,我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其实这近千年来杨婵已经明里暗里拒绝过他很多回了,但他始终不肯放弃,如果说最初是因为她的美貌心善,如今还加了一份不甘心——他不信杨婵的心会那么冷、那么硬。况且……值得。 杨婵值得他为她做任何事。 “老六,谢谢你。”杨婵这句“谢谢”是真心实意的。 “有你这句‘谢谢’,我……我一定帮你把这事查明白。” 看着梅山老六出去的背影,杨婵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杨戬已经能够自己运功疗伤,加上杨婵借助宝莲灯的力量,伤势虽重,但这半年多的时间,也恢复地七七八八了。 这一日,杨婵照例帮哥哥疗伤,一周天毕,却见苏苏面色凝重地对她说:“杨婵,出事了。” 杨婵这半年一直为哥哥的伤势操心,不以为然:“能出什么事?” “嬴政死了。” “啊?”杨婵皱了皱眉,“百姓……没说起这事啊!” 皇帝驾崩可是大事,没道理百姓当中什么反应都没有啊! “赵高将此事隐瞒了,准备用鲍鱼掩盖尸体的味道。” 杨婵见哥哥还在闭目打坐调息,不想让哥哥再为自己操心,忙将苏苏拉回自己房间:“你……那年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帝王驾崩而已,苏苏,你特地告诉我嬴政的消息,难道是为了公子扶苏吗?” 苏苏很多年未曾对杨婵说谎,如今被她这般问起,支支吾吾起来:“我……” “算了,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何必明说?既然决定放下,决定过去,我又何必……念念不忘呢?”杨婵仰起头,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公子扶苏怎么说?” “他……并没有回咸阳。” “什么?”杨婵睁开眼,“他还在上郡?” “是。” 杨婵心道不好,当下叫来哮天犬:“我要离开几天,这几天你一定要照顾好二哥。” “三姐你要出去?”杨婵突然的决定让他有点脑子发蒙,“去哪?去多久?主人知道吗?” “二哥还在疗伤,现在别进去打扰他,”杨婵道,“我去上郡一趟,十天,不,最多五天我就会回来。” “上郡?”哮天犬还有点发愣,“那是……哎三姐,你等等啊……” 他还没想明白上郡是哪的时候,杨婵和苏苏已经爬云上了天。 杨婵和苏苏一路往上郡飞去,想到这些日子苏苏的行踪不定,杨婵疑道:“你最近一直跟着他?” “是。” 据苏苏所言,嬴政这次冬巡,行至沙丘开始病重,于是命中车府令赵高写了一份诏书给扶苏,内容大概是让扶苏将兵权交给蒙恬,自己回咸阳。只是这份诏书已经封好,还没来得及交给使者送去,嬴政就去世了。苏苏见赵高并没有公布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打算用鲍鱼掩盖味道,直觉事情不妙。加之早就清楚嬴政与那个人的关联,自然想都没想,第一时间告诉了杨婵。 虽然嬴政的那份诏书没有说继位之事,但若扶苏在咸阳,有这份诏书,继位非他莫属。但诏书被赵高扣下,那事情…… 杨婵到上郡的时候,恰逢胡亥派使者将诏书送到上郡给扶苏,诏书里列举扶苏和蒙恬的罪过,命令他们自杀。 扶苏看到诏书内容,哭泣着走入内宅,蒙恬跟进去,阻止要自杀的扶苏说:“陛下如今在外,未立太子,派我率领三十万大军把守边疆,让公子来监督,这是关系天下安危的重大任务!如今只因一个使臣到来,公子便决定自杀,倘若这事小人的诡计,公子的做法,岂不是让他们得逞了?这份诏书颇为蹊跷,我以为公子应重新去请示一下,等请示之后再死也不迟。” 杨婵知道诏书真假,但扶苏欲自杀的行为实在让她有些失望,便没有说话。 这时,使者在门外又一再逼迫催促,扶苏举起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对蒙恬说:“如果父亲命令儿子自杀,那还要再请示些什么呢?” “公子——”蒙恬拉住扶苏手里的剑,将希望放在杨婵身上,“杨姑娘,你……” “他已经决心赴死,我劝他有什么用?”杨婵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帮扶苏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胡亥不配当君王,可扶苏呢?他的确仁善,可有时候过于依赖蒙恬和自己,在必要的时候也狠不起来,这样的一个人,若不是与胡亥相比,会成为继位者最好的选择吗?不过是…… 两权相害取其轻罢了! “公子是要抗旨吗?”使者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再次催促道。 杨婵听外面呱噪的声音,随手挥出一道法力,将使者锁喉:“闭嘴,吵死了!” 受到威胁的使者乖乖的闭了嘴。 杨婵并没有杀他的打算,将他扔在一边,继续道:“扶苏,你想好了吗?” 66| 60.上天 “你——”扶苏傻愣愣地看着杨婵的动作,还是蒙恬最先反应过来,“杨姑娘,不,杨——” “我是华山的三圣母。”杨婵暗示的意味很重,“扶苏,你想好了吗?” “我……”扶苏面带犹豫之色,“我……” 杨婵:“扶苏,其实你心里很明白。” 杨婵不信扶苏会不明白。 他是在皇宫长大的,朝堂、军队,扶苏都是熟悉的。他应该很清楚,以他在军队和民间的威望,他成为秦国的君王,不过是轻而易举,民心所向。或许扶苏担心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会再起战火,兄弟相残,但如今,胡亥难道不是已经对他下手了吗?胡亥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资格领导大秦,杨婵觉得,扶苏应该比谁都明白。或许的确如扶苏所想,战火起后,刚太平几年的百姓又要遭殃,可若当真是胡亥为帝,依目前的局势看,他不过是赵高的傀儡,百姓纵使免于战火,但未必能安居乐业。 长痛?还是短痛? “你父亲已经在沙丘驾崩了。”杨婵再添了一把火,“你说,这份诏书到底是真是假呢?” “父皇他……”扶苏震惊地看着杨婵,“那……” “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优柔寡断,赵高能把嬴政驾崩的消息瞒着,这意味着什么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听到杨婵直呼陛下名讳,蒙恬本要制止,刚张嘴才想起面前这位是神仙。 “我……”扶苏看了看蒙恬,又看了看杨婵,低头片刻后重新抬头,眼神坚定地对杨婵说,“我要去沙丘。” “好!” 扶苏愿意试,杨婵没有道理不陪他赌一把。 嬴政以为她帮扶苏是为了顺应天命,阴差阳错却是成了顺天而为,不过没关系,杨婵想,她大概明白了当初帝辛说过的话,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不管怎么样,她至少努力过,至少尝试过,至少不会让自己在无尽的岁月里,因为这件事情而后会愧疚。 凡间之事,杨婵不宜过度使用法力,她只是封了使者的嘴,自己驾云先去了沙丘,扶苏则有蒙恬的亲兵和苏苏保护,日夜兼程,骑马赶往。 此时,据嬴政亡故,已有三天。 赵高生怕尸体腐烂异味,用鲍鱼掩盖着从沙丘回咸阳。没想到连着三日,去秦皇马车中更换冰块的宫人却告诉他,秦皇的尸体,不见任何腐坏,甚至还带着余温。 秦皇极其信奉骊山老母,赵高随侍多年,多多少少也对鬼神之说信了大半,叫了好几个亲信,这日带着人一同进了装着秦皇尸体的马车。 刚一进去,他只感到马车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有风吹过,倒莫名添了几分阴森之感。 “谁——”他大声道,试图给自己壮胆,没料到空气中竟然真的传出说话的声音:“你猜?” “谁——好大的胆子,竟敢躲在陛下的……陛下的……”他一时不确定,究竟是说御驾好呢,还是说御柩,“你……你好大的胆子,赶快……赶快……不然小心我灭你九族,让你……” “灭我九族?”空中传来一生嗤笑,“你确定你敢这么做?” “我我我……我……你你……” “你看看你,连说话都在哆嗦,我们的赵大人,什么时候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 赵高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推了推身后的两个人:“把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给我弄出来!” “装——神?弄——鬼?”那声音道,“你怎么确定我是装的?赵大人,你可知,不敬神灵,是什么罪过?你不怕天谴吗?” “天——谴?”赵高愣了愣,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我怕什么天谴——” “哦?”那声音里多了几丝玩味,“赵大人当真不怕天谴?” 赵高身后的宫人连呼吸都不敢,提起十二万分精神,一会盯着秦皇的尸体,一会又警惕地看着空中,想要找到说话之人。 “蛇,蛇——”突然,一个宫人大叫了起来。 “啊——”又一个宫人叫道,“蝎、蝎子——” “这有蜈蚣——” 赵高听着身后宫人们的尖叫,看了半天,却完全看不到所谓的蛇蝎之物。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赵大人不是要灭我九族吗?怎么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 “我我我——” 见赵高带进来的宫人已经个个面露恐惧之色,杨婵也适可而止地停下了作弄:“滚出去——”话音落下,宫人眼前那些蛇蝎毒物的幻想都消失了。他们没敢再多做逗留,一个个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赵大人,我有点舍不得让你出去呢……”杨婵对赵高,可是没有半分留情,“都说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可这味道……我还是闻不习惯呢!” “那……”赵高跟在秦皇身边多年,虽然被吓得不轻,还是很快明白了过来,“我、我这就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拿掉——” “去吧——” 得到许可出去的赵高几乎是拼命地逃了出去,待重新见到日光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第三天天刚亮的时候,扶苏终于到了。 因为担心灌江口的情况,加上大局差不多也算定了,杨婵让苏苏留下处理了赵高,至于李斯……那就是扶苏的事情了。 如杨婵料想,扶苏的确减慢了大秦的灭亡,但他却没能阻止。 扶苏即位二十八年后亡故,刘恒于同年起兵。 两年后,刘恒称帝,是为汉。尊其父刘邦为高祖。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杨婵的反应很平淡,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因为比起凡间的改朝换代,她的心思,被七仙女分走了。苏苏说,她曾在天柱山一带,见到了七仙女与一个名叫董永的凡人男子在一起。 很显然,玉帝这个最小的女儿,思凡了。 杨婵让苏苏去查过,听说这个董永是个孝子,她的这位表姐,就是被董永的孝心感动,嫁给了他。 “有点意思,”苏苏自然是清楚天规中规定神仙不能成亲的,如今这位动了凡心的,可是玉帝亲生的女儿,“杨婵,你说,玉帝会怎么处置她的女儿?” 杨婵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她想看看面对自己的女儿,玉帝会不会下得了狠手,但另外一方面,当年七仙女曾经向母亲通风报讯,告知她天庭发现她私自与凡人成亲的事情,若不是二哥为了救她用了法力被天庭发现踪迹,她们或许是当真能有机会逃的…… 算起来,七仙女对杨家,有恩。 “我们就只当不知道罢!”杨婵叹了一口气,“希望她有幸,能等到董永寿终正寝之日,那样……” 那样也算是圆满了。 “只怕她会不知足。” 杨婵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凡人的一辈子,不过几十年。可是我们的一辈子,却是连尽头都看不见的。拥有过幸福的人,痛苦会加倍的。” 拥有过幸福的人,痛苦会加倍? 愣了愣,杨婵明白了苏苏的意思。 “过些日子,我们去看看她罢!” 杨婵不会做那个向天庭通风报信的人,但当地的那些城隍土地,七仙女可未必防得了。 只是,还没等到杨婵去探望七仙女,赑屃却先带着螭吻来了杨府。 “所以说,你们是来让杨戬去帮七仙女的?恕杨戬难以从命。哮天犬,送客——”听完赑屃和螭吻的来意,杨戬当即下了逐客令,“天庭的事,杨戬不想管。” “杨戬——”赑屃没想到杨戬拒绝得如此干脆,“七儿好歹对你杨家有恩,况且,她还是你的表姐,是你的亲人,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和你母亲一样……” “我只有一个妹妹,和几位结拜兄弟!”杨戬提高声音,“除此以外,杨戬再无亲人!” 螭吻闻言,当即破口大骂起来:“杨戬,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听到有人骂自己的哥哥,杨婵的怒火也被挑了起来:“小人?当年我杨家,差点被谁灭门?当年是谁,追杀了我们这两个‘妖孽’几年?二金乌,都说鱼的记忆差,你这是近墨者黑了吗?” “你——” “怎么,现在有事相求,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我们兄妹凭什么要答应?你是不是当你的二金乌殿下当惯了,已经忘了这三届之中只剩下小金乌一人了?你们——不过是腾蛇怜悯,才给你们托生为龙的机会。你们现在的本事,也只剩呼风唤雨而已!” 早在螭吻开口的时候,赑屃就心道不妙,这几年,他差不多算是把杨婵的性子给摸透了,本质上来说,杨婵还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若是你强逼她做什么,她十有八、九不会答应,可软磨硬泡一下,她往往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如果说有例外的话,那一定就是杨戬。 杨戬是杨婵的逆鳞,一如杨婵是杨戬的死穴。 谁欺负杨婵,杨戬一定会和他拼命;谁欺负杨戬,杨婵一定不会轻饶。他们可以让自己受委屈,却看不得对方受一点委屈,这兄妹二人,都极其护短。 果然,杨婵不动手,嘴上却不饶人了:“二金乌殿下,您老人家神通广大,有本事自己去救啊!毕竟,你们可有着极、其、深、厚的兄妹之情呢!” 哎——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赑屃听着杨婵那一口一个“二金乌殿下”,就是迟钝如饕餮,只怕在场的话,也能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了。 螭吻:“我如果能救七妹的话,我又何必——” 杨婵:“你连试都不愿意试,怎知不行?” 螭吻:“我有自知之明!” 杨婵:“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这种东西啊!” 螭吻:“……” 杨婵:“怎么?没话说了?不敢去和天兵天将动手,跑来找我这个弱女子,二金乌殿下,您真厉害呢!” “弱女子?”螭吻怒极反笑,“你哪是什么弱女子啊,就凭你这张嘴,只怕我们兄弟十个都说不过你!” 勾了勾嘴角,杨婵道:“多谢二金乌殿下称赞,如果十个都如二殿下一般,杨婵……当之不愧!” “……你……”螭吻那句“算你有自知之明”就这么彻底的噎在了喉咙口。 看着弟弟那如鲠在喉的表情,赑屃心中默默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所以说,千万别当着杨婵的面惹杨戬,同理,也别当着杨戬的面惹杨婵,这兄妹俩,一旦进入暴走状态,谁遇上谁倒霉…… 67|60.上天 虽然对赑屃和螭吻来说,这一趟杨府之行是无功而返,但其实,杨婵并不是铁石心肠。待赑屃和螭吻离开之后,杨婵替哥哥倒了一杯茶:“玉帝和王母,对自己的女儿,当真下得了手?” 听懂了妹妹语气中的试探之意,杨戬有些意外:“你想帮她?” 杨婵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站哪边。赑屃说得对,七儿对我们家……怎么算都是有恩的。可她却又是玉帝的女儿,玉帝害的我们杨家家破人亡,这笔债,清不了。” “站哪边?”杨戬失笑,“哪有这么严重?有二哥在,不管你是想上天入地,还是翻天覆地,有什么难的?你想帮她,那便去帮她;你若不想帮她,只想看戏,那我们就继续品茶喝酒。不管你想做什么,二哥都会陪你。” “哪真有那么容易?”杨婵给自己的茶杯满上,“天规……天规难道就都是对的吗?”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神仙不能与凡人通婚,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凡人的一辈子能有多长?王母说,神仙不能有私欲,这没有错。” 杨戬放下茶杯:“你……” “不是,”杨婵看到哥哥微蹙的眉头,知道他一定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爱和欲不同,简单粗暴地把爱当做欲,那便是天规的问题。其实我这些年,不止一次想过,母亲曾经掌管欲界多年,父亲是靠什么得到了她的爱?我想,也许董永能给我一个答案。尤其是苏苏与我说起,七儿最初被董永吸引,是见董永卖身葬父,为他的孝心所感动。” 杨戬惊讶:“孝心就是卖身葬父?” 点点头,杨婵在最初听说的时候也是颇为惊讶:“或许是他们太过孤陋寡闻吧!听说七儿为了这个叫董永的凡人,答应地方的员外在一夜里织出十匹云锦,如果织得出来,董永卖身的三年的长工改为百日,如果织不出来,三年之后再加三年。” “一夜十匹云锦?她妄用了法术。”后半句,不是疑问,而是事实陈述。 杨婵耸耸肩,她很多也是听苏苏说的:“或许天庭发现她私自与凡人成亲,并不是因为那些土地城隍,反倒是她自己招惹的。我不知道董永对七儿是爱多一些,还是欲多一些。比起父亲当年把心给母亲毫无怨言从未想过任何回报,董永……他会愿意为了七儿连命都不要吗?” “会与不会,都改变不了什么。”杨戬奇怪,“只是你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杨婵抿了一口茶:“前些日子,我算出了白素贞的命格。” 白素贞的命格对杨戬和杨婵而言并不难算。她天资有限,虽在蛇类之中已属佼佼,却也得至少两千年才能修成正果。多年之前,她在种下了一段要在一千七百年后才有果的前因,要想有正果,难上加难。 想到之前的话题,杨戬问:“和姻缘有关?” “姻缘?”杨婵想了想,“勉强……算是吧!在我收她为徒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回她被捕蛇人捉住,得一牧童相救,承诺会像牧童报恩。后来……她为了报恩,嫁了牧童的转世。” “她尘缘未了?” “可惜,后来那牧童发现她是蛇妖,请了和尚收了她。” 饶是杨戬想过千万种可能,也没想过会是这样,他停下手中轻晃的折扇,“啪”得一声合上,握在手心:“那牧童娶她……” 杨婵接住哥哥没说下去的话:“或许是欲,或许是搀着爱的欲,总之,像父亲对母亲那样纯粹的爱,太少了。我想,母亲看过那么多的*,所以她能够看得清什么是爱,分得清什么事欲。而七儿、小白,她们明白,却看不透。” “绕了这么一圈,其实,你还是想去看看董永是个什么样的人?” 哥哥的话让杨婵愣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她并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此刻哥哥这么说,她倒深以为然,的确,她好像……内心深处,是想去看看七儿的。“二哥难道就对董永不好奇吗?” “不好奇。不过我知道你想去,所以……”杨戬站起身,“走吧!我陪你去。” 杨婵一愣:“二哥?” “还傻愣着?” 杨婵迟疑了一下:“二哥,你真的要帮七儿吗?若是我们兄妹联手,别说天兵天将,就是天庭里大半神仙出手,我们都不必惧怕。” “帮?”杨戬道,“我何时说过要帮她?思凡的是她,该承受玉帝处罚的,也是她。” “可是你若去了,只怕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还是我带着苏苏去吧!” 杨戬略一思索,把手中的墨扇给妹妹:“带上三首蛟。” “好。” 天柱山。 看见杨婵到来,七仙女没有半分惊讶:“我赌赢了。” 杨婵:“赢?” “大哥说,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你肯定会来一趟。我赌你一定会一个人来,大哥说,杨戬会一起来。” “有什么意义吗?”杨婵不明白,虽然天庭从点兵到出兵到最后到凡间找到七仙女在天庭不过至多一个时辰,但在凡间,可是有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七儿藏起来,不用法力,凭天庭那群乌合之众的本事,藏上一辈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知道你恨我的父皇和母后,敢不敢再和我赌一把?” “赌一把?”杨婵觉得面前的七儿……有些陌生,“赌什么?” “赌我被带到瑶池之后,父皇和母后会怎么处置我。” 杨婵几乎要怀疑七儿是不是疯了:“这有什么……” “我赌父皇会像当年处置姑姑一样,认定是错在董永,要将董永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至于我……”七儿目光看向瑶池的位置,“你知道吗,当初天蓬元帅说,姑姑为了追捕三首蛟,被他抓碎了心,是姑父把心给了姑姑,从此他们共用一颗心。所以,是姑父控制了姑姑的心。父皇信了天蓬元帅的话,要将姑父的三魂九魄逐一驱散,至于姑姑,换一颗心,重新修炼,她依然是掌管欲界的女神。可是母后阻止了父皇,就在那个时候,姑姑要杀父皇为姑父和你大哥报仇,惹怒了父皇,然后天规化锁,蟠桃化山,把姑姑困在了里面。” 凡人有三魂七魄。所谓魂飞魄散,只是将人魂与魄打散,让这一共十个魂与魄无法聚在一起。但若是将三魂七魄逐一打散成为碎片,那就真的是没有人能够有重聚之力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害死姑姑的,是天规。” 杨婵越听越糊涂:“你在替玉帝开脱?” “我在告诉你真相!” 杨婵嗤笑了一声:“真相?” “我父皇最在乎的,是他的地位,是天庭的面子,所谓的尊严;我母后最在乎的,是天规,是她心中的秩序。知道为什么吗?”没有等杨婵接话,七仙女继续道,“因为母后就是天规。” “啊?” “桃山被劈开之后,二郎神试图劈开姑姑身上的铁链却没有成功,之后我发现,母后受了重伤。我不解母后的伤从何而来,再查下去,才明白其中的原因。而且,我还知道了母后的死劫。” 死劫? 修道之人,得道之前,会有众多劫难要渡,可王母,假如她真的是天规,那按理也早就渡完了啊! “王母的死劫是什么?”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待我被押入天牢之后,我们再做这个交易——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这么说来,七儿是打算为了董永,不管王母了吗? 杨婵心中只觉王母可怜,纵然她真的是天规,是死物,从来无情无欲,无爱无恨,冷漠得没有任何情感,但毕竟,七仙女也是她的女儿啊! “值吗?”杨婵问。 她不信七儿是要为瑶姬报仇,七儿此举,想来还是为了董永吧!可这样一个凡人,可有半分值得她毁了自己,还毁了王母呢?母亲是因为父亲死了才万念俱灰,可七儿…… “为了他,不管付出什么都值得。那个冷漠的天庭,我是根本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68|60.上天 杨婵回到灌江口的时候,杨戬已经不在府中,她问了梅山兄弟,才知道王母又来了。 又来了? 有点意思。 想到之前七儿和她说过的话,杨婵倒是破天荒地有了兴趣,想要见见王母。也不知,她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来劝杨戬去接下司法天神的位置? “谁陪王母来的?” 最开始的几回,王母是带着哪吒来的,后来,也曾经独自一人来过一回,这一回呢? “王母带着天奴来的,”梅山兄弟习惯性地将对话留给老六和三圣母,“就是那个……” “我记得,你提过。”杨婵道,“天庭最近没有出兵吗?” 直健想了想:“天奴带了不少天兵。” 天奴带了不少人? 杨婵一愣,带兵之事,什么时候轮得到瑶池一个小小的总管了?便是再受玉帝与王母的宠信,难道那些神仙,都没有提出异议吗? 直健以为杨婵担心她哥哥,补充说:“放心,天奴只留了几个人,其他人都带走了。” “带走了?”杨婵奇怪,“带去哪里?” “不知——” “七儿!”杨婵反应过来,王母这一次,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假借找杨戬之名,实际上是为了抓捕思凡的七仙女吧! 只不过,王母难道打算永远瞒着众仙,瞒着三界七仙女思凡,违反天条,私自与凡人成亲的事情吗? 就在杨婵犹豫是再去一趟天柱山还是在家里等消息的时候,杨戬回来了。 “二哥——”看到哥哥,杨婵忙扑了上去,见他只是带着哮天犬回来,并未见到王母的身影,说,“王母……娘娘呢?” 虽然私下里杨婵是从来直呼王母的,但为了不授人以柄,碍于天庭可能有人在,杨婵临时改了口。 “天奴禀报说有要事,王母和他回瑶池了。” 杨婵了然:“果然,王母这次带天奴下凡,找你是假,抓七儿才是真正的目的。” “七儿被带上去了?”杨戬的确觉得王母这趟下凡有些不同于以往,若不是妹妹说起,他倒是的确没想到王母是借找他的名义,处理七儿的事情。 “我想应该是。”杨婵道,“她来找了你这么多年,还不放弃?” “她如愿以偿了。” “啊?” 杨婵有点跟不上哥哥的话题。 “我答应了王母,接下司法天神的位置。” 哥哥突然的态度转变让杨婵十分不解:“为什么?” “这么些年,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母亲没有错,错的是天规那么,错的到底是什么?七儿的事情让我觉得,天规……我不知道,所以我想,或许成为掌管天条的司法天神,我才能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三妹,你会……” “怪你?因为天庭和我们之间的仇怨?”杨婵道,“可是这些事情,与其他人又有何干呢?天规,管束着的不仅仅是天庭的神仙,还有凡间的百姓,地府的魂魄,三界之中,天规就是所有人的枷锁。以前,我也觉得,问题在这副枷锁上,可是如今看来,未必是这样。我相信二哥答应王母,只是想换一种方式,换一个身份,更好地造福百姓。” 妹妹的理解让杨戬倍感欣慰:“三妹,谢谢你。” 谢谢你不管什么时候,总愿意相信我。 “谢我?为什么?” “有你在我身边,二哥觉得很幸福。” “有二哥在,我也很幸福。我们兄妹这么多年相互依靠,相互依赖,相互是对方的支柱。我记得你告诉我,只要有你在,这天底下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没有我想做但做不了的事情。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的时候,是你跟我说,‘我的妹妹,只要过得开心就好,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不用管不用问甚至连想都可以不用想’;你说,想看见当初那个恣意、调皮、爱笑的我,就像家变之前一样,你说,只要有你在,谁都不敢动我分毫,伤我分毫。” 杨戬道:“你说过,在凡人眼里,神仙的日子应该是最自在的,永无止境的寿命,点石成金的法术,上天入地的能力,这些,都是他们羡慕不已的。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点醒了我。这些年,我越来越明白什么叫作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是啊,”杨婵忆起往事,“小的时候,我再胡闹,都闯不出大祸来,所以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但现在不行了,不管玉帝怎么样,不管我们是散仙还是位列仙班,我们都不能置三界生灵于不顾。” “所以我想,司法天神,会是一个好的机会。只是我竟是没有料到,王母此次下凡,竟还有这样的目的!”想到自己被王母这样不明不白地摆了一道,杨戬心中不爽,“果然,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不然之前也不会用虚迷幻境来试探我。如果说玉帝还有软肋,王母……” “她一定也有。”听哥哥说到虚迷幻境,杨婵想起三界中那条传播范围颇为广泛、源头据说来自天奴的流言,“虚迷幻境?这么说,所谓喜欢嫦娥,是你自己放的假消息?” 杨戬默认:“不让她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以王母的性格,她会放心把司法天神的位置一直留着等我?” “示弱?” “只有当她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以王母多疑的性子,才能放心。”杨戬解释,“我废了那么大心力,还受了重伤,若不得到什么,岂不太亏?” “那……嫦娥?” 这样说来,嫦娥好像挺无辜的? “其实,那幻境并没有什么,当初嫦娥曾与我谈起过母亲,所以当时我想到了她,因此幻境里有她。之所以当时会受伤,是因为幻境会打探人心,我为了不被王母察觉,所以需要抵抗。”杨戬顿了顿,“依嫦娥的性情,她心中只有后羿,自然不会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所以,流言只是流言,不过恰好有些人误以为是真的罢了!” 哥哥的话让杨婵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 “为什么当英雄一定要苦大仇深?” “什么?” 杨婵笑了笑:“或许,我找到了遵天命与命由我的两全之策。二哥,我能不能见见七儿?既然你接下了司法天神的位置,七儿思凡,或许这会是你处理的第一个案子。” “只怕不仅如此,”杨戬想得比杨婵多,“如果王母当真把七儿交给我处理,那么她不仅是想要我处理七儿,更重要的是,处理了七儿,我杨戬便成为了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我曾经的那些朋友,不知有多少会因此与我反目;至于其他六位仙女,或许也会恨我入骨。忘恩负义……呵,这个词,我是避不开了。” 王母。 杨婵将这两个字恨恨地在心里念了一遍。作为妹妹,她很清楚自己的哥哥最在乎的人,除了她以外,就是哪吒等封神之战时结识的兄弟们了。第一步,王母让她哥哥失去了朋友兄弟,第二步,看来就要对她下手了。 好,王母,母亲之事,我已经打算放下,但你现在对我的二哥的重重算计在先,我自卫在后。我原不想和七儿做这个交易,只是想和她告别,可如今,我若是连反击都不曾,那这个妹妹,未免太失败了! 69|60.上天 正如杨戬所料,他上任成为司法天神后的第一件案子,就是七仙女的思凡。所有人都以为,七仙女曾经对杨家有恩,杨戬一定会网开一面,但杨戬却没有如他们所想。 杨婵借着哥哥的名义,见到了七儿。 “你来了。”虽然发髻有些散乱,但表情上,被关在天牢七儿不见任何狼狈与落魄,“看来,你决定完成我们的交易了?” 七仙女的笃定让杨婵有一种自己被人算计了一遭却还不得不主动往坑里跳的感觉——她最讨厌的一种感觉:“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同意?我怎么就不能是来见见你呢?好歹……当年你也算帮过我杨家,这天庭里,不知道多少神仙都在猜,我和二哥,要怎么为你求情,求你的父王,放过你的性命。” “董郎呢?” “你说过,当年玉帝曾经归罪于我父亲,归罪于父亲与母亲分享的那颗心。聪明如你,难道会猜不到董永的结局吗?你挖了一个坑,设计让我不得不跳下去,不就是为了他吗?我可以答应你,保住他的……” 杨婵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七儿打断了:“我活了上千年,可是唯有与董郎在一起的日子,我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是爱。我与董郎之间的爱,我与……我那只见过一面的孩子之间的爱。” “孩子?”杨婵心里“咯噔”了一下,“什么孩子?” “自然是我的孩子。”七仙女道,“我可以灰飞烟灭,董郎也不惧魂飞魄散,可是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与董郎爱的结晶,他不应该为我们的爱承受……惩罚也好,业报也罢,这些都不该是他一个懵懂的婴儿应该承担的。” “所以你要我保住性命,护佑一世平安喜乐的,是……你们的孩子?”杨婵心里又气又急,如果那个人是董永,那么瞒天过海还不算难,但如果那是一个孩子,不,是一个出生还没多久的婴儿,吃喝拉撒,必须要有人照料,偏偏还不能假手于人?“是我低估你了,你真是……” 狠狠地摆了我一道,可偏偏……没有回头的机会。 “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因为我已经将母后的弱点给了你。” 杨婵眯了眯眼,狐疑地看着七仙女:“你的意思是……” 七儿的意思是,那个孩子? “母后要灭情绝爱,你、你哥哥、还有我的孩子,都是真爱的结晶,爱,就是自你们一出生就藏在你们身体里的力量。” “既然如此,我与二哥——” 按七儿的说法,杨婵与杨戬,本就应该是王母的克星,可王母这几次三番找杨戬接下司法天神的位置,又是为什么呢? “自你们受封之日起,你们便再也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因为你们与天条已经有了缔约,这就是为什么母后一直以来都主张招安你们的原因。” 杨婵这才恍然大悟,感叹道:“果然是母女。” “是啊,果然是母女。”七儿自嘲地笑了笑,“难怪凡间有句话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个孩子,由村口的老槐树照看着。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怨我,可为人母,为人妻,我可以与董郎同生死,可孩子……我不忍心。是我带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只来得及抱过他一回,他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叹了口气,七仙女清咳了一声,想要掩饰自己微微沙哑的声音:“他的名字,就由你来取吧!” “连一个名字都不留给他吗?”或许是七仙女对孩子的爱让杨婵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纵使不喜被算计的感觉,但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那毕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不了,”七仙女声音哽咽,“不管你会如何安排他将来的路,当一个凡人,或者修仙得道,我这个母亲,于他而言……什么都给不了他,是你让他活着的,我对他,是创造,你对他,是养育。他的性命……是你保下的,真算起来,你与我之间,你对他更重要。” “我会给他选择的机会,如果他选择了当凡人,我会帮他在凡间安稳过完一世,但若他选择了修仙之道,我就不敢再保证你什么了。” “已经够了,”七仙女说,“杨婵,我替孩子谢谢你。” “什么孩子?” 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让杨婵和七仙女俱是一惊,待看清来人,杨婵故作镇静:“你怎么来了?” 直健回答:“早朝的时候,二爷将七仙女的案子交由玉帝和王母看过了。” “怎么处置的?” “董永打散三魂七魄,其九族打入九幽,受刑万年。” 听到九族,杨婵愣了愣:“这……” 牵连九族,这得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啊! “二爷带着大哥他们和一百草头神去处理了,二爷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告诉她?只怕二哥要告诉的,是七儿吧!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如此吧! “既如此,我们走吧!”见直健忘了追问孩子的事情,杨婵干脆跳过话题,“什么时候搬?” 杨戬奏请了玉帝和王母,将杨府直接搬上天,成为真君神殿,梅山兄弟也与他一同上了天。 “二爷说,待处理完……”直健顿了顿,七仙女面前,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了。 杨婵本意也只是要岔开话题,并非要追问一个结果,何况直健虽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们走吧!” “那……” “二哥会处理的。”杨婵走在前面,“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三圣母,你知道的,只要你开口,我直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婵不是木头,她的心也不是石头,的确,直健献殷勤的方式让他不喜,只是碍于哥哥,又不能撕破脸,可这么久了,直健待她始终如初,纵使千年“热脸贴上冷屁股”,他也未曾变过。杨婵必须承认,她的确在内心深处,有些许的感动。可是感动也没用,若是感情只要感动就可以,杨戬也不必始终对东海四公主敖听心的示好装聋作哑,故作不懂了。 “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么多年了,你们是我二哥的兄弟,于我而言,虽为结拜,但也算是和我是亲如家人,依我看,我们不妨也结为兄妹,如何?” 杨婵这招,是和杨戬学的,自从他提议要与敖听心结拜之后,东海四公主对他,也差不多算是彻底歇了心思了。 直健不傻,何况杨戬的这招,他比谁都清楚,当下明白了杨婵的意思,婉言道:“结拜只是形式,感情从来是在心里的。结拜与否,并不重要。” “可我与你们兄弟六人……” “好了杨婵,”破天荒地,直健直呼了三圣母的名字,当初,是杨婵让他称她“三圣母”,这一叫就是千年,如今,他念起“杨婵”这个在心里念过无数次的名字,竟有了几分不习惯,“我没有其他意思,如果我认定了一件事,不管结局如何,不管过程是否艰难,我都不会放弃,会一直走到最后。我对你如何是我的事,你对我如何是你的事,我想要对你好,你没有权力阻止我,一如你不想接受,我也不能说什么。其实,二爷曾经与我提过,他说你心中已有他人,可是我还是想对你好,帮你,想要让你开心,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二爷,还有一部分是发自我内心。” “你是在浪费时间。” “那也是我的事,”直健道,“三圣母,能够结识你和二爷,于我而言,恐怕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地一件事情了。” “这辈子?”听直健的用词,杨婵倒有几分好笑,“修道之人,一辈子就够长了,哪来的几辈子?” 直健也笑道:“我想,直到我灰飞烟灭,我也……” “都说凡人忌讳说“死”,你倒是半点也不忌讳“灰飞烟灭”?” “有什么好忌讳的?不过三圣母,”直健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关于你们方才谈论的“孩子”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欠我一个回答,欠我一个解释?” 70|60.上天 “关于“孩子”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欠我一个回答,欠我一个解释?” 如果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杨戬,杨婵一定会觉得心虚; 如果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苏苏,杨婵会在说实话和蒙混过关之间犹豫。 可是很遗憾,问这个问题的人是直健。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享受被人爱慕,有的人讨厌被人爱慕。杨婵就是后者。一直以来,直健的这种爱慕,都是她的负担。 即使是帝辛,曾经也被她嘲讽过,而直健让杨婵一直保持客气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他与杨戬是结拜兄弟了。 对自己的哥哥,杨婵还是了解的。一如父兄之死是她的心病一样,家变,亦是杨戬的心病。他们兄妹二人,都将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归罪于自己,所以除了因为亲情,他们彼此都想要倾尽全力,哪怕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地让对方幸福,还是为了赎罪。 杨婵与帝辛之事,对杨戬来说,是他欠妹妹的一份幸福,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他希望妹妹能够找到一个能够爱护她、保护她,与她心意相通的人,他可以不用很优秀,可以不用有多大本事,只要他能给自己妹妹幸福,其他都可以无所谓。直健是他的兄弟,他喜欢自己的妹妹这件事杨戬一直清楚,他也清楚妹妹心里有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人,如果可以,妹妹和兄弟都能幸福,那的确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可同时,他也不想勉强妹妹接受直健对她的感情。 因此,一直以来,杨戬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至于杨婵,对直健,她除了无奈,只能无奈。 兄弟、朋友对于哥哥有多重要,对她就有对重要。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哥哥失去一个朋友,一个兄弟。但同时,她也无法对直健的身份,有除了“哥哥的结拜兄弟”以外的定义。 “解释?什么解释?”杨婵面色不变,“七儿遗憾未能与董永有一个孩子,我安慰了几句罢了。怎么,我与七儿说几句私房话,有什么不妥吗?” “不…我不是……” “既然没有不妥,那我也就安心了。我与七儿虽算不上深交,但也是千余年的相识,初见之时,母亲还在,可如今……母亲的魂魄早就不知散落何处,便是师父在,也改变不了什么。眼看着七儿会重蹈母亲的覆辙,我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没有一个与我和二哥命运相同的孩子。”杨婵抢过话头,“我还记得那年,那天,那刻,这千年的时光因为有二哥相伴,倒也不算太慢,可惜以后……我在华山,你们却在真君神殿,那里有数不清的折子,有数不清的案子,便是我三不五时来这里一趟,二哥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与我一起品茶下棋,弹琴说话了……” 见杨婵情绪低落,直健已然对之前孩子的话题没了心思,安慰道:“二爷将杨府搬上天,就是希望你的那间屋子……” “二哥的心意我懂,可是,我不能做那个知法犯法的人。以前,我们不听天庭管束,视天规如无物,那都没有关系,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的二哥,是司法天神,我不能成为别人攻讦他的工具。”杨婵不是不想继续住在真君神殿,如果能和哥哥在一起,忍受直健根本不算什么,“我知道你们的打算,我们都在为了三界而努力,放心,我会常常回来了,毕竟,华山再好,又怎么比得上母亲亲手造的这座‘杨府’?又怎么比得上我的家呢?凡人有句话叫做‘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也是这个道理。我只是担心,我不在二哥身边照顾他,他会不会忙得顾不上自己?” “我们梅山兄弟六个,一定会好好帮助二爷的,”直健保证道,“你尽管放心。” 虽然直健如此保证,但杨婵并未真的宽心,只是道:“希望如此吧!” 离开了关押七儿的天牢,杨婵没有去找那棵老槐树,直接回了华山。她既然与七儿达成了交易,自然要护得那个孩子周全,王母此时定然不会对她与二哥彻底放心,保不准就安排了人暗中盯着,如果她亲自去接孩子,着实太危险了。好在,华山还有一群九尾族的狐狸,虽然一族之中,只剩苏苏有修成天狐之资,可其他狐狸依然能修得九尾,最不济也能修成仙狐。当年的那条三尾狐,如今已修成九尾,化为人身,她给自己取名叫作狐妹。 “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那个孩子顺利带去昆仑,”狐妹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杨婵的要求,“不过,阐教的人,当真不会……” “放心,元始天尊根本没那个功夫注意到这个孩子,”杨婵道,“道德天尊都列了仙班,截教众人也成了天庭的神仙,反倒是封神之战中实力最强的阐教,如今逐渐没落。西方佛教兴盛,我师父也不知所踪,阐教忙着趁此时机发扬自己还来不及,哪里会关注孩子的事情?” “那就好,那我到时就在昆仑等你。” “先别急,”杨婵手中幻化出一卷竹简,“这套掌法的名字叫劈天神掌,修行不易,或许百年才能更进一层,但若你能练好此掌,那你在三界之中就少有对手了。你愿意学吗?” 狐妹又惊又喜:“劈天神掌?天都能劈开吗?” “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练成过。”杨婵道,“你若想学,便……”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杨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狐妹打断,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师父——” 杨婵本来没有想过收徒,只是想要狐妹发誓不可将此套掌法外传,如今狐妹这么一拜,她迟疑了片刻,权衡之后,决定应下:“好,我便收下你这个弟子。” 未经师门允许,师门功夫不得外传,这是一条即使不必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 “师父,徒儿这便去天柱山。” “别急,”杨婵道,“入了师门,师门的规矩,你可要记好了。第一,不得和任何人说你的来历;第二,欺瞒师门,即逐之;第三,不可伤害无辜,但也不必事事忍让,张弛之度,你要心中清楚;第四,如果这个世上还有其他妖怪生灵学了劈天神掌,我立刻废了你们两人的掌法和一身修行;第五,若你日后碰上一个叫作白素贞的蛇妖,不可与她有正面冲突。记住了吗?” “是,师父。” 狐妹认真的样子让杨婵想起了白素贞拜师时的模样,只可惜……她自己种下的因,饶是如阳江一般的本事,也解不了。 昆仑。 等了三天时间,杨婵总算等到了抱着婴儿姗姗来迟的狐妹。 “出什么变故了?” 狐妹如今的修行,从天柱山到昆仑,理应不需要这么久。 “我……”狐妹面露疑惑之色,“我还没到的时候感觉天地震了一下,后来就晕过去了。” “震了一下?”杨婵一愣,她的确在驾云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听狐妹一说,这天地之间,能有力量让天庭为之一振的……难道是什么上古神器出世了吗? “哇——” 杨婵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听狐妹怀中抱着的婴孩已经大哭起来。 “这孩子……是不是饿了?” 杨婵看了一眼脸上满是泪痕的婴儿,虽然模样还没张开,但眉眼之间,的确和七儿有几分相像。 她捏了个法术,让孩子彻底睡去,从狐妹手中接过:“你先回华山吧!” “是,师父。” 狐妹的听话让杨婵有些不适应。 她想起自己面对女娲娘娘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女娲娘娘,她曾经是心存感激,毕竟,如果不是她,哥哥和自己都早就死了。可当明白一直以来,女娲娘娘都对他们兄妹有所算计的时候,这份感激,便变了质。 “杨婵,既然来了,怎么不上来?” 空中传来久违的声音,杨婵抬起头,看向最高的山巅:“我带了个客人,介意吗?” “这孩子天生仙骨,是个好苗子。” 听上仙如此说,杨婵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把孩子安置在此处,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飞身一跃,杨婵爬云到了昆仑之巅:“好久不见了,上仙。” “见?”声音里带了笑意,“你确定你见过我?” “……”好久没和人贫过的杨婵一时愣了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哈哈,小丫头倒是没怎么变吗?还用这句话来搪塞我。”那声音在突然变得严肃,“你受过重伤?” 虽不知道上仙为何这么问,杨婵也没打算隐瞒:“是,我当时元神出窍,受了重击,又被申公豹暗算,差点……” “什么差点!如果不是你有宝莲灯在体内,你早就魂飞魄散了!就算现在你靠托生于宝莲灯可以勉强维持魂魄不散,但等到新天条出世的时候,你……”察觉到自己失言,上仙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这是我的天命,那就接受吧!” “你……”上仙没料到杨婵会是这个反应,“你变了。” “都千余年了,我在世间见得多了,历练得多了,怎么可能还像当年一样呢?都说修道之人,成仙之前须先渡过数重劫难,我虽未渡,却也经历过了。” “那你父兄呢?” “那就让杨家从没有女儿的存在吧!不记得,就不会难受,不会痛苦,不会在无尽的岁月里,被歉疚包围。” “洗去一个母亲对自己两个孩子的记忆,没有人可以做到。毕竟,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果是一个凡人,以我的能力,或许只是困难,如果是瑶姬,即便是女娲娘娘也做不到。你要知道,母亲对孩子的爱,是天性。” “两个孩子?”杨婵察觉到不对,“我二哥会有事?” 上仙没有否认:“你打算将这个孩子封印多久?” “所以,是师父要毁掉现在的天条?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想要改天条……” 杨婵没想过,女娲娘娘最开始竟是打算彻底毁了王母的。 “所谓不破不立,杨婵,你难道不明白吗?这个孩子,由我看管,当你需要他的帮忙的时候,解开封印,他会从一个婴儿开始长大,和一般的孩子一样。” 杨婵:“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我二哥?” “这个孩子,你不给他取个名字吗?”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我二哥?” “……”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我二哥?” 似乎对杨婵的执着追问无奈,上仙说:“在我成仙之前,我有过一个妹妹。后来,她误入歧途,我的肉身,便是被她毁的。” “妹妹?” “你可听说过‘九天玄女’?” 71|重生 杨婵对九天玄女自然是有所耳闻。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是殷商后代祭祀祖先的诗歌。意思是说天帝命令玄鸟生下商的始祖契,而这玄鸟,便是九天玄女而化。 只不过,杨婵对九天玄女的事情没什么兴趣:“请上仙谅解,恕我失礼,我只想知道,怎么救我哥哥。” “那就听听我的故事吧!”上仙的语气里满是感慨,“若是当年,我妹妹对我,能有一半你和你兄长之间的情谊,我也不会在这里呆了万千年。” “她到底做了什么?听起来,你恨她,又似乎……不恨?” “如果是你,但凡有一点可能,一定不会放弃你的哥哥,可是我的妹妹……她为了大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我这个哥哥;之后,我为了救她,代她殉天,是伏羲大帝救下了我的一魂一魄,让我在此处安身。这些年,我每一天都怀着能再见我妹妹一面的念头,可她从来没有……曾经,你问过我如何称呼,其实,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那你……” 上仙的话不多,可已经足够杨婵理清故事的来龙去脉—— 九天玄女与这位上仙是兄妹,一个重大爱,一个重小爱。妹妹为了大爱放弃了小爱,放弃了哥哥;哥哥纵然心中有怨,还是为了成全妹妹的大爱,舍身殉天,甚至这么多年来,唯一所盼,就是为了再见妹妹一面。这俩兄妹,一个心中只剩大爱,另一个心中只剩小爱,所以互相埋怨,不曾再见。 只是…… 杨婵问自己,你和上仙真的一样吗?不,又是不一样的,她会在只要有一线希望的时候不为了成全大爱而放弃小爱。大爱于她而言,是一份责任,而对哥哥的小爱,是一份情感,这不一样,也不该分出孰轻孰重。 “杨婵,你真的很好,你心中有对三界的大爱,可也有对哥哥的小爱,真好,真好……如果你真的和我妹妹一样,只有大爱,没有小爱,我也不会想帮你。” 杨婵喜道:“你知道有办法救我哥哥?” “我只能告诉你,女娲娘娘最开始选的人,是瑶姬。后来,才变成了杨戬。” 从母亲变成哥哥? 杨婵皱眉,这话的意思是……天眼? 若是血缘之故,杨婵与哥哥身上俱有瑶姬的血脉相承,女娲娘娘没有道理不选她的道理,那么,唯有一样瑶姬与杨戬都有,而她没有的东西,才让杨戬有了必须牺牲的理由。 如果说,天眼是杨戬牺牲的根源,那么,是不是只要没有天眼,杨戬就可以有生机? “师父想要加诸于新天条之上的,究竟是天眼,还是看透一切的能力?” 上仙突然沉默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杨婵,你……很好。” 很好?什么意思? “你该回去了。” 被下了逐客令的杨婵一愣:“上仙,请……” “我能说的,我已经全部都说给你听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上仙——” 不管杨婵再怎么问,上仙却始终沉默,不再言语一句。 怀着满腹疑问,杨婵驾云回华山,既然收了徒,她这个师父,总要尽尽责任。谁知,一回到华山,就见狐妹一脸欣喜地迎了上来:“师父,苏苏成了!” 成了?什么成了? 见杨婵不解,狐妹也没解释,只是拉着她,道:“师父,你快跟我来看!” 完全不知所以的杨婵就这么被狐妹拉到了九尾族的住所,只见一众白狐正围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袭宽袍红缎,摇曳生姿;一角裙裾底色,金丝银线扫落梅。坐时衣带蝶飞,行即翩跹艳若妖姬。 “苏——苏?” 杨婵迟疑地问出口,这眉眼,像极了苏妲己。 “杨婵,我美吗?” 美?自然是极美的。 苏妲己原本就是人上之资,而苏苏是狐,生性善淫,因此自然而然就带着一股媚态,连杨婵都忍不住看得晃了神。 “那你说,如果我以人形伴你左右,说是你的妹妹,会有人起疑吗?” 苏苏这么一说,杨婵倒是想起,的确,苏妲己原本就和她的容貌有四五分相似,当初苏苏幻化为妲己之时,这四五分被添至了七八分。现在苏苏虽然用了苏妲己的容貌,但又和苏妲己,有了几分不同,即便是当初见过苏妲己的人,见到苏苏,纵然有疑惑,也不会断定苏苏与苏妲己有关联——毕竟,都已经千余年了,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也不是全无可能。 “可是……”杨婵本想说,苏苏如今虽然修为甚精,但若遇上高人,怕是能以掩盖,可话起了头,她才发现,苏苏如今周身流转的气息,哪有半分妖的气息?她想了狐妹那句“苏苏成了”,迟疑道:“你……” “对!”苏苏和杨婵相伴如此久,自然已经从她的神情中明白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你没有猜错。” “苏苏——” 杨婵又惊又喜,她本以为至少还要千年,却没料到,虽然曾经修为全无,但从头修炼的苏苏,竟还是修为天狐了。 “三年前,你才修为仙狐啊……” 从妖狐到仙狐,苏苏花了五百六十三年,而从仙狐到天狐,只要三年? “我也不知道,”苏苏看见杨婵,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就化为白狐,跳进杨婵怀里,习惯地将脑袋在她手心蹭蹭,“我方才只觉得突然有一股力量要冲出我的体内,后来……我就突然进阶了。” 杨婵原本欣喜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苏苏,你骗我。” 如果进阶当真如此简单,那么九尾一族便不会将这仅剩的、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苏苏的身上。 杨婵虽已位列仙班,算得上修成圣身,但她注定永远得不到如天狐那样逆天而强大的力量,因为她永远不可能摆脱心魔。 所谓心魔,乃是爱憎恶,伤别离,求不得…… 若能过了心魔这一关,那就真的是无欲无求,无爱无恨,和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实话——” 杨婵都不记得上一次对苏苏这样厉声说话是何时了,要知道,唯有历过百般悲喜,心如死水之下,才能冲破了所有心魔,届时,雷劫至,破了雷劫,就可以飞升。苏苏的情况来看,她似乎是已经进阶,但雷劫未渡。 “我……” 苏苏没有说话,她不能和杨婵说实话,也不想骗她。 轰隆隆…… 天边开始现出紫色的劫云…… “小心——”杨婵最先注意到劫云,她施法将一众修为尚浅的狐狸甩开,自己却来不及躲开那劫云。 “杨婵——” 苏苏猛地将杨婵扑倒在地,化作人形,挡在了杨婵之上。她任凭劫云到了她头顶,依然一动不动。 第一道天雷打下,杨婵只觉得苏苏身体一僵,心中不安:“苏苏?” 覆在自己身上的人没有出声,只是抱着她,将她护在自己身下。 第二道、第三道…… 突然,苏苏仰头凶狠得朝天尖啸一声! 这尖啸锐利得可怕,甚至形成了波动,声波以苏苏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震荡,给人以撕裂周遭一切的错觉。在这可怕的尖啸声中,九尾一族的长老也是脸色煞白,竟是被音波逼退了数步。 从苏苏回来的那一刻,他们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她进阶地太快太突然,可这份疑惑,终是被喜悦暂时压下,瞒着高兴的同时叮嘱她如何安然度过最后一道雷劫,可这声尖啸……这啸声里,分明带着不甘,带着冲天的恨意,还有……绝望? 长老们更加不安,绝望?终成天狐,为何要绝望? 苏苏和劫云为界,一道巨大的光柱直上九霄,苏苏啸声不绝,那光柱随之仿若无有穷尽般,深深刺破天空。 绵密频繁的轰隆隆声入耳,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那光柱骤然化成一片光幕,将整个天空都笼罩起来,彻底隔绝人与天的视线接触。 没有人看得清光柱内的苏苏如何,只听雷声不断轰鸣着,终于,两个时辰后息止下来。 待光柱消散后,白狐们震惊的发现华山竟已被劈开,而华山之巅,那流光溢彩的华山之心,已经有长老认出那是女娲娘娘补天用的五彩石。 于此同时,在华山的东方,有一道华光闪彻天际,接着,只觉天地又是重重一震,华山之中的五彩石恢复了死寂,与寻常的石头再没有任何差别。 “苏苏,师父——” 狐妹是第一个注意到已经昏迷的两人的,她上前想要扶起两人,却见宝莲灯散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将她打落远处。 “长老?”狐妹求助地看向长老,却见不远处,杨戬一袭白衣,扇云冠下的长发服帖的垂落腰下,手执三尖两刃刀。 “司司……司……法天神?” 众狐狸回头,也见到了神情严肃,写满一脸“哪个混蛋欺负我妹妹”的司法天神——杨戬。 72|71.重生 “二……哥?” 狐妹不敢想,如果不是师父即使醒过来,是不是司法天神会把华山的狐狸窝,全部夷为平地。 “谁在渡劫?”杨戬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妹妹,“这是……” 杨婵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苏苏,虽然如今她化了人形,但依二哥的天眼,怎么会认不出苏苏呢? “你……看不出她得来历?” 杨戬听妹妹语气,奇怪:“我认识她?” 原来,这就是天狐的灵力吗?强大到连二哥的天眼都看不出她的原形? “杨戬?”嘤咛一声,苏苏也醒来了,见杨婵和杨戬两人面色奇怪,想到渡劫之前的那一幕,心中有些黯然,如果不是杨戬和梅山兄弟的围剿,她不可能机缘之下进阶成为天狐,只是…… 不管过去多久,杨戬于她而言,可以去放下,但做不到忘记,就像帝辛之于杨婵,便是她这些年再闭口不提,可那个人就是在心里,永远忘不了。苏苏从没有想过能和杨戬会有什么,她最大的期待,不过是杨戬能够对她有一些信任,可是……没有。彼时,她被困在心魔之中,回忆起那段岁月,痛彻心扉,却也能够靠着千年同一屋檐下的生活聊以慰藉,勉强面对,但就在那个时候,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向她刺去。爱恨情仇如洪水一般向她袭去,几乎把她压垮,生死之间,她竟就这么冲破了玄关,进阶天狐。 “你是谁?” 杨戬的问话让苏苏一愣。 “二哥,你绝不觉得,她的长相很熟悉?” 听妹妹此言,杨戬又细细端详了一番红衣女子的长相,沉吟道:“这模样……倒是和苏……” 杨婵抢在哥哥说出“苏妲己”之前接过话:“和我像不像?” 妹妹这么一提醒,杨戬倒也发现如此,苏妲己的容貌,已经随着岁月在记忆里渐渐模糊,而妹妹和这女子站在一起,这么一看,的确是甚为相似:“的确和你很像。方才有人在渡劫?” 那片紫色的雷云实在太过显眼,杨戬原本是为了追查苏苏的下落而来,问:“你可见过苏苏?” “怎么了?” “她已入魔,三妹,你要小心。” “入魔?” “不错,她的法力到底有多强,我也不知道。我担心她会伤到你。” 虽然不明白哥哥口中的入魔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杨婵还是替苏苏辩白道:“二哥,你放心,苏苏是决计不会伤害我的。” “三妹——”杨戬环顾了一圈围着自己兄妹的狐狸,也不在意之前的话让九尾一族听着有多不舒服,“我担心的是,入魔之后,苏苏控制不住自己。” 哥哥的担心虽然有些多余,但为了让他宽心,杨婵还是应道:“好。” 任哥哥替自己探了探脉象以安心,杨婵突然想起方才被自己忘记的疑惑:“对了二哥,你怎么会突然下凡了?” 真君神殿公务繁忙,杨戬平时恨不得一刻也不休息,好多看一些折子,多处理一些案子。 “东方突现华光,玉帝派我前来查看,老大和老二、老四先过去,我想着到华山先来看看你。” 杨婵奇怪:“什么东西能有让瑶池都瞧得见的华光?” “我也不知,你师从女娲娘娘,见多识广,我想着你或许能看出什么来历,如果你得空,不妨陪二哥一起去一趟?” 提到女娲娘娘,杨婵不由想起她对自己兄妹的一番算计,还有最初,对轩辕坟三妖的那番算计。 当年,她让凤来和苏苏救自己于杨府,依玉帝的小肚鸡肠,苏苏与凤来就此和天庭结下仇,绝无位列仙班的可能;后来,她以点化得道诱之,降密旨让轩辕坟三妖下界祸乱殷商,借此顺势灭了凤凰与天狐。 凤来之祸,是自己招致,却也少不了女娲娘娘这番推波助澜。 抛开一切私人情感,杨婵并不是不能理解女娲娘娘的行为,作为大地之母,万物之母,她为了三界平衡,发落了自己身边的四大神兽,要灭绝一切拥有逆天力量的存在,这当然没有错,可没有错,不代表杨婵能够接受。 有时候,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一回事。 就好像,她可以接受“新秩序的出现一定要牺牲”的道理,但不能接受女娲娘娘要牺牲她的哥哥,视他们兄妹二人为棋子,从一开始用他们,就是为了最后的丢弃。 “三妹——”杨婵突然皱了皱眉,“三首蛟传讯于我,东方傲来国似有蹊跷。” “傲来国?”杨婵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你知道这个地方?” 杨婵想了想,摇摇头:“想来曾听人提起过,但……不记得是何人提过,何时提过了。傲来国……” “师父,方才华山,也曾有一道华光闪过。” “师父?”杨戬自然认出了狐妹,只是奇怪妹妹怎么又收了一个徒弟。 杨婵:“路上跟你细说。”她的目光落在苏苏身上,很快有了决定:“以后,你便叫灵芝,跟在我身边吧!” “好。” 苏苏和杨婵交换了一个眼神,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留在华山,等圣母娘娘回来。” 圣母娘娘是华山百姓对三圣母的尊称,苏苏这么叫,也是随了百姓的叫法。 傲来国。 自盘古开辟,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分四大部洲: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与东南西北四海紧邻。傲来国近东海,有一名山在海中,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穴;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 杨婵和杨戬在空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座山。山上灵气充沛,仙气环绕,山林之中,有寿鹿仙狐、灵禽玄鹤出没。 两人落在山间,只听瀑布悬下,水花四溅,气势磅礴,甚为壮观,当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山中瑶草奇花,青松翠柏,饶是杨婵,也着实为此山的灵气惊叹。 也不知,究竟是多厉害的上古神器,能孕育出这样的一座灵山? 74|71.重生 “你跟够了没有!”杨婵忍无可忍,“你都跟了我一百多年了,你不累吗?” 直健一脸严肃:“二爷特地交代,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无缘无故特地叮嘱我这些,所以你去哪里,我自然要跟着。” “连哮天犬都知道不要时时刻刻都凑在我哥哥身边,你怎么……” 第十年的时候,杨婵发过第一回脾气,第十五年、第二十年、第二十三年……如今,第一百零一年,杨婵根本是发脾气都发累了,气急之下,就差口不择言了。 硬生生地吞下那句“你怎么连只狗都不如”的话,杨婵在心里默默地向被自己误伤的哮天犬道了个歉:“我要去傲来国,你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 见杨婵不耐烦的情绪似乎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直健终究还是不想被心上人彻底厌恶,当即道:“那我明天……我就在这等你,你去散散心也好,不过,二爷说……” “哮天犬的追踪术灵验得很!” 也不知道二哥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同意自己这个妹妹以身犯险她能理解,但是让直健一直跟着自己,这是哪回事啊! “……” 好吧,还是爆发了。直健默默地闭了嘴,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二爷为什么会这么叮嘱他,但想到那句“我担心三妹会做傻事”,他觉得,相比之下,杨婵出事也被杨婵嫌弃,他宁愿选择后者。 离开了华山,杨婵爬云上了天:“灵芝,我们去真君神殿。” 为了防止哥哥面前说漏嘴,杨婵没有再叫苏苏的名字,而九尾一族也自觉地封锁了关于苏苏的消息,杨戬曾想过让哮天犬用万里追踪术找她,被杨婵阻止了。因为杨戬不同意妹妹的计划,还与妹妹起了争执,两人互相怄气,因此虽然对苏苏的去向好奇,但杨戬还是没有瞒着妹妹偷偷让哮天犬去查。 “我?也去?”灵芝一愣,“可是哮天犬怕是会闻出我的味道。” “二哥相信天眼,就像我相信宝莲灯一样,灵芝,我总觉得……”杨婵说不清自己心里那奇怪的感觉,“二哥他……真的不愿理我吗?一百多年了,他让直健跟着我,可他却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杨婵闷闷不乐:“他当初答应过我,不管有多忙,一年至少来看我一回。可一百年了,他都不来看我……当初,他第一次凶我,是那年的青丘,我说我要为父亲报仇,他不让,如今……” 哥哥会生气,杨婵早已料到,但哥哥这气生了一百多年还不消,甚至……就这么不理自己这个妹妹了,是杨婵怎么也想不到的。 “灵芝,他明知我不喜直健,却还让直健跟着我,你说,二哥到底在想什么呢?” 看着一脸苦恼的杨婵,灵芝默默叹了口气,其实,一直以来,她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你哥哥向来极在乎你,怕是担心你做什么傻事吧?” “傻事?”杨婵撇撇嘴,“难道他就不会吗?我好歹还会告诉他,他现在闷葫芦的性子,只怕是谁都不会说!算了,去傲来国!” 虽然石猴出世理应也有一百多年了,可杨婵数次前往傲来国,都没有找到他,她不肯死心,时不时去一趟,那里灵气充沛,景色极佳,便是散心,也是极好的地方。 一路闷闷不乐,便是傲来国风景再好,落在杨婵眼里,也是黯然失色。 “那是……猴子王?” 顺着灵芝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水帘遮盖下的山洞里,赫然住着一群猴子,而坐在最高处石凳上的那只,让杨婵心中莫名地隐隐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她捏了个法诀,挥开水帘,微皱着眉头走进山洞。 “呔——哪里来的妖怪!敢来俺的花果山撒野?!” “妖怪?”杨婵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没有人,“你——说我?” “不是你们这两个妖怪,还能是谁?” 杨婵这还是生平第一回被人正儿八经地当了回妖怪。不对,纠正一下,是被一只成精会说人话的猴子,当成了妖怪。 虽然小的时候,“妖孽”这两个字对他一点也不陌生,小的时候,所谓的神仙自以为高高在上,对她和哥哥轻视,叫他们“妖孽”,如今这只猴子…… 她这是被一只猴子当异类了? “为什么说我是妖怪?” “你们长那么丑,还和俺长得不一样,不是妖怪,是什么?看你本事,好像挺厉害的,敢不敢和俺比比?” “……”杨婵被惊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丑?” 杨天佑样貌堂堂,瑶姬更是三界少有的美女,从小到大,见过杨婵的人,便是不夸赞她的容貌,也不会说她长相丑陋,因为她外貌而惊叹的,不在少数,可现在,居然有只猴子敢说她丑? “真稀奇,我活了几千年,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被说丑呢!” 猴子挠了挠腮:“几千年?你是不是会长生不老?” “……” 猴子,你找错重点了吧? 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杨婵对这只猴子是半分也不想搭理了。再怎么样,她都是一个女子,哪有女子,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的呢? “呔——”猴子窜到杨婵面前,拦住去路,“你这妖怪,见了俺居然还敢这么没规矩?” “规矩?”杨婵停住脚步,“你孙悟空的脑子里,居然还有‘规矩’这两个字?这两个字,不是你最讨厌的么?” “孙悟空?”猴子抓了抓脑袋,“好名字,好名字,以后,俺就叫孙悟空了!俺有名字了!俺有名字了!” “……”杨婵看着兴高采烈、上蹿下跳的猴子,深深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来找这只猴子了。 “看在你给俺起了个好名字的份上,俺就大人大量地放你们走了!” “大人大量?”杨婵嗤了一声,“你不过就是一只猴子而已。” “呔——” “怎么了?我说错了?” “你你你——”孙悟空又是抓耳,又是挠腮,突然跳到了杨婵的肩膀上。 “当心——” 听到苏苏的提醒,杨婵侧头,却还是感觉左脸颊有什么划过,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 伸手轻轻碰了碰左脸颊:“呲——” 看着手上的血迹,杨婵皱了皱眉,看了看方才被她用法力甩开重重打在墙上的石猴:“你就这点本事?” “喝——” 孙悟空受了伤,爬不起来,只是死死盯着杨婵,看着她的手在受伤的脸颊挥了挥,那道血痕,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你你你……” 孙悟空盯着杨婵的时候,杨婵也盯着孙悟空。她瞧见那石猴的身体里,一道五彩的光芒闪过,很快,他就重新站了起来。 “没想到,你比那三只眼的家伙还厉害!” 三只眼? 杨婵奇怪:“什么意思?” “上回有个三只眼的妖怪来,被俺轻而易举就打得只顾保命逃跑了,你的本事嘛……好像比他还厉害一点,嗨,妖怪,你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三只眼……难道真的是指自己的哥哥? 可方才孙悟空也不过是占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便宜,才会伤到她的容貌,她用了一成法力,就甩开了孙悟空,按理说,二哥没道理会输给这只猴子啊! “那个人……你是怎么打伤他的?” “俺老孙就这么随便一打,他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哈哈哈哈,说什么小圣,他是小圣,俺就是大圣!” “就你那微末的本事,还大圣?只怕是他见你可怜,故意让你罢了!”方才被伤了容貌,杨婵都没有此刻听到孙悟空用那轻蔑的语气提起自己二哥时愤怒,刺了几句,才稍微冷静下来,渐渐转了主意,“你不是想长生不老吗?我给你指条路。” “哦?” “西牛贺洲灵台方寸山,住着一位高人,若你心诚,或许能拜他为师。” “真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杨婵挥了片祥云在孙悟空脚下,“我的这片云,能带你去灵台方寸山。” “三圣母,你……”灵芝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杨婵阻止了。 孙悟空踏上杨婵的祥云:“你这妖怪,倒是不错。” “还叫我妖怪呢!”杨婵道,“灵台方寸山的高人,可不是长得和你一样尖嘴猴腮,你若张口就叫人家妖怪,这拜师之事,可就别指望了。” “那你……”孙悟空的反应倒也不慢,“那你是谁?” “华山三圣母。” “好,俺老孙记住了!” 看着孙悟空踩着的祥云飞远,灵芝才担忧道:“你脸上的伤……” 孙悟空看不出,可灵芝看得明白,杨婵不过是用了障眼法,才让一般人看不出那道伤痕。 “果然是天地精华孕育出的石猴啊……” 灵芝迟疑了一下:“你是看在女娲娘娘……” “孙悟空虽然易冲动,脾气也不算好,事理……懂得也不多,但性子单纯,不会多疑。不然,也不会信是靠他自己的本事赢了二哥的。” “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杨婵笑了笑,“我跟一只猴子计较什么?” “这不像是你的实话。” 灵芝对自己的确是极为了解,杨婵被说穿,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也许……你说对了。” 想到方才孙悟空说起打伤哥哥的事,虽然清楚哥哥的本事,但杨婵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也顾不上和哥哥怄气冷战,当下决定去真君神殿看看,问问情况。 内心深处,她也是…… 想二哥了。 75|71.重生 “天奴,你这个小人,你向本帅索贿不成,就去陛下那里搬弄是非,你……你……啊——!” 杨婵还没到真君神殿,就远远地听见天闸处天蓬元帅惨叫和咒骂的声音,当年,天蓬曾经对杨家有恩,念及此,她隐了身形,落在了天闸之上,只见几个天兵正押着天蓬元帅,对他施以杖刑。站在一旁的天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你不去帮帮天蓬元帅?” 杨婵摇摇头:“要帮还不简单,难得是,我帮了这一时,只怕日后天蓬元帅的处境会更难。像天奴这样的小人,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根本对付不了他。说穿了,不过是狐假虎威,要灭他,让他借威的那只虎出手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玉帝?” “只怕这天奴,没少给我二哥使绊子吧!依二哥的性子……” 她的二哥,心比天高,连玉帝都不放在眼里,又不屑于那些小人行径,也不知天奴这些年里,给二哥暗地里出了多少阴招。 “灵芝,你跟着天奴,”杨婵还没想好怎么对付天奴,“你的道行极高,别说张百忍了,只怕太上老君都要忌惮三分,你一路上先看看这个小人到底干了些什么,我们再从长计议。” “好。”私心里,灵芝也不是很想去真君神殿。 目送了灵芝离开,杨婵调转方向,去了真君神殿。 虽然一别百年,但真君神殿的大门,就如杨戬当年所说的那样,一如既往地为杨婵开着。 “三姐?”看到杨婵的时候,哮天犬还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你?” 杨婵看哮天犬的样子,不由好笑:“怎么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不不不,我是高兴啊,三姐你不知道,每年你生日的时候,主人明明想你,却死活要面子,不肯去看看你。这下你来了,主人那一百多件礼物可算不用等着积灰了。” “礼物?” “对呀对呀,三姐我带你去看——” 哮天犬说着,拉着杨婵的手就往她的房间去。伴着那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杨婵的眼前,是杨戬这些年为她所备下的生日礼物。 “三姐你看,这是主人雕的,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边的都是你,主人说,这是你刚出生的时候,一岁的时候,两岁的时候……不过后面的我就分不清几岁了,因为每一个都一样了……” 杨婵抿了抿唇,走进屋,指尖轻轻抚过一个个木雕。这些是长于深海的檀香木,千年生长,香味清幽,即便千年依然不腐不朽,再加上杨戬在这些木雕上施了法,哪怕再过万年,也不会腐坏。 “原来我刚出生的时候……长这样啊……” 杨婵将木雕放在心口,只觉周身一片温暖。 “二哥在哪?” 杨婵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此刻的她,只想扑到哥哥怀里,像小时候一样。 “主人?”哮天犬眨着眼睛想了想,“应该在看那些折子吧?” “看折子?” “不对不对,刚才天奴来了,主人应该在陪天奴吧!” “陪?”哮天犬的用词让杨婵心中一咯噔,“那个天奴,是王母的亲信?” 说起天奴,哮天犬撇了撇嘴:“他就是王母的走狗,啊呸呸呸,我怎么把自己给骂了?他……反正那家伙讨厌得紧,你见主人对谁赔过笑啊!” “赔笑?” 杨婵没有办法想象,要自己的二哥对那样一个小人…… “对啊,一会要童男童女,一会要奇珍异宝,主人还说好对付,那个小人,哪里好对付了?” “童男童女?”杨婵不解,“天奴要童男童女干什么?” “不知道,主人一直拖着,说拖着拖着再用其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杨婵心中奇怪,这些年她在凡间,自然也知道有一些歪魔邪道用童男童女修炼,有些为了速成,靠掠夺初生婴儿,吸食他们的鲜血和精气来增加道行。天奴是天庭的人,应当走正道修行,不管是为什么,要童男童女,都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这是……”杨婵转身的时候,看到了卧室里的那一面屏风,那上面画的,正是八岁那年,他们一家五口,在月下的幸福时光。 “二哥画的?”杨婵走近屏风,在母亲的画像上抚过,千余年,母亲的面容已经渐渐模糊,有时候,她想,又不敢去想。思念这种情绪,很奇怪,如果不曾开始,就不会沉迷其中,所以多少次,她只能跟自己说,不要去想,那就不会有之后的无法自拔。 “原来这幅画放这里来了啊!”哮天犬道,“主人这幅画画了好久,我还以为他要把这幅画放在大殿里呢!” 杨婵吸了吸鼻子,勉强控制住鼻腔的酸涩,换了话题:“那个天奴,经常来真君神殿?” “王母派他来监视主人,三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啊,主人现在想帮百姓做点事都不容易啊!” 杨婵微微点了点头:“天奴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先别和二哥提。我去他那里。” “三姐,等等——”哮天犬拉住杨婵,“你带着这个去,主人一定很开心。” 杨婵看着哮天犬手里的那对玉镯,当年,为了救哮天犬,杨戬将母亲留给她的玉镯换了哮天犬。 “没想到二哥还记得……” 轻叹了一声,杨婵将玉镯戴在了手上。 前殿。 杨婵到的时候,杨戬正专心地看着手里的镯子,听见脚步声,也未曾抬头,还以为是哮天犬:“哮天犬,三妹最近怎么样?” 听到哥哥的话,杨婵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既然担心我,为什么去华山看看我都不肯?” “三妹?” 杨戬抬头,见到泪雨梨花的妹妹,愣了一下,随即起身走到她面前,动作微有一些笨拙地替她擦了擦眼泪:“是二哥不好,是二哥的错,乖,别哭了……” “你除了说‘是你不好,是你的错’,你就不能说点其他的安慰安慰我啊!从小到大,每一回都是这几句,小时候我还吃你这套,现在,我告诉你,没用!”说着,还“哼”了一声。 “那……”杨戬有些手足无措,妹妹从小就不难哄,所以这几千年了,他除了这一招,也不会其他哄妹妹的方式了。 “你……”看哥哥一脸严肃地思索的模样,杨婵跺了跺脚,“你就不会说,我戴了这个镯子真好看,你就不会说,你想我了,你就不会……哎呀,到底是你笨还是我在你心里,永远是个无理取闹的妹妹,所以需要你什么都顺着我啊!那之前你怎么就不肯顺着我呢!” “那件事情,我绝不可能答应!”杨戬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你是我妹妹,我是绝对不能让我的亲妹妹去以身犯险!” “我是为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不信我这个妹妹?”杨婵一副委屈的模样,“二哥,我在你眼里……” “这和相不相信你无关,”杨戬毫不心软,“这些年,我一直在找让你疗伤的办法,至于天条,我这个司法天神自然也能想到办法。小的时候,你说过,二哥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你应该相信我,什么天命,凭什么我们的命,要被别人掌握?如果我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凭什么去保护三界?” “我也不信天命,一直都不信。”杨婵道,“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有自己的思想,神之所以为神,是因为他把芸芸众生牵挂在心中。所以……” “二爷,三圣母?”杨婵的话被突然闯入的梅山老大打断,“那个……不好意思,我也没什么事,你们兄妹好久没见,一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先把一些小妖的事情处理了。”康安裕出去前,还不忘小声叮嘱杨戬,“二爷,对妹妹得柔些。” 弯了弯嘴角,杨婵算是明白了,只怕康安裕是怕自己和二哥吵起来,寻了个借口进来特地提醒二哥的。想到这,她叹了口气,好像……最近几次,她和二哥,总会有争吵,最后不欢而散,这样的确…… 挺伤感情的。 她有时候,该多体谅体谅二哥,收敛一点脾气了,哪怕是换一种语气,换一个说法,避开那些会争吵的话题也好。瑶池、天奴、三界,自己这个妹妹,不该给二哥增加心事了…… 76|75.71.重生 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杨婵走到哥哥身边,将脑袋枕在哥哥的肩膀上:“二哥,我留下来陪你一段时间吧!” “嗯?”杨戬放下手里的案折,“是被老六跟烦了?” 杨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知道还……” 明明知道她和直健那尴尬的关系,还有直健的心思,二哥怎么想得到让直健就这么跟了她百年的主意? 看出了妹妹没说出口的话,杨戬解释道:“因为除了我以外,我相信,他是唯一一个我能找到的,不顾一切只想保证你的安好的人。” “你该不会让他找刘彦昌吧?” “你觉得?” …… 杨婵看着杨戬因为手上要看的折子实在太多,放下一本,连抬头都不曾就又重新拿起了另一本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想问一下哥哥,有没有听见万千头羊驼在心中呼啸而过的声音…… “天条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我会让老六回来,可前提是你得答应我,不要拿自己冒险。你的伤现在怎么样?” “其实,我自己也感觉不到什么,用那位上仙的话来说,是宝莲灯护住了我的魂魄。如果不是新天条的出世需要宝莲灯,当宝莲灯与我彻底融合的时候,我也就没事了。”说着,杨婵凑过头去看了看哥哥手中的奏折,觉得上面的名字有点眼熟,“李博安?” “你知道这个书生?” “哪吒前段日子来过,我听他说起。” “哪吒?”杨戬的动作顿了顿,“他说什么了?” “他说……” 感觉到杨婵的迟疑,杨戬说:“算了,我大概能知道说了什么,不必给自己不痛快再听一遍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知道我的二哥一直没有变,也不会变。我和哪吒大吵了一架,也不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只是……他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哪怕是结拜的兄弟,哪怕当初并肩作战,可也不可能时时、事事保持无条件的信任。所以我与二哥之间的这份信任,才更加难得;所以……没有什么比哥哥更重要。”杨婵的胳膊挂在杨戬的脖子上,“我们都不能忍受失去对方,去他的天命,我相信事在人为,二哥,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不要牺牲,不要什么伟大的默默奉献。我不想做英雄,也不想你做个忍辱负重的英雄。” “你想怎么做?” 杨婵笑了:“从小到大,在我的记忆里面,你问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想怎么做’。好像……从小到大,你只吼过我两回,其他的时候,你都问我,你想怎么做。” 父亲罚写字,自己嫌累和哥哥抱怨,他问自己,你想怎么做;自己要去古蜀国治水,哥哥依然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句,你想怎么做;现在……他还是问自己,你想怎么做。 “你拿自己冒险,我能不生气?” “半斤八两,你自己受伤不也从来不和我说?” 听到妹妹微微委屈的语气,杨戬心里一软,其实,哪一次他不是在吼过之后就后悔自己对妹妹的态度了?只是似乎那样的情况下,他反倒不知道如何说出自己的歉意了。 “三妹,我……” 杨婵握住哥哥的手:“其实我知道,你是怕我有事。在保护对方这件事情上,我们的心都一样的。” “我是你的哥哥,保护你,是我的责任。你……” “我是你的妹妹,保护你,是因为我爱你。”杨婵将哥哥的话还给他,“我不能想象这个世界上,我连你都失去了,我还要怎么面对那无止境的岁月。二哥,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有你,我走不出失去的痛苦的。” 从父亲、大哥,到母亲,到帝辛,一次次,二哥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杨婵的力量来源,让她可以重新站起来。 抚了抚妹妹的长发,杨戬默然不语。 “好了,”收拾了一下略有伤感的情绪,杨婵道,“我们回到天条的话题上吧!师父将新天条嵌在五彩石里面,而这些五彩石,就是华山之心。五彩石之间相互感应,如果没有一个契机来劈开华山让众仙看到五彩石,那么我们就需要找到另外一块五彩石。” “五彩石?” “怎么了?”见哥哥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杨婵问,“你想到了什么?” “那只出生就震动三界的石猴。”杨戬道,“如果我没记错,它就是由五彩石孕育而生的吧?” 孙悟空?想到那只猴子说的“小圣”,杨婵问哥哥:“我听那猴子说,你去找过他?” 杨戬也没打算瞒妹妹:“那猴子的本事倒是没什么,不过奇怪的是,我竟然伤不了他。” “或许,这就是五彩石的力量?” 杨戬点点头,沉吟:“如果,我们能够掌控这股力量……” 杨戬不知道,但杨婵知道,孙悟空将来一定会大闹天宫,与天庭有一场大战,而那个时候…… 众仙出动,三界关注,有什么时机比那时更好呢?只是,要如何才能将孙悟空引去华山呢? “你在想什么?”注意到妹妹的失神,杨戬问道。 “孙悟空……” “孙悟空是谁?” 杨婵愣了一下,才想起孙悟空的名字,算起来还是她方才“起”的:“就是那只猴子的名字。” “哦——” 杨戬说不出自己那一刻的心情。一方面来说,即使身为司法天神,他依然希望妹妹能够遇上一个陪伴她的人;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如果那个人不够好,如果那个人最终是会成为伤她的人,那上天入地,不管到哪里,他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这段时间,华山怎么样?怎么没见灵芝陪你来?” “我让灵芝留在华山了,”杨婵道,“百姓对我虔诚供奉,我自有责任护他们平安。对了,既然我接下来打算陪陪你,那直健——” “我早就让哮天犬去把他叫回来了。”杨戬说,“其实,我也想着,借这回让老六放下的。”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忘情水啊忘情丹什么的就好了,给直健一粒,哪来这么多麻烦?” 妹妹的想法让杨戬有些好笑:“月老那的确有。” “真的?我去找……” “可惜只对凡人有用。”杨戬补充,“行了,老六那边,我来想办法吧,只不过,你当真要留在这里陪我?” 杨婵有些不悦:“你什么意思啊!” “若是往日,我定是巴不得你多留一段日子,只是如今……天奴时不时来真君神殿滋事,我不想你受委屈。你是我的妹妹,我会心疼。” “那你不委屈?”杨婵道,“我今日路过天闸,已然知道那个小人的行径了。对付这种小人,我有办法。” “你?” “你那是什么语气啊!不是有个凡间的圣人说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对付小人,还是让我这个小女子来好了。” 既然妹妹这么说,杨戬也就由着她了:“也好,你留在真君神殿,用宝莲灯疗伤,有我在,也不怕有人前来打扰。” 留在真君神殿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有杨婵在,真君神殿又开始多了几分生气。虽然从外面看,真君神殿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依然是死寂冰冷,黑色肃穆的,可梅山兄弟、哮天犬都知道,杨戬如今虽忙,但偶尔在脸上却能有笑容了。 天上一天的一天,是凡间的一年。其实杨戬杨婵也好,梅山兄弟也罢,原本都早已辟了五谷,当初在灌江口,是为了过百姓的日子,所以才会开火。如今,杨婵需要疗伤,就偶尔下一回厨,也是真君神殿众人在繁重的公务之余,唯一的消遣。 灵芝在杨戬外出办案的时候偷偷来过两回,按照杨婵的意思,天庭里如今关于天奴的传言越来越多,如果顺利的话,最多一个月,玉帝就会知道了。 “太慢了。” 杨婵见过一次天奴在真君神殿撒野的样子,真正见到二哥为了三界而不得不讨好天奴的时候,她才知道,不够,天奴就是死,也不能消她心里的气。 灵芝劝道:“若是再快,只怕你会引火烧身。” “天奴要童男童女,虽然我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你想办法重伤他,狐妹说她抓到过一个用婴儿精血为自己疗伤的魔道。” 灵芝说:“你的意思是要拿那些婴儿冒险?杨婵,你有没有想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只有狠下心这么干,才有可能除掉他。对了,狐妹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杨婵上天之前,让狐妹留在华山修行之时,守护一方百姓。 灵芝:“华山一切安好,你放心。不过,那只猴子来找过你。” “孙悟空?”杨婵皱眉,“他怎么会来找我?” “他一身本事,只怕不逊于你的哥哥,可惜……” “可惜什么?” “我去地府查过,他阳寿三百余年,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孙悟空还有阳寿?那只猴子,由五彩石孕育,怎么可能有阳寿呢? 77|重生 还没等杨婵去搞清楚孙悟空的阳寿问题,她就不得不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因为哮天犬告诉杨戬,他找到了刘彦昌。 只不过,哮天犬找到的这个人并不是一个书生,而是一个道士。 “你找到的人就是他?”杨婵站在云端,从高处看着下面那个一身道士打扮的身影,语气怀疑,“你确定是他?” “三姐,你不相信我的本事吗?” “不是不相信,而是……” 杨婵看着地面上那个正在打坐的道士,刘彦昌……明明应该是一个读书人啊,什么时候变成一个道士了?传说中的落第书生呢? “三姐,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为什么主人让我找他?” “我也不知道。”杨婵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刘彦昌不是一个书生,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事情已经变了? “哮天犬,二哥去哪了?”杨戬之前带着梅山兄弟出去办案,至今还没有回来。杨婵住在真君神殿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么久以来,还是杨戬第一次碰上似乎是如此棘手的案子。 哮天犬捏了个法诀,嗅了嗅鼻子:“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找到了?”见哮天犬突然转了转眼珠,杨婵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主人和……那只猴子在一起?” 猴子?杨婵说:“孙悟空?” 将刘彦昌的事情先扔在一边,杨婵带着哮天犬当即往杨戬所在的方向飞去。 孙悟空是吸收了日月精华,由五彩石孕育而出的石猴,天资极高,不过数十年,已然学了一身极高的本事。 见到杨婵到来,康安裕似乎很是惊讶:“三圣母,你怎么来了?” “你们之前说去办案,一去就是好几天,我有事找二哥,就让哮天犬带我找过来了。”杨婵解释,“孙悟空就是那个案子?” “这猴子是半路遇上的。”康安裕和杨婵说起遇上孙悟空的缘由,“二爷本来不想搭理的,谁知这猴子出言不逊,再三挑衅,二爷这才出手教训教训他。不过这猴子的本事似乎精进不少,二爷都已经和他都打了快五天了。” 五天还分不出胜负? 杨婵看向哥哥和孙悟空打斗的身影,论实战,杨戬多年来积累的经验是孙悟空怎么也无法追赶的,但孙悟空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体内原属于五彩石的力量。纵然在三界之中已经再难找到一颗新的五彩石,但孙悟空——他本身就是一颗行走着的五彩石。 如果……把孙悟空…… 几乎是念头在脑子里闪现的时候,杨婵就愣住了。曾经,她对女娲娘娘的不解与怨怼,是因为她不甘于从一开始就被女娲当做一颗棋子,那她对孙悟空,不也是吗?从最初就抱着利用的心思接近。 杨婵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正在变成她曾经讨厌的那类人。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抱怨?还有什么资格去不平? “这猴子……” 康安裕的沉吟拉回了杨婵的思绪,只听他若有所思地继续道,“可以是敌,也可以是友……” “怎么说?” “以这只猴子现在的本事,天庭除了二爷,只怕也只有三圣母你的宝莲灯能制住这只猴子吧!” 康安裕的话提醒了杨婵。 的确,王母如今以为自己已经将她们兄妹两人牢牢抓在手里,控制住了,却忘了杨戬宁愿受委屈,不过是为了三界芸芸众生而已。如果孙悟空闹上天庭,到时候……玉帝和王母就不得不求助杨戬,指望着他还有手握宝莲灯的自己的时候了。 除此以外,对孙悟空,杨婵还有着其他打算。 “二哥——” 眼见杨戬与孙悟空又是三百回合却依然胜负未分,杨婵趁着两人兵刃分开的刹那,闪身出现在两人之间。 “是你?”孙悟空的金箍棒已经朝着杨婵的方向挥下,还好杨戬三尖两刃刀出手,挡住了。 “有没有伤到?”见到妹妹的的瞬间,杨戬瞬时把孙悟空扔到了一边,“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看到哥哥带着些许责怪的关心眼神,杨婵默默将手中的宝莲灯收起,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冒失,如果孙悟空没有及时将金箍棒往回收的话,宝莲灯也能挡住孙悟空的那一下攻击。 “我没事。”杨婵感觉到哥哥的心情似乎不错,看来,和孙悟空这一仗,对哥哥来说,也是难得地棋逢对手,甘畅淋漓。 “你怎么来了?”见妹妹没事,杨戬也算是放下心来,看到站在一边眼巴巴看着自己想要扑上来又有点怕打扰自己和妹妹的哮天犬,心下了然,“哮天犬带你来的?” “人是找到了,不过……”顿了顿,目光看向站在旁边的孙悟空,“算了,先不说他了,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我说三只眼,你的本事好像精进不少,原来……是美人的功劳啊!” 美人? “我怎么记得,上回也不知道是谁说我长相丑陋来着?” 挠了挠腮帮子,孙悟空一脸傻笑:“那个……嘿嘿——” 孙悟空的傻笑让杨婵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你是人,不,是仙,俺是猴子,虽然俺不觉得你好看,但俺师父说,你是三界里数一数二的美人,那你就是了。何况,和三只眼比起来,你的确……要好看一点。” 杨婵颇为意外:“你师父?” 如果没有记错,孙悟空的师父应该是菩提祖师。可是……菩提祖师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这一直都是未解之谜。而如今,菩提祖师见过杨婵,那么看来,是个故人? 杨戬和杨婵的心思不谋而合。 “你师父见过我妹妹?” “你妹妹?三只眼,三圣母,有意思有意思!来来来三只眼,刚才打得不痛快,我们重新来过!”孙悟空说着,就要举起金箍棒。 杨婵拦住孙悟空:“你手里的,是东海的定海神针?” “三圣母,你眼力不错啊!”孙悟空没有否认。 “哼,”杨戬冷哼一声,“你这泼猴,抢了东海的定海神针不说,还毁了地府数千生死簿,我司法天神岂能轻饶了你?” 数千生死簿? 杨婵大惊,生死簿,是天地人三书之一。所谓天书封神榜,地书大地胎膜,人书生死簿。生死簿只有春秋轮回笔才能书写,世间生灵,生死之命,均有生死簿定。数千生死簿,这牵扯到的,只怕连上万生灵都不止。 生死簿无名,封神榜无名,这些生灵…… 杨婵根本不敢想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毁了就毁了,我的猴儿们个个长生不老,岂不妙哉?要我说,这生死簿就该全毁了才好!” “二哥,”杨婵瞪了孙悟空一眼,懒得和这猴子多说,他根本不懂事情的严重性,也无所谓三界如何,与其花时间在此和他多费口舌,重铸生死簿才是最重要的,“这事必须让玉帝知道。” “三妹?”杨戬不明白妹妹的打算。 孙悟空在旁边,杨婵无法明说心里的打算。方才康安裕的话说得很对,只要孙悟空对玉帝造成威胁,那么天庭就不得不依仗自己兄妹。告诉玉帝生死簿被毁之事,一来是为了让玉帝借此知道孙悟空的存在,二来,靠真君神殿重铸生死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如让玉帝找人一起处理,也能减轻哥哥的负担。 “这里交给我,你先去地府。”杨婵说着,祭出宝莲灯,“一个时辰后,我定押着这罪魁祸首上瑶池。” 孙悟空见到那盏曾让他吃过亏的宝莲灯,当即将金箍棒握在手中:“好你个三圣母,俺老孙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好,你别怪俺不客气,呔——” 杨婵默念口诀,只见宝莲灯散发着光芒,将孙悟空罩在其中。任凭他怎么挥舞金箍棒,却依然无法挣脱。 “吱——”孙悟空朝着杨婵狠狠地吱了一声,面色凶狠,“亏俺还念着你曾指点俺拜师留了一面,没想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毁了生死簿,按天规——” “去你的天规!你怎么跟那三只眼……” “孙悟空,你要是活腻了,就继续说下去!” “哎,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生气的样子呢!”虽然被困住,孙悟空却毫无惧意,“你挺在意你哥哥的。” 杨婵没说话,只是继续默念着宝莲灯的咒语,只见一道道华光往孙悟空身上打去,越来越密集。 突然,华光消失不见,九天现出一道白光,一线宽,高四五丈有余。白光之上,悬出一道幡来,光分五彩,瑞映千条。 这样的情景,杨婵曾经见过一回,如今,又见到了。 “杨婵恭迎师父。” 78|重生 招妖幡降下的那一刻,杨婵心里面舒了一口气,她本是想给孙悟空一点教训,但临时起意,想要赌一把。 而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杨婵——” “师父。”杨婵踏着随着招妖幡一起出现的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疑惑也随之出现,招妖幡,是召见群妖之时所用,若是师父只是见她,何至于招妖幡呢? “那个孩子,就叫沉香吧!” 杨婵愣了一下,惊道:“沉香?董沉香?” 既然师父已经知道,那么她出现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告诫自己不准对孙悟空下手么?还是为了提醒她,为了三界,她应该牺牲? “如果没有孙悟空,没有金蝉子,佛法不能传到大唐,你可曾想过后果?” “传播佛法,并不代表一定要孙悟空去做。” 杨婵看着高处的女娲娘娘,她的神情始终不曾变过:“师父?” “……” 良久的沉默之后,女娲娘娘重新开口:“杨婵,你的父兄等不了那么久,我也等不了那么久了。你向来聪明,又岂会看不出?” “我……”杨婵已经看出面前的这个并不是真的师父,而是师父制造给她的一个幻象。 “凡人对我们的信仰越来越弱,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他们信仰的,是天庭,是瑶池。可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对他们有责任。可惜,我能做的已经越来越少了。杨婵,你明白吗?” “我不怕牺牲,”经历过埋怨与彻悟,现在面对女娲娘娘,杨婵的心态也不复当初,“师父,我明白,任何的成功都要付出代价,我愿意成为代价,但我不能让我的家人成为代价。师父,您曾经说过,您选我,是因为我勘破天命,可是天命……师父,我……” “待新天条出世后,杨家可以重聚。杨婵,你记住,大唐需要佛法,三界需要新天条。” 杨婵有点不明白女娲娘娘的意思:“师父?” “杨婵,记住你对三界的责任。” “师父?” “你该回去了。” 杨婵还想再说什么,话已到喉咙口,却又咽下了。 女娲娘娘的意思很明白了,她不想再多说,便是杨婵如何问,也是无济于事。 待杨婵离开,女娲娘娘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九尾狐,你胆子倒是一点也不小啊!” “女娲娘娘既然早就发现我了,迟迟不点破,想来也是想让我听到的吧!”从暗处走出的,赫然是已然修成天狐的苏苏。 “想问什么?” “我只想和女娲娘娘做一笔交易。” “交易?”女娲娘娘轻笑了一声,“你以为你修成天狐,有了逆天之力,我便奈何不了你了吗?”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苏苏半分不慌张,“想要护杨婵之心,女娲娘娘和我是一样的。杨婵曾经为了天条魂飞魄散消弭于三界,杨家除了刘沉香之外,堕入轮回之道,永难解脱。娘娘心中对杨婵有愧,送了她一魂一魄转世,让她窥得所谓的天机,想寻得救她之法。” “天狐……”女娲娘娘道,“你果然是万年方才得遇的资质。” “我用一身修为,换杨婵。” 79|重生 “我用一身修为,换杨婵。” 女娲的语气听不出丝毫的意外:“你甘愿放弃天狐之资?” “天狐……的确不该存在了。”苏苏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定,“请娘娘指点,我要如何做,才能救她。” “你这样笃定我会指点你?” “娘娘有否想过,杨婵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对杨家有所亏欠,如果杨戬,亦或是杨家任何一人付出了代价,她会如何?只怕依我对她的了解,娘娘一番苦心,最终只会白费。” “有些事情,必须付出代价。九尾狐,这个道理……” “我懂,她也懂。所以为了家人,她愿意成为那个代价。她一直相信人定胜天,不信天,不信地,信人。而我——信她。” “如果代价,不仅仅是你那一身修为呢?你也不改主意,不会后悔?” 苏苏毫不犹豫:“早在封神之役,我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杨婵造就的。不管是什么代价,我都不悔。” “好,既如此,记得你今日说过的话。”女娲道,“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 “四猴?”苏苏想到五彩石,想到孙悟空,隐隐有了主意。 “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此四猴者,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 “六耳猕猴?知前后,万物皆明,也就是说……它善观微,千里之外亦能知晓?” “不错,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说话,亦能知之;故此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那……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六耳猕猴?” 女娲的幻像已经渐渐透明:“三界之中,自能寻得。” “娘娘已经与我打了半天的哑谜,又何必在最后留这一手,推说机缘?” 没指望女娲能够再透露什么,苏苏待幻象完全消失,她甩了甩尾巴,深吸一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化作人形,往华山飞去。 华山。 “苏苏,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她有事。我欠她一条命。” “可是你现在是要拿你九条命来换,师父如果知道……”狐妹面色担忧,“苏苏,何况六耳猕猴又岂是那么容易找的?就算我当真凭劈天神掌能赢过孙悟空,要六耳猕猴借机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如果不是杨婵救下我,”苏苏道,“我青丘白狐一族永远不会知道,原来传说中的九命,竟然是真的。如今我已探得秘法,纵使族中天狐难成,但青丘白狐,却是轻易瑶池轻易灭不得的了。我也勉强,能算……不辜负族中长老的多年照顾与栽培吧……” 狐妹忍不住问出心头多年的疑问:“苏苏,你……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 “当初听女娲娘娘密旨,入殷商……” 苏苏沉默了一会:“没什么好后悔的。” “可你最后……” “是我咎由自取,被欲念蒙蔽,以爱之名,行欲之事。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会阻止她,不至于在这孤寂的岁月里,她守着对那个人的执念,却连开口说的机会都没有。” 狐妹疑惑:“她?” “狐妹,爱和欲,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苏苏难得地语重心长,“我听族中有白狐说,你最近与一狐狸走得很近?” “他……叫五哥。” 难得见狐妹露出这般羞涩的神情,苏苏自然明白了。只是……杨婵当初挑中狐妹,便是因为她的单纯,如果这份单纯被别人利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苏苏清楚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赞同,狐妹想和五哥在一起的心就会越强烈,就像当年,又何尝不是没有长老提醒过她,可长老劝得越多,她的执念就越深。到后来……她自己都分不清,那份执念里,还有多少是爱? 狐妹的反应一如苏苏预料的那般:“五哥是好人,他不会伤害我的!” “只是一句提醒罢了,你别太多心了。”苏苏虽然决定要调查这只被狐妹叫作五哥的狐狸,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了,你近来可有见过你师父?” “师父?”狐妹回忆了一下,“上一次见到师父……还是数月之前,当时……” “数月之前?”苏苏奇怪,“她近来没有回过华山吗?” 杨婵自长住真君神殿,不管是苏苏还是灵芝,忌惮着杨戬天眼的威力,何种身份都不便出现。是以杨婵近来的行踪,苏苏也不太清楚,可依狐妹如今所言,难道见过女娲娘娘之后,杨婵也未曾回过华山?那……她能去哪里? “师父应该是回过华山。我记得,那个时候,孙悟空还没有被西方的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 “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多久了?” 狐妹数了数:“快两年了。” “竟已有两年……” 苏苏没有想到,她与女娲娘娘竟耽搁了那么久?招妖幡降下的时候…… 招妖幡? 杨婵早就位列仙班,女娲娘娘要见她,哪里会需要什么招妖幡,而自己……虽然修为天狐,却还属于妖类,纵然要见女娲娘娘不算什么难事,但有招妖幡,事情就能简单很多。所以…… 那道招妖幡,如果没有其他妖类,就是女娲娘娘降下给自己的。 对,没有其他妖类。 女娲娘娘的幻象没能继续支撑下去,因此…… 想明白的苏苏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被人算计本来就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更糟糕的是,被算计的那个还要自己想明白整件事情,最后还要感谢算计自己的人,多滑稽?多可笑?多可悲! “对了,苏苏,你有没有听过刘彦昌这个名字?”狐妹见苏苏似乎有些神不在焉,“苏苏?苏苏?” “什么?” “刘彦昌,你听过吗?” 苏苏有些不敢相信:“你说——刘、彦、昌?” “是啊,一个道士,我曾在华山圣母宫见过他。” 80|重生 回到华山圣母宫的苏苏并没有见到杨婵,倒是看见了一个道士打扮的人,闻声从偏殿而出:“姑娘是来上香请愿,不知所为何事?” 此时天色已暗,来此上香的凡人,不是已经下山回家,便也是在下山回去的路上了。 “阁下是……” “在下刘彦昌,是三圣母的弟子。” “你就是刘彦昌?” “姑娘认识我?” 苏苏略一思索:“我曾听人说过,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何时听过了。” “原来如此,”刘彦昌不疑有他,“我随师父在此修行,有时也会为百姓排忧解难,或许姑娘便是听百姓闲聊时说起吧,姑娘,此时天色已暗,姑娘独自一人上山来下山去,还要多加小心。” 苏苏看出杨婵不在此,既然刘彦昌并不认识自己,存心试他一试:“我也是……实在有事想请圣母娘娘开解,这才急着上了山,也没注意时辰。不知圣母娘娘……能不能指点迷津于我?” “姑娘若是信得过,不妨与在下说上一说。” “我想见见圣母娘娘……” “我能理解姑娘想见师父之心,只是师父从不见人,若是姑娘所求合情合理,师父自然会帮。姑娘若是不愿与我多说,我这便带姑娘去前殿,姑娘有什么话,可以说与师父听。” “那……好吧,我……我有一位朋友,我明知她若继续下去必然会万劫不复,却不知如何劝阻她。” 刘彦昌闻言,思索了许久:“姑娘打算劝她?只怕姑娘真的劝了,姑娘的朋友也是听不进去的。” “哦?”苏苏起了兴趣,“那……请教先生。” “围魏救赵。” “围魏救赵?” “姑娘不妨,换个方向下手。” “换个方向……”苏苏的目光在刘彦昌身上打转,的确,现在对刘彦昌下手……是个办法。 刘彦昌被苏苏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姑娘为何……一直盯着在下?” “我在想,这天……都这么黑了,我这么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下山太危险了……” 见刘彦昌对此不为所动,苏苏继续道:“我今晚能不能……” “我送姑娘下山。” “可是我想见见圣母娘娘……” “圣母宫除了正殿之外,没有……” 苏苏忙抢过话:“那我今晚就留在圣母宫正殿,有圣母娘娘在此,我想一定是极安全的。” “姑娘——” 刘彦昌还想要阻止,却被苏苏一脸恳求的表情打败,话到了喉咙口,迟疑了一下,错过了阻止的最佳时机。 其实,让一个姑娘家独自下山,这并不像他会做的事情;阻止因为天黑不宜下山的姑娘留宿,也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他只是……直觉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三圣母离开华山上天庭的时候,他有过这种感觉,而现在,他又有了这种感觉。 叹了一口气,刘彦昌回房拿了一件披风,走到正殿:“姑娘,我有一间房,虽然简陋,但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将就一晚。” “那先生您呢?”苏苏明知故问。 “我会在这里打坐一晚,修道之人,早就习惯了,姑娘早些去歇息吧!” “你是修道之人?”苏苏故作惊讶,“那你对生死这些,是不是早就看透了?” 刘彦昌道:“世上之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 “那情爱呢?” “修道之人,自然要摒弃私情与爱欲,但师父再三教诲,绝情弃爱,一定要怀有对世人的大爱。” “那敢问先生,何为小爱,何为大爱呢?” “这……”刘彦昌思索了片刻,“看来是我的修为还不够,想了许久却不知如何解释。” “先生在这里修道多久了?” “不记得了。” “先生修道修了这么久,却连何为大爱,何为小爱都解释不了,未免也……是我高估先生了。”苏苏转身向刘彦昌的房间走去,“多谢先生的房间。” “你——” 自己今天到底是招惹了一个怎样的姑娘? 刘彦昌看着苏苏月光下的背影,隐约见到了她身后出现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尾巴?! 他定睛细瞧,却只见到苏苏的背影。 是……看错了?还是……妖? 可寻常妖类,怎么会敢来圣母宫,自己又怎么会完全看不出呢? 81|重生 进了刘彦昌的房间,苏苏先是施法筑了个结界,这才对这个房间观察起来。 如果说,之前她还不明白杨婵为什么会收刘彦昌为徒,但见到刘彦昌的那一刹,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执念。 所有人都知道,杨婵的执念是家人,但其实,她心里一直还藏着另一个执念,这个执念的名字,叫帝辛。 执着过分而心生怨念,是为执念,唯有放下执着才会自在。 在刘彦昌的房里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道士,修道多年,却进益颇浅。 苏苏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挥手撤了结界,待刘彦昌敲门之后,问道:“先生还有事?” “哦,没什么事,就是……我想进屋拿两本书,不知方便否?” “这是先生的房间,我已然是鸠占鹊巢,若是不让先生拿书,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苏苏打开门,让刘彦昌进屋,见他径直走向书案,试探道,“我见先生书案之上不少古籍,想来先生收集,也耗费了不少功夫吧!” “是故人昔年所赠。”刘彦昌取了两卷竹简,“只可惜……一别多年,故人已经不在了。” “我瞧先生不过也正值壮年,先生的朋友……是因病不幸去世了吗?先生既然随圣母娘娘修道,为何不请圣母娘娘施以援手?” “各人有各人的寿命姻缘,在下修道之人,理应顺应天道自然,不可过分强求。姑娘之前所说那位朋友之事,也不必过分强求,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改变。” 苏苏对刘彦昌的话有些意外:“先生……竟是这样想的?我以为先生会相信命运应该由自己掌握,而不是被他人控制。” 这个人,有着和帝辛极其相似的容貌,身为三圣母的弟子,却笃信天命,难道……容貌不过是巧合,与帝辛无关?可是,杨婵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资质极差,又信奉天命之人? 刘彦昌道:“师父教诲,要我遵天道,为人弟子,师父的教诲绝不敢忘。” “杨……”苏苏自觉失言,一时又不知如何圆,干脆换了话题,“不知先生修道,是为何?” “匡扶正义,维护人间。” “哦?” “姑娘似乎很意外?” “我以为,先生会说,是为了斩妖除魔。” “何谓妖魔?神仙中不乏为一己之私为祸之徒,妖魔之中也有心善正直之类。” 这几句话说的,倒的确像是杨婵的弟子了。 苏苏微微点了点头,借机道:“与先生一番交谈,受益匪浅。不知先生是否介意我在此多留几日,与先生讨教一二?” “这……” 刘彦昌犹豫,圣母宫不留人,可这位姑娘这样问,他又不便直接拒绝。 “既然先生同意了,那我明日再找先生讨教。” “你……” 苏苏顺势在圣母宫住下了。 刘彦昌正在修习辟谷,平日里不怎么进食,苏苏早已修为天狐,更是不需如凡人一般进食,只是为了不让刘彦昌察觉异常,她干脆便也假意修习辟谷之法,平日以野果为食,这样过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杨婵却还没有回来。 苏苏数次试探刘彦昌,却最终只得到杨婵是随真君神殿的人上天去了的消息。眼看杨婵离开华山即将满两年却毫无消息,苏苏也有些着急了。 苏苏清楚,杨婵始终都将华山的百姓放在心上,若她不在圣母宫,必定会交代好,她离开之时只有刘彦昌这个徒弟,理应有所交代,除非……她以为不过去去就回,最多耽搁几个月罢了。 如果……刘彦昌对她说谎了呢? 苏苏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退一步来说,如果刘彦昌真的在杨婵行踪上对她有所欺骗,她也可以理解。 既然如此,那就……换个法子。 苏苏在整个圣母庙布了结界,设了幻境。威逼利诱,一个个试,整整一晚上的时间,不够,就继续试,杨婵一天不回来,她就一天都不能心安。 从哪里开始呢? 先从美色吧! 苏苏换了一身轻薄的衣服,走进了刘彦昌所在的房间。 “刘先生?快开门,救命,救——” “苏姑娘?”闻声而来开门的刘彦昌对苏苏夜半敲门满腹疑问,但见她衣着单薄,一身狼狈,身上还有伤,还是开了门,“你这是……怎么了?” “刘先生救命啊——”苏苏一个踉跄往刘彦昌的方向摔去,刚巧倒在了他的怀里,“有……有山贼……” “山贼?”刘彦昌凝神,却没有听到有任何声音,他伸手想要把靠在自己身上的苏苏扶起来,却触到了她□□在外的肌肤,像是被针刺到一样慌忙躲开,退后一步,面色尴尬,“那个……男女授受不亲。” “我……先生这般躲我,是把我当做蛇蝎毒物吗?” “不,不是,”刘彦昌抬头看了一样苏苏,又躲开目光,从桌上拿了件披风递给她,低头道,“姑娘还是先披上衣服再说吧,这里是圣母宫,山贼也不敢在此放肆。” “我想也是,先生随圣母娘娘修道,多少也会一点本事,有先生在此,我倒是安心了不少。” “姑娘貌美,难免有心怀不轨之人,还是要自己……” “你也觉得我美吗?”苏苏扔下手里的衣服,突然凑到刘彦昌面前,“有多美呢?” 刘彦昌退了几步:“姑娘自重。” “你不想我靠近你吗?” “苏姑娘,你……” “我在圣母宫一呆就快两年了,我以为,你该懂我的意思了。我要你,你还看不出来吗?”苏苏看着一直后退,后背贴在柱子上的刘彦昌,伸手抚上他的脸,“你问问你自己,问问你的心,你不想要我吗?半分……都不想吗?” “滚开——”刘彦昌用力握住苏苏的手腕,“你以为凭你这点伎俩就能诱惑孤?你以为孤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吗?狐性善媚,可惜,你这点媚术,孤还不放在眼里!” 苏苏瞪大了眼睛,这番话—— “你……”苏苏挣脱刘彦昌的桎梏,深吸了一口气,复又转头看向他,一把拎住他的领子,幻化出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你是谁!” “我?”刘彦昌像是如梦初醒,丝毫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我……我怎么了?你……苏姑娘你拿着匕首要做什么?” 苏苏露出爪子,任锋利的指甲在刘彦昌的脖子上划出血痕:“你接近三圣母,到底有什么意图?” 刘彦昌答非所问:“你你你……你是妖?你……你在圣母宫行凶,不怕三圣母回来……” “我为什么要怕?倒是你,再不说实话,我的爪子和我的匕首,只怕就会控制不住力道了。三圣母虽然替你在地府改了阳寿,可你还未修道有成,杀你,轻而易举。更何况……”苏苏说着,突然顿了顿,她皱了皱眉,“真是修道有成的人,我也没什么不敢杀的。”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当然知道你敢杀,不过好歹是我的徒弟,他是怎么得罪你了?” “杨婵,你总算回来了!”苏苏随手用绳索将刘彦昌捆在柱子上,转身扑到杨婵身上,“我的结界,也只有你能这么轻松、这么快地闯进来。对了,你到底去哪里了,你这个徒弟,说你去了瑶池,可一去就是两天,未免……”顿了顿,苏苏嗅了嗅鼻子,倏地摇身化出原形,只见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跳到杨婵怀里,亲昵地蹭了蹭,“我都想死你了。我不管,你好久没给我洗澡了。” 虽然意外苏苏又露出原形,但杨婵还是将她抱在怀里,顺了顺毛,柔声道:“苏苏对不起,是我不对,害你担心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还差不多,”扭过头看了刘彦昌一样,苏苏将脑袋埋在杨婵胸口,连同那若有所思的目光一起藏了起来,“不许反悔!” 揉了揉苏苏毛茸茸的脑袋,杨婵并未察觉到苏苏的心思,道:“好,不反悔。” “三姐,你不是说这只狐狸……” 杨婵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82|重生 听到哮天犬的声音,杨婵面色一慌,强作镇定地转过头,心中默念“二哥没来,二哥没来”,却偏偏事不从人愿。见到杨戬和哮天犬,她轻咳一声掩饰:“二哥,你怎么来了?” “真是……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啊?” “以前你闯祸了,也是这副表情,然后我就拿你没辙,替你去挨罚了。” 杨婵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得你起来没闯过祸挨过罚一样。” “但我大多都是替你顶包的吧!”杨戬顿了顿,“行了别想着岔开话题了,你真以为我不清楚苏苏的事情吗?” 杨婵愣住:“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我的妹妹,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杨戬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刘彦昌身上,“今天谁给你报信的?” 见哥哥神情严肃,杨婵安慰道:“不过是被格了仙籍而已,我难道还在乎?不必听瑶池的差遣,我还乐得逍遥自在,他们也没闲心管我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苏苏大惊:“格了仙籍?”见杨戬似还有话要和杨婵说,便默默地噤了声。 “你难道不觉得太巧了吗?” “巧?”杨婵道,“有人设套?可康大哥的确是因为担心你才来找我的,难道他们会害你我?” 杨戬思索了一下:“梅山诸位兄弟,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他们的确却是因为担心我才来找你。想来,王母藏这一手,有不少日子了,她挑了个极好的时间,却没想到正好玉帝来,你又傻傻地来替我顶罪,她正好一举两得。” “什么意思?” “瑶池的人在我真君神殿作威作福已久,之前竟想要童男童女供他们玩乐,我一直敷衍,想来是他们去王母那里告了一状。你被女娲娘娘召见未曾与人说起,我见你久久没有消息,又听孙悟空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心中难免担心。加上哮天犬又说嗅不到你的气味,我自然更加放心不下,便在了结了孙悟空之事后下届寻你。王母想要彻底为她所用以便和玉帝抗衡,这念头由来已久,奈何一直未有机会。趁着我离开真君神殿,她想要握住我更多把柄,便带人查了所有的案卷。只可惜,那些小人想要置我于死地,见王母并不想当真对我如何,于是去找了玉帝,坏了王母的计划。正巧,梅山兄弟们担心我,找了你去瑶池。你替我扛了所有事情,王母顺水推舟,再假意替你求个情,算起来,也算对我软硬兼施了。” 杨婵冷哼了一声:“她倒是想得美!” “既然王母今天敢动你,我也不必和瑶池客气,真君神殿里的那几个小人,正好一并拔去。这些年我给了王母错觉,当真以为我什么都听她的,连反击都不会了?” “王母只怕是想着训虎为猫呢!”杨婵只是气王母对哥哥的算计,对于自己被格了仙籍一事,倒是不甚在意,“只是这圣母宫……虽然我留在华山不多,但于他们而言,三圣母算是一种寄托吧!” “你想留着这圣母宫,那留着便是,有二哥在,料王母如今也不敢对你如何。只是……”杨戬的目光落在刘彦昌身上,“如今三界流言纷纷,你自己还要小心。” 杨婵也是听过那些流言的,她点点头:“我知道,二哥,我收他为徒,自有用意,你不用担心我,纵然没了仙籍,我一身法术,也不是一般人伤的了的。何况,”顿了顿,杨婵将化为原形的苏苏抱在怀里,给它挠了挠下巴,见她舒服地眯起眼睛,继续道,“苏苏一直陪着我呢!” 白色的狐狸缩成一团,毛茸茸地窝在妹妹怀里。 杨戬愣了一愣,恍惚中,竟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看到的了那年在青丘,抱着苏苏的妹妹。 多久了?杨戬问自己。 生命没有尽头,一如天地一样,时间于他们,也没有了意义。只有在孤寂的夜晚,看着母亲留下的那一串风铃,杨戬才会重温曾经在灌江口的点点滴滴,片刻温暖。 可怕的不是想念本身,而是你明明知道想念也没有用,可你控制不住地仍会去想。 杨婵见哥哥愣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透出悲伤,担忧地出声:“二哥,你还好吗?” “没事。”杨戬快速地眨了几下眼,收拾起眼里的悲伤,也不提往事徒惹妹妹伤心,“你下一次别这么冲动了。” “冲动?” “怎么了?” “我刚刚说……我想带着苏苏和刘彦昌,回灌江口住一段日子。”杨婵显然不知道哥哥方才想了什么,“这……和冲动有什么关系?” “是我听岔了,”杨戬道,“也好,只是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苏苏。” “这……” 杨婵感觉到怀里假寐着的狐狸动了动身子,随即从毛茸茸的尾巴里抬起小脑袋,甩了甩蓬松的尾巴,从她身上跳到地上,摇身一变,化作人形:“真君有话要问,苏苏知无不言。” 看着苏苏和哥哥走到一边,不知在说些什么,杨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苏……像是迫不及待也有话要与二哥说的样子? 收回心神,杨婵再好奇,终是不愿偷听哥哥与苏苏说话,她走到刘彦昌面前:“近来修炼如何?” “师父教诲,弟子不敢忘,日日不敢懈怠。”刘彦昌恭恭敬敬地向杨婵行了弟子礼,“师父,那个……” “她便是我曾与你提过的灵芝。” “……哦。”见杨婵没有多做解释,刘彦昌也就没有多问。 “我会去灌江口一段时间,你留在这里,我另有一人要你照顾。” “师父要把我留在这里?”刘彦昌道,“师父,弟子想随您一同前去,也好……” “我让你留在此处,自有我的用意。你心性未定,还要多加磨练,灵芝不过稍微试了试你,你竟已心中有了波澜,若继续随我去灌江口,只怕你会贪恋红尘更多。”杨婵神情严肃,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威严,“若你能通过青丘一族的考验,方可随我入世历练。” “是……” 不远处,杨戬看着站在妹妹身边的刘彦昌,眼神略过一丝杀气:“你确定?” “我不敢说有十足把握,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弄明白。” “不行,”杨戬皱眉,“这件事情,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你想让杨婵恨你吗?”苏苏拦住他,“你想救她,我也想。不管刘彦昌究竟是什么来历,现在他是三圣母的弟子,如果他真的和那个人有所牵扯,真的……目的不纯,那我们也应该从长计议,而不是……” “只怕来不及从长计议了。” “什么意思?” “他看三妹的眼神——” 苏苏闻言,看向和三圣母说话的刘彦昌,大惊:“他——动情了?” “只怕是你的媚术,勾起了他的情。” “那你要现在……” “现在不行。”杨戬道,“说服三妹,让刘彦昌留在这里,你随她回灌江口小住,剩下的事情你不必管。” 苏苏看着刘彦昌,微微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83|重生 “你留在华山。”杨婵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我知道二哥已经对他动了杀机。” 苏苏一惊:“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我哥哥,是跟我相依为命了几千年的哥哥。他受伤,我会痛;他委屈,我会难过;不管别人怎么诋毁他,我对他的信心却从来不会变。苏苏,他担心什么,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吗?” “你知道他担心什么?”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办,我不在华山的这段时间,有你在,想来二哥不会动手。” 苏苏有点摸不透杨婵的打算:“你就不怕我和他……” “二哥来了,你只要告诉他,查查文曲星干了些什么。” “文曲星?”苏苏道,“就是那个烧死我青丘……”想到那场大火,便是已然剜了比干的心,她想到之时仍然语带恨意,“他……” “一码归一码。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子受剜了比干的心,但青丘的那把火,事情的确是了了。” “可他不过一条命……” “苏苏!”杨婵道,“我以为你的执念已经放下了,你既已修为天狐,青丘的事情……如果真要追究,你私自带青丘一族入宫才是祸因,再往前追溯,是你奉命入朝歌。这世上因果轮回,你难道还没参透吗?” 苏苏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确如你所言,昨日之事,已成灰烟,再去追究也没有意义。那这一回,文曲星大人又做了什么?与刘彦昌又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好奇,为何刘彦昌的容貌与他一模一样?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偏偏收了他为徒,即使他的资质如此之差?” “我承认,我很好奇,”苏苏与杨婵离开圣母宫,站在华山之巅,俯瞰着山中生灵,正见到山脚下一支迎亲的队伍,“杨婵,但比起这些,我更好奇的是,你明知刘彦昌对你动了情,你却为何还留他在此,还一留这么多年?” “你觉得呢?”杨婵不答反问。 苏苏沉默了一会,道:“我想不明白。你说过,你帮扶苏,仅仅是因为天命之故,即使带着他的记忆,他的转世,你都不曾有过半分留恋,所以我隐隐觉得与他有关,又隐隐觉得与他无关。可是……他说了那样的话,我又觉得……” 杨婵道:“那样的话?哪样的话?子受曾与你说过的话?” “是。像是无意识说的。” “想来这话,是与我有关了。”杨婵看着圣母宫的方向,“你用你天狐的灵力,去仔细看看刘彦昌的三魂七魄。” 苏苏依言看了看,惊道:“刘彦昌怎么……他这样的凡人,怎么还可能修道?”想到杨婵提起比干,她顿了顿,“难道,是比干干的?” “孙悟空当年大闹地府,我于那时偶然发现他被打散了三魂七魄,不得轮回。你应知,他原本是可以封神的,我连累他堕入轮回之道,受轮回之苦不说,甚至……还被人打散了三魂七魄,这样的魂魄,生生世世都只能入牲畜之道。我费了不少功夫,却只找到了一魂一魄,收于宝莲灯之中。后来,我见到了刘彦昌,竟发现他是子受的幽精。” 幽精是三魂之一。凡人身有三魂,一名胎光,太清阳和之气也;一名爽灵,阴气之变也;一名幽精,阴气之杂也。 “幽精?难怪他会动情。”苏苏想到杨戬的打算,“可司法天神并不知道你……” “我原本没有打算让他知道的,以后也不想。所以我必须要给刘彦昌一道保命符。” “保命符?什么保命符?” “待我回来你就知道了。”杨婵见山下的迎亲队伍遇上了打劫,没有继续与苏苏多说,她落在山下,看着打劫之人,“又是你,真是好色之心不改啊!” “我不做点什么,怎么能见得到你这样一等一的美人呢!三圣母,我这可是为了见你啊!” 这个打劫的人姓丁,山下百姓因其横行乡里,所以叫他丁大恶人,至于他的名字究竟叫什么,只怕没几个人记得了。 “圣……圣母娘娘,救……救命……” 杨婵看向新郎官,她记得,这位新郎官曾经在她的圣母像前跪了许久,只为求母亲病愈。为试其真心,杨婵指点其于险峰之巅摘草药,他一句抱怨也没有,费劲千辛万苦,终为母亲摘得药草。 “你是个孝顺之人,以后也要善待妻子。快去迎亲吧,莫让新娘久等。” “多谢圣母娘娘。我……” “快去吧,”杨婵随手一挥,丁大恶人和他的随从已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去吧!” “多谢圣母娘娘。”新郎官带着迎新队伍谢过杨婵,去接新娘子了。 杨婵看着想动却动不了,却还一脸嬉皮笑脸看着自己的丁大恶人:“看来你这辈子都别想生儿子了。” 丁大恶人一脸不在意:“我算是想明白了,有你这样的美人看一辈子,生不出儿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能有你这样的美人陪一辈子……呜呜呜——” “口出秽言,闭嘴。” “呜呜呜——” “放心,三年之后,你就能开口说话了。屡教不改,虽然你这些年未作大恶,但小恶甚多,我曾说过,你为伤人性命,我便饶你一命,但你鱼肉乡里,横行霸道,就让你一年,不良于行。” 当年,瑶姬曾用这方式数次惩罚兄妹三人的调皮,如今,杨婵依法为之,附加了一个旁人不得搀扶的咒语,就让这姓丁的,接下来一年只能单腿跳跃而行。而丁家下人,三个月不良于行。 “若是再让我遇见,这惩罚可不就是如今这样了。” 教训完丁大恶人,杨婵这才重新驾云。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但只要在可控制范围内,总归还算不上是一件坏事。 84|重生【待修改】 杨婵口中的护身符,就是七仙女留下的那个孩子。 见到杨婵怀中抱着的婴儿,苏苏已经明白了她的打算:“你是打算让刘彦昌养这个孩子吗?” “有你们九尾一族在,便是魑魅魍魉,要伤他也不容易,至于二哥,我说得越多,只怕他越会不信我说的话。这个孩子交给刘彦昌,二哥会懂我的意思,而对这个孩子,也是一件好事。没有人能把这个孩子和七儿联系在一起,不过是刘彦昌见这孩子可怜,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杨婵没有说出口的是,如今,她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 她太清楚二哥,所以为了二哥,她不能有事,也不能让他有事;但同时,新天条才是能造福三界的存在,所以她必须促成新天条的出世。 世间之事,饶是神仙,也难有两全的时候。 85|Ending “师父——” 听到院子外面的动静,刘彦昌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师父,您回来了。” 杨婵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同。刘彦昌现在,越来越像帝辛了。自从知道了刘彦昌与帝辛的关系,杨戬便差了哮天犬和梅山兄弟一起找寻帝辛的三魂七魄,现下,离凑齐也不远了。 杨婵心里很清楚,总有一天,三魂七魄齐了,刘彦昌便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那么三魂七魄齐的了之后的那个人,是谁? 帝辛吗? 不是。 刘彦昌吗? 不是。 或许,最多只能称作是一个故人而已。 目光落到刘彦昌手里的书上,杨婵道:“在看殷商的历史?以史为鉴?有什么见解?” “我还没有读完。”刘彦昌低着头,不敢和杨婵对视。 杨婵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苏苏呢?她不在吗?” “妲——打鱼去了吧?” “打鱼?”杨婵心里已经明白了,却没有急于戳穿,“她吃鱼?” “沉香昨天闹着想吃红烧鱼。”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看到哪里了?” “……” “凡人读那些过往的是非成败,少有能参透这虚名转头空道理的。这千百年,那些凡人改朝换代,总少不了妄图复国之辈。你怎么看?” 刘彦昌有些摸不准杨婵的问题,回答地小心翼翼:“我以为,失了民心才是亡国之根本。” “看来,你放下了这些名利?”顿了顿,杨婵追问,“那曾经呢?” “师父——”刘彦昌震惊地抬起头,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感情,“我……你……发现了。” “你掩饰得并不算好,发现你已经有了过去的记忆,并不是一件难事。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已经放下了,”杨婵淡淡道,“你呢?” “我不信!”熟悉的语气,杨婵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帝辛,“如果你真的放下了,为什么还要收刘彦昌为徒?如果你放下了,为什么还要故意问我殷商之事?如果你放下了……” 他的话被杨婵打断:“因为我爱的人早就离开了。我很清楚地明白,你——不是他。” “我是,我现在只是差了一魄而已。” “你不是。”杨婵冷静而清醒,“时间不对,经历不对,你是你,他是他。即使你魂魄全了,即使你有了所有记忆,即使你和他有一样的容貌,可我爱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如果你非要认为你是他,那么我爱的,就是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不信你这么绝情!” 绝情。 杨婵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认为是绝情,那便是绝情吧。我只是看透了,想通了,我希望你也是。你回不到过去,我也回不到过去。我当然希望我可以和自己爱的人携手白头,做一对最普通的夫妻,但是我们回不到过去,我也找不到和我相爱的那个人了。” “你叫帝辛也好,叫刘彦昌也好,都没有关系。你信与不信,我也不在乎。文曲星做错了事,就必须为他的错误负责,至于你……等你最后一魄归位,你的路,由你自己选。过去是我不对,妄图决定你们的人生。” “你……” 杨婵继续道:“你想叫帝辛,想叫刘彦昌,或者是其他名字,都可以。” “那我叫子受呢?”帝辛不甘心的试探。 杨婵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澜:“随你喜好。” 良久的沉默。 这样的杨婵,让刘彦昌真的明白,她真的放下了。 “好,从此刻开始,我姓殷,殷受。” 殷商以子为姓,舍了子姓,以殷字作为纪念。听到这个名字,杨婵知道,他也在试着放下了。 唯有放下那些过往,他才能成为一个好的神,不枉费她和二哥的这番心思。 第86章 Ending 杨婵得知文曲星已经投胎消息的时候, 殷受的三魂七魄已经齐了,按照哥哥的意思,不日,元始天尊将亲祭封神榜, 为他封神。 没来得及亲眼看到殷受封神,杨婵就从哮天犬那里听说了白素贞盗仙草的事情。 终究,这一天还是来了。 划了结界保护沉香的安全, 杨婵一路往金山寺飞去。小白如今分明已经是陷在其中,终究……有些事情还是发生了。 杨婵飞了一路, 找了处没人的山头,落下云端:“出来吧!” 身后没有动静。 杨婵再度开口:“苏苏, 我知道你跟在我后面。” “我数到三, 出来!” 听出杨婵的声音里已经夹杂着怒意,苏苏化了原型, 一只雪白的白狐径直往她的怀里窜。 “你以为你用这副样子, 我就不生气了?你不是答应我照顾沉香的吗?” “我找了姐妹帮忙, 有事他们会传消息给我的。”苏苏把脑袋埋在尾巴里,看过去毛茸茸的一团,白白的, 只有两只尖尖的耳朵竖在那里, 空着的几条尾巴就在杨婵的脸颊扫来扫去,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杨婵依然板着脸:“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生气了。” “什么事?”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苏苏警觉地竖起耳朵:“你要我答应什么?” “学我。” “学你?” 杨婵没有细说:“答应吗?” “我……”苏苏不太清楚杨婵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 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好。” “那就从今天开始,你每时每刻都跟在我身边,直到你的一言一行,我的性情,你都了如指掌。” 苏苏直觉不太好:“为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 杨婵抬头看了看天,隔着云层,便是已入仙道,也无法从这里看清瑶池和凌霄宝殿。同样的,天上那些人,也看不清凡间,看不到凡间的百姓,都经历过什么;看不到凡间的百姓,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难怪一个个下了凡,便不想再回去。 天庭冷漠,而人间,七情六欲都在,爱,更是存在着:父母对孩子的爱,兄弟与姐妹间的爱,男人和女人间的爱。即使是陌生人之间,也是有爱的。 赶到金山寺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汪洋,僧人们在水中挣扎求生,而东海的水,还在源源不断地被青白二蛇引来。 “苏苏,我不宜现身,你去阻止他们,我去趟东海。” “你要去找四公主?” 杨婵点了点头:“弱水有灵,我相信这东海之水亦有灵,只是太微弱。法海此人……我怕她趁你之危。你去阻止青蛇,小白和法海应该旗鼓相当。” “我明白了。”苏苏道,“我会阻止水势扩大,你快去快回。” 离开之前,杨婵加固了法海用□□所化的长堤,才驾云去东海龙宫。 在听心的帮忙下,金山寺的水势很快控制住了。 “哪里来的狐妖!”方才为了救人,苏苏化出了狐尾。此刻确认青白二蛇已经撤离,法海追上正欲离开的杨婵和苏苏,他已经知道苏苏是白狐,却看不透杨婵的身份,盯了半晌,“你……你又是哪里来的……妖孽?” “妖孽?你在说我?” 【更新】 千年的时光,“妖孽”两字,杨婵已经听了太多遍,此刻,看着法海一本正经地说着“妖孽”二字,她反倒笑了,难得起了戏弄之心,“那你说说,我是什么妖?” “佛祖面前,岂容你放肆!” “佛祖?法海,佛祖可没教你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没给法海辩解的机会,杨婵继续道,“你修为不差,降妖除魔,拯救苍生,这没有错,可是,你倒是教教我,什么是妖?什么是魔?你说我是妖孽,凭什么?” “你……”法海看不出杨婵的身份,不由语塞。他一时失神,只感觉到有一股力道把自己一拽,就发现他被缚住了手脚,在杨婵面前,动弹不得。 “小和尚,说说看?”杨婵用一根手指抬起法海的下巴,两人的距离极近,法海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挣扎着,“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你猜猜?” 杨婵看到法海的脸憋得通红,逗弄的心思也歇了一半,她挥手解了法海身上的束缚:“小和尚,教你一课,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会法术的,不一定是妖。这个世界上的是非黑白,没那么简单。莫要过分迂腐。” 从束缚中解脱,法海退后了一步:“你,你……你若不是妖,那你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帮那青白二蛇?” “你说我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法海看着杨婵,他看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 “白素贞腹中有骨肉,是文曲星转世。” 法海争辩:“那又如何?她是妖!她水漫我金山寺,难道那么多僧人的性命就不值一提吗?” “那她为何要水漫金山?”杨婵问。 “她……” “因为你困住了许仙。” “我是为了保护他。” “白素贞并不想害他。她是为了报恩在嫁给许仙的,只是如今动了情罢了。”杨婵说,“我并非说你错了,法海,斩妖除魔,是你的责任,但是,你难道不该想想,到底什么才是妖吗?向善的妖,和向恶的人,哪一个更可怕?” “向善的妖?妖会向善?” “为何不会?”杨婵叹了口气,“小和尚,你不是第一个叫我妖孽的人。我曾位列仙班,后来被除了仙籍,难道仅仅因为没有仙籍,我便是妖孽了?还有我的白狐,她跟在我身边,也积了不少善,仅仅因为她是狐族,所以就该被你除了吗?” 法海思索着杨婵的话。 “好好想想吧!” 杨婵能做的,也不过是提点这么多而已。 看到杨婵欲转身离开,法海追问:“你……我该去哪里找你?” “找我?小和尚,你是要找到我再杀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法海顿了顿,“别叫我小和尚,我好歹是得道高僧。” “高僧?”眼前的法海虽然是中年男子的容貌,可落在杨婵眼里,却就是一个小和尚,“和我比年纪,你太年轻了。” 法海看着杨婵转身驾云,空中隐隐传来一句:“灌江口,杨府。” 灌江口?曾位列仙班? 法海终于想起了刚刚那个被自己叫做妖孽的人是谁了。他回忆着杨婵说过的每一句话,若有所思。 * 从那天开始,苏苏当真就跟在杨婵身边,学着她的一言一行。一晃,五年过去了。苏苏和杨婵,越来越像。有时候,沉香都会分不清哪一个是杨婵,哪一个是苏苏。 在这五年间,白素贞被法海压在了雷峰塔下;文曲星转世成了许士林。 * “这么久了,你还不告诉我你的打算?”苏苏不信杨婵只是心血来潮,这五年来她一直在猜,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她却不愿相信这会是杨婵的打算。 “其实,你猜到了,不是吗?” “你当真想好了?” “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杨婵说,“这么多年来,我一天比一天肯定。” 苏苏知道杨婵已经决定了,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何瞒过你哥哥?” “瞒不过,也不必瞒,因为我本来就没想瞒他。”叹了一口气,杨婵道,“你放心,二哥不仅不会揭穿你的,而且,他还会帮你瞒过父亲、母亲和我大哥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明白,背负着代价,会有多辛苦,所以我们不想让我们的家人,知道那些代价。有时候,无知,就是一种幸福……”顿了顿,杨婵继续道,“让她们活在一个美满幸福的梦境里,有何不可?我相信二哥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只不过,我没有他勇敢,所以我不敢做那个留下来,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的人。” 苏苏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今晚,我会托梦给许士林。”杨婵的目光看向杭州方向,“就看文曲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嗯,直接更在这章里,买过的直接看。 第87章 正文完 花开花落, 花落花开。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首发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 当年的得道高僧,如今已经鬓须花白。金山寺的大雄宝殿中,他在佛祖的雕像面前, 虔诚着诵经。 “方丈,”一个小和尚进了宝殿,“今年的状元, 是许士林。” 法海在心中默念了一声佛号,长叹了一口气:“文曲星, 果然。” 他走出大殿,将金山寺嘱托给自己的弟子。 “师父, 你去哪里?” “杭州, 雷峰塔。” “是那蛇妖又作恶了吗?” 法海看着自己的弟子,仿佛看到了当年水漫金山的情景。他威严的声音, 问:“为师是怎么教你们的?” 年轻的和尚低下头:“师父说过, 凡事, 都不可妄断。是善是恶,不能看他是什么身份,而该看他做了什么。” “那你为何断定是蛇妖作恶?” “我……弟子知错。” 法海知道面前的弟子根本不能真正领悟, 其实当年, 那个人提点自己的时候, 他又何曾领悟呢?他花了十年才破除了心中的偏见,真正懂得那个人话里的意思。 十年了。 十年间,他也曾前往灌江口, 只是杨府虽在,却多年未曾有人居住了。杨府布置了结界,他曾无意触碰了结界,得以匆匆见了当年那只白狐。白狐说,文曲星高中之后,三界有剧变。 杭州,雷峰塔下。 法海看着跪在雷峰塔下,一身状元服的许士林,一步三叩头地一步步跪到塔前,他的额头已经出现了血痕。到了塔前,更是长跪不起。 许士林出生后,白素贞之所以被关押在雷峰塔下,是因为她水漫金山,造了杀孽。不过当年杨婵来得及时,加上白素贞曾悬壶济世和这些年的赎罪,如今,她的杀孽,已经偿还。只是,白素贞是妖,许仙是人,两人成为夫妻,终是违反天规。所有动了凡心的神仙,下场无不凄惨,那白素贞呢?难道她可以例外吗? 此时的华山,苏苏和杨婵站在圣母庙的旧址前。如果有凡人在,一定会奇怪,为什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圣母娘娘站在一起。 “杨婵,你……”苏苏话音哽咽,“你连告别都不和他们说吗?” 杨婵一愣,她没想到,苏苏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他们。 “我和他……”杨婵看着宝莲灯里的景象,那是雷峰塔此刻的情景,“早就告别过了。至于……我知道,你会像我爱他一样爱他的。” “杨婵——”苏苏抱住她,她有千言万语就在喉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的时候,她所有的准备,都没有用。 “许士林已经在雷峰塔前跪了三个时辰了。”杨婵提醒,“苏苏,我该走了。” “杨婵——”苏苏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就让他再跪一会!” “苏苏,”杨婵哭笑不得,“再晚,就要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苏苏终于松开了杨婵。 杨婵念动宝莲灯的口诀,只见伴随着一道道夺目的光华从宝莲灯中溢出,流光溢彩,笼罩着整个华山。 耀眼的光华中,一声巨响,华山裂开,由女娲娘娘留下的五彩石,正化成一道道天规,飞上天庭。两个时辰之后,华山之上,只剩下了一朵祥云,飘在空中。 西方,夕阳慢慢落下,天地之间,又重新恢复了日夜循环。 凡人或许会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长,但没有几个人知道,华山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色彻底黑了。 像个凡人一样,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华山。风吹过,树叶发出声响,仿佛是在诉说什么。隐约中,苏苏听见风在轻声道: “原谅我,把所有的痛苦留给了你们——” 杨婵,我会等你回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 这句话出自金庸的倚天屠龙记第三回:宝刀百炼生玄光,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句。这句话之后,当年的郭襄,已成了峨眉的祖师;张君宝,也成了武当的宗师。一场新的故事,在这句之后,揭开了序幕。 这章下次替换番外,原本的内容会放在上一章里面。番外应该会是杨府日常,把伏笔交代完。 从开文到如今,说实话,应该是最长的一个故事了。因此结局我来来回回大概折腾了近十种,或许有人也可以感觉到,我的想法,随着一些经历,在改变。我曾经想写的是杨婵的反抗,哪怕玉石俱焚也要摆脱所谓的命数,可最终到这里,我却定下了杨婵的牺牲。因为我相信,这才是瑶姬的女儿,这才是杨戬的妹妹,这才是女娲的弟子。这样的选择,她才不负自己,也不负他人。她曾经偏激,曾经自私,曾经迷失,可她终究坚定了自我,坚定了选择。